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西伯利亞冷氣團南下,造成日本十年以來最嚴重的大風雪。

冷冷清清的街道,只有裝飾聖誕氣氛的霓虹燈閃爍,彷彿在大雪中哀嚎。

吹櫻站在一棟不起眼的出租公寓外,手上抱了一盒包裝精美的禮物,她在等立村大夫出現。很難想像這裏會住了一位年收入超過千萬的醫生,不過,這並不是立村平時的住所,而是他的避難所。警方毫不知情,而吹櫻只是打了一個電話給爺爺,不用半天的時間就查出立村大夫的秘密。

西荻老爺很擔心她,本來他想要親自出馬,但吹櫻不肯讓爺爺插手,還說如果連這點小事她都搞不定,她建議爺爺不如另覓接班人;所以西荻老爺決定袖手旁觀,當作是給吹櫻的小小磨練,畢竟她將來要掌管龐大的事業,是該有殺人如殺雞的氣魄。

夜色更暗了,但遠遠走來一個人,那人的身影一看就知道他是兇手。

吹櫻笑吟吟地向立村揮手,“嗨!立村大夫!”

“西荻小姐,你怎麼會在這兒?”立村難掩一臉的驚訝。“我是專程來送聖誕禮物的。”吹櫻像只表情和藹可親的大野狼。

“謝謝,不過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住在這裏?”立村心頭一震,臉色嚴肅。

吹櫻輕描淡寫地說:“我家傭人多,我叫他們查的。”

“對了,你不是不能自由行動?”立村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吹櫻笑裏藏刀地說:“兇手捉到了,我終於回復自由之身了。”

“真的?警視廳怎麼還沒公佈這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警視廳正在舉行慶功宴,明天才要公佈。”

“你的護花使者呢?”立村左顧右盼地四下張望。

吹櫻不關心地說:“破案了,他八成回家睡大頭覺去了。

“我還以為你跟他正在交往!”立村感到有些懷疑,但他不動聲色。

“我才不喜歡他,叫他削個蘋果像要他的命似的。”吹櫻撇了撇嘴唇。

“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暖暖身子?”立村打開門邀請道。

“求之不得。”吹櫻落落大方地走進屋裏。

“你坐,我去煮咖啡。”立村招呼之後走進廚房。

吹櫻趁此機會仔細打見裏屋內,屋裏的陳設非常簡陋,就像警察宿舍似的,屋裏有一張床、一張暖桌、一個冰箱、一個沒有書本的書架,還有一個釘在牆上的十字架,十字架前面則是一個點滿蠟燭的神壇。

吹櫻眼睛瞥見暖桌上有本相片簿,她便大咧咧地拿起來翻看。

相片簿里放的是一個女孩子成長過程的相片,從出生到長大,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每張相片都是甜蜜的笑臉。這麼快樂的女孩跟立村有什麼關係?她會是引發立村殺人的動機嗎?這個殺人魔該不會是因為被拋棄而發狂吧?

越想越有這個可能,換作是她被衣笠雅人拋棄,她搞不好比他更瘋狂!

退去因淋雪而濕透的大衣,吹櫻將大衣放到腳邊,大衣的口袋裏預藏了藍波刀。雖然立村大夫也料到來者不善,但是他們兩個各懷鬼胎,都想在今晚置對方於死地,結果會是如何呢?只有上帝才知道吧!

“來,趁熱把咖啡喝了。”立村端了兩杯熱咖啡走來。

吹櫻好整以暇地說:“立村大夫,我知道你不交女朋友的原因了。”

“我遇不到合適的女孩。”立村冷笑,對情愛的話題顯得興趣缺缺。

“是不是因為相片簿里的女孩?”吹櫻直截了當地問。

立村點頭,輕啜了一口咖啡,“完全正確。”

“她長得真漂亮,難怪你無法再對其他女孩敞開心胸!”“其實她是我姐姐,在六年前去世。”立村發出悲傷的哽咽聲。

“唉,真可惜,紅顏薄命,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吹櫻貓哭耗子。

“我姐姐非常溫柔,但她卻被溫柔害慘了。”立村突然起身關燈。

“發生什麼事了?!”吹櫻嚇了一跳,現在屋裏只剩燭光,氣氛顯得十分恐怖。

“她喜歡上神父,被祭司處以極刑而死。”立村臉上滿是痛苦。

“願她在天之靈得以安息,阿門。”吹櫻保持着鎮靜。

立村突然狂吼道:“不,她現在不在天上,她還在地獄裏受苦。”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吹櫻一手伸進大衣口袋,蓄勢待發地準備。

“這是事實,不過再過不久,她就可以到天堂去。”立村走到衣櫥前打開衣櫥。

雖然他看起來是在脫大衣,拿出一個衣架,把大衣放進衣櫃裏。但吹櫻相信他接下來會拿出圍巾——殺人的武器。

吹櫻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地替他說:“因為再過不久,你就要殺了我,拿我獻祭,換贖她的靈魂升天。”

立村毫不意外地轉過臉看她,他的表情很複雜,像是在罪惡的深淵中掙扎,每次他要殺人以前,他的內心都是處於天人交戰的狀態;接下來他拿出潔白的圍巾,走到神壇前,虔誠禱告,他並不是要懇求饒恕,而是通知上帝,他又將奉獻了。

他心中認為,被他殺的人此刻還好好地活在天上,在上帝一塵不染的國度里享受澄凈的生命;他甚至認為他做的是善事,因為這個世界有太多的邪惡,而她們又都擁有完美無瑕的靈魂和身體,只有上帝才能保護她們,並歡迎她們來到天堂。

雖然那些被圍巾勒住脖子的女人,看他的眼神都像看到魔鬼,而且報紙上也把他寫成魔鬼;但世人誤會他了,他是在救她們,他相信她們現在在天堂上,一定是抱着感激的心情,感謝他的所作所為,這份感激也將發生在西荻吹櫻的身上。

做完禱告,立村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兇手的?”

“被雪球攻擊時,我就知道了。”吹櫻神色自若地回答。立村想不透地皺眉,“你明知我是兇手,為何還敢來送死?”

“因為我要親手殺了你,為真美報仇。”吹櫻手上的藍波刀閃閃發亮。

“這麼說,你並沒有報警。”立村一步步地慢慢逼近。

“沒錯,我甚至還騙警察說那個笨蛋是兇手。”吹櫻起身備戰。

“太好了,只要殺了你,姐姐犯錯的靈魂就可以洗凈了。”

“你姐姐永遠也不可能解脫,她因你的所作所為而令她的罪孽更加深重,害她在地獄裏受苦。”

“胡說,祭司說過,只要六個處女的靈魂,姐姐就可以獲救。”

“狗屁不通,你有什麼資格犧牲六個無辜處女的生命?”“我是幫助她們上天堂。”立村自以為是地詰笑。

“你是瘋子,你最好下地獄跟你姐姐團聚。”吹櫻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立村氣得額頭的青筋暴跳,“我要讓你這張賤嘴永遠合不起來!”

吹櫻不甘示弱地說:“我才要把你的心挖出來,拿去祭拜真美。”

一陣腳步聲從門外急速地逼近,立村和吹櫻兩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們都想在警察破門進入前先下手為強;兩人同時做出攻擊的姿勢,就像兩頭老虎般,明知道會兩敗俱傷,但兩人毫不閃躲,一個用圍巾勒住對方的脖子,一個用藍波刀狠狠地刺進對方的胸膛。這時,吹櫻眼睛凸出,立村鮮血直流。

“砰”的一聲,衣笠雅人衝進來,抓住立村的肩膀,使出全力將他拉離吹櫻;立村飛快地拔出胸前的藍波刀,朝身後的衣笠揮過去。衣笠機靈地往後一退,避開立村的攻擊,此時吹櫻突然勇猛地跳到立村的背上,換她用圍巾緊勒立村的脖子。

立村正想將藍波刀往後一桶,幸好他的手腕被衣笠及時抓住,用力一扭,立村頓時感到自己的手彷彿被老虎鉗夾住,藍波刀掉到地上,再加上胸口的刀傷和背後的壓力,整個人不支倒地,吹櫻見機不可失,使勁地拉緊圍巾。

“你別做傻事!”衣笠雙手環住她的腋下,將她抱起來。“他是我的,你滾一邊去。”吹櫻伸長手臂,緊扯着他的頭髮反抗。

“你給我安靜點!”衣笠只好用他的老法,把歇斯底里的女人頭當西瓜打……

“立村大夫死了嗎?”吹櫻緩緩地蘇醒,後腦勺壓着一包冰袋。

衣笠坐在床邊,眼神流露出歉意和關懷,“沒死,被刑警帶走了。”

“他該死的!”吹櫻把自己不能報仇一事怪罪到他頭上。

“他該接受法律制裁才對。”衣笠一臉嚴肅,不過他可以體諒她的心情。

真美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她帶她溜出修道院,真美現在應該還是活蹦亂跳的女孩;但是就算殺了立村,真美也不會活過來,更糟的是,她自己也得坐牢。他相信她曉得這點,只是她被仇恨蒙蔽了思緒,一時之間無法冷靜下來。

立村大夫終於繩之以法了,他和她的關係也到此結束,他早就該離開日本的,但他卻選擇留下來;因為她是未來的黑道女王,他就這樣一走了之,要是傳揚出去,別人還以為他是不敢跟她斗而逃。打敗她等於打敗西荻老爺,算是邪不勝正最好的證明。

打敗她,最好的辦法是讓她失戀,到時他再揮揮衣袖,瀟洒地離開日本,讓他們爺孫倆氣得抱頭痛哭,沒有比這更完美的結局。

“法律只會以他精神異常而輕判他,太便宜他了。”

“把他關在精神病院一輩子,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懲罰。”

“不是,他該死,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吹櫻不以為然地嗤鼻。

“你殺了他,你也難逃法網。”衣笠指出。

吹櫻大言不慚地說:“我是自衛殺人,我才不會坐牢。”

“你帶着藍波刀來這裏,分明是預謀殺人。”衣笠明白地指出。

“我鏟奸除惡,政府應該頒給我良民獎狀才對。”吹櫻仍然堅持己見。

“無論如何,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你也該回西荻家。”衣笠以最溫柔的聲音安撫她。

這樣的溫柔語調,是吹櫻期盼已久,可是現在聽起來卻讓她感到無比悲傷。

她的復仇計劃失敗了,她對不起真美,而這一切都是衣笠雅人的錯;他欺騙她、跟蹤她、利用她,甚至還打她一拳!

她應該氣他、怨他、恨他,但她卻輕易地被他一絲絲的溫柔軟化,她太愛他了,連生氣都是裝出來的。

嘆了一口氣,雙手捂着臉,她必須好好地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既然她不能衝到警察局殺立村大夫,那麼派人假扮瘋子,去精神病院殺了他也一樣;這方法不錯,天衣無縫,但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她的復仇計劃還沒結束。

她像是放下心中一塊石頭,心情轉好,現在她又有了力氣,全心全意地對付衣笠雅人。

吹櫻穿上大衣,看着窗外的大風雪,真是天助她也,她的腦筋動得特別快,眼珠也跟着骨碌碌地轉動,“我不想回家,你能不能送我去輕井澤?”

“叫部計程車送你去不就行了。”衣笠冷冰冰地拒絕。

吹櫻撒嬌地懇求:“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衣笠有點心軟了。

吹櫻賣關子地說:“到了輕井澤你就會知道。”

衣笠提心弔膽地問:“你該不會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你為什麼這麼怕我?”吹櫻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心裏其實在偷笑。

“我不怕你,我只是怕我的名節不保。”衣笠像被抓到把柄般一臉狼狽。

“我現在頭痛得半死,只想好好地睡一覺。”吹櫻刻意打了一個大呵欠。

“好吧,我送你一程,不過我勸你最好別亂來。”衣笠決定跟她周旋到底。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衣笠雅人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太有自信,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嚴重的大風雪使得市區好幾處停電,厚重的積雪使得車行速度如蝸牛,他戰戰兢兢地開車,她卻在一旁閉目養神。

輕井澤位於郊區山上,四周都是綠樹環繞,在黑暗中看起來像座原始的森林,一間間排列整齊矗立在林中的別墅,因為停電而點着蠟燭的微光,從車窗看出去有如飄動的鬼火,透露着不尋常的詭異氣氛。

最後他們來到一座黑漆漆的別墅外,高聳的鐵門上掛着沉重的大鎖。

衣笠停下車,搖醒熟睡的吹櫻,“你要我陪你到這個地方做什麼?”

“想辦法幫我把門打開。”吹櫻伸了伸懶腰。

“這是誰家?”衣笠從後車廂拿出一個工具箱。

吹櫻搖下車窗對他說:“我家,不過我沒帶大門鑰匙。”

“進去吧!”衣笠取出銳利的鐵剪,咔嚓一聲,將大鎖的鐵鏈剪斷。

“大門離主屋還有一段距離,我累得走不動。”吹櫻嬉皮笑臉地賴在車裏。

衣笠回到駕駛座開車,眉頭因不悅而皺起來,“你很煩。”

“你用不着皺眉,好心會有好報的。”吹櫻假好心地安撫。

衣笠偏過臉瞪她,車輪突然發出爆破的聲音,“發生了什麼事?”

從大門進來,有一個大型噴水池。在日本,一般人駕車的習慣是順時針繞噴水池而入,但西荻家在順時針的車道上灑滿了鐵釘,只有西荻家的人才知道必須要逆時針而行,這是防小偷的陷阱,吹櫻佯裝一臉無辜,“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車道上有鐵釘。”

“你是故意忘記,想要我留下來。”衣笠的表情如踩到狗屎般。

“沒這回事,你大可叫計程車載你離開。”吹櫻跳下車。“我確實是這麼打算。”衣笠跟着她下車,不過卻保持着安全距離。

吹櫻回過頭,故意裝出一臉花容失色的表情,“你幹嗎跟着我?該不會是想偷襲我?”

“我沒帶手機,借屋裏電話一用。”衣笠懶得隨她起舞。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到主屋,兩人的衣服都被雪淋濕了,無比的狼狽。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主屋並不如想像的華麗,它只是一棟外表簡陋的小木屋,甚至讓人不免擔心屋頂會不會被積雪壓垮?從種種跡象看來,衣笠雅人已經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他中計了!

在經過一場生死搏鬥之後,任何人都會想找一個舒適溫暖的環境,放鬆心情,享受生命,慶祝劫後餘生;但她卻選擇這種冷清悲涼的鬼地方,一看就知道小木屋至少有一年以上的時間無人來過,顯見她別有用心,而且居心不良。

老天!他是中了哪門子的邪!才會一而再地上當,更可悲的是,他到現在還沒清醒!

見他臉色嚴重失血,西荻吹櫻想笑又不敢笑,她怕笑出聲會被他打成肉包子。

其實她事先並不知道爺爺許久沒來小木屋,雖然大風雪作祟,四處黑漆漆,但地下室有自備發電機,但她不打算告訴他;她打開門,伸手按着牆壁上的電燈開關,啪啪地響了幾聲,她佯裝意外地驚呼:“糟了!斷電!”

就着月光,衣笠雅人拿起話筒一聽,“電話也不通。”

吹櫻臉頰鼓鼓的,貓哭耗子地說:“真是抱歉,害你受困於此。”

“你不用再忍耐了,想笑就笑吧,憋氣是會得內傷的。”衣笠冷聲戳破。

“你看你,活像只喪家犬。”吹櫻忍不住地“噗嗤”大笑。衣笠忿忿地說:“呸!我的家人全活得好好的。”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吹櫻故作關切地問。

衣笠不屑地撇了撇嘴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企圖!”“我會有什麼企圖?”吹櫻走向矮櫃,拿出手電筒。

“你想留我過夜,然後乘機偷襲我。”衣笠張望着屋裏的設備。

這間木屋雖小,但設備齊全,格調高雅,朝南的牆邊以紅磚築成壁爐,在壁爐前鋪有可可色的厚地毯;客廳中央有一張長沙發和咖啡桌;現代化的小廚房僅以流理台和客廳區隔開來;另外還有兩個房門,一間大概是通往卧室,另一間則是浴室。

當他一想到只有一間卧房,他的慾望不知為何竟開始蠢蠢欲動?

西荻吹櫻冷哼一聲,打斷他的遐思,“我無意留你,請你步行出去叫計程車。”

衣笠找借口地說:“外面風雪這麼大,我穿這樣去等計程車,不凍死才怪。”

“你可以穿我爺爺的外套。”吹櫻好心建議。

“打死我都不會碰西荻老爺的東西。”衣笠寧死不屈。

吹櫻促狹地說:“你現在站的地方,不就是我爺爺的土地!”

“你少說兩句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衣笠真想找剪刀剪掉她的長舌。

這傢伙擺明是不想離開,吹櫻早聽出來了;太好了,正中下懷,今晚有好戲唱了!

她高興地命令他:“好冷哦,屋外有木柴,麻煩你拿進來生火。”

衣笠不悅地皺眉,“你憑什麼把我當僕人使喚?”

“憑你今晚要住我家。”吹櫻乾脆明講。

“我住我的車。”衣笠彆扭地逞強。

吹櫻下逐客令似的揮了揮手,“隨便你,恕我不送客。”

衣笠雅人回到車上,懊惱自己活像跑到屠宰場的豬八戒。

車裏雖然有微薄的暖氣,但卻抵擋不了刺骨的寒流從四面八方竄進來。

實在受不了了,他悶悶不樂地下車,一個不小心,一根釘子扎進他昂貴的意大利鞋底,刺傷他腳丫子;拔出釘子后,他一邊生氣一邊小心翼翼地走回木屋,他為自己厚着臉皮上門求援感到羞愧,卻又無計可施。

來到木屋,門窗緊閉,這女人居然來真的,完全不管他的死活?!真是可惡,把他害得這麼慘,她居然一點良心不安也沒有!誰將來嫁給她,那人肯定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他用力敲打着門,彷彿要把門敲爛,才能發泄滿肚子的憤怒和委屈。

“真想不到居然是衣笠雅人大偵探!”吹櫻假裝吃驚地大叫。

“我的電瓶被凍壞了。”衣笠不得已地謊稱。

“你的運氣真差。”吹櫻打開門,歡迎他自投羅網。

衣笠跟門過不去似的用力關上門,“還不是因為你是掃把星。”

吹櫻看他渾身發抖,大發慈悲地說:“我懶得跟你吵架,要不要喝杯熱茶?”

“真難得,你突然心腸變好了。”衣笠邪佞地揚起唇角。吹櫻將茶遞給他,“我累壞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覺,晚安了。”

說完之後,她突然手抓住毛衣邊緣往上一拉,退下毛衣,然後拱起優美的背脊,扭腰擺臀地脫下牛仔褲,身上只穿衛生衣和內褲,接着便鑽進壁爐前的被子裏,背對着衣笠雅人,蜷着嬌軀睡覺。

一股熱流沖向衣笠雅人的四肢百骸。他知道她是故意賣弄風騷,這女人擺明是向他下戰書,但他卻不能剋制一直往上沖的慾望;他的心情相當複雜,他的身體顯然已經投降了,可是他的理智依然不肯屈服。

“你穿這麼少,不怕感冒着涼嗎?”衣笠冷聲詛咒。

“你有點常識好不好,穿濕衣服睡覺才會着涼。”吹櫻解釋。

衣笠百思不解地問:“你為什麼不蓋厚一點的被子?”

“因為全屋子裏只有這一條毯子。”吹櫻再次解釋。

“那我今晚要睡哪?”衣笠近乎自言自語地喃喃。

“隨便你。”吹櫻轉身面對他,眼中充滿勾引的媚情。

衣笠感到不寒而慄,渾身一陣輕顫,“我就躺在沙發上睡好了。”

吹櫻關心地說:“嘿,你在發抖,你為何不把濕衣服脫下來?”

“我不想被你強暴。”衣笠倒頭躺進長沙發里。

“你放心,我打不過你的。”吹櫻努力壓抑住失望。

“木柴快燒完了,你為什麼只拿這麼一點。”衣笠感到有如置身冰箱裏。

吹櫻風涼地說:“因為只有這麼一點,你若怕冷,現在大可去劈柴。”

“我沒力氣。”為了不受她擺佈,衣笠選擇自求多福。

“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吹櫻鐵口直斷。

“死不了。”衣笠沒好氣地回嘴。

吹櫻大方地說:“為了你好,我不介意跟你互相用身體取暖。”

“我寧可生病,晚安了。”衣笠謝絕她的不懷好意。

雖然他背過身子,合上眼睫,但寒冷和怒氣使他一點睡意也沒有。

當初真不該救她,簡直是自找麻煩,應該讓她被立村勒死之後,他再現身才對,現在他就不會在這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烏龜不上岸的鬼地方將就委屈。唉,真是悔不當初。

不過,人就是這麼賤,明明知道她不好,他卻無法揮去剛才她寬衣解帶的那一幕,她的身材真好,腰細臀圓……糟糕,他全身一凜,想要吞咽口水消滅體內的慾火,沒想到反而被口水嗆到,發出一串咳嗽聲。

“你咳嗽咳得好厲害。”吹櫻還以為他是着涼了。

“不用你管。”衣笠粗魯地大叫。

吹櫻以強烈的語氣命令道:“把濕衣服脫了,過來跟我一起睡。”

“不要!”衣笠怒吼,越來越冷的空氣使他忍不住真的咳起嗽來。

吹櫻像貓咪似的,無聲無息地走到長沙發旁,“你真是不聽話。”

“你幹什麼?”衣笠嚇了一跳,有隻溫熱的手觸到他的額頭上。

“你的額頭好冰冷,算我求你,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衣笠求饒地揖手懇求:“我很好,求你不要管我,行不行?”

“我怎麼能任由我的救命恩人着涼生病!”吹櫻眼中透着擔憂。

“你別來煩我,就算是報答我的救命恩情。”衣笠立刻申明。

“沒辦法,我煩定你了。”吹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扒去他外套。

衣笠慌亂地推開她,活像快被強暴的弱雞,“拿開你的手!”

“我可不想被你的咳嗽聲吵得一晚不能睡。”吹櫻一不做二不休。

“算我怕了你。”衣笠無法解釋咳嗽聲的由來,而且他現在真的很虛弱,她的力氣卻出奇的強大,讓他無力招架。再說,他的西裝褲又濕又冷地粘在腿上,令他十分難受,他投降地說:“我自己會脫,不用你雞婆。”

“那最好,我粗手粗腳,搞不好會傷到你!”

“我答應跟你共用一條被子,不過我鄭重警告你不許亂來。”

吹櫻諷刺地說:“我懶得去拿菜刀,如果你覺得不保險,你自己去拿。”

“用不着菜刀,你要是敢越雷池一步,我就掐死你。”衣笠狠毒道。

“快來吧!”吹櫻鑽進被裏,歡迎似的拉開被角一隅迎接他。

衣笠雅人遲疑了一會兒,這一生,他從未這麼窩囊過,被人逼到無路可走;多少的犯罪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偏偏他卻栽在女人手上。

但仔細想想,她不是一般的普通女人,而是未來的黑道女王,輸給她也不算是太可恥。

來日方長,這筆賬先記着,以後再連本帶利討回來,扒掉她一層皮。

深吸一口氣,他不得已地鑽進被裏,被裏還殘留她如核能發電廠的體溫,令他感到無比的溫暖。但他盡量和她保持距離,彷彿她是一枚地雷,碰一下就會讓他粉身碎骨。

他大嘆自己空有虛名,在她面前,“黃色炸藥”竟變成一朵小黃花。

他打了個呵欠,覺得眼皮沉重,正想合眼,瞌睡蟲卻被突如其來的侵犯嚇跑,他快被她逼瘋了,“喂,你的腿壓到我腿上了。”

“請原諒我睡姿不雅。”吹櫻得寸進尺地挨近他的胸膛。

“你別那麼靠近!”衣笠氣炸了,這女人是天下第一不要臉的女人。

“睡近一點才能提升體溫,你的感冒就可以不藥而癒。”吹櫻的手忽然往旁邊一伸。

“你的手在摸哪裏?”衣笠惱羞成怒,因為她將手放在他的內褲上。

“放輕鬆點,我是不小心的。”吹櫻自若地抽回手。

衣笠厲聲警告:“你敢打歪主意,休怪我不客氣。”

“你的心臟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吹櫻耳朵豎得像兔耳一樣長。

“跟你摸我無關,我是在生氣。”衣笠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否認。

吹櫻促狹地賊笑,“你臉好紅,這是不是表示你說謊?”

衣笠譏諷地說:“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要臉?”

吹櫻神情認真地說:“我的臉可以不要,但我要你。”

“我不要你。”衣笠直截了當地潑她冷水。

“你明明想要我。”吹櫻突然翻身,壓在他身上。

“別這樣,你不要折磨我!”衣笠的手不聽使喚地抬不起來。

“我只想讓你得到快樂。”吹櫻俯低頭,吻他發燙的耳垂。

“不……”衣笠氣若遊絲地拒絕,體內卻燃起熊熊大火。

吹櫻抬起臉注視他,“如果我不是姓西荻,你會拒絕我嗎?”

“應該不會。”衣笠考慮了幾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決心吐實。

“我願意為你放棄西荻這個姓。”吹櫻大聲宣告,為愛,她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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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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