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微微頹圮的小屋透着一股經年累月沉積成的濃濃刺鼻藥味,再加上潮濕的發霉氣息,那難聞氣味充塞在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是在涼爽微風的吹拂下,依然不曾散去。

它就像是存在那兒,已經完全生了根似的。

“我去!”

清脆的嗓音透着無比的堅定,雖然聲音有着女人特有的軟柔。但所傳達出來的意念卻是無庸置疑的堅持。

“黎丫頭,你確定嗎?”這廂的回答確定無比,可是那廂卻忍不住遲疑地問追。

面對沈大娘不安的詢問,黎謹言那張寫滿疲憊的臉上卻沒有半絲猶豫。

“娘的病需要看大夫,她老人家已經不能再拖了,慕家給的工資一向豐厚,我只要簽下長約,那麼就有錢請大夫了。”

轉頭看了看躺在角落陰暗處的娘親,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選擇。

“雖然慕家給的工資很多,可是那些仆佣卻都做得不久啊,這點你難道不覺得很奇怪嗎?”

因為看着黎謹言長大,沈大娘對從小生活就很艱苦的她,自然多了份宛若對親生子女般的疼惜。

“是覺得奇怪,可是……”未竟的話語中滲着濃濃的無奈,她雖然努力揚起笑容,希望能安沈大娘的心,可是笑容之中的不安卻無法盡數隱藏。

“我看還是不要去了,畢竟生死有命,大夫不是說了,現在就算能夠買到上等的藥材,也未必能挽回你娘的病,你娘她……早已經是……”

話只說了一半,但她很清楚,沈大娘想說的是娘早已是一腳踏入棺材中的人,她不必再用自己去賭那不可知的未來。

這樣的想法她不是沒有過,每當娘親在夜半因為劇咳而痛苦不堪,她也會有讓娘“好走”的想法,可是……

她怎捨得呢?

她真的沒有辦法什麼都不做,眼睜睜地看着從小細心呵護她的娘親一步步往黃泉路上踏去。

“大娘,不管怎麼說,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想放棄。”不容動搖的嗓音透露着黎謹言血液中竄流着的固執因子。

或許她外表很柔弱,但是她的話卻讓人覺得她骨子裏充滿一種叫做堅持的力量,讓人不由心折。

“你……”沈大娘有滿腹的話要勸,可是話到嘴邊,看到她臉上寫滿堅定,所有的話又全吞回肚子裏。

“算了,你這孩子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是我知道你打小就很固執,一旦決定了的事,幾乎沒有人能夠改變,你想怎麼做就去做吧。”

讓她出去闖闖也好,這孩子一向聰明,雖是個姑娘家,但也不應該被埋沒在這個窮鄉僻壤和重病的娘親身邊,能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大娘,那我娘她……”雖說此去是為了賺取醫治娘親的銀兩,可要留下娘親獨自在這兒生活,她還是有許多的不放心。

“傻丫頭,咱們都幾十年的老鄰居了,你儘管放心,我只要一得空,就會過來瞧瞧你娘,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謝謝沈大娘,若是將來我有了能力,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對於她的應允,黎謹言感激萬分,向來冷靜自持的臉上也泛起激動神情。

“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你娘就心滿意足了,千萬要記得,在大戶人家裏做仆佣可不是簡單的,你得萬事小心再小心……”

宛若娘親般的殷切叮嚀聽在黎謹言的耳中,只覺得胸臆之中漫起的一抹溫情逐漸淡去她方才心中驟起的不安。

有娘、有沈大娘。她這次出去,無論如何也要努力掙些錢回來,好讓她們能過過好日子。

她在心中暗自許諾,也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就是這兒了。”

聽見人牙子的話,黎謹言立刻抬頭,順着他的手往前望去。

“哇!”即使明知道這聲驚呼會讓她像個道道地地的土包子,她還是剋制不住地低呼一聲。

會不會太誇張了啊?

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奇景”,打小到大,貧乏慣了的她從沒看過這種屋屋相連到天邊的大宅。

“閉上嘴,別像個鄉巴佬似的,要不是城裏已經沒有人願意進入慕府當奴僕,我才不可能把你這種窮鄉僻壤來的土姑娘引薦到裏頭,所以你可得當心點,別丟了我的臉、砸了我的招牌,懂嗎?”

人牙子很是不耐煩地瞪着黎謹言,然後絮絮叨叨地告誡她一些仆佣該注意的事情。

像是什麼主子大過天啊、主子要她去死,她就得乖乖去死……總之一句話,想在這種大宅子裏混口飯吃,就得凡事小心翼翼、卑卑微微的,否則只有吃不完兜着走的下場。

“嗯。”對於這種恐嚇式的教訓,黎謹言沒如人牙子所料被嚇得渾身發顫,只是輕淺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你……”怪,真是個怪姑娘。

沒有得到自己預期的反應,他不禁覺得有些無趣,心中雖然嘀咕了幾句,倒也不敢對她端起太大的架子。

說實在話,他當人牙子這麼久了,可沒見過這樣的姑娘。

她……怎麼說呢?

雖然衣着陳舊,上面甚至還佈滿補丁,可卻掩不住她沉靜中隱然散發的傲然氣質。

這對於即將要進慕府做事的她其實是不利的,卻也讓人對她多了點好奇與期待。

或許……只是或許……

他隱約有種預感,自己可能很久都不用再替慕府四處去找不怕受苦、受難,想賺銀子的仆佣了。

“咱們是不是該進去了?讓主子等太久,似乎不是一個丫鬟該做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牙子幹麼一直直勾勾地瞅着她,但黎謹言很不習慣自己成為焦點,所以只好勉強開口道。

“嗯。”對於她有點逾越份際的話語,人牙子倒沒有太多的不高興。只是收回審視的目光,點了點頭,這才領頭走向那鑲着精細銅雕的漆紅大門。

望着他的背影,黎謹言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踩着堅定的腳步跟了上去。

她知道,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刻,她都得要靠自己了。

大廳中,安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這樣的靜凝,其實是一種無形的壓迫,讓每個人都精神緊繃,彷彿連發出一丁點的聲響都是罪惡。

“她濟得了事嗎?”威嚴但染着蒼老的聲音響起,雖然沒讓黎謹言抬頭,卻拉回她所有的專註力。

羅總管低着頭,仔細地審視了她好一會兒,雖然人牙子卯足力氣,舌粲蓮花地保證着,但他還是忍不住懷疑,這麼一個柔弱的姑娘家,真的應付得了他們家那個爺兒嗎?

“她應該不行。”雖然明知這樣讓人家連試的機會都沒有就否定是件很殘忍的事情,畢竟像她這樣的姑娘,要不是家裏有困難,也不會想到豪門大戶的人家當丫鬟,只怕早早就婚嫁去了。

可是……想起過去那些堪稱災難的經驗,羅總管還是把心一橫,對着人牙子口氣更確定的說:“她看起來是不行的,你再去換一個吧!”

“嗄?”聽到他的話,人牙子嘴兒大張,顯然是愣住了。

還換啊?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願意進慕府當丫鬟的人耶。

沒錯,他有張騙死人不償命,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的嘴,但是……

這慕府在外頭的風評並不好,光這個月就遣退了十幾個丫鬟,雖說每個被遣退的丫鬟都領得還算可觀的賠償,但是慕府卻也被她們說成活像人間地獄似的,城裏幾乎沒一個人肯再進來工作了。

“怎麼,不能換嗎?”羅總管看着人牙子猶豫的模樣,不悅地問。

雖說也是下人,但是總管做久了,多少也沾染了些富貴人家的氣勢,羅總管臉一板,朝着剛剛還對黎謹言趾高氣揚的人牙子一瞪,就見他整個人像小了一號似的彎下身,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

“不是不能換,而是……而是找不着人啊!”他忍不住哀嚎。

“你堂堂一個官派的人牙子,跟我說找不着人可以進府幹活,你還想不想吃這一行飯啊?”

其實羅總管怎會不了解他的難處,可問題是主子們個個任性,他也着實拿他們沒轍,只好將責任全扔到人牙子的身上。

“羅總管,我已經儘力了啊!”人牙子為難地開口,又緊張地搓着手,顯然對於這種情況感到棘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羅總管。”突然間,一道輕柔但堅定的嗓音介入兩人之間,並成功的得到他們的注意。

“我可以說一句話嗎?”雖然是詢問的口氣,卻給人一種非得讓她說的感覺。

羅總管不置可否的頷首,站在一旁的人牙子卻因為她的大膽又冒出一身冷汗,着急地喝道:“放肆!你以為這裏是什麼地方,容得了你在這裏胡言亂語!”

面對他的喝斥,黎謹言卻是無動於衷,一雙慧點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羅總管。

注視着她那不卑不亢的態度,羅總管的眸中透着一抹濃濃的驚異。

瞧她一身寒酸的穿着和纖細的模樣,他本以為她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完全上不了檯面的小丫頭。

可是瞧她現在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態度與氣勢,可叫他對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有什麼話你說吧。”他出言中斷了人牙子的怒罵,然後對着黎謹言以溫和的語氣說道。’

那話帶着輕輕的指責,可卻沒讓羅總管發怒,雖然人牙子在旁邊氣得跳腳,但是礙於羅總管什麼都沒說,他也不敢再輕易開口。

“喔……”羅總管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姑娘,雖然仍是同一個人。可是這次他看出她骨子裏有着旁人所沒有的堅毅。

這個完全沒有地位,看起來十足寒酸的丫頭竟然膽敢在他的面前大放厥詞,真的讓他忍不住詫異和另眼相看。

“本總管究竟是哪裏不智?”沒有特意端起架子,面對黎謹言的指責,他只是沉聲問道。

“與其四處找人來填補空缺,為什麼不試試看已經帶到你面前的人呢?有些事光看外表,失去的往往比得到的多。”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試試你的能耐?”這個娃兒還真是不簡單,只用幾句話就打消了他的認定。

“當然!”因為趕路而略顯疲憊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笑容中的自信竟讓原本看起來不起眼的她突然之間明亮了起來。

“你這小娃憑什麼教人家大總管該怎麼做,你……”長長的數落從早已按捺不住的人牙子口中說出。

“好。”他的數落聲卻比不上羅總管簡單的一個字而來得鏗鏘有力。“我讓你試試。”

瞧着黎謹言臉上的神情,他笑了,而且笑容之中儘是滿意。

“呃……”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人牙子的意料之外,不禁讓他傻眼。

這個羅總管向來是很難搞定的人耶,怎麼可能被一個不起眼的女娃兒三言兩語就打動?

難道是天要下紅雨了嗎?

“你跟我進內院去吧。”沒有理會人牙子那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的驚奇模樣,羅總管逕自對黎謹言吩咐。

等她乖巧的在身後站定,他才對兀自目瞪口呆的人牙子說:“等會兒你去帳房支錢吧,我會交代下去,讓你多領一些賞銀的。”

“嗄?”又是一陣瞠目結舌的愚蠢反應。

知道這樣的表情看起來肯定很愚蠢,但他就是沒辦法控制啊!

本來是要被退貨的,事情卻突然大逆轉,還可以多領賞銀,現在是什麼狀況?

他怎麼完全摸不着頭緒啊?

忍不住的再將眼光移到垂手而立的黎謹言身上,瞧她那即使是一副恭敬的姿態,卻依然掩蓋不住的特殊氣質,人牙子突然有些懂了。

以前他都只挑柔順乖巧的丫頭進慕府,可總是不到三天就被打了回票,那是因為她們都沒有黎謹言這種堅毅的態度,那是一種絕對要在慕府工作賺取銀兩的決心。

望着那纖細的身影,人牙子心想這次總算找對人了。

“難吃!”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甚至不用擺出任何錶情,原本安靜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就忙不迭的撤去桌上的菜肴。

那手腳之快、動作之俐落,活脫脫讓人有一種只消慢上一秒,就會有什麼大災難降臨的感覺。

可就算丫鬟的手腳夠快,也夠俐落,還是趕不及他大少爺變臉的速度。

“匡啷!”一聲巨響在寬敞的偏廳中回蕩。

嚇得忙着收拾的丫鬟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眼眶迅速泛起薄霧,不過一眨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地落下。

很明顯的,她被那聲巨響嚇着了,害怕得甚至不敢回頭看主子一眼。驚駭的模樣活像怕看見鬼似的。

“滾。”幽幽的聲音透着一股沉沉的怒氣,只消簡單的一個字,立刻讓那丫鬟的身子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

「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她飛也似的逃命去,彷彿有牛頭馬面在後追趕一般。

慕青城緊抿的唇辦悄然往上彎起,一絲冷意肆無忌憚的流泄。

“真是無趣得緊。”低喃的聲音是如此輕柔,宛若鬼魅般飄忽駭人。

這世間為何如此無趣呢?

從小到大,無論什麼事全都在他掌握之中,即使是在詭譎多變的商場,輕而易舉達到目標的感覺依然時時刻刻籠罩着他。

所以他認為人生很無趣,無趣到只能藉著“欣賞”下人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來得到一點新鮮感。

“唉!”幽幽的一聲長嘆自他有稜有角的薄唇逸出。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讓自己的生活更有趣些呢?

難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便合該孤獨?

“爺。”小心翼翼的輕喚在門外響起,打斷了慕青城的思緒。

他意興闌珊地輕應了聲,“進來吧。”

“大少爺。”

恭敬的尊稱和開門聲幾乎是同時響起,黎謹言詫異地看着方才還顯得不可一世的羅總管,這會兒像是變戲法似的矮了一截。

這樣的轉變,讓她忍不撰目光調往那個恣意靠坐在書案之後的男人。

他……或許渾身上下散發著尊貴又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但也只不過就是個人而已啊!

“什麼事?”

雙手交疊成塔,慕青城懶洋洋地對着羅總管問,眼兒倒也沒忘朝正偷覷着他的女人看上一眼。

只消那麼一眼,他便明了了她的身份。

寒酸的衣着、卑微的姿態。很明顯又是一個無趣至極的丫鬟。

唉,難道就不能替他找些有趣點的玩具嗎?

他在心中不悅地長嘆着,那雙銳利的眼眸微眯,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傭懶而輕佻的氣息。

看見他的態度,羅總管的頭皮又是一陣發麻。

顯然今天大少爺的心情不怎麼好呢!

“大少爺,這是新來的丫鬟,準備安排在您身邊的,您要不要先瞧瞧,看看適不適合?”羅總管硬着頭皮說。

“既然來了,就不用瞧了,留下吧。”反正再找人也需要時間,用她來打發點無聊的時間也無不可。

“好好好,就留下!”聽到向來挑剔的主子給他一個這樣隨和的答案,羅總管愣了下后,連忙機伶地答道。

“嗯。”慕青城又頷首,臉上卻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神情。“你先帶她下去吧,明天開始來我房裏當差。”

他看起來完全像是個正常的主子,可是他愈正常,羅總管的心裏就愈毛,但也不敢有所怠慢,忙不迭地朝黎謹言吩咐,“大少爺說你可以留下了,還不快謝謝大少爺。”

“是。”黎謹言什麼也沒多說,只是恭敬地垂首朝慕青城說:“多謝少爺恩典。”

聽到這千篇一律的答話,慕青城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

唉,又是一個聽話到無趣的人偶。不悅地撇了撇唇,那抹惡作劇的意念更加無法控制。

他驀地抬頭,望着以乖巧姿態跟在羅總管身後的嬌小身影,突然開口。

“對了,羅總管有沒有跟你說過,當我的貼身女侍,隨時要有侍寢的準備?”

聽到這句話,黎謹言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羅總管卻已經嚇壞了,完全顧不得尊卑,忙不迭回過頭,對着主子不認同地說:“大少爺……你……你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呢?”

“我哪有開玩笑?”多無辜的神情啊!慕青城兩手一攤,口氣依然認真,“做我的貼身丫鬟是隨時要有侍寢的準備啊,只要被爺兒我看上,收了房也不是不可能啊,”慕青城劍眉一挑,神情狂態地答道。

但當他往黎謹言的方向跳去時,卻愣住了。

沒有反應?

怎麼可能完全沒有反應呢?她的眉眼兒甚至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而有一丁點的波動。

瞪着她,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雙眼所看見的。

“大少爺……”見主子對於自己的勸言聽而不聞的模樣,羅總管是急得跳腳,生怕好不容易找着的丫鬟會被嚇跑。

嚇跑了還不打緊,到時市井上會將慕府傳得多難聽,那風險才是讓人難以估量的。

可是面對他的焦急,慕青城只是略略一抬手,阻止他所有已經到嘴邊的話。

羅總管對主子無計可施,倒是一直安靜佇立一旁的黎謹言卻在這一片窒人的沉靜中開了口。

“主子爺要什麼都是可以的,只消付出代價。”

平靜的一句話卻夾帶着石破天驚的力道,成功的讓慕青城和羅總管轉頭看向她。

唯一不同的是,慕青城的眸中帶着微微的驚訝,而羅總管的卻是寫滿了不敢相信。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在心中玩味着她驚人的話語,慕青城揚聲問道。

“在這世間凡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代價,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也一樣。”

沒有被他凌厲的眸光嚇着,她從容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付得起代價,要你侍寢也無不可?”俊逸的臉上,兩道濃眉斜斜地往上挑起,對於這個看起來寒傖的丫鬟終於有了買點點興趣。

“對。”

◎單而明確的答案,黎謹言毫不猶豫脫口說出,就連她清亮的眸子也閃爍着讓人不容錯辨的堅定。

這女人是不同的!慕青城頭一次覺得好玩了,可是他並不着急。

在商場上打滾久了,他很清楚,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

雖然他任性恣意慣了,卻也沒想要拿慕府的基業來玩,這個女人並不簡單,而誰也不能保證她不會是對手派來的姦細。

雖然她真的不像。

可在決定要不要玩這個遊戲之前,他還是得先摸摸她的底,看看這遊戲有沒有玩的價值。

心思幾個翻轉,他大手隨即一揚,一臉鐵青的羅總管見狀,立刻帶着面無表情的黎謹言退下。

望着她的身影,慕青城那雙銳利的眸子倏地眯起來。

跟隨着羅總管略顯緩慢的腳步,心思聰穎的黎謹言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但她只是靜靜的跟在他身後等着。

雖然向來懂得察言觀色的她已經猜出這個大總管想跟她說什麼。

不外乎是要她掂掂自己的斤兩,別做些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傻事之類的,

紅艷艷的唇辦勾起一抹帶着淺淺譏諷的冷笑。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不用付出代價就能得到的。

只是對於那些名利她向來不曾艷羨,但現在不同,她很清楚自己需要錢財來醫治娘親的沉疾。

所以,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跟我以往看到的丫頭不一樣。”猶豫了許久。羅總管終於還是回過了頭,語氣沉重的朝着已停下腳步的黎謹言說道。

聽到他對自己的評論,她依然面無表情,清透平靜的美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的意思是,別做你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有時候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是要付出一輩子作為代價的。”

身為慕府的總管,他當然知道有些話不該說,也不能說,可是面對這個特殊的丫頭,他卻忍不住了。

就像他見到她時一樣,他相信這丫頭已經在大少爺的心中建立了她很不一樣的印象。

或許被主子注意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因為那代表着榮華富貴可能接睡而來,但如果對象是少爺,情況就未必了。

他……怎麼說呢?

他太習慣於操弄了,而且只要他願意,他所操弄的對象通常都會如他所願的去做他要的事。

所以如果少爺方才那番侍寢的話不是玩笑,那麼眼前這個衣着寒傖,但神態清靈的女孩所失去的將不只是貞操,還有一顆珍貴的心,而且得不到任何報償。

“謝總管提點。”黎謹言只是安靜的點點頭,那一派淡然的模樣,任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把這番語重心長的話給聽進去。

“你……”見狀,羅總管本來還要多說什麼,可是最後還是放棄了。

從大少爺方才望着她的眼神看來,他有預感,他們之間的牽連絕對不會只有丫鬟和主子那麼簡單。

如果黎謹言夠聰明,就應該立刻離開,但他知道她不會,因為她的眼神太無懼了。

很明顯的,她未必真的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麼。

唉!只希望大少爺這次別太過火,否則……

輕嘆一聲,他不再多想的領着她進下人房,快速地打點好一切才緩步踱出。

“撤了!”

簡單的兩個字,帶着撼動山河的氣勢,卻只換來黎謹言淺淺的一挑眉。

望了望滿桌几乎沒有動過的菜肴,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伸出手,緩緩地收拾着桌上那些珍饉,完全不像以往那些丫鬟一般誠惶誠恐的。

可那隱然之間所流露出來的不贊同,並沒有因為她的沉默而被忽略,慕青城微眯着眼望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突然開口,“你不贊同我要你撤了這些東西?”

“奴婢不敢。”

黎謹言斂下眼,讓視線專註在沒被動過的菜肴,心中只覺得可惜和憤怒。

如此浪費糧食,他難道就不怕遭天譴、被雷劈嗎?

身住大宅,坐擁數以萬計家財的他究竟知不知道,光是要做出這一桌子的菜所花費的銀兩,恐怕就是一戶尋常人家一個月的用度了。

“你不敢嗎?”原本帶着點低沉的聲音輕揚,慕青城望着她的目光變得銳利。

她依然面無表情,但他卻沒有忽略她清亮眸中一閃而逝的不悅。

“主子大如天,這句話是奴婢初入慕府時,羅總管諄諄告誡的,奴婢沒有一日敢忘。”

面對主子的質疑,她淡淡的否認,或許她不贊同他的作為,但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多說什麼。

為了醫治娘親的病,她早發誓不管日子過得再苦,都要咬牙忍耐,更何況是說些言不由衷的話。

“你真心視我為主嗎?”微抿的唇辦漾着一抹玩味的笑容,慕青城的手忽而伸出,按住她忙着收拾的柔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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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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