第六章

第六章

不需要多細心、多敏感的人都看得出、感覺得出鄧家的氣氛不對,往常那種和樂、溫馨、隨時充滿笑聲的情景已被冷淡、迴避、曖昧不清的低迷給取代,鄧家這陣子明顯的處於低氣壓中。

顏秀卿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原本都挺快樂的三個年輕人,這會卻像是有仇似地躲着彼此,避免有任何交談、見面的機會。

這三個孩子感情一向融洽,尤其有了嘉菲,中威和中平兄弟倆更因這個“妹妹”而有志一同,一同照顧她、逗她開心、陪她走過成長的歲月。而今那種感情似乎沒了。

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晚回家,都說有事、很忙;而嘉菲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是抱着一本書,說她要用功念書。總之,這個家的氣氛怪異到了極點。

不能任這個家這麼“冷”下去。

來到後院,看到了拿着書、正坐在搖椅上發獃的徐嘉菲,顏秀卿未語先重重地嘆了口氣。

聽到嘆氣聲,徐嘉菲回過神,看到來人是阿姨,立刻低頭看書。

“別裝了,嘉菲。”

徐嘉菲看看顏秀卿,把書闔上。

“你們是怎麼了?”顏秀卿坐在搖椅旁的長椅上,一臉的不解。

“阿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徐嘉菲故作茫然。

“嘉菲,雖然你不是我生的,但是十年的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一種“母女連心”的默契在,我以為你什麼話都會對我說。”顏秀卿感慨的語氣顯得有些傷心。

“阿姨……”

“不要以為我老眼昏花、腦筋遲鈍,其實我都知道。”

“阿姨,你知道什麼?”徐嘉菲凝望着顏秀卿問道。

“我知道你們這三個孩子不對勁。”

“我們……很好。”

“才怪!”顏秀卿當場反駁她。“我看你們三個心裏都有鬼,光看他們兄弟倆愈來愈不想回家、愈來愈待不住的樣子就知道。”

徐嘉菲垂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嘉菲,和你有關嗎?”顏秀卿心細地問。

“我不知道……”

因為嘉菲和她兩個兒子平均有十歲的差距,所以顏秀卿從來沒有擔心過他們三人的感情問題,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猜想絕對和感情方面的困擾有關。

“不如我這麼問好了,中威和中平兩兄弟,你比較喜歡誰?”

“阿姨……”徐嘉菲面有難色。

“兩個都喜歡,還是兩個都不喜歡?”

“可不可以不回答?”

“嘉菲,家是一個女人的全部,對這個家,我投資了三十二年的青春和心血,不能任着它出現裂痕、出現問題,就算有了問題、有了裂痕,也要趕緊解決、快快補救,而我需要你的幫忙。”顏秀卿對嘉菲曉以大義,希望她能坦白告之。

徐嘉菲看着有些灰暗的天空,她的心一直承受着某種壓力,現在則到了必須面對這個壓力的時候了。

“阿姨,我喜歡……喜歡“大哥”。”

“中威?!”

徐嘉菲點點頭,反正遲早得面對這個問題,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

顏秀卿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向公平對待、一視同仁,她沒有特別偏愛哪一個,兩個兒子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一樣重,但她本以為嘉菲會選擇比較年輕、幽默,比較會哄她、逗她的中平,沒有想到她喜歡的竟然是一板一眼的中威。

“你意外嗎?阿姨。”

“有一點。”

“那你會反對嗎?”

“反對?”顏秀卿失笑地反問:“嘉菲,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還由得了父母反對?!而且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又在這個家待了十年,我怎麼會反對?只是……”她的心中仍然有些隱憂。

“只是什麼?”徐嘉菲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中威知道嗎?”

“知道。”

“他的反應呢?”

一想到鄧中威的反應,徐嘉菲就覺得泄氣,他到底是被她嚇到了,還是真的對她只有兄妹之情?看他一副意外加排斥的表情,她的心都凍結了。

“阿姨,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也好煩,根本無心再去追究他的反應。”

“那中平呢?他知道嗎?”

“知道。他也是很意外,好像……很震驚、很無法接受的樣子。”徐嘉菲聳聳肩。

如果只是中威與嘉菲之間的問題,那還好辦些,但若再加上中平,顏秀卿可擔心了,她最怕的就是這種三角關係,兩個是她的兒子,一個親如她的女兒,教她怎麼處理?

“嘉菲,那個姓陳的老師……”

“阿姨,如果不是那個陳小姐,這件事情也不會現在就爆發出來,我本來想再給自己幾年的時間。”

“是啊,嘉菲,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不多給自己一些時間、多交往一些人,說不定你會發現自己對中威的感情只是一種……盲戀。”站在愛護嘉菲的立場,她不得不這麼說。

“阿姨,我是年輕,但年輕並不代表無知,我知道自己愛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這十年來,“大哥”已是我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要失去他,也不想離開你們!”她再次重申。

“你不會把……”

“我沒有把親情和男女之間的感情混在一起,至少我沒有跟你說我也想嫁“二哥”

吧?!”徐嘉菲已經厭倦一再地澄清、解釋。

“但中平比較風趣,年紀和你差得較少……”

“可是“大哥”給我一種安全感,一種可以讓我信賴、折服的力量,我願意永遠讓他照顧。”

至此,顏秀卿已經沒有什麼疑問了,她想,真正該好好談談的是她的兩個兒子。

才出校門,方芝芝就看到了站在對街一家麵包店前的鄧中平,即使他戴着墨鏡,一身的黑褲、黑T恤,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一見到她,鄧中平摘下墨鏡,踩着大步過街而來,站到方芝芝的面前。

“嘉菲還有課,如果你想等,可能得再等個一小時。”鄧中平還沒有開口,方芝芝就主動地說了。

“我找的是你。”

“找我?!”

“可以找個地方談談嗎?”

學校旁邊就有一家速食店,是他們這些學生常去的場所。

領着鄧中平,方芝芝率先走了進去。點了兩杯奶昔,他們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這會是下午兩、三點,所以速食店裏的客人並不多,很適合好好地談些事。

“你找我想談什麼?”方芝芝平心靜氣地看他。

“談嘉菲。”

“我想也是。”

“你是嘉菲最要好的朋友,你一定很了解她。”鄧中平一開始就把話講明白,不讓方芝芝有機會找借口。

“你到底想問什麼?”方芝芝並沒有被這頂高帽子一戴就急着出賣嘉菲。“我雖然是嘉菲的好朋友,但不見得是她肚子裏的蛔蟲,我不可能知道她每一個想法、每一件心事。”

“但你一定知道地想嫁的人是誰。”

方芝芝是知道嘉菲有想嫁給鄧中威的念頭,但她不知道嘉菲是隨口說說,還是真的已經下定了決心;鄧中平和嘉菲是一家人,他應該比她還清楚才是,怎麼反而是他來問她?這有些本末倒置吧?!

“你不知道嗎?”方芝芝反過來問他。

“是不是我哥?”

“你說呢?”

“方芝芝,不要和我打啞謎,我現在沒有心情猜謎語,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就可以了。”鄧中平實在沒有耐心和方芝芝唇槍舌劍。

“嘉菲是說過她以後要嫁給鄧中威,但是以後的事……”方芝芝打住話。

“她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假的?”鄧中平要確認的就是這一點。“方芝芝,我是和她住在同一個屋子裏,但是你和她相處的時間比較多,而且有很多話她會和死黨講,卻不會跟自己的哥哥說。”

“我所知道的也只是這麼多。”方芝芝沒有半點隱瞞。“嘉菲的個性說風是風,說雨是上就下雨,我也只是聽聽而已。她才十九歲,要她現在就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會不會太早了些?”

“對。”鄧中平的情緒鬆弛了些,不再綳得死緊。

“她宣佈了?”方芝芝一笑。

“應該說她丟了一顆強力炸彈。”

“你們可以聽了就算了。”方芝芝建議。

“別人可以聽了就算,但是我不能。”鄧中平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我不能!”

“你為什麼不能?”方芝芝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正微微顫抖着,她突然覺得好冷。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已經有了想追求、等待的女孩嗎?”鄧中平因為說到嘉菲、想到嘉菲而不自覺她笑了。

“你的確說過。”方芝芝僵硬地回應。

“就是嘉菲。”

“就是嘉菲?!”

“是她沒有錯。”鄧中平笑開了,“就是這個刁蠻、霸道、任性、善良、活潑的女孩。”

方芝芝以前不知道“天地變色”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這一會她嘗到了,不只知道什麼叫“天地變色”,還知道“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滋味,她暗戀的人所暗戀的對象竟然是嘉菲,她最要好的朋友,他的“妹妹”?!

“你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再仔細想想,也就沒有什麼好訝異的了。誠如我剛才說的,嘉菲是一個活潑、率真、俏皮、討喜的女孩,我很難不日久生情。”鄧中平吐露心聲,什麼都沒有保留。

“我……”像突然吃了啞巴葯,方芝芝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天底下的女性同胞那麼多,他竟然挑了嘉菲!

“暫時還不要告訴嘉菲。”

“我……”除了一直重複“我”字,方芝芝真的像是吃了黃連,苦尋說不出話。

“我總覺得事情應該還有轉機。”

“嘉菲她……我……”

“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什麼忙?”她萬念俱灰地問,不知道絕望的感覺竟是這樣的難熬。上一次和他談話,知道他心裏有人,那時已經夠令她痛苦了。但在知道這個人竟是嘉菲之後,上次的失望和這次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幫我勸嘉菲。”

“勸嘉菲?!”方芝芝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我比我哥適合她。”

這太殘忍了!方芝芝在心裏低喃。

“我愛我哥哥,我對我哥哥有百分之百的手足之情,但是我相信我可以給嘉菲更多,我比他更了解嘉菲,更適合嘉菲。”完全感受不到方芝芝的心情,鄧中平繼續說著。

方芝芝瞪着眼前的奶昔,好像看到自己正在那杯奶昔中掙扎,然後慢慢地被淹沒。

“我需要你的一臂之力。”鄧中乎拜託道。

沒有感覺的,方芝芝機械化地點點頭。

鄧中平放心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另一個可能,完全想不到……徐嘉菲印證了阿姨跟她說過的話,鄧中威果然愈來愈晚回家,甚至不回家。即使回到家,見到了她,也一副隨時準備落荒而逃的樣子,令她非常難過、不能承受。

蹺了下午的課,徐嘉菲直接找上鄧中威任職的分局,在李大哥的指引下,她在檔案室里找到了他,原本最不喜歡弄這些公文、資料的他,這幾天竟寧可在檔案室里耗時間,也不願意回家。

“我真的這麼令你難以忍受嗎?”站在鄧中威的背後,她突然開口。

沒有嚇一跳,沒有震驚,鄧中威緩緩地先轉過頭,再整個轉過身。

“你下午不是應該有課嗎?”

“我蹺課了,你要不要因為這個理由而起訴我?”

“嘉菲……”

“沒關係,你把我抓起來好了。大義滅親嘛!”她有些賭氣地說,表情冷漠。

“你在扯什麼?!”

“鄧中威,我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獸,你家也不是地獄,你用不着不敢回家。如果我對你的感情給了你這麼大的心理負擔,那我道歉,但我絕不會改變對你的心。”

“我……只是怕。”鄧中威只能守,不能攻。

“忙什麼?”她問。

“現在的治安這麼……”

她一個箭步衝到他的面前,截斷他的話。“對,現在的治安這麼差,沒有你,治安會更惡化;沒有你,大眾的生命、財產會不保;沒有你,大家都會活不下去。你是罪惡的剋星,你是超人!”

鄧中威的嘴角因為嘉菲的話而劃開,原本凝重的心情被她義正辭嚴的一番話弄得沉重不起來,嘉菲就是有這個本事。

“我從來沒把自己當超人看。”他關上抽屜,正面迎接她的挑戰。

“那好,把你自己當凡人看,試着用一個凡人的角度來看待我對你的感情。”

“嘉菲……”

“記得九歲那年我剛到你家,完全不能適應,半夜作惡夢或是想爸爸、媽媽而哭的時候,都是你過來安慰我的。”徐嘉菲回憶往事。“是你在我的床邊說故事、唱歌,逗我開心,哄我睡的。”

鄧中威記得,他沒有忘。那年他二十歲,照理說他應該沒有興趣去理一個九歲大的小女生,但是他卻真把她當妹妹似的,處處照顧、呵護,連繫上的郊遊、舞會、各種活動,他都很少參加,只為了要陪她,只為了這個剛剛“失去”爸媽的小女孩。

“念國中時,我的數學和物理一塌胡塗,是你幫我溫習功課,是你幫我考及格的。”

“那只是……”鄧中威做了一個深呼吸。

“當我被欺負,是你到學校替我出頭。”

“嘉菲……”

“考高中聯考時,我忘了帶准考證,是你一路飛車幫我火速送來的。”她一件一件地回憶。

“這都是小事……”

“考進大學,是你帶着我去註冊、去參加新生訓練的。”

“是嗎?”他都忘了自己曾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

“鄧中威,或許你不記得,或許這只是你在不知不覺中做的,但是你對我的關心、照顧,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嘉菲,你可以感謝我,但是不必……”鄧中威咬咬牙,“因此而愛我。”

“我不是為了報恩而愛你!”她大吼一聲,差點把玻璃都給震破。

“小聲一點。”他求她。

“鄧中威,我不是因為你所做的事而愛你,不是因為你的付出而準備“以身相許”,我是因為你這個人值得愛而愛你,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最清楚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徐嘉菲成熟地說。

鄧中威簡直被她說得無言以對,論口才,她遠遠的超過他,他哪是她的對手?

“我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但我對你……”

“只是兄妹之情?鄧中威,真的只是這樣嗎?”

鄧中威真的被嘉菲弄亂了心智,一方面,他把她當妹妹看;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明確的知道她並不是他的妹妹,她是徐嘉菲,她來自另一個家庭,跟他毫無血緣關係,不是妹妹。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但是你可以偷偷地告訴你自己,我在你的心目中到底有什麼意義。”徐嘉菲並不強迫他,也沒有給他壓力。

“嘉菲,中平對你更好,我相信他對你的付出……”

“這算是“孔融讓梨”嗎?”

“我不是孔融……”

“那最好!”她搶白。“我也沒有打算當那顆梨。鄧中威,我不需要你“轉送”。”

鄧中威將背靠在放資料的鐵柜上,他的生活已經被嘉菲弄亂了,如今他的心更是不得安寧。他喜歡嘉菲,非常的喜歡,但這“非常的喜歡”能和愛畫上等號嗎?他能去愛嘉菲嗎?

“鄧中威,我不能阻止你去追別的女人、去愛別的女人,像那個陳小姐,看得出她的條件不錯,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女人,但我也不差啊!”徐嘉菲沒有畏縮,沒有不敢面對現實。

“我要求公平的機會。”

“你才十九歲,嘉菲,你甚至還沒有滿二十。”他衝口就說。

“十九歲就沒有追求真愛的權利嗎?”

“繞了我吧,嘉菲。”

“與其求我饒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呢?”說完,她自信十足地離開了檔案室。

看着送到她辦公室來的這一大束花,況珍妮真的驚呆了。

她無法用眼睛算出大概的數字,由於玫瑰花有刺,她也不可能一朵一朵地去數,只大概知道這束花至少有好幾十朵。

訂這束花的人一定會讓花店員工側目不已,而送這束花到她辦公室來的花店小弟在經過飯店的大廳及電梯時,也一定引來了瞠視,這真的是好好漂亮、好大、好昂貴的一束花。

在花束中找着小卡片,況珍妮想知道是誰這麼大手筆、這麼瘋狂,如果她每一個單位送上個幾朵,不知道送不送得完?

但是經她幾度細心地找來找去、翻來翻去,還是沒有任何的隻字片語,莫非……是神秘的仰慕者?

一天下來,況珍妮的心思都在這一大束的玟瑰上,她一整天都在想、都在猜,甚至在等電話,看看那個有心人會不會打電話過來,會不會突然造訪她的辦公室,說出送那束花的目的。

一直到下班時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在她準備打道回府時,李承志出現了。

“你?!”

“今天沒什麼事,所以順道過來接你下班。”李承志自然、輕鬆地說。

“哦。”她有些意外。

突然的,李承志看到了那一束花,事實上,只要進入況珍妮辦公室的人,沒有人可以忽略那束花。

“天啊!”他一臉吃驚的表情。“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你送的?!”況珍妮比他還吃驚,這會他們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可觀”。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知道會這麼大一束。

“你訂了幾朵?”

“一百朵。”

“一百朵?!”況珍妮驚詫的重複。“我想我還不到一百歲。”

“我不是根據你的年齡送的。”他馬上澄清。

“為什麼送我花?”她防衛地問。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生日……”況珍妮真的忘了,在李承國死後,她哪裏還會去記這些事?加上工作忙,現在又是飯店的旺季,但……李承志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

“你忘了我是警察嗎?”他看着那束花,突然覺得有點土,光一朵遠比較能撼動人心,像廣告上演的,長長的盒子裏只躺着一朵還滴着水的長枝玫瑰,現在這麼一大來……“很多數字我是過目不忘的,結婚證書上也有。”

“就算你知道我的生日,也不必這麼戲劇化,這是凱子才會幹的事,一百朵……”她搖搖頭,並不認同。“祝我長命百歲嗎?不必了,我只想活得燦嫻,並不想活那麼久。”

“這束花代表的是我百分之百的歉意。”李承志並不是一個很會說肉麻話的人,他是因為上次她遲歸,他們發生了爭吵,所以特地送花來賠罪的。

“什麼歉意?”

“上次你晚回來……”

“早就沒事了。”她不能小家子氣。

“當然,還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你。”她不太自在地謝道。

“還有……”真正的重點他總得說出來。

“還有什麼?”況珍妮的心情高低起伏,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

“這一百朵玫瑰還代表我百分之百的誠意,珍妮,我對我們婚姻的誠意、對你的誠意,希望你能忘掉對我哥的那份感情,好好珍惜你現在所能擁有、所能抓住的。”李承志露出瀟洒但真摯的表情。

但聽在況珍妮的耳朵里可完全不是這種感覺、這種滋味,她隨即變了臉。

“李承志,一來花不會改變我對你、對我們的婚姻、對你哥的感覺。你很有誠意,我謝謝你,但是不用你來告訴我我該珍惜什麼、抓住什麼,我會過我自己的日子。”她完全否定了他。

“珍妮,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可以帶走這來可笑的花,我這個人不過生日的。”她故意給他難堪。

“明明很好的一件事,你為什麼要弄得這麼糟,今人下不了台?”李承志頗難過。

“我就是這個樣子。”

“難怪我哥選擇的不是你!”李承志惱怒得失去了冷靜,變得有些口不擇言。“以你這種個性,沒有人能討好你,也沒有人受得了你,我現在才知道我哥哥是個聰明人,他沒有一頭栽進來。”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個傻瓜?”況珍妮這下完全忘記他送花給她的美意。

“是你讓我變成傻瓜的!”他不再保持風度和修養。“我處處迎合你、討好你、遷就你,弄得不像自己,我換來了什麼?”

“我們可以……”她怒不可抑。

“離婚?!”他眉頭一皺,早她一步說出來,“你想點新鮮、有建設性的話好嗎?”

“你給我滾出去!”她怒指着門,“帶着你的花一起滾!真正的傻瓜是我,我以為可以用你來取代李承國,但我錯了,你永遠地無法取代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這就是你對我的觀感?”他的心麻木了。

“對!我恨你!”她不顧一切地想刺傷他。“是你拖我下水的!”

“我會游泳,你呢?”他去下寓意深遠的一句話,轉身離去。

帶了瓶酒,手指夾了兩隻杯子,鄧中平赤着腳,嘴裏叼根煙,走進鄧中威的房間。看到哥哥正在擦頭髮,一副剛洗完頭、洗好澡的樣子,他放下了酒瓶和杯子,弔兒郎當中帶着凝重。

“我們兄弟倆好久沒有好好喝一杯了。”鄧中平的語氣中醞釀著風暴。

“中平……”

“你現在可不是在執勤哦!”鄧中平打斷哥哥的話,不讓他找借口。

“有話就說,我們不需要喝酒。”放下毛巾,鄧中威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好!”把煙捺熄,鄧中平也很乾脆。“你一直就是這麼的果決、乾脆、剛正,有什麼就說什麼,所以我也不必和你兜圈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是嘉菲要你來的?”鄧中威以為弟弟是來當說客的。

“嘉菲?!”

“她要你勸我?”

“哥,你以為……”

“中平,你告訴她,我現在無法做任何的……”

“哥!”鄧中平暴跳如雷。“我不是為嘉菲而來,也不是替嘉菲來當說客的,我是為了我自己來的。枉費我們兄弟一場,做了快三十年的手足,你竟然不明了我的心意!”

“你……”鄧中威彷如中彈一般地僵立着。

“不要告訴我你一點也不知情。”

“你對嘉菲……”

“是的,我愛嘉菲。我已經愛她好些年了,這份感情我一直放在心裏,因為我必須等嘉菲長大,必須再給她幾年時間,沒有想到……你說我該怪?”

鄧中威真的沒有想到,他一直以為弟弟在外面有很多的女朋友,一直以為中平和他一樣都把嘉菲當妹妹看,真的沒有想到中平會愛上嘉菲。

“哥,我擔心過嘉菲的同學、男性朋友,任何可能成為我情敵的人,但是沒有想到我最大、最強的情敵就在這個家裏,就在我的面前!”

“中平,我真的不知道。”

“原來我偽裝得這麼好,沒有半個人知道。”鄧中平自嘲着。

“嘉菲知道了嗎?”

“我還沒有告訴她,在她對我說了她對你的感情之後,我還敢告訴她嗎?”鄧中平咄咄逼人地質問哥哥。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鄧中威被動地回應。

“我能希望你怎麼做?”

“中平,這不是我的錯,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我扛不下來,這也不是我希望發生的事,你怪我並不公平,我比你更難以接受。”鄧中威沮喪、挫敗、煩惱不已。

“那你對嘉菲的感覺呢?”

“我……”鄧中威本來想說些話讓弟弟放心,但他覺得這樣對自己、對嘉菲都不公平,所以他未置一言。

“你也愛她?!”鄧中平暴怒地吼,“哥,難道你也愛上了嘉非?”

“我沒有這麼說。”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談!”鄧中威知道逃避不是辦法,但是在沒有明確的答案之前,他又能說什麼?說什麼都是多餘,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一句“不想談”就能把所有的問題解決嗎?”鄧中平不接受這樣的回答。“你要把我和嘉菲的心都吊在半空中,讓我們成天不知如何是好,每一秒、每一分都在猜測你的決定、你的反應嗎?”

“不要逼我,中平,你現在再怎麼逼我都沒有用,我什麼答案都無法給你!”眼前他只好以背對着弟弟。

鄧中平走到哥哥的面前,直視着他。

“哥,我沒有要你退讓,也沒有要和你反目成仇,只是希望你能早點下決心,愛或不愛,就是這麼單純的兩個選擇而已,拖得愈久傷害愈大,你知道嗎?”鄧中早的態度不再尖銳,反而充滿祈求。

鄧中威在無奈之下,只能點頭。

“看來今晚我只能獨飲了……”鄧中平帶着酒和杯子,苦笑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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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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