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天,方溯早早就來到電影公司,等着倪話蝶前來赴約。
就憑林錦繡還在他手上,他篤信她一定會來。
才剛點燃一根煙,她纖麗的身影已仁立在門外,仿似猶豫着該不該進來。
“既然來了,為什麼又怯場了?”
他看着身着一式淡雅旗袍的她,齊肩長發在腦後縮成一個髻,上頭插了枝細銀珍珠發簪,看起來高貴又典雅。
方溯眼中不禁流露出讚賞,旋即站起迎向她,拉她到沙發邊。當話蝶看見那張沙發椅,不禁想起那天他們在沙發上……她雙腮驀然一紅。
眼尖的他立即看出了她的心思,謔眯着她道:“很懷念是嗎?需不需要重溫舊夢?”
她杏眼圓瞠,臉上的紅暈不褪反增。“你究竟是來找我談正事的還是來戲辱我的?”
“不過逗你兩句,怎能說是戲辱呢?如果我真想戲辱,就不會浪費唇舌,索性直接行動了。”方溯犀利的眸直逼視她瞳底。
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話蝶難堪地別過臉。“算我說不過你。你現在可以說明要我來的意圖了,我還趕着去片場。”
“咦,你不聽話了?”他眯起眼盯着她,眼神更為深邃。
原來是要去拍片,難怪打扮得這麼迷人。
昨天才告訴她不準再拋頭露面,她今兒個又違背他的意思,是蓄意挑戰他的忍耐度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並沒有答應你什麼,請你別忘了。”
他就非得掌控她的一切才滿意嗎?
方溯捻熄煙,狀似無所謂地挑起右眉,語調倒是十分平常。“隨你了,或許你不知道,我有辦法讓你拍的片子成為廢膠捲,一無是處。”
“你——你不可以!林老闆是老實人,他投注了所有資金在這部片子上,而且這部片子只差一場戲就殺青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讓林老闆傾家蕩產……”
話蝶激動反擊,忿忿不平地爭取她該有的權利,正當她講到最激烈處,才發現方溯嘴角那朵詭怪的笑花。
“‘陽春小鎮’這部片子的女主角可是個溫柔婉約的淑女,哪像你這般潑辣啊!到時壞了形象,可是更對不起林老闆了。”
“什麼?你知道……”天,她又被耍了!
“有關你的一切,我全瞭若指掌。至於我要剪膠捲……我又沒說是這部片子,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林老闆這個人他調查過,是個老好人,對電影也有其執着與專業,這正是他要向他學習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同意我演出羅?”她眼裏放出異彩。
“最後一部。”
“又來了!我又不是你的人,我的事你為什麼都要插手?”
話蝶瞪着他的臉,實在懶得再理他了。
“你不是我的人嗎?看來倪大小姐今天記性特別差……需不需要我喚回你的記憶?”
他的表情頓時變得晦暗不明,但舉手投足間依然是瀟洒放逸,是種既矛盾又吸引人的組合。
“你不能因為曾經……就要我聽你的,這不公平!”他還真無理,掠奪了她的身子,現在還要操縱她的行為思想?
如果他溫和一點兒,對她尊重一點兒,或許她會同意與他合作。但他每每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都是如此狂妄自大,讓她不甘屈服。
“好,就算咱倆的親密關係威脅不了你,那麼林錦繡總可以吧!”他冷眯着她,唇角夾帶一絲諷笑。
他不明白,這小妮子怎麼就是那麼不聽話,老要惹怒他!
他自認對脾氣的控制向來最在行,偏偏一遇上她,他所有的冷靜自製全都煙消雲散。
“你把她怎麼了?”她倏然睜大眼,他的話令她一顆心吊得老高!
“這要看你的配合程度。”他並不想嚇她,但她就愛拂逆他,他沒有辦法。
“我……”她的眸光開始黯淡下來,發覺他今日總是話中有話。“你不是要我來加入你的電影公司,為什麼扯到別的問題上?”
“這沒衝突,你只要簽下這份合約,便是我旗下的藝人,而且從今後得聽我的話做事。”他殘酷他說。
“方溯!”她隨即跳開,瞪着他從抽屜里拿出的那份合約。
“別激動。你既然可為你繼母替余富廷做事,現在不過是換個主子而已。”如果她必須靠脅迫才肯聽話,那他就順她的意思吧!
“你知道余富廷?”她更驚訝了。
“林錦銹可沒有你這股傲氣,三兩下就招了。”他嘴角噙了抹蔑笑,眼光投注在她陰暗不定的臉上。
“她說了……”
“幹嘛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出賣自尊、出賣美色不就是為了她?她現在在我手上,你可以離開余富廷了。”
方溯低眉斂目,臉上線條頓變犀利,反正他就是不願意她聽命於那個男人。
“她不能離開。”不知何時,戈瀟出現在門口處。
“幫主!”方溯見他來這兒,不無訝異。“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倪小姐能幫我們個忙,不知倪小姐願意嗎?”戈瀟不疾不徐地走近他倆,彬彬有禮地說。
“你是……”話蝶不懂,為何方溯身旁的男人全擁有這般不凡的外貌與氣勢。
不過這個男人說話可比方溯要好聽多了。
“我是方溯的好兄弟戈瀟。我想你應該知道余富廷以鴉片煙毒害了不少人,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
“戈瀟,你瘋了?你要她埋伏在余富廷那兒當眼線是不?”
戈瀟雖未言明,但方溯已明白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該知道目前以她最適合。”戈瀟擺出個要他稍安勿躁的手勢。“你一向冷靜——”
“但危險性你可曾算計在內?”方溯甩開他的手,怒氣熾烈。
“要成功當然就得冒險。”戈瀟眯起利眸。
“你要她去冒險?這未免太——”
“我願意。”諸蝶突然插入的一句話震住了方溯!“只是我想知道你們會怎麼安排我繼母,還有如果余富廷問起我,我該怎麼回答?”
“我們會替你照顧她,方溯還會負責戒掉她的毒癮。至於余富廷若問起,你就說她毒癮越來越重,常鬧得你不安寧,你已將她送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請人照顧,煙毒由你負責按時送給她。我想他的目標是你,不會注意她的。”
“好,我答應你。可是……”話蝶深吸口氣,接續的話卻吐不出來。
“需要什麼,你儘管說。”戈瀟表現得非常大方得體。
“我需要一大筆錢,你們拿得出嗎?”她垂下臉,眼角餘光瞄見方溯突然投射而來的冷光。
林錦繡除了有毒癮外,還積欠了賭場一大筆賭債,她完全是靠自己唱歌、拍戲的酬勞替她還債。
這個繼母就像個無底洞,她幾次告訴自己不再管她,但答應父親照顧她的誓言猶然在耳,她不能讓父親在地下恨她。
“多少?”
“五百萬大鈔。”
“你獅子大開口——”方溯衝過去揪住她的衣煩,犀冷的目光如劍刃般凌遲着她的靈魂。
“行,成交。”戈瀟阻止方溯衝動的行徑,望望他那陰沉且複雜的臉色后,便帶着饒富興味的笑離開了。
方溯走到窗邊,努力調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免得自己會出手對付一個女人。
“你……你怎麼不說話了?”話蝶對這種異常詭異的氣氛反而覺得不習慣。
“你對我兄弟說話倒是挺和顏悅色,而且言聽計從的嘛!是看在錢的份上嗎?”他走向櫥櫃拿出一瓶上好烈酒,倒了杯淺酌。
“不管是不是,難道你不高興?”她答應了戈瀟,不就等於稱了他的心?
“我當然高興,你能為我們幫會做事,我求之不得。”他勾起冷笑,說著違心之論。
“可是你剛剛明明很不痛快.而且還為我的安全據理力爭。”她一派天真地站有他眼前,墨般的大眼鑲在她無暇的心形臉蛋上。
“你想說什麼?”他索性扔下酒杯,以嘴就瓶口。一飲而盡!
“你別喝了!我想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她想搶下他手中的酒瓶,卻被他俐落的閃開了。
“小姐,這句話你問了好幾次了!該不會你已愛我愛到無法自拔,所以用這種老掉牙的招數,想故意賴上我吧?”方溯挑釁地逼視她。
話蝶這才發現今天的他不一樣,不再是一身白色袍褂,而是帥氣的黑色皮衣皮褲。一頭狂野的黑髮俐落地束在腦後,嘴角微揚,俊挺的鼻上是一雙神采閃爍的眼。
“當真沒有嗎?”明知他眼底閃耀着危險的光芒,但她仍是追問。
憑女人的直覺,以及她對男人的了解,她能感覺得到他的不一樣,只是她還需求證。
他晦暗的眼神夾帶了一絲幽光,突然伸手箝住她的手腕。
“王八蛋!你這個女人故意的是嗎?”他含帶酒味滾燙的唇隨即覆上她的,並野蠻地撕掉她的旗袍,粗魯地撩高她的胸罩,揉上她的酥胸。
“你怎麼可以……這是我的戲服!”她推開他,難以理解地看着他眼中隱約閃動的燥熱之火,更不懂他怎會突然變成這樣?
“今天別拍了,待會兒我會替你向林老闆請假,衣服我也會賠給你。”
方溯抬起頭,目露冷光,恨自己怎會被一個女人牽動心思。
太不尋常了……
“你不可以——”她慌了!
“為什麼不行?你不是一直勉強我愛上你嗎?那我得評估着看,看你值不值得!”她故意在戈瀟面前裝成一副知情懂義的溫馴模樣,卻在他面前跋扈傲慢,全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吧!
“你會錯意——啊……”
他的唇霍然含住她的乳尖,雙手緊握着她的乳房,拚命撫弄捏揉。
方溯加重舔咬的力道,將她那兩蕊嫣紅的玫瑰,吸得是又脹又腫……
“老天,每回你都那麼濕嗎?”
她發出一陣盪笑,而他的指尖仍不斷在她體內攪動抵觸,愛撫着她每一條敏銳的神經。
“喜歡這種滋味嗎?”他呷笑,額上已沁出熱汗。
“喜歡……”她哽着聲。
“來,讓你更舒服點兒。”
方溯忽然蹲下,粗嘎地命令,“為我敞開。”
似乎已預測到他的意圖,話蝶緊張的縮攏身子。“夠了!我受不住……”
“你可以。”
“唔——”她羞紅了臉,無助地想擺脫他的放浪。
方溯惡意將她的扭動視為欲求難解。“別急,我會讓你獲得滿足。”
“天——我不行……”她放聲吶喊,雙腿幾乎已發軟得站立不住。
他卻低聲一笑。
話蝶倒抽口氣,腦中頓成一片空白,仿似墜入無邊無際的焚騰慾海中。
方溯靈滑的舌一寸寸地佔有她,讓她抽搐、痙攣,身子頻頻戰稟,渾身如火焚……
話蝶閉上眼,而後又徐徐睜開,含情脈脈地看着他。“方溯……我這個人是很死心眼的,你沒唬我吧?”
“如果我是唬你的呢?”他起身扣好褲帶,探問道。
“我會哭死的。還有,我想向你澄清,我不是一個拜金女子,之所以需要那筆錢,是因為得為我後母償還賭債。”她秀眉輕皺。
“錢的事你可以跟我說。”他扳正她的臉,對住那雙幽幽深眸。
“你一直以為我貪財,我哪敢說?而且我也不希望與自己所愛的人有金錢上的牽扯。”她認真地說。
“傻瓜!”方溯重重在她嘴上烙上一吻。
她羞窘地抬起小臉,“溯,如果你現在告訴我,你只是騙我、哄我……我可以接受,但如果我走出這扇門,你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放心,我永遠不會反悔。”他深深地看着她,恍然明白他對她已不僅是喜歡這麼簡單了。
沒料到他方溯竟會栽在一個小女孩兒手上!
她咬咬唇,偷偷笑了。“真的?”
“瞧你那古靈精怪的笑容,難不成你一開始的反抗全是‘欲擒故縱’的手段?”方溯擰了擰她的鼻尖,佯怒道。
“人家哪有!只是怕被你拋棄,又討厭你老是一意孤行的霸道作為。”
“那現在呢?還討厭嗎?”他曖昧地謔眯她泛紅的小臉。
話蝶羞怯地垂下小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故意轉移話題,“你每次都非得這麼粗魯嗎?老把人家的衣服弄成這樣。”
“怎麼,小女人抱怨了?”
他突地又揉撫上她的嬌軀,動作輕柔似水;“為了補償你,現在就讓你看看我溫柔的一面吧!”
方溯霍然含住她嬌艷欲滴的乳蕾,在他雙手的調情下,話蝶又一次跌進銷魂失神的深淵中……
方溯一回到“風起雲湧”,就直往幫主的辦公室闖。
雖然他已在話蝶身上發泄了不少慾火,但憋了一肚子的氣還沒找他宣洩呢!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興師問罪。”
戈瀟一見他怒氣衝天地走進辦公室,就心知肚明地笑了笑。他為他泡了杯茶放在桌上,“來,喝口茶,消消氣。”
“你是故意的?”方溯粗嘎嘶啞的嗓音彷彿因極度壓抑而變得模糊不清。
“咦,今天的變色龍當真變了,似乎失去以往該有的水準。”戈瀟回他一個玩世不恭的曖昧笑容。
“對你,我不必裝模作樣。我只要求一個公道。”他調整了下心緒,坐進另一張椅子。
戈瀟迎上他那雙肆無忌憚的眼睜,“公道自在人心。你認為我沒給你公道嗎?”
“我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倪話蝶。”
“你想她會有危險?但我認為有你保護她,她萬無一失。”
戈瀟的嘴角微微一揚,“她是唯一能接近余富廷的人,再說余富廷還要利用她,短期間內絕不會對她不利。”
“你也調查過,余富廷並不好惹,為達目的,他可是任何缺德事都做得出來。你以為當他得知話蝶在為風起雲湧做事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再說我也非三頭六臂,絕對無法每分每秒保護她。”方溯話聲冷峻,莫名地被一股說不出的煩憂啃噬着神經,被壓抑太久的怒潮終於沖開了矛盾的鐵閘。
“方溯,沒想到你變了后連脾氣也暴躁多了。”戈瀟好整以暇地搖着頭,話中有話。
“戈瀟,我並沒有被沖昏頭,只是……我現在終於明白傅御當初威嚇那麼氣我了。那時候的我就像極了現在的你!”
“沒錯,所以我很清楚,現在的你也是恨死我了。”戈瀟無所謂他說,完全能理解方溯心底矛盾之處。
“剛才的確很恨,但現在已不恨了。”經過發泄后,方溯終於冷靜下來,也才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喝杯茶。
“當真?”戈瀟揚起眉,倒是挺訝異他能那麼快看開。
“是我亂了原有的自持和冷靜,更忘了‘風起雲湧”的宗旨。軍師一職我實在受之有愧。”方溯發窘又沮喪,唇邊綻出一抹難言且近乎惻然的苦笑。
“為情所困的變色龍我能諒解,妄自菲薄的變色龍我可不認識。”戈瀟又一語雙關。
方溯揚揚眉,“我懂你的意思。來,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好。幹了!”
“喲,你們倆竟背着我在偷喝好酒,這怎麼成?”不知何時酒聖夏侯秦關也進入辦公室。
“想喝是吧?那我幫你斟上一杯好了。”戈瀟笑道。
夏侯秦關一看,戈瀟手中拿的居然是龍頭窯井壺,立到擺手道:“免了免了,我對老人茶沒興趣。”
“這不是老人茶,乃是上好金營初春茶,味甘色清,你嘗嘗。”如果說夏侯秦關是酒聖,那麼方溯可算是茶聖了。他只消喝一口,便知茶種,產出之時節。
“哎呀,管他什麼茶,反正我不喝。”夏侯秦關敬謝不敏。
“我聽說於涵可是品茶高手,難道你都不曾陪她泡泡茶,培養感情嗎?”方溯有意挖苦他。
“這……必要時總得逼着自己喝它兩杯了。所以平常我能不喝就不喝。”夏候秦關無所謂地說,自然明白夥伴存心揶揄,“你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為了那女艷星,你不也同樣淪陷了?”
“副幫主,你特地回幫,就是為了和我分享經驗談嗎?”
方溯銳利的眼眯起,好不容易回復平靜的他實在不想談論她。
夏侯秦關感覺出他的煩郁,又看見幫主投射過來的暗示目光,立即聰明地改口道:“我哪敢跟你分亨什麼,當初為了追回於涵,我連鬼門關都走過一道。這樣的經驗還是甭提得好。”
“我交給你的任務有着落了嗎?”戈瀟適時開口替夏候秦關解圍。
他點點頭,“余富廷的真實身分已查出,他是楊朝譽的人,特意以鴉片來毀滅上海,以利他在上海成立新政府。”
“哦,原來他背後的靠山挺硬的。”戈瀟狹長的眸銳光“方溯,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我懂。”方溯眉一挑,陷入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