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可是……當屬於他的溫暖和氣味撲天蓋地的向她席捲而來,她那原本用巨石築起的心牆驀地掉落了一小角,然後再一小角……
意識到自己堅定的心竟變得軟弱,她連忙強自鎮定。
不行!她不能那麼不爭氣。
這男人以為憑他的美色就能擺佈任何人嗎?
天底下可沒那麼便宜的事。
那日紫情說要去找爹,等爹來了,她要讓爹帶着她去遊歷世界,她要寫出一部曠世的史書,她要……
想着想着,意識逐漸迷濛,宇文慕蝶忍不住挪了挪自己的身子,然後深吸一口氣,鼻間再次充滿他的氣息。
之後,夜夜不能成眠的她竟然沉沉的睡去……那微微往上勾的嘴角,竟悄悄地、一點,滴拂去了她心中的哀傷與不平。
「丫頭……丫頭……別再貪睡了。」
蒼老的嗓音帶着不舍,輕輕在她耳際響了起來。
咦,是爹嗎?
爹來了!
一夜好眠,讓虛弱了許久的宇文慕蝶竟覺得自己的精氣神好了許多。
「傻丫頭,你再貪睡,爹可要走了喔!」
帶着寵溺的威脅字眼,直接穿透了籠罩着她的迷濛,讓原本還身陷紊亂中的她,頓時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眼皮努力地跳動着,因為太想看看向來疼她、寵她的爹,宇文慕蝶終於願意從迷境中醒來。
睜開眼,當她發現端坐眼前,正一臉憂慮瞧着她的父親時,眼淚便不受控制地滑落。
一顆、兩顆、三顆……
無數顆的淚水彙集成一個水窪,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徹底揪痛了宇文大興的心。
他轉身惡狠狠瞪了身後的奉絕世一眼。身為他的丈人,對於他將自己好端端的女兒弄成這副狼狽而虛弱的模樣,完全不能諒解。
當初皇上賜婚時,他其實想過抗命的,畢竟慕蝶是他唯一的女兒,他從沒指望她能大富大貴,只盼她會巨幸福。
奉絕世成為女兒的夫婿本來就不是首選,要不是女兒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有能力處理這一切,他是打死也不會讓女兒嫁過來的。
結果,他貼心又乖巧的女兒變成什麼樣了?
要是他再晚一步回京,再見着女兒時,是不是只剩下一堆白骨?
愈想,他的臉色愈沉。最後倏地起身,拖着歷盡風霜的身子在女婿面前站定。
一抬手,就是使儘力量的一拳。
奉絕世既不閃也不避,知道這是自己應得的,為了他初時的欺騙。
「岳父,我……」
「不要這樣喊我!」這聲岳父他承擔不起!
「可是……」絕望悄悄在奉絕世的心中蔓延。
宇文大興的到來,曾讓他的心燃起無限希望,他相信事情絕對會好轉的。
結果的確,他的慕蝶是醒了,但岳父顯然卻不原諒他。
「我好端端一個女兒,竟然讓你弄得如今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我不能再讓她留在這兒!」
「不行!」聽到岳父的話,奉絕世怎麼可能會答應?
即使她恨他、不理他,可是只要她還能待在他身邊,他的心就還在,如果見不着她,他的心空空洞洞的,要怎麼活?
「不行也得行,難不成你要我拖着老邁的身軀替我女兒收屍嗎?!」
怒眸一瞪,宇文大興年紀雖老,卻仍是老當益壯,整個人硬生生地往榻前一站,隔絕了女兒與奉絕世膠着的目光。
「等她好了,我就帶她走,你能耐我何?」
任何人都不能將慕蝶自他身邊帶離,即使她爹也不行。
「你不要逼我。」深邃的幽陣一瞪,奉絕世的決心頓時展露無遺,那凌厲殺氣就連甫清醒的宇文慕蝶都無法視而不見。
為了她,真到萬不得已,他不惜玉石倶焚。
就算明知道他的激狂會讓慕蝶恨死他,但無論如何,他就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
他狂了!亂了!
只要能留下她,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將來會如何。
「……你走吧。」淚眼婆娑,透過那層水光,奉絕世的臉龐在宇文慕蝶的眼中不斷重複、交錯着。
她不想再見他。
做錯事的人是他,憑什麼他還能這般理直氣壯的威脅她爹?
「我……可以走,但你們父女倆休想離開奉家一步。」
既然岳父能讓慕蝶轉醒,那麼有他的陪伴,慕蝶應該不至於繼續放任自己萎靡下去。
旋身,奉絕世忍着被排拒的心痛,落寞離去。
只是在修長雙腿跨過門檻的那一刻,他不舍地回首,就見妻子埋首在岳父的懷裏,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
此刻的他多想是她爹,讓她埋首哭泣。
難道就真的不能原諒他嗎?
他發誓願意用一生的愛去細細呵護、疼寵她一人啊。
為什麼不肯再給他一次機會?
為什麼……
夜黑風高。
望着漆黑的天色,宇文慕蝶跟着父親的步伐往外走,心卻不爭氣的一緊。
不能原諒,卻又不舍啊!
即使只是一場鏡花水月,卻仍惹得她頻頻回首。
矛盾在她的心裏糾結,既想再見他一眼,卻又害怕見着他。
若是不見,心中有着莫名的惦念,可若是見着了,她知道她就走不了了。
他的狂,她漸漸懂得。
只是,她怕以後自己時時都會深陷懷疑之中,懷疑初時的不純粹是否還橫亘在兩人之間。
她不要自己變成一個充滿猜疑的女人,更不想彼此互相折磨。
所以,離開才是最好的抉擇。
看着女兒三步一頓足,五步一回首,在怒氣退盡之後,他這個做爹的多少也能了解,女兒只怕早已深陷,愛得無法自拔。
再說,奉絕世這陣子除了派人寸步不離地守着他們父女倆,該有的嘯寒問暖和關照,從來沒有少過。
那孩子,其實也不是一個壞人。
或許心術曾經不正,但從他眸中,他瞧得出他對女兒的真心誠意。
忍不住地,他替他說好話。
「蝶兒,若是真的不舍,爹不介意送你回去,咱們可以當作啥事都沒發生過。」
「可能嗎?」聽到父親的話,宇文慕蝶紅唇輕啟。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是抹去就能不做數的。
她與奉絕世之間橫亘的問題太多,就算當年他爹真是為了忠義而自盡,只要皇上一天不召告天下,那就是不宣之密,她能如他所希望地為他爹正名嗎?
就算這次回去了,那下次呢?
深吸一口氣,宇文慕蝶閉上眼,鼓足了離去的勇氣。「爹,走吧!」
「蝶兒,爹看得出,那奉絕世對你不是真的無情,你要不要再考慮看看?」
「不必了。」
該想的、能想的,她都想了。
從今而後,就各自好好的過生活吧!
他當他的御醫,而她則是毫無牽挂的遊山玩水,記盡天下之事。
「你……」宇文大興原本還要再勸,但見女兒,臉固執,他也不便再多說什麼。
這麼一蘑菇,月兒已經無聲無息地往西邊沉下。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騙得守衛喝下摻了蒙汗藥的茶水,他們是練武之人,一定比一般人清醒的早,所以他們若真要走,也只能把握現在。
「爹,走吧!」用盡渾身的力量阻止自己不再回首,宇文慕蝶僵直背脊一步步跟着父親的步伐往前走,正當他們閃過最後一個守衛,她咬着牙,準備踏出奉家小門之際,突然眼前閃過一抹白影。
就着月光,看不真切那個白影是誰,可看那穿着,莫非……
聽說,那日風輕煙被奉絕世的狂怒嚇傻了,羅多親王費了好大的勁,才將被扔進奉府大牢裏的她救了出來。
她又來這兒做啥?
疑惑讓她再次緩下腳步,心中記掛着朝奉絕世院落走去的那個女人。
一步、兩步、三步……
不行!她忽而停住。
風輕煙已經瘋了,會做出什麼事來沒人說得准,尤其她對於奉絕世有着着了魔的強烈佔有欲……
瞧,她都得了失心瘋了,還能準確無誤的找來奉家,若是奉絕世的冷然激怒了她,該如何是好?
又如果她此番前來是要來傷害奉絕世的呢?!得不到就毀了他,這的確很像風輕煙這種驕縱女子會做的事啊!
愈想,宇文慕蝶的心就愈亂。
「爹!」編貝般的皓齒緊咬着幾乎沒了血色的唇瓣,即使再猶豫,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你瞧,風輕煙半夜在奉家的宅子裏游來盪去的,我不放心。」
對於風輕煙’對於他們三人的糾葛,宇文大興已從紫情那得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