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站在落地窗前凝望底下的夜景,耿秋澄忍着心頭的瑟縮,揪緊披肩沉默不語。

御宿他……打算做什麼?

叫她在這個房間裏等他,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了。耿秋澄既害怕又心焦,曉暮可千萬不要出事,她着實承擔不起這種打擊呀!

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如此深刻的愛上一個人,甚至深刻到即使為他失去些什麼也無所謂、也甘之如飴!這不是太可怕了嗎?

耿秋澄望着外頭昏黃的街燈,逐漸稀落的人群,輕輕地將頭抵在窗欞上臆測。

她好想見他!

多希望自己現在仍身在台灣,仍是那個與段曉暮分享同一張床的耿秋澄。每到夜晚時分,他會斤斤計較的和她商量晚上該誰請吃飯,她會看到他氣嘟着嘴,認為自己吃虧的稚氣表情,也會看到當她起身付帳時,他臉上得意地、燦爛的傻氣呵笑……她愛上的,是多麼小氣的一個人哪?

然後,當就寢的時間一到,他會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她回房睡覺。

段曉暮總是用一個深刻而溫柔的吻當開場白,伴隨着他炙熱卻徐緩的撫摸一一循着她的曲線而下……當言語已經無法將深刻的愛意形容出萬分之一,彼此的撫觸與溫暖的體熱便是最美好的表達方式。

那是專屬於愛人之間,兩清相悅的最高極致!

更重要的是,她在段曉暮的愛撫中體會到——

自己是被珍視的。

段曉暮給她的愛就是這麼的自然,讓她明白,原來自己竟有如此重要的價值與地位。

奇怪的是,為什麼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僅僅只是一個肯定、呵護的眼神,她就飽含信心,覺得自己的傑出與備受寵愛的滿足……

好大的魔力!這就是被愛的力量?

有了段曉暮的疼愛與呵護,她是變得堅強了……還是變得更懦弱了?

一年多前,因為御宿的幫助,讓她得以脫離阿姨和柯希文的鉗制及擺佈。為了掩飾自己的懦弱與恐懼,她裝得高傲、擺出一副冷漠與不可侵的外表,只有自己豎起的那一道高牆,才能保護自己。

但是,段曉暮破了她的高牆,將她的防備一一消蝕。

因為有他在,即使失去了她慣有的冷漠與保護,她也能獲得安全!

可是,現在她又回到從前在柯希文身邊的日子……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做?回到過去的生活,每天活在恐懼中,任由柯希文消磨她的生命,將她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當唇舌間嘗到一抹濕咸,秋澄這才驚覺,自己不知幾時竟然落了淚?

“叩、叩……”

敲門聲喚醒了她的思緒,她抹掉淚,整了整身上的禮服與披肩,來到門邊。

“御宿?”耿秋澄打開門,漂亮的圓瞳不覺得睜大。

“啊?不會吧!我走錯房間了?”段曉暮側着頭咕噥,旋即轉身打算離開。

“曉暮?!”他怎麼會在這裏?她詫異的急忙追了出去。匆忙中一不留意腳尖竟踏住曳地的禮服裙擺,她驚叫一亮,身形頓時跟跑不穩的往前跌……

段曉暮飛快伸手一攬,結實粗厚的手臂及時攔住她前傾的身形!

她驚魂未定的攀住他的手臂,緩緩仰起頭,“謝、謝謝。”她試着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可是他不領情。只是淡淡地睇了她一眼,“不用客氣。”他腳跟一轉,立刻掉頭走開。

“曉暮!”

耿秋澄這一聲哽咽似的低泣,終於留住他離去的步履,但他仍倔強得不回頭、不看她。

“你在生氣……”她低語。

段曉暮俊逸挺直的背影無形中顯露出一絲高傲,又似一種隔閡。“你沒別的話要說了?”他側轉着臉,似是看了她一眼之後又回過頭,準備再走。

“曉暮,你不要走嘛……”耿秋澄抵着牆,身形緩緩下滑。抑抑續續的啜泣一聲接着一聲,淚水也一滴接着一滴的滾落。“你不要走嘛!我……”

想見你。可這三個字卻始終梗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口。

段曉暮僵直着站在原地,菱眼左瞞右瞅、上瞟下瞄,就是不肯看耿秋澄的淚顏!

不行!他不能心軟!

這女人這一次真的做得太過分了,不僅沒聽他的話乖乖留在台灣,竟然還跟別的男人跑了!這次他可不能隨便責罵她幾句就算了事,他豈能這麼輕易的就原諒她、抱緊她?藉著這個機會,他得讓她知道,將來結婚後家裏的主事者是誰!

深刻感受到段曉暮的疏遠與冷漠,耿秋澄的淚更是嘩啦啦的落下!他不要她了……他真的不要她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她又是孤單一個人了……她又要過着以前那種日子了!

這女人的眼淚怎麼這麼多啊?流也流不完,像開了閘的超級水庫般拚命泄洪……怎麼辦?他難道不能再撐久一點兒嗎?哎呀呀,他快投降了,糟糕、糟糕!

“你哭得那麼起勁做什麼?”曉暮沒好氣的抱着秋澄輕哼,腳下突然被她的裙擺絆住,整個人連同懷裏的她搖搖晃晃的往前拋……

“哎喲!”媽呀!他痛死了!

段曉暮跌坐在地上,痛極的撫着後腦勺哀叫,而安然壓坐在他肚子上的耿秋澄卻毫髮無傷。

“曉暮?痛不痛?”她騎在他身上,心焦的低問。

“女人!”段曉暮眯起了菱眼低吼:“你要不就往上坐,要不就移下面一點兒!”

每次都坐在他的“那裏”……她到底想怎麼樣?

“哦!”耿秋澄驚覺,低着頭、紅着臉想爬起來。

卻被段曉暮緊緊攫住!“我只說要你上下移動,可沒準你離開。”

他霸氣十足的扣住她的手腕低語。

“哦!”她只好又乖乖窩回他的腰上。

段曉暮銳利的菱眼在她的臉龐上仔細搜索,不悅地眯起眼,“看樣子你來美國的這幾天過得很好嘛?不過才多久沒見,你倒胖了一大圈……柯希文那混帳都喂你吃什麼?”

“你好壞!說我胖?”耿秋澄震驚的驚呼。

“你本來就胖了!”

段曉暮就這麼躺在地上任由她壓坐,他一雙俊美的菱眼飽含譴責的睇着她,“照這麼看來,好像我段曉暮沒本事養你似的,我知道天天吃巷子口的陽春麵不會飽,但你也沒必要做得這麼明顯吧?不過才幾天沒吃,你馬上肥了一大圈……你不只對不起我,還對不起賣面的阿婆!”太可惡了!

“我……我才沒有胖!”這人的眼睛是裝飾品啊?她來美國之後幾乎不吃不喝,吞下多少東西根本數得出來!還栽贓她胖了?

“還說沒有!”

段曉暮的俊臉上怒雲密佈,“那這是什麼?”他大掌一摸,立刻探上秋澄胸前包裹在禮服下的兩顆圓潤……“哦!原來是墊出來的。”

“你、你!”耿秋澄登時羞紅了雙頰,“你這人怎麼這樣?!”

討厭死了!“這禮服就是要這樣穿才好看嘛!你管我是不是墊出來的?”

“哼!”他菱眼一轉、嘴一撇:“小就小嘛!充什麼場面……又不是沒‘吃’過!”

“你真的很討厭耶!”她掄起小拳叮叮咚咚捶在他的胸口,似是擂打得頗為起勁。

“吻我。”他緊扣住她的手腕,使勁一扯,頓時將她拉低欺近自己,“我要你吻我。快!”

段曉暮難得表現出的霸氣教她羞怯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願意就算了。”他淡淡一哼,鬆開她的手想爬起身。

耿秋澄飛快傾身壓住他,捧起他的俊臉俯首就是一吻……她剛才好像看見他眼眸中一閃而逝的受傷?

她緩緩的閉上眼眸,在他的唇上輕柔輾轉,印下一記記淺淺的啜吻。

段曉暮睜着眼看着她,搜索轉動的菱眼緊瞅着她欺近的臉龐,感受着她的親吻,像是要看出她對他的感情是否有變?他沒把握呵!

他怎麼了?為什麼淡淡的總是沒反應?她慢慢自他唇邊退開,睜開眼,“曉暮?”

“不夠!再吻我。”他定睛睇着她。

她捧起他的臉龐,露出燦美的一笑,“你今天好怪。”這麼霸氣而強橫……教她忍不住怦然心動,早已陷落的芳心更是悸動。

段曉暮望着耿秋澄的笑顏,心臟彷彿重重的被捶了一拳!她……也曾這麼對他笑過,在台灣,在他們熱情做愛之後,“你是真的愛我嗎?”

“我當然愛你……你該不會忘了吧?”

耿秋澄理所當然的表情確確實實地安撫了他不安的心,他驀地露出笑容……緊緊攫住她的視線!

“曉暮,你到底是怎麼了……”

再也不讓她多說一句話,他猛地傾身攫奪她的唇瓣!他強勢地吸吮,一再的反覆輾轉,像是要將壓積在他心頭!他對她的愛全數傾出……像狂掃而過的疾風、又像瞬間驟下的雨滴,綿密不絕,絲毫沒有留一絲猶疑的空隙!

當他終於自她的唇間退開,她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在他的身下喘息……是什麼時候?原本騎在他身上的她,竟然在瞬間易了位?

一個認知閃進耿秋澄腦里,她沒有感到害怕與恐懼?!即使被人壓在身下,她也不覺得抗拒和厭惡?

是因為他吧?因為——段曉暮。

耿秋澄的淚水迅速盈眶,她眨動着圓瞳,不想讓他看見!

“你幹嘛捂着臉?”段曉暮伸出食指扣住她的下顎,居高臨下的睇睨她。

首次擺脫“男下女上”的一貫模式,將她壓覆在身下,這應該值得紀念,但是,段曉暮實在太粗心,壓根沒注意。

耿秋澄眨動着圓瞳,凝望他困惑的俊臉,忍不住心中感動,猛然伸手環繞住他的頸項,“曉暮,是你、是你救了我!”將她自恐懼的深淵中拯救出來,他……一定是上天為她而派來的救贖者!

“真的嗎?”他的一雙菱眼中閃爍着疑惑,好吧!反正她都這麼說了,“沒錯,就是我救了你。就是我!那你要怎麼感謝我?”段曉暮的語氣越說越興奮。

是不是她的錯覺?怎麼她好像看見他的眼底閃着亮晶晶的“$$”?“你……你想要我怎麼謝你?”她戒慎地看着他。

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她也不是不了解他……

段曉暮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哎呀!既然你這麼問起,那我也不客氣……”

“不!你最好客氣一點兒。”

“啊?這樣啊……”段曉暮的眼眸登時黯了下來。

“你到底想要什麼?”如果他敢開口要錢,耿秋澄危險地眯起眼盯視他,要是段曉暮敢這麼要求,她保證痛扁他一頓!

“我要……”

“耿小姐?客房服務。”門外的服務生打斷段曉暮即將出口的話。

“客房服務?”耿秋澄急忙推開身上的段曉暮站起身,打開門,果然見到一個服務生推着一輛餐車站在門外。

“這是……”她疑惑的望着餐車上的花束與香檳,“我並沒有點這些東西。”

“這是一位御宿先生要求的,這裏還有一張他的短箋,要我務必交到您的手上。”

待房門闔上,耿秋澄握着手裏的信箋思索,她總覺得似乎有預謀!“曉暮,你怎麼會來這裏?”

“啊?”他自地上爬起身,專心一意、心無旁騖地一一捻掉衣服上的小屑屑,“我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來了。”

耿秋澄的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你是說……催眠?”

“你別這麼說,搞得我心頭毛毛的!”段曉暮一邊嘀咕,一邊繼續挑捻身上的衣服,虧這兒還是大飯店,怎麼地毯這麼臟?害他寶貴的外套沾上一堆東西,挑都挑不完!

“你別鬧,認真聽我說嘛!”耿秋澄推着他,“你到底是怎麼來這兒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間房間?”

段曉暮聳聳肩,“我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在旅館裏……啊,當然不是這間啦,這兒太貴了,我住不起。說起來你也很浪費,怎麼可以住在這種地方……”

“段曉暮,說重點!”

他嘟着嘴,委屈的說:“就是人家剛洗完澡,突然有人敲門嘛,我當然去開門啦……”段曉暮突然就這麼停住,不說了。

“然後呢?”耿秋澄快氣得翻白眼了!

“就來了。”

“一定是催眠。你肯定是被催眠了!”耿秋澄蹙着柳眉在段曉暮的身邊直繞圈,最後,她停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身盯着他。

看得段曉暮心頭直發毛。

“我想你一定是被御宿給催眠了,是他下指令給你,要你來這兒的!”

段曉暮轉動眼珠看着耿秋澄欺近的臉,“媽呀!你扮鬼嚇我啊?!”這女人也不先去照照鏡子,竟然一臉陰惻惻的瞪着他,想把他嚇得尿褲子嗎?

耿秋澄倨傲的揚起頭、鼻頭一哼,打開手中的短箋。果然——

我想你應該猜得到吧?是我要段曉暮去房間找你的。

至於方法嘛……為了不想解釋那麼多,催眠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放心,我已經要他出門前先穿好、衣服,因此“春光外泄”這部分你們就別擔心了。

今晚,就當作是我送你的禮物,提早祝賀你順利重掌傑佛士集團。

至於段曉暮的性命……我會設法幫他留着!

短箋末了,便是御宿龍飛鳳舞般瀟洒的字跡。

耿秋澄霎時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段曉暮自椅子上蹦跳而起,雙手一繞,立刻像只八爪魚似的纏上耿秋澄,“真的是這個叫御宿的人要我來這兒的嗎?但是,我不記得今晚曾經見過什麼男人啊!”

“你啊!太粗心大意了,被人家催眠了也不知道,甚至連對方的長相都沒印象……”

耿秋澄轉身緊緊依偎在她的懷中,閉上眼眸傾聽他沉穩的心跳,她沒來由的鼻頭一酸、眼眶微濕……

怎麼辦?御宿真的保護得了他嗎?真能幫他安然躲過這幾天裏的劫數嗎?

並不是她對御宿的不信任,而是……註定的命運真的能改變嗎?既定的劫數真有能力避過嗎?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萬一,如果說萬一……

耿秋澄流轉的眼波瞬間被霧氣瀰漫。

“秋澄?”段曉暮察覺到她異常的不安。“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她在他胸膛上搖搖頭,汲取着段曉暮陽剛的氣息,眷戀着他炙熱的體溫,感覺到他雙臂的緊箍,他的胸膛壯闊的像座港灣、也像高山般的屏障……她怎麼能失去?!

不!她不能承受這個,絕不能!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夜夜想風流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夜夜想風流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