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楊英哲從大路轉向山路行,沿着路標一路往溪頭駛去。起初,書妤還會說一些工作上及同事間的趣聞,但楊英哲似乎沒多大興趣,只簡單地附和兩句,久了,書妤自覺無趣,獨角戲唱不下去,只好望向窗外,路邊有不少水牛和禿騖,田裏有甘蔗和稻子。好久沒回來了,這裏變化不大,永遠也跟不上都市進步的腳步。
車子又前進了五、六公里,轉上一條康庄大道,兩邊是野花盛開。書妤對楊英哲說:“到了,我家到了。”
楊英哲被眼前的大宅第嚇了一跳,門口矗立着兩尊石獅子,門板是福州杉木雕刻而成,上頭掛著一塊橫區,看不出何人所寫,手跡蒼勁。跨進門檻后,一抬頭就看到繁美的檐角,高橫的棟樑,屋子很高而篤實,可惜有點老舊。
“你家在鹿谷是望族吧?”早先就聽她說她家原是鹿谷的大地主,後來政府實施“耕者有其田”的政策后,地都分給了佃農,但沒想到家裏還是如此氣派。
“沒落了。”書妤淡淡地說。喬家是鹿谷的大戶人家沒錯,但喬家到她爺爺那代,幾房堂兄弟在二次大戰中全被拉去南洋當兵,沒一個回來,而爺爺又只生了爸爸,到她爸這代,生不出有尾巴的,再加上這年頭不流行入贅,喬家可能後繼無人了。當然,鄉人私底下又推到她身上,都說是因為她,母親才生不了兒子。
唉,在這個地方,好事沒她的份,壞事卻都跟她有關。
書妤進入大廳,扯開嗓子,“老爸,老媽。”家裏人都藏起來似的,不見半個人影。兩人沉靜無聲的坐着,一等就等了兩個時辰。
才下午時分,房裏已經一片陰暗,屋外的黑影寸寸栘進屋內,感覺有點陰森恐怖。
“你家沒電啊,這麼暗,還不開燈。”那麼暗,他很不習慣。
“現在又不是晚上,開什麼燈。”她就是不喜歡他說話的口氣,所以故意跟他唱反調。像楊英哲這種男人,不能太順他,否則日後只有被他管的份……一時之間,書妤覺得好笑,他們有沒有未來還是個大問題,現在卻想到那去了。
燈終於亮了,不過不是書妤打開的,而是喬爸爸,“‘暗索索’的坐在那,要嚇死人了。”隨後進來的是喬媽媽。
“你回來了。”喬媽媽眼前一亮,“你帶男朋友回來!”
男朋友!書妤臉忽然刷地紅透了,“媽,不是啦,他是我跟你講過的,我的老闆,要來買這裏的地的那個啦。”
楊英哲很恭敬地起身問候,“伯父,伯母好。”
“你老闆——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喬媽媽打量著楊英哲。眼前這人西裝革履,手工裁縫的料子一看就知道是上品,人也體面,光鮮,一派年少得志的模樣。
“不簡單,這麼年輕就當大老闆。”喬爸爸激賞地說。
“家庭的庇佑而已。”楊英哲謙虛地說。書妤爸媽的眼神好像在評審女婿般。
“大部分的富家子都是敗家子,只會花光祖產。”喬爸爸拍拍楊英哲的背。
“坐嘛,你的個頭好高,現在小孩就是好命,哪像我們那時沒得吃營養不良,長得都矮矮短短的。”
“楊先生有沒有女朋友?”喬媽媽跟着坐下。
“媽——”書妤忙聲制止。又來了!往常母親只要看到男人,高矮胖瘦皆,只要不是已婚,就開始強力推銷她或書媛,而今天來的是像楊英哲這種上等貨色,母親必定會向他要到生辰八字拿去合婚不可。
“我在講話你不要插嘴,如果沒有,考慮一下我們書……媛。”差點就叫出書妤。這兩個孩子,這麼大了,還在玩交換身分的遊戲。
“媽你不要說那些……”書妤急的跳腳。
喬媽媽不理會女兒的抗議,“我們書……媛很不錯,人乖巧又孝順,雖然有時有點冒冒失失,但確實是個好女孩。”
雖然覺得尷尬,楊英哲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書媛的確是難得的好女孩,誰娶到她真是幸運。”
書妤對這個讚美報以甜甜的微笑。他說的是客套話?還是真心話?
“唉呀!”喬媽媽突然大叫,所有人都看她,以為發生什麼事了?“你這孩子,怎麼沒給楊先生倒茶?”
“馬上去。”書妤很快地走進廚房,跌坐在椅子上,然後把頭放在兩膝之間。她就知道帶楊英哲回來會有這種事,本來她只安排父親和楊英哲在飯店見面,避開母親,但他說什麼也要來她家登門拜訪。
大大喘了口氣后,書妤抬起頭,母親正好進來。
“從沒看過這麼英俊的男人,真是人中之龍!我要是年輕個三十來歲,肯定追得他到處跑。”喬媽媽一副相見恨晚的表情。
“媽,老爸聽到會吃醋喔。”書妤發笑。
喬媽媽把手放在她大腿上,“你什麼時候才要向你的母親坦白一切呢?”
“你指的是什麼?”書妤不解。母親這會兒又是哪根筋不對,沒頭沒腦地突然冒出這句話。
“你和你老闆的事啊。”喬媽媽抵了抵書妤的肩膀,“他其實是你男朋友對不對?”
“我和他只是工作上的關係,媽,你別亂點鴛鴦譜,他快跟別人結婚了。”書妤說著,心情跟着低落。
“他要跟別人結婚了——怎麼會這樣呢?”喬媽媽半對書妤,半對著自己說,“可是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就像當年你爸看我一樣。”
“你太敏感了,人家才沒這樣看你女兒呢。”
真是她看錯了嗎?她不覺得,不過既然女兒這麼說了,她也不能再問什麼,反正以後會有答案。“不跟你說了,我要去做飯了,你老闆喜歡吃什麼?”
“不要麻煩了,我們請他去米堤飯店吃就好了。”
“飯店哪有你媽的手藝好。”喬媽媽自信滿滿地說:“你茶怎麼還沒給人家端去,真是的。”
“啊,光和你講話,都忘了。”書妤吐了吐舌頭。
“還是這麼迷糊,將來老公怎麼受得了……”
又要念經了。書妤急忙衝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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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我送我們總經理去米堤很快就回來。”書妤倏地站起身。酒足飯飽后第一件事就是閃人,不然母親會留楊英哲下來泡茶聊天。誰曉得一聊又會聊到什麼?
“那麼急着走幹嘛?我會吃人啊。”喬媽媽狠狠地瞪了書妤一眼。
“人家是來工作,不是來陪你聊天的。”她低聲說,委屈的半死。
“伯母,我事情辦完,一定來喝你泡的好茶。”楊英哲一本正經地說。
“你看人家多有禮貌,哪像你,死丫頭!”喬媽媽笑臉轉向楊英哲,“明天晚上來這用餐,我燒只放山雞給你補一補。”
“好啦,好啦,一定會來吃啦。”書妤推了推楊英哲。這人是屁股黏在椅子上了。
楊英哲笑着點點頭,“伯父,伯母,再見。”便偕同書妤走到門外。
“不開車嗎?”書妤站在車重剛問。
“你不是說米堤離你家很近?我想散步到米堤,感受一下鄉下的夜色。”他抬頭仰望滿天星斗的夜空,哀傷地想,他遠離自然太久了,高中時,他很喜歡跟三五好友登山露營,可是現在太多不眠不休的工作,太多未完成的計劃,壓得他氣都快喘不過來,哪有時間重拾少年時的豪情。
“可也有一段路,不然我們騎腳踏車。”她指著停放在屋角的腳踏車。
“好啊。”他打開後車廂,拿出公事包,放在腳踏車前頭的籃子裏。
鄉下的夜空一片清澈,皎潔如銀盤的明月,晶亮的星辰,似乎都可以伸手觸摸到。楊英哲賣力地騎著,書妤跨坐在後,一時之間,她想的是虎豹小霸王中,勞勃瑞福載女主角騎車的一幕。電影上女主角是橫坐在把手前,而勞勃瑞福的雙手橫過女主角握著兩邊的把手,感覺上好親密……
啊,如果楊英哲有勞勃瑞福一半解風情,那該多好!她不禁如此企盼。
書妤的目光從他寬闊的肩膀,落至完美的臀部,心想,體格這麼棒又成就非凡,這似乎太不公平了。上帝在分送禮物時,他一定是排在隊伍的最前面。
楊英哲深吸一口氣,鄉下的空氣真是清甜!他過去十年的生命只能對著空調呼吸,現在竟然有機會吸取這令人神清氣爽的芬多精。“我想我會愛上鹿谷。”他說,“這裏可以讓人忘卻煩惱,洗滌心靈,一切都是大自然的恩賜,不須再多花一分錢改變它,真是都市人周休二日的最佳去處。”
三句不離本行。“聽楊總這麼說,是決意不管那三人有多難纏,也要買下他們的地不可羅?”
“在公司你喊我楊總,我喊你喬秘書,但私底下我們不需要那麼拘謹,我就叫你書媛,而你也可以像大衛那樣叫我英哲就可以了。”
“英哲……”書妤練習喊一次,“……有點拗口。”儘管在心裏喊過千百回,可是要對着他喊,卻感到忸怩。
“叫久了就順口了。你爸媽人都好淳樸,也很好客。”
“不好意思,我媽很怕我嫁不出去,所以……”她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他懂她要表達的。“我媽也是這樣,老是逼我趕快成家,看來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不過你媽的擔心是多餘的,你不會嫁不出去的。”
像她那麼美的女人,儘管有些可怕的缺點,但相信絕大部分的男人還是會容忍,而且當她是公主一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上呵護著,不用懷疑,她會毫無困難地找到一些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追求着。
“是嗎?我不這麼認為,我倒認為你媽的擔心才是多餘的。”書妤緊緊抓住這個話題,“你不是快跟何小彤結婚了嗎?”她老早就想問他了,可是拿什麼理由、身分去問他這事,他們又不是情人。而這事擺在心裏折磨了她好久,從別人那聽來的都不算數,她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這一刻,書妤的心情就好像被架上斷頭台一般,忐忑煎熬!但她寧願斷頭刀給她一個痛快,也不願再去猜想他對自己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意?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終究會把她給逼瘋的。
“你聽誰說我快跟何小彤結婚?”語氣里有股怒意。
“大家都這麼說……”書妤吞吞吐吐地,“……周刊上也有寫啊。”
“奇怪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有人比我還先知道我要娶誰?”這年頭狗仔隊不只盯明星,連他都盯上了。
他的答案,她並不滿意。
“無風不起浪,我知道你娶何小彤有什麼天大的好處,不要告訴我,你打算讓上百億元飛走!”今天她非要得到明確的答案不可。
對她的逼問,楊英哲顯然有些心浮氣躁,聲調也提高了,“我沒必要為了錢娶不愛的女人。”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拿這個問題來煩他?
啊哈!他說他不愛何小彤。書妤的心,一下子飛到了雲端。
“那你還送她玫瑰花,你知道玫瑰花代表什麼?愛情!你這樣做會造成誤會的。”她不客氣地數落他。
“唉……玫瑰是大衛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楊英哲像想起了什麼,“嘿,你管我也管得太多了吧……”
“我……是美杏要我管你的。”她盈盈淺笑地說。
“我的天哪,美杏什麼不好移交給你,竟要你——”楊英哲搖了搖頭。
不遠處,飛來一隻大螢火蟲似的車燈,強光照得楊英哲睜不開眼,前方來車也跟着停下來。真沒水準,又不是沒路燈,競開遠光燈。
那盞螢火終於飄近了,車上的人跨下來,書妤一眼便認出那傢伙是王大強。黑眼圈,鷹鉤鼻,嘴唇紅而飽滿,一副性慾很強的樣子——很好認。糟了!她暗叫不妙,王大強的鼻子比狗還靈,全村只有他分得出她和書媛。她得趕快帶楊英哲離開,免得王大強叫出她的名字。
“嗨,你回來了啊!”王大強一副很熱絡的樣子。
書妤努力地想擠出一個笑容,但實在不像。“好久不見。”
這人耳後見腮,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人。楊英哲皺了皺眉。而且他看書妤的眼光,好像書妤沒穿衣服似的。
“怎麼有空回來?”王大強看了楊英哲一眼,眼神不懷好意。
王大強的目光令她不自在,“對不起,我要送他去飯店,再見。”
“等等,你送他去飯店,那我送你回來好了,這麼晚了,小心路上碰到壞人。”
全村只有兩個壞人,就是他們王家父子倆。“不用了。”她連忙搖手。
“我堅持,我一定要保護你的安全。”王大強不懷好意地笑說。
就在書妤開口拒絕前,楊英哲的聲音先出來,“讓你一個人回家的確說不過去,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再開車去飯店,明天早上九點來接你。”說完,他跨上車,書妤也坐上後座,故意環抱着他的腰,揮別王大強后,消失在夜色中。
王大強把臉一沉。哼!喬書妤,以為帶個男人回來,他就會抽身——那是不可能的代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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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米堤飯店的標示方向而行,楊英哲突然把車靠邊停下,關掉引擎和燈光,從車中走出來。人有三急不能等,一是尿急。
泄完洪后,楊英哲坐在車頭上,點起一根煙,凝視星斗,心情分外靜謐。那種感覺彷彿是子夜時分,雲散盡了,天清氣涼,明月高掛在中天,好像詩里寫的:月到天心處,風來水面時,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他發現到星空教人思索:在日夜金錢拼搏的世界中,他做到男人夢寐以求的地位,通常做到這種地位的男人都已經妻妾成群了,不是有報導,政治人物平均一人有七個小老婆,而他卻是每天七點半起床,看一堆財經報紙,九點開車到公司,晚上十點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家,周末的大好時光也花在工作上,他擁有華宅、別墅、股票、美金……不過,他一點也不在乎這些……他這才第一次明了——他的生命里,似乎缺少了什麼……缺少了什麼?楊英哲自問,腦海里浮現了一個念頭——一個分享他成果的女人!
專家說過,男人到了一定的時間,不管工作順不順利,都會有成家的念頭。他對自己輕笑一聲。也許是最近被他母親、大衛、何東升、何小彤,連書妤也在內給逼瘋了,所以才會想起這個向來不被他重視的問題。
或許跟環境有關吧,現在在這種教人萌生遁世念頭的地方,他當然不想娶何小彤,但誰又知道呢?也許一回到都市,為了百億資金,他還是會娶何小彤。
輪胎在公路上沙沙的聲音將楊英哲拉回現實,一輛車像火箭一樣穿梭而過。
由於他停的地方百路燈,可以看清楚經過面前的所有車子。
紅色喜美!剛剛才看過這樣的一部車,王大強開的。楊英哲很快地坐進駕駛座,努力地跟上紅色喜美車。也許是他多心,不過他直覺還是跟蹤看看好了。
突然,前車尾部紅色煞車燈亮起,下來兩個人,其中一人拿着一個麻布袋,
鬼鬼祟祟地走進樹林裏。楊英哲趕緊把引擎熄火,跟着走進樹林。
“你確定回來的是妹妹,不是姊姊?”王萬福問。
“爸,我絕對不會認錯她們,她們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王大強得意地說,“她們是長得很像,但喬書媛看到我不會害怕,喬書好才會。”
“哼,她爸還騙說回來的是姊姊。”王萬福啐了一口。
“不知她帶回來的那個男的是做什麼的?”王大強左顧右盼有所顧忌地說。那男的給人一種不可小覷的壓迫感。
“那男的是楊氏財團的頭家,來這遊說的,不過這回……”王萬福奸笑一聲,“真是天助我也,那個瘟神是他的秘書,我看所有人都不會賣土地給楊氏了,就算是已經賣給楊氏的,也願意付違約金,不賣給他。若是那樣,赫連會給我一大筆酬勞。”
瘟神?躲在大樹后的楊英哲聆聽他們說的話,臉上的表情有些困惑。他已經猜到他的秘書是喬書妤了,但他們為什麼要把她叫成“瘟神”那麼難聽呢?而且這裏的鄉民似乎很不喜歡書妤……她人是那麼的和善,他們為什麼會討厭她呢?
“爸呀,天不僅助你,也助我,等這些魚塭的魚都暴斃,鄉怒難平時,你要趕快去喬家提親,就說你兒子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願意犧牲娶走喬書妤,造福鄉里。”王大強爆出狂喜、土狼似的笑聲。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楊英哲握緊拳頭,恨不得給王大強幾拳。他們父子卑劣的行徑,讓他了解到事情的端倪?王大強這小子想得到書妤,可是書妤根本看不上王大強,所以王大強就製造天災,然後騙無知的鄉民說是因書妤而起的。
真是太可惡了!他可以想像得到書妤在這裏所受到的委屈。
“你這猴囡囝還挺聰明的。”王萬福邊說邊往魚塭撒下粉狀的東西。
當他們要對第二家魚塘如法炮製時,楊英哲立刻從樹後走出來,“王鄉長,這不叫聰明,這叫無恥。”他之所以不出來制止他們對第一家魚塘下毒,是為了要讓他們有犯罪的事實。這樣在法律上,才能定他們的罪。
王大強驚慌地說:“他就是跟書妤來的那個男人!”
“我知道,我們合力擺平他。”王萬福和王大強一涌而上,三人扭打成一團。
對付這兩個粗勇的壯漢,雖不至落敗,但臉上、身上也掛了彩。楊英哲舔了舔嘴角的血,拿出大哥大報案。只可惜讓王大強給跑掉了。
“不肖子!”倒地不起的王萬福對兒子棄他而逃感到不滿,他拉着楊英哲的褲腳,“拜託,你放我走,看你要多少,我統統給你。”警察若來,所有栽贓的事情就會被揪出來,而他當然就不能再待在鹿谷,要去待牢房了。
“我的錢比你還多。”楊英哲冷冷地說。
不多久,警察趕來,書妤一家人也來了,全鄉的鄉民都聚集在此。大家不約而同地痛罵王萬福父子倆,也向多年蒙受不白的喬家道歉。
“原來全是他在搞鬼!二十幾年前他做平安堂的乩童,說我女兒是掃把星、瘟神,害我們一家分做兩半。”喬媽媽氣得直發抖。
難怪她母親氣成那樣,二十幾年了,她家戰戰兢兢地活在這個罪名下有二十幾年了……書妤想起從前被鄉人奚落的事,鼻頭為之一酸。“謝謝你。”她語帶哽咽地向楊英哲道謝。
“不要再謝了,伯父、伯母也是這麼客套,我都快不知怎麼說才好了,只是剛好讓我撞見,理當見義勇為。”楊英哲溫柔地握了握書妤的手心,要地不要難過了。
楊英哲溫暖厚實的手掌給了書妤無比的安全感,也牽動了她心底的情慾。好想就這樣一輩子被這雙溫熱的大手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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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萬福被逮的隔天,原先受王萬福煽動的三位地主不再刁難,已和楊英哲簽下契約書,這趙出差可說是圓滿成功。書妤一邊收拾衣物,一邊聽母親嘮叨。
“書妤呀,你姊姊什麼事都比你搶先一步,比你好命,沒想到這次你出頭天的機會來了……”喬媽媽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
“什麼出頭天?”她正摺著一件米老鼠睡衣,停頓了下來。
“你老闆啊,如果你嫁給了他,不是比書媛早結婚嘛,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楊先生是個金龜婿,你嫁過去,可以過少奶奶的舒服日子,所以我說你出頭天了。”
“媽,八字還沒一撇呢。”書妤閃過一個笑。
“我是不反對你和他……該怎麼說好呢?”喬媽媽曖昧地說:“分享親密關係。”
“哪有母親鼓勵女兒獻身的?”她圓瞪雙眼。
“沒想到你這丫頭腦筋比媽還古板,這年頭男女朋友有那種事是很稀鬆平常的,何況我看你老闆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你給他占點便宜不會吃虧的。”
她母親竟然要她用性綁住一個男人。書妤彎起一道眉毛,“我說媽呀,你的思想太前衛了,恕女兒無法言聽計從。”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是教你如何抓住男人,你偏不聽……”
“鈴……”
“電話,你的牌搭子打來的。”書妤第一次發覺電話的聲音如此悅耳。感謝打這通電話的人,最好真的是媽那群牌友,約媽去打牌,省得她還得聽嘮叨。
“待會再來給你灌輸正確的觀念。”喬媽媽走出房間。
書妤在背後扮了個鬼臉。不必了!
還沒摺完一件衣服,喬媽媽就進來了,“是你老闆打來的,要你馬上去飯店。”
“嗯……他說過要我在這等他的啊……”書妤嘟起嘴,“你怎麼不叫我接電話?”
“我是要拿給你聽啊,可是他大哥大沒電了。”
“哦,那我走了。”書妤乾脆衣服也不摺了,就塞進大包包里。
“等等,你的口紅都掉了。”喬媽媽嘆了口氣,拿起口紅,朝書妤上唇塗了去。“女人哪,要隨時注意自己的儀容,尤其是要見喜歡的人之前,更是要照一照鏡子。”
“知道了。”書妤行個童軍禮后,背起大包包,“我走羅。”
“嗯,希望下次回來,是帶女婿回來拜見老丈人跟我這個丈母娘。”喬媽媽不忘說出心裏的期望。
母親還真的把楊英哲當做是未來的女婿。書妤笑着離開。姻緣的事,要真像母親預期的那樣,那該多好。不過,至少會有兩個家長對楊英哲有期許,一個是何小彤的父親何東升。
一想到何小彤,書妤燦爛的笑容就不見了,比朝陽融化春雪還快,心情也跟着不好起來,不過,心中的那股怨氣是沖著楊英哲的。真是的,居然要她在大太陽底下騎車過去,一點也不懂得憐香借玉。
嗯,奇怪!後面那部車好像一直跟着她。書妤停下車,看看它會不會開過去,但它也停下來了。她的胃開始糾結在一起,很用力地踩着腳踏車車板。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腳踏車的後方結結實實地被撞了一下,書妤摔下腳踏車,全身痛的半死。這時,汽車的門打開了,書妤臉上的表情充滿恐懼,她歪歪倒倒地向後退,躲避迎面而來的人。
“還想跑!”王大強一把抓住書妤的手,把她拖進車裏。
“你想幹什麼?”書妤拚命尖叫又踢車門。
“你很快就會知道。”王大強一拳揮過去,書妤應聲昏了過去。
“哼,賤人,非要這樣你才乖。”他開了五里路,將車停在一棟獨舍平房的車庫裏。這附近人煙稀少。
這裏是哪裏?書妤從昏厥中醒過來,仍感到暈眩。王大強走出前座,繞過車尾打開後車門,強拉書妤出來。
“王大強,你這是綁架,你會坐牢的!”書妤努力要自己鎮定下來。她是很害怕,可是她不能把恐懼寫在臉上,他就是要她害怕,她愈怕,那傢伙就愈樂。
“這不是綁架,我又不會要贖金,你說強暴該坐多久的牢?”他淫笑着逼近不斷往後退的書妤。
“你……”書妤摸到背後已是牆壁了。
突然間,他跳過去粗暴地抓住她的肩膀,忿恨地說:“我要你身敗名裂,還懷我的孩子,沒有人敢娶你。”
“變態!”書妤屈起手指,猛地向他臉抓去,他頭一偏,閃開了她的攻擊,並將她的手臂扭至身後,另一隻手則捂住她的嘴,不使她發出聲來。她像只野貓似的想掙開他的桎梏,幾乎就快成功,但他的手抓得她手腕疼痛,而且她已幾近窒息,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他察覺到她的癱軟,立刻把她推倒在地,然後拿出原先準備好的繩子綁住她的雙手。“再凶給我看啊!”說著說著,他用力撕開她的襯衫。
“禽獸!”她咬着牙罵他。保持了那麼久的清白,今天卻要毀在這種人的手上,書妤越想越難受,眼淚跟着流了下來。早知道,她就把她的第一次獻給她所愛的男人——楊英哲。
“有什麼好哭的,我會讓你享受到做女人的樂趣,那個男人那玩意兒肯定沒有我這麼碩大……”王大強解開自己的褲襠。
她感到反胃,想吐。
他的唇落下來覆住她,粗暴地分開她的唇,書妤狠狠地咬下去,王大強捂著嘴哀叫,用力甩了她兩個耳光。她的耳朵嗡嗡作響,眼睛也冒出金星。
“本來想溫柔對待你,你竟敢……”王大強露出猙獰的面孔,像一隻想生吞活剝兔子的土狼。
此時,有車子開過來的聲音,書妤驚狂地尖叫:“救命、救命呀……”
王大強緊張地捂住書妤的嘴,“再叫,我就殺了你。”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書妤等腳步聲接近時,腳奮力一踢,鞋子飛了出去,正中車子,剎那間,車子警報聲大作,王大強立刻鬆開手,往車庫的樓梯跑去。
不到五分鐘,楊英哲從樓梯跑下來,他很快地用外套包住書妤,並解開她手上的繩子。
“英哲……”書妤放聲大哭。
“沒事了……”楊英哲心痛地摟緊書妤,“王大強已經被我制服了,警察很快就會過來。”他把她抱起來,按下車庫的開關,車庫門打開后,他抱着她走到賓士車前座,輕輕地將她放進去,自己則繞回駕駛座,坐上車,立刻發動車子駛離。
一路上他一手駕著方向盤,一手緊握住她的左手,似乎再也不肯放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