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哦,好累!”

貝珍珠捶捶肩膀,把托盤放在茶几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沒有吃早餐,餓死我了。”貝珍珠一邊說一邊拿起飲料杯喝了一大口。“好好喝的果汁哦!能每天喝到這麼好喝的果汁真是幸福。”

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只要一點快樂就會讓她高興很久。

“還有阿鴻幫我準備的便當。”貝珍珠高高興興地打開便當盒。“荷包蛋,紅燒豬肝,還有京醬肉絲,看起來好好吃喔!”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有個人在貝珍珠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笑吟吟地說,“貝小姐,好久不見。”

貝珍珠抬頭看向來人,頓時驚跳起來,“啊!院……院長!”

她跳起來的時候,醫師袍下擺掠過茶几邊緣,正好掃到便當盒的邊緣,眼看一盒食物就要全部翻在貝珍珠身上,幸好薩倫眼明手快,一把將便當盒扶住,免除一場混亂。

“貝小姐,我們不過是幾天沒有見面而已,你就這麼激動?”薩倫似笑非笑地看着慌慌張張的貝珍珠。

“沒……沒有啦。”貝珍珠連忙解釋,小小的身子貼在沙發扶手上不敢坐下,“我……我……”

事實上,她很想拔腿就跑。

季小琳這個大嘴巴,明明告訴過她不要說出去的,可是才過了不到三天,她已經從別人嘴裏聽到了無數個關於“薩院長是個gay”的傳聞。而且越傳越離譜,連她這個始作涌者聽了也不由得要張大嘴巴,驚駭莫名。

就連前幾天把和薩院長約會掛在嘴邊炫耀的女醫師們,現在也絕口不提。更離譜的是,原先一看到薩院長就蜂擁而上的女孩子們,現在見了薩院長則是紛紛退避三舍。

貝珍珠沒有想到自己有口無心的一句話會變成這樣子,暗自懊悔不已。

眼下,休息室里沒有幾個人,只怪她運氣不好,沒有先看清楚來人是誰,現在躲也來不及了。

她本來就心虛得很,此刻被薩倫逮個正着,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是……可是……休息室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耶!

“你怎麼了?”薩倫明知故問,他當然知道她在害怕什麼。

“我……我很想吃點東西。”急中生智,貝珍珠勉強找了個理由。

“很好,我也餓了,正想吃點東西。”薩倫若無其事地看了看貝珍珠的便當盒,“你從家裏帶來的便當嗎?有什麼菜色?剛才我聽見你說早飯都沒有吃,那麼現在就一併解決吧。”

“不……不用了。我現在不餓。”和他一起吃東西?她可不想消化不良。

“坐下。”薩倫突然板起面孔。“我不想我的員工因為營養不足而在工作崗位上昏倒。”

貝珍珠被他威嚴的話語嚇得一陣哆嗦,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動也不敢動。

“很好,把這個吃下去。”薩倫把便當盒遞給她。

貝珍珠接過便當盒,“現……現在?”

“沒錯。”薩倫冷冷地說。

“我得回去工作。藥房裏沒有人值班是不行的。”貝珍珠為自己找到逃跑的理由。

“不用着急。”薩倫微笑。“我來的時候經過藥房,梅主任在值班。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在這裏休息一下,吃完午餐再回去。”

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貝珍珠眼淚往肚裏吞,可是也只好乖乖地夾起肉絲塞進嘴巴。

“咳……咳……”一時不小心,嗆到氣管。

薩倫連忙把飲料遞給她,“貝小姐,喝點水。”一邊說一邊伸手在她背上輕輕拍着。“不用擔心,有我在這裏,沒有人會催促你。”

貝珍珠抓起飲料就狠狠灌了一大口。

嗚……她想趕快吃完好離開這裏。

“而且,”薩倫好整以暇地蹺起二郎腿。“還有很多時間。”

“薩……薩院長!”貝珍珠好不容易喘過氣來。

“什麼事?”薩倫不再拍她的後背,雙手交抱胸前。

“我想你還有很多工作要忙吧?”貝珍珠討好地笑。“我一個人在這裏吃便當就可以了。”

“不、不、不。”薩倫搖搖手指,一臉嚴肅地對貝珍珠說:“關心屬下的健康是院長的責任之一。我會在這裏一直看着你吃完。”

“啊?可是……可是……”貝珍珠頭都大了。“院……院長,我一個人吃而讓你在一邊看着我吃……”

“我明白了。”薩倫轉頭招來服務員,“給我來一份A餐。”

貝珍珠目瞪口呆地看着薩倫。

他轉頭對着貝珍珠一笑,“這下你沒有什麼可以顧慮的了吧?我們可以一起吃午餐。”

天哪,這教她怎麼吃得下去嘛!貝珍珠在心裏哀號。

“貝小姐,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幫我一個忙?”

“什麼問題?”提到專業問題,貝珍珠的興趣馬上來了。

“是醫藥方面的問題。”薩倫很認真地看着貝珍珠。

“我有一個朋友得了一種怪病,我想問問你是否有什麼特效藥。”

“這個……”貝珍珠有點為難。“你應該去問醫師才對。”

“可是今天我連一位醫師都沒有見到,而且我也不好為這點小事去打擾別人的工作。”薩倫一臉的惋惜。“你看,這裏幾乎沒有什麼人,除了你和我。”

貝珍珠猶豫了一會兒,“‘好吧,告訴我他是什麼病。”

“他比較愛幻想。”

貝珍珠一怔,“幻想?”

“是的。”薩倫臉上十分凝重。“很多時候我沒有辦法和他溝通。本來只是一件非常簡單的小事,但是他的想法和我,不,和大多數人完全不同。你說是天壤之別也可以。”

“哦?”貝珍珠很認真的想了想。“也許是迫害妄想症?或者是精神分裂症?薩院長,你似乎應該去問問精神科的樂醫師。”

“不行。”薩倫憂心仲忡地握住貝珍珠的手,“這個問題只有你能幫我解決。”

他的手大且溫暖,貝珍珠沒來由地心跳開始加速。“不……不至於這麼嚴重吧。樂醫師是全院最好的精神科醫生啊。”

“我來舉個例子說明好嗎?也許這樣你就可以明白,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

“好……好吧”

“有一天晚上,我到一間酒吧去看一個朋友,無意間遇見了他。因為那間酒吧碰巧是間同志酒吧,他就據此認為我是個gay,並且把這件事情到處宣揚,害得我所有的朋友都對我產生了誤會,而且也沒有女人敢接近我。你說,”他突然逼近貝珍珠,“我應該怎麼辦呢?”

貝珍珠本來就聽得心驚膽戰,見他逼近過來,嚇得連連後退,脫口而出,“哇!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啦!”

“你說我應該怎麼處置這件事情,還有這位朋友呢?”

貝珍珠整個人貼在椅背上,已經無路可退。

薩倫也停了下來,只是抓着貝珍珠的小手,笑吟吟地看着她驚慌失措的臉蛋。

“真的不是我說的呀!”貝珍珠簡直要哭出來了。

“那麼是誰說的?”薩倫也沒想到貝珍珠會這麼快就承認,索性板起面孔厲聲喝問:“貝小姐,我只去過一次同志酒吧,只遇到了一個熟人,就是你!這個流言不是你說的,難道還有別人?你為什麼要這樣誹謗我?”

“我……我……”貝珍珠的大眼睛裏盈滿淚水。“我不是故意的……”

“那就把事情的經過老老實實給我講出來!”

“是。”貝珍珠扁了扁小嘴。“我只是看小琳非常迷戀你,所以想提醒她而已。不然當她知道真相后豈不是會很傷心?如果她真的愛上一個gay,那不是很痛苦的事情嗎?”

薩倫啼笑皆非,“貝小姐,你憑什麼認定我是一個gay?”

“難過去同志酒吧的人不是gay?”貝珍珠奇怪地看着薩槍。

”貝珍珠!”薩倫感覺自己的頭又在疼了。“你也去了夢話,難道你也是同性戀者?”

‘可是……可是……”貝珍珠分辯。“我是和阿傑一起去的呀!”

薩倫被她一句話給堵住了,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

“而且,我們是去看公爵的。”貝珍珠解釋。“因為公爵失戀了,所以我和阿傑去安慰他。”

“那麼那個小費難道不是個女同性戀者?”薩倫追問。

”是呀!”貝珍珠點頭。“她上個月剛剛在荷蘭結了婚。”

“可是你居然坐在她腿上!”薩倫怒吼。

“那個……”貝珍珠想了想,隨即笑起來。“小費是在開玩笑啦。”

“開玩笑!?”薩倫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我可不認為是在開玩笑!”

“可是小費的確是在開玩笑啊。”貝珍珠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莫名其妙。“小費經常這樣呀。”

“難過你認為坐在一個女同性戀者腿上調情也是開玩笑嗎?”

“我……我……”看着薩倫瞪圓了眼睛,貝珍珠嚇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薩倫隱忍怒氣,盡量平和地開口。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貝珍珠小小聲地說。“小費真的只是和我開玩笑而已。還有,其實你用不着這麼生氣,台灣現在觀念也很開放,不會歧視同性戀者的……”

“夠了,貝珍珠!”薩倫大手一揮。“你馬上給我停止胡思亂想!我鄭重地告訴你,貝珍珠小姐,你給我好好聽着,我只說一遍。”

貝珍珠連忙用力點頭。

“你聽好。”薩倫扶着她小小的肩膀,一字一字說;“我,薩倫,是個普通正常的男人。我的性取向和大多數男人一樣,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你記住了沒有?”

貝珍珠點頭如搗蒜,“記住了。”

“記住就好!”薩倫瞪了她一眼。這小妮子!

“我知道,我知道。”貝珍珠迭聲地說。

“而且,貝小姐,我得提醒你,你所說的‘事實’完全是誹謗,我可以控告你。”

“不要吧?”貝珍珠驚慌地瞪大了眼目。“你也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可以嗎?”

“而且,你要對我負責。”

“負責?我?”貝珍珠指着自己的鼻子,莫名其妙地問。

“是的,貝小姐,我有一個解決方案,如果你肯按照我的安排去做的話,我可以不告你。”

“無論你說什麼,我一定照辦。”貝珍珠立刻應承。老天,要上法庭嗎?聽起來就好恐怖!

薩倫臉上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流言就不攻自破。”

“啊?”貝珍珠愕然。

“或者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貝珍珠獃獃地回答,“沒……沒有。”

“很好。既然你沒有男朋友.我們就可以自由交往了是不是?”薩倫笑着對貝珍珠說道:“就這麼說定了。我需要向你證明我絕對不是一個gay。”說著,他故意俯下身湊近貝珍珠,做出要親她的樣子。

“啊!不要!”貝珍珠驚跳起來,“院長……院長,你為什麼一定要向我解釋?”

薩倫一時語塞。是啊,為什麼他要這麼執意地向貝珍珠解釋?

“你是不是gay,我一點都不在乎!”貝珍珠小小聲地說著,好像有着無限委屈。

“可是我在乎!”薩倫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因為我愛你。”

轟!貝珍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僵直了身體,一動不動。

“沒錯。”薩倫點點頭。“我想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了。我總不希望我所愛的女孩誤解我的性向,這樣會影響我愛你。”他微俯下身,挨近貝珍珠的小臉蛋。“所以現在我就用行動告訴你,我從來都喜歡親吻女人,絕非男人。”

貝珍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俊美的面孔慢慢接近……放大……直到她幾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薩倫微笑地開口,“貝小姐,你的嘴唇很甜。”

貝珍珠獃獃地看着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着我。我只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你事實而已。”

第一次,薩倫感覺自己在貝珍珠面前有了佔上風的優勢。

“親愛的,你再這樣看着我,我會忍不住再吻你一次……啊!”

一聲慘叫從薩倫的嘴裏逸出,如同森林裏受傷的野獸一般的哀號。

“救命呀!”貝珍珠捂着臉,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色狼!”

江南生聞聲趕到的時候,只看見薩倫倒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痛苦地呻吟,而肇事者貝珍珠,早已經不知去向。

陽明山上風光明媚,空氣清新,鳥聲瞅瞅。

薩家大宅內,因為中風而昏迷的薩仁宇正在靜養。發病初期,還有不少社會名流、知交故友前來探望,日子久了,來訪的人也少了,能堅持每個星期來一、兩次的人就更加少了,貝珍珠就是其中一個。

這天一大早,她在施管家的歡迎聲中走進薩家大宅。

“施伯伯,你早。”

“你早。小珍珠,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呀?我記得往常你都要十點鐘以後才來的哦!”

“是呀、是呀!我昨天沒有上班,所以今天起個大早。”其實她是為了躲避薩倫。

那天在醫院的休息室里,薩倫一氣之下對她說“我愛你”,然後趁她驚呆的時候吻了她。驚慌失措的貝珍珠情急之下服狠地踢了薩倫一腳。

踢了一腳倒也沒有什麼要緊,只是這一腳正好踢中了薩倫兩腿之間的要害。

貝珍珠反應過來之後嚇得拔腿就跑,一連三天借口人不舒服請假在家“休息”。

今天是第四天,她依然不敢去上班,在家裏又悶得發慌,只好出門到處走走。

想起來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到薩家看望薩仁宇了,貝珍珠於是買了薩仁宇以往最喜歡吃的蛋糕,上了陽明山。

所以,她已經做好準備在這裏混一整天。

“而且,我有帶好吃的過來喲!”貝珍珠把手裏的紙袋舉高,“這是中華飯店的藍莓蛋糕!”

“哦!”施管家連忙接過紙袋一看,裏面是蛋糕盒子。“這個是給老爺的嗎?”

“是啊,是他最喜歡的口味。”貝珍珠笑着說。“我以前來的時候,不也經常買這個口味的蛋糕嗎?”

“是啊!”施管家不勝唏吁。“那時候你還親手烤蛋糕給老爺吃……”

“可是技術不佳烤焦了。”貝珍珠做個鬼臉,“施伯伯,別傷心,薩伯伯會好起來的,他一定會醒過來。”

“唉!”施管家長嘆一聲,“醫生說大約一個星期就可以蘇醒,可是現在都已經過了快三個月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施伯伯!”貝珍珠認真地看着施管家,“要有信心啊!而且薩伯伯這麼好的人,老天一定會保佑他的。”

施管家心頭一震,看着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孩,晶亮的眼睛裏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小珍珠,謝謝你。”他笑着回答。“有你這句話,老爺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好,我們一起去看薩伯伯吧!”貝珍珠笑得燦爛,挽起施管家的手臂,兩個人一同向薩仁字的房間走去。

其實貝珍珠心裏非常清楚,薩仁宇能夠蘇醒的機率微乎其微。只不過,每個人都希望能夠盡最大努力去創造奇迹。

何況,薩仁宇的發病,和她還有一些關係。所以,她更要不遺餘力地讓薩仁宇康復。

薩仁宇的卧室很安靜,病床周圍擺滿了各種儀器和藥品。雪白的床單下面,薩仁字安靜地躺着,身上插着各式各樣的管子。

貝珍珠輕輕地走近床邊,看着老人消瘦的臉龐。

才昏迷近三個月、原先煥發的容光已不復見。

“老爺一直靠打點滴維持生命。”施管家輕聲地說。

貝珍珠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真的很後悔。如果那一天,我沒有告訴他那句話……”她抬起眼睛看着施管家,大大的眼睛裏隱約有淚光閃動。

“好孩子。”施管家阻住她繼續說下去。“這一切都是老天爺安排的,怎麼能怪在你頭上?如果老爺清醒過來,他也不會責罵你一個字的。”

“是嗎?”貝珍珠希冀地問。

“當然!”施管家拍拍貝珍珠的背。“好姑娘,現在拉一段小提琴給老爺聽吧!”

“好。”貝珍珠笑了笑,向樓下的書房走去,推開厚重的房門,白牆上拿下一把小提琴。

回到薩仁宇的房間,貝珍珠在床邊蹲下來,在老人耳邊輕輕地問:“薩伯伯,我拉一段小提琴給你聽好不好?不過,你可不許笑話我哦。”

她站起身來把小提琴架在頸肩處,悠揚的小提琴聲在室內緩緩響起。

施管家躡手躡腳地關上了房門,將靜謐的空間留給這一對老少。

轉回身,他拭去眼角的一滴淚。

一切如同從前,在陽光燦爛的休息日裏,天真活潑的女孩會帶着美味的點心到這裏來,為這棟廣闊卻寂靜的豪宅增添了無數生氣,也為孤獨的薩仁宇帶來無數的歡笑時光。

對老爺而言,她是個重要的人,正如同珍珠一般珍貴,所以老爺才分外喜歡她吧。

施管家這樣想着,慢慢的走下樓梯,走向廚房,打算為貝珍珠燒幾道拿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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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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