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拿根煙來!”季雲跨起一條腿,大刺刺地坐在公園椅上。

李文文一掏出煙盒,立刻被搶走。“季雲,有人在四處打探妳。”

“我知道是誰,不過我不怕她。”季雲手指一彈,一根煙乖乖地跳起來。

“妳最近在忙什麼事?”李文文點燃打火機,將火焰湊近煙頭。

一陣白煙吹向空中,夾帶着一肚子的悶氣。“私人的事。”

“連我都不能知道?”李文文小小失望的嘆氣。

季雲點頭。“沒錯,妳知道得越少越好。”

“妳要當心點。”李文文關心提醒。

“我的事,用不着妳操心。”季雲沈浸在吞雲吐霧的樂趣中。

“妳好像變成另一個人,我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李文文滿懷感傷。

“妳只要管好射手座,我就無後顧之憂了。”季雲不想解釋,只顧着叮嚀。

轉眼之間,一個星期過去了,演白痴淑女比她想像得還悶;除了隨時都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盯着她,再加上一雙熱情的眼睛凝視她,她真想用她的射手,把這四隻眼珠子挖出來,丟給野狗吃。

早上照鏡子時,發現嘴角兩邊浮現笑紋,她噁心得差點吐出來。

她討厭笑,溫柔的笑、甜美的笑、天真的笑,還有蒙娜莉薩的微笑,這一個星期的笑容加起來,遠遠超過她二十五年來的笑容總合,真悶!

吐完最後一口煙,她起身,向背後的李文文擺了個拜拜的手勢。

從不說拜拜或再見,是射手座令人費解的風格。

一踏進門,劉媽就興師問罪似地雙手插腰。“妳去哪裏?”

“去買舒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季雲換上拖鞋,笑臉相迎。

“啊哈!我聞到了,妳嘴裏有煙味!”劉媽的鼻子比警犭還厲害。

季雲矯揉造作的以手搗着嘴。“糟糕!被妳發現了。”

“少爺最討厭女人抽煙!”劉媽更加確信她是壞女人。

“我立刻戒煙。”季雲走向浴室,擠出牙膏,賣力地刷牙。

劉媽比鬼魅還陰魂不散,緊跟着她。“妳看起來不像簡單的人物。”

季雲滿嘴泡沫,裝可愛地說:“不會吧?!難不成妳以為我會飛檐定壁?”

“我不是在跟妳說笑話,也沒心情看妳搓湯圓。”劉媽根本不鳥她。

季雲漱完口,問:“劉媽,妳說這話,是懷疑我什麼?”

劉媽直截了當地說:“妳心懷不軌,接近少爺有目的。”

“劉媽,我搬出去住好了,省得妳一大把年紀還要提心弔膽。”

“妳明知道少爺不會讓妳走,不過,妳要好自為之,別傷害少爺。”

向來敬重老人家的季雲,還在老人院當過義工,她曾經是非常有愛心的,但這一次她將破例,不當劉媽是老人家,但也不當她是敵人。

在她眼中,劉媽是一隻尾巴翹得高高的,自以為毒針能傷人的蠍子,其實只要狠狠地踩一腳,蠍子立刻肚破腸流,死狀凄慘。

向這種不堪一擊的蠍子出手,贏了也沒什麼意思;不理她,就足以氣死她。

於是她回到房裏,鎖門,睡覺,儲備體力。

這兩天杜至倫工作不到十二點不回家,而他一回到家,劉媽就會趕緊進廚房弄宵夜,她只要把燈開着,他就像見到火的飛蛾般撲過來。

聽,敲門聲果然響起。

“請進。”季雲溫柔地喊了聲,並做好愁眉不展的表情。

杜至倫坐在床邊,關心地問:“妳怎麼一臉的悶悶不樂?”

“我成天待在屋裏,無聊死了。”季雲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妳可以幫劉媽分擔家務事。”這聲嘆氣,嘆得杜至倫心情跌落谷底。

“她不需要我雞婆。”季雲搖了搖頭,眼裏有不願明講的委屈。

看到被子上攤開的報紙,杜至倫又問:“妳想做什麼?”

“找工作。”報紙上的工作欄,被她用紅筆畫了好幾個圓圈。

“妳會做什麼?”杜至倫探頭晅看,全是些免經驗、充滿陷阱的小廣告。

季雲無所謂地聳肩。“不知道,但當接電話的小妹應該不成問題。”

杜至倫不避嫌地說:“好吧,妳明天來我公司上班。”

“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季雲送他一個甜笑。

“妳應該常笑的。”杜至倫跟着開心。

再笑下去,她的嘴就會像塗上油漆的小丑嘴,洗都洗不掉。

透過床頭柜上暈黃的燈光看着他的臉,英俊得讓人神魂顛倒,他的鼻息像帶着熱氣的晚風吹拂着她的臉頰,在他眼中有兩簇火苗,從他胸膛傳出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這使她感到喉嚨乾澀,身體漸漸失去力量,幾乎快要倒入他懷中……

但,她的理智警告着她,對男人來說,女人有三種:第一種像衛生紙,自動投懷送抱型,用過就扔;第二種像鞋子,一追就上手型,穿破就扔;第三種像珍珠,聖女貞德型,唯有第三種女人才能讓男人愛不釋手。

一股意志力,迫使她從床的另一邊跳下去,退到他手臂可及以外的地方。

“該準備睡覺了,明天才有精神上班。”季雲解釋着突如其來的行為。

“妳是不是該給我一個晚安之吻?”杜至倫鍥而不捨地尾隨她。

季雲緊抿着唇線,含糊不清地說:“我還沒刷牙。”

“我不在乎。”杜至倫伸出手,但她像跳蚤般跳開。

“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劉媽說我有口臭。”季雲先下手為強。

“真的嗎?”杜至倫一臉難掩失望的表情,認定她是說謊,拒絕他。

“不信你去問她!”劉媽相想打小報告的心愿,瞬間破滅。

“你要我做你的秘書?!”季雲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杜至倫裝酷地說:“暫時的,做不好就得走路。”

“我現在快樂得想飛……”季雲踮着腳尖旋舞。

“現在是上班時間。”杜至倫咳了兩聲,提醒她也提醒自己。

季雲保持立正姿勢。“從現在開始,我會保持該有的工作態度。”

“陳秘書,麻煩妳進來一下。”杜至倫按下電話內線鍵,召來陳秘書。

陳秘書是個中年婦女,戴着老式的黑框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深灰色的套裝熨得挺直,腳上穿着肉色絲襪和發亮的黑頭鞋,從她的肩膀上看不到一根頭髮或是一點頭皮層,彷佛在向世人宣告她精明幹練的一面。

據季雲所了解,她是個不快樂的女人,老公在大陸做生意,包二奶的傳聞甚囂塵上,唯一的兒子又是同性戀,除了對總經理鞠躬盡瘁,在其它同事眼中,她不僅難以相處,還是個抓耙子,從小學到現在都脫離不了當風紀股長的習性。

打從她走進總經理室,經過季雲桌前的那幾秒鐘,她一直皺着眉打量季雲,眼神和表情充滿一致的輕蔑,只差沒罵她狐狸精而已。

坦白說,陳秘書還沒資格當她的對手,就讓陳秘書當她的手下敗兵好了。總有一天,這間公司的所有人都會嘗到跟陳秘書一樣的苦果──去勞保局,填寫表格,排隊領失業救濟金。

與其怪她這個壞女人,還不如怪他們自己跟錯總經理,跟到射手座的“手下敗將”!

“總經理,有何吩咐?”陳秘書推了推鏡框問。

“她叫小雲,新來的實習秘書。”杜至倫簡單的介紹她。

陳秘書立刻擺了臭臉。“我一個人足以應付,不需要幫手。”

“是我需要多一個秘書幫我,妳有意見嗎?”杜至倫瞪大眼睛。

“沒有,總經理叫我來,只是為了告知我這件事嗎?”陳秘書苦笑。

“妳不會被開除,也不需要對她懷有敵意,這麼說妳明白了吧?”杜至倫說。

陳秘書鬆了一口氣。“我懂,請問總經理要我分給她什麼樣性質的工作?”

“她的工作能力,交給妳測試。”杜至倫揮手示意她們離開。

計算機這玩意兒對季雲來說,簡單得像吃飯一樣,但對佯裝喪失記憶的她而言,卻比登天還難。

一開始,她表現出找不到開關在哪裏的模樣,經過指點,計算機屏幕終於亮了,不過裏面的檔案卻莫名其妙的被一指神功消滅。

幸好陳秘書是個有經驗的秘書,所有檔案都有磁盤備存一份;但顯然她並不適合當老師,才會被她這種頑皮搗蛋的學生,氣到披頭散髮。

看着她衝進洗手間,她的心畢竟不是石頭做的,而是鐵打的,她不敢放肆地大笑,只好偷笑,並趁着四下無人的時候,以腳拉開辦公桌最下面的抽屜,看見排列整齊的檔案夾上一一註明了數據等級──普通、中等、中上、機密和最高機密。

看到“最高機密”這四個字,她的眼睛燃起熊熊火光。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她理所當然地拿起話筒。

一連串的ABC從彼端傳出來,她不但聽得懂,還聽得很清楚,不過她卻假裝聽不懂,並以台語響應對方,隨即掛上電話。

不一會兒,頭髮又回復原狀,但臉卻比剛才老了十歲的陳秘書回到座位。

陳秘書公事化地問:“我不在時,有沒有人打電話來?”

季雲半真半假地說:“有通打錯電話的外國人打來。”

“妳怎麼知道是打錯電話?”陳秘書質疑。

“因為我聽不懂英文。”季雲聳肩。

“慘了!”陳秘書急急忙忙走進總經理室,發揮抓耙子的本領。

看着垂頭喪氣的陳秘書進入辦公室,杜至倫心知不妙。“怎麼樣?”

“老天!她連計算機開機都不會!”陳秘書大聲嘆氣。

“她暫時喪失記憶,是我害她的。”杜至倫娓娓道出來龍去脈。

“不是的,我想她是天生笨手笨腳,而且學歷不高,連英文都不會。”

“那就麻煩妳費心,多用點時間教她使用計算機,至於英文,我會請她自修。”

“我怕那要花很長的時間……”陳秘書一臉的不情願。

“加班費雙倍計算。”杜至倫開出誘人的條件。

“是,總經理。”陳秘書立刻點頭。

杜至倫想了一下說:“目前就先將影印資料交由她負責吧。”

“我這就去教她使用複印機。”陳秘書領着聖旨般退出去。

好好的一台複印機,用了三年都沒出過毛病,一遇到季雲就壽終正寢。

從和總經理的言談中,陳秘書心知他們兩人關係匪淺,不敢有怨言,甚至還一反常態的告訴季雲,第一天上班難免緊張,並要她去喝杯咖啡,放鬆心情。

正當她打電話叫震旦行派人來修理複印機,季雲卻羞愧地跑來告訴她,咖啡機故障──這當然又是她的傑作。

破壞電器是她的拿手絕活之一,因為她是電機系的高材生。

沒有咖啡可喝,對來訪的客戶而言,茲事體大,陳秘書忍無可忍,再度衝進總經理室,此舉正中季雲下懷。

她立刻躲到茶水間外的陽台,拿出隨身攜帶的秘密武器──眼藥水,往眼眶裏滴了數滴,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

“妳躲在這兒幹什麼?”杜至倫如熱鍋上的螞蟻趕來。

“沒事,我在看雲。”季雲拾起頭,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妳哭了!”杜至倫氣得額頭上青筋暴現。“是不是陳秘書罵妳?”

季雲眼中充滿自責和悲傷。“她沒罵我,我是氣我自己一無是處。”

“凡事起頭難,只要妳有心,一定能很快進入狀況。”杜至倫柔聲安撫。

“謝謝你,我現在好像裝了金頂電池,渾身都是勁。”季雲揮別難過地一笑。

“她在這兒幹什麼?”徐媛美如颶風般刮進總經理室。

“經理,己經有一個星期了。”杜至倫全神貫注地處理公文。

“你瘋了不成?”徐媛美不分青紅皂白似的,把一隻厚重的牛皮紙袋摔到桌上。

“妳把什麼夷西摔在我桌上?”杜至倫緩緩抬起頭,極力控制着脾氣。

“你何不自己看!”徐媛美坐在他對面的椅上,雙眼如兩條毒蛇。

杜至倫打開袋口,抽出一迭厚重的調查報告。“射手座?”

徐媛美迫不及待地說:“對,簡單地說,她是這個不良幫派的老大。”

她的話像深水炸彈般在他腦海中炸開,迫使他放下手邊的工作,專註地看着裝訂成像精裝圭咼調查報告。

如果可能的話,他真想拿這份報告打徐媛美的臉,把她臉上的嘲諷表情打掉!

他沒這麼做完全是看在兩家世交的分上。

前面幾頁可以說是吃過射手座虧的男人,對射手座大加撻伐和加油添醋的不實指控,足足有五分鐘,他的俊臉彷佛被烏雲籠罩。

但過了這幾頁,報告中翔實記載着受照顧的少女們的遭遇和心路歷程,立刻又讓他整個人像被陽光照耀般,遍體通亮。

逐字逐頁看完調查報告,他像吃到世上最甜美的果實似的,滿心歡喜。

他不但不生氣,反而發出開朗的笑聲。“這哪叫不良幫派?應該說是濟弱扶傾、行俠仗義的慈善組織。”

“你有沒有看清楚?她靠賭錢為生!”徐媛美氣得半死。

“不偷不搶,沒什麼大不了的。”杜至倫放鬆地往椅背一靠。

“她根本是助長少女逃家等社會問題的麻煩製造者。”徐媛美譏諷。

“幸好有她,那些少女才不至於淪落風塵。”杜至倫對她崇拜到極點。

“你的腦袋是長蟲了,還是肚子裏有符?”徐媛美冷哼一聲。

“該去醫院的是妳,去照照看心是不是黑的?”杜至倫反唇相稽。

“我可以進來嗎?”季雲一手敲着門,一手撐着托盤。

杜至倫像是聽到天籟,嘴角立刻勾起-抹微笑。“請進。”

“陳秘書吩咐我,替徐小姐泡杯咖啡來。”季雲將咖啡放在桌上。

“我不喝,天曉得妳在啡里有沒有加符灰?”徐媛美惡毒地說。

“沒有,妳不信的話,我可以喝給妳看?”季雲證明清白地啜了一口。

徐媛美挑剔地說:“臟死了!誰要喝妳帶菌的口水!”

“媛美,妳別說話帶刺!”杜至倫厲聲斥責。

“對不起,我馬上去重泡一杯。”季雲搶着認錯。

瞧瞧,這種把別人的錯往自己肩上擔的美德,世上有幾個人做得到?就算用探照燈,也很難找到一個。

對杜至倫來說,他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運的男人!他一直相信,在這世上一定有個女人在某處等他,那場車禍是上帝的旨意,為的就是讓他找回他失去的那根肋骨。

她是為他而生,只為他一個人。

他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麼感動過,也沒像現在這麼快樂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現在在他的眼前,彷彿有個掛着一大塊過期豬肝的豬肉攤,味臭色丑,令人作嘔。

“不是我說妳,妳要是有她一半善良可人就好了。”

“我承認我臉蛋沒她漂亮,身材沒她好,嘴巴沒她甜……”

“夠了,妳有自知之明,這是最好不過的事。”

“我還沒說完,但我對你是真心的,不像她那個虛情假意的狐狸精。”

“我說過,在我心中,我一直當妳是妹妹。”杜至倫強調。

徐媛美忿忿起身。“總有一天,我會揪出狐狸尾巴!”

季雲剛好踏進來。“徐小姐,妳的咖啡……”

“妳自己留着喝!”徐媛美手肘一撞。

“啊!”季雲措手不及,黑色的液體灑到她手上。

“燙死妳!活該!”報仇的快感,使徐媛美髮出刻薄的笑聲。

“妳的手有沒有起泡?”杜至倫衝過來,開切地檢查她的玉手。

“我沒事,我怕她燙到嘴,在咖啡里倒入一半的冷開水。”季雲早有防備。

徐媛美這種小角色,想跟她斗?!對她來說,比捏死一隻蟑螂還容易,但絕不屑弄髒她的手。

更何況,多情總被無情傷,她根本不需要出手,徐緩美就已經遞體鱗傷,千瘡百孔,慘不忍睹……這一切全拜杜至倫所賜。

重要的是,她完美的好女人印象,如烙印般燙在他心上。

哈,她真是個壞女人,一磚一磚的在他四周築起痛苦的城牆。

可憐的笨蛋,現在還沒發現,他正一步一步地踏入痛不欲生的圈套中。

關上門前,季雲不忘向他投出價值千萬的甜笑。“總經理,你忙你的,我不打擾了。”

這份調查報告,就算燒成灰燼,一字一句仍深印在他腦中。

她的過去比他想像得還精彩,簡直像一本現代版的武俠小說!她可以說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實在教人難以相信,她是那麼美麗、那麼柔弱、那麼天真……

此刻,該怎麼形容他心中的女神?

俠女,她救助可憐少女,這個稱呼無庸置疑;酒女,她有千杯不醉的實力,這個稱呼勉勉強強;賭后,她以賭博賺了不少錢,這個稱呼算是貼切;太妹,她的確很會打架,叫她女老大更好!最糟的是,鋼管女郎和檳榔西施……

“射手座”這個稱呼有什麼特殊涵義?還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其中?

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但他心中有打不開的結。

那場車禍,她只受到皮肉傷;徐媛美陷害她,她毫髮未傷。她像是有如神助,不但能化險為夷,而且總能將傷害降到最低,實在是太神奇了!

他本能地拿起電話撥號。“醫生,喪失記憶會不會連帶喪失技能?”

“不能說沒這個可能,有人甚至會退化到嬰兒的程度。”

“依你看,那個被我撞傷的女孩,是演戲,還是真的喪失記憶?”

“我沒辦法回答,這得靠你自己觀察和判斷。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純粹是隨便問問。”杜至倫覺得此刻思緒更加混亂。

醫生好奇地問:“到現在,她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嗎?”

“一點都沒有……”杜至倫猶豫了一下。“不過有人認出她的身分。”

“帶她去見那個人,或許對她恢復記憶有所幫助。”醫生以專業化角度建議。

“我會的。”問完后,杜至倫反而感到心情更沉重,但卻有了方向可循。

“你在看什麼?”季雲拖着懶洋洋的身子,緩緩步下樓梯到客廳。

“天文圖。”杜至倫一大早就跑去敲了好幾間書店的門,才買到天文圖。

“你對天文有興趣!”季雲眼露驚奇,心情卻很平靜。

“嗯,妳看,這叫射手座。”杜至倫有意試探。

季雲雙眉擰在一起。“我好像見過,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算了,妳別再想了,一副要把腦袋想破的樣子。”杜至倫好不忍心。

其實,看到徐媛美拿着牛皮紙袋來公司的時候,她就清楚地看到紙袋上有“徵信社”這三個字,再加上假日向來有閱報習慣的他,今天卻將報紙原封不動地擱在電話旁,兩件事湊在一起,她立刻提高警覺。

桌上攤着天文圖,他眼睛盯着射手座,意圖太明顯了。

既然“此地有銀三百兩”,她就順他的意,承認自己跟射手座有關。

吃完午餐,他提議兩人出去玩,結果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刻意帶她來桌球間,想幫她找回記憶。

她明顯感覺到臉上有股熱氣,她不但不感激他,反而提防他是別有用心地刺探她的演技。

“你帶我到烏煙瘴氣的桌球間來幹麼?”季雲一臉百思不解。

“我想跟妳打一場桌球。”杜至倫拿起掛在台邊的三角架排球。

“我跟你對打?!我行嗎?我怕我連杆子都不會拿!”季雲驚呼。

杜至倫把母球放好位置。“試試看,這運動在國外很流行。”

“我完全不懂,怎麼沖?”季雲故意拿錯開球杆,以打球杆混淆,換她考他。

“把白色球撞向色球就行了。”杜至倫沒發現,看來他不是桌球高手。

季雲顯得手足無措。“天呵!比拿筷子難多了!”

“我教妳拿杆子的方法。”杜至倫一手包覆在她握桿的手上。

“你該不會是想乘機吃我豆腐?”季雲起疑,心裏暗笑他是個冒牌貨。

桌球看似簡單,不過有美式和英式之別。美國人打九號球,英國人打司諾克,台灣屬美式,他在歐洲留學,屬英式,兩者大不相同──不僅玩法不同,連開球方式也截然不同,他根本是個門外漢。

九號球開球,母球不但要撞開所有的色球,還要有球入袋,開球者才能繼續,把色球按順序一一打入袋裏;除非一桿敲進九號球,這一局就算開球者贏,結束比賽。

司諾克則不同,為了不給對手機會,必須盡量避免衝散子球。

從他教她開球的力道,像沒吃飯似的軟綿綿,只衝開三個色球,一旁路過的人,有的竊笑,有的哄堂大笑,他卻完全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這個傻瓜,實在傻得可愛!但她忍着不笑,跟他的表情一樣傻呼呼。

對她來說,她已經不在意他的目的,反而在意殘留在手背上的餘溫。

“瞧瞧我碰到誰!”出聲的人是咳嗽男,看來她上次輸的錢,撿回他一條小命。

季雲往左右和身後望了望,然後一臉獃滯地面對他。“你在跟我說話嗎?”

“桌球間之後──射手座!”咳嗽男的口吻充滿崇拜。

“啊?!你叫我什麼?”季雲佯裝迷糊。

“三個星期前我們才較量過,妳忘了嗎?”咳嗽男顯得自鳴得意。

她偏着頭,一副想不起來的苦悶表情。“……很抱歉,我不記得了。”

“聽說妳得了失憶症。”咳嗽男對無法炫耀自己贏過射手座,感到失望。

“太好了!總算有人認識我,你知道我的來歷嗎?”季雲眼睛一亮。

咳嗽男愛莫能助的聳肩。“談不上認識,只是有數面之緣,不算是很熟。”

來打桌球的人越來越多,大部分的人都會主動過來跟她打招呼,甚至有幾個傢伙故意留在台邊,想要藉機偷學幾招,當然,他們很快就失望的散開。

對射手座喪失記憶的傳聞,眾人議論紛紛,還有人大嘆喪失扳回男性尊嚴的良機。

在她精湛的演技和他蹩腳的技術下,不是母球洗澡,就是子球過門不入,再不就是球杆凸槌。

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打完一局桌球,兩人全都累得像打了一架的老狗,筋疲力盡,喘氣連連。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跟笨蛋打桌球會縮短壽命。

當他是笨蛋,顯然是錯誤的想法,她一點也不敢小看智商一百六的天才,美國前總統柯林頓的智商跟他一樣,不過,英雄難過美人關,她更想知道他的情慾指數是不是也跟柯林頓一樣?如果是,就要用美人計,而且必須得有所犧牲。

“你帶我來桌球間,原來是別有目的。”季雲幽幽地嘆口氣。

“我只想幫妳找回失去的記憶。”杜至倫眼神一片澄澈。

季雲自怨自哀地說:“看來,我的過去不太好。”

“沒妳想得那麼差,妳別想太多。”杜至倫勸慰。

“我的過去還有什麼?”季雲急欲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杜至倫摟着她的肩,走出桌球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等我回復記憶,你就可以擺脫我了!”季雲仰望着天空,難掩悲傷。

“妳是我公司的員工,只要妳不辭職,我絕不會開除妳。”杜至倫保證。

“幹麼要約在女廁見面?”李文文至少蹲了半個小時,佔着馬桶不拉屎。

“有人在跟蹤我,幸好是個男的。”季雲從胸罩里掏出一隻信封袋。

“妳要我怎麼做?”李文文接過信封袋,一摸就知道裏面是磁盤,但是信封袋上沒有寫收信人,也沒寫寄信人的資料,是封密函。

眼看着季雲走向馬涌,按下沖水扳手,她不懂她沖馬桶的用意是什麼?

是嫌馬桶臭嗎?她聞了半個小時,都沒聞到臭味,難不成她要去檢查鼻子?!

接着,季雲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小紙片,交代她把紙片上的地址,以她的筆跡謄寫在收信人一欄,至於寄信人一欄,則是隨便捏造一個不存在的住址和姓名填上,然後立刻找一間沒有攝影機的快遞公司,以最速件的方式寄出去。

看她這麼小心謹慎,思慮周詳,彷彿007中的壞人在進行什麼大陰謀似的,這種不光明磊落的作風,一點也不像她從前所認識的那個打擊罪惡的射手座,她無法想像是什麼讓她自甘墮落?

“季雲,妳到底在忙什麼?”李文文按捺不住。

“妳別問這麼多。”季雲打開水龍頭,防範隔牆有耳。

李文文臉色凝重地挨近她,小聲探問。“是不是犯法的事?”

“妳放心,天塌下來,有我頂着。”季雲關上水龍頭后,開啟干手機。

“就算出事,我也不會出賣妳,違者……”李文文以手刀往脖子一抹。

“謝謝妳,我會永遠記得欠妳的恩情。”季雲眼中儘是感激。

李文文眼眶泛紅濕熱。“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是妳救我逃出魔掌。”

沒有說拜拜或是再見就離開,仍是她過去所熟悉的射手座特有作風。

仔細回想,她對射手座其實一點也不了解。

過去,射手座處理事情就像她騎摩托車,屬於橫衝直撞型,連閻王爺都不敢打開鬼門關,請她進去吃茶,但她今天才發現原來射手座也有細膩的一面……

此刻她才明白,從剛才到現在,射手座都在演一出上廁所的戲,即使只有她一個觀眾,射手座依舊賣力演出,而且沒遺漏任何一點細節。

看來這是一出漫長的戲,不到最後,誰也不曉得結局是什麼?除了集編導演於一身的射手座。

冥冥之中,她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齣戲跟王子復仇記有幾分類似;最大的不同是,射手座是女的,片名要改成公主復仇記。

但,誰是她的仇人?那個開保時捷的男人跟射手座有什麼關係?將來又會發展出什麼樣的關係?她想還是當觀眾好,擦亮眼睛,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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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戀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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