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和翠姨雖然多年不見,昔日的感情依舊,亦方陪着她說往敘今,擎天則刻意避開,讓她們暢談。

受多年糖尿病摧折,翠姨以輪椅代步,往昔身段窈窕、玲瓏有致的美麗女子,成了孱弱的蒼蒼老婦。見了她,彷彿見到自己的母親一般,亦方極力忍抑,仍然禁不住與翠姨相擁而泣。

走出翠姨房閑時,已過午夜。亦方答應在這裹住一晚,她才願意就寢。

亦方想,擎天一定等着未睡,便往他的房間走去。

當方亦言冒出來,她嚇一跳。

“你不要去找他。”他阻止道。“現在別去。”

“除非你有很好的理由,否則不要再干涉這件事我決定嫁給他。”亦方說完便繼續往前走。

他又攔在她面前。

“聽我說,我找到她們了。”

亦方眨眨眼。“真的?太好了,那你自由了,不是嗎?恭喜你了。”她真心為他高興。

“還沒有,還有事沒解決,我需要你幫忙。”

“只要做得到,我一定幫你,但是現在你先離開,好嗎?你會嚇到這屋裏的人的。”

“不,你不明白……”

亦方已經走到擎天房門外,她再和方亦言說話,擎天便有可能聽見,她揮手要方亦言走。

同時她聽到室內有談話聲。一男一女。

男的是擎天,女人是誰?他說過這兒只有他和翠姨。

房門虛掩,淡淡的燈光和低沉卻激烈的爭議聲,從門縫泄出。

“你不能娶言亦方,我不許你娶她。”女人是在對擎天下令,聲音嚴厲。

“你管不着。”擎天語氣憤怒。“你有什麼權力控制我?”

“你忘了?你屬於我,你和我是一體。”

“你打算這麼跟着我一輩了?”

“必要的話,沒錯。”

“你是在威脅我?”

“你要這麼想也無妨。”

門忽然緩緩開了寸許,正好可以讓亦方看見房內的女人。

是在菜園裏和擎天密談的同一個人。

亦方的心瞬間凍結,耳朵里嗡嗡作響。

她轉身,腦了里只想到一件事:她要離開這裏,離開擎天,她今生不要再看見他。

房裏的擎天渾然不知,猶在對陸宛如怒目而視。

她卻忽然間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笑什麼?”擎天皺眉。

“我一再告訴你,你就是我。我威脅你,不等於威脅我自己?”

“你城府深沉,充滿了恨與怨尤,居心叵測。不,我不是你,陸宛如。我愛亦方,沒有 人能動搖我對她的感情。你也不能。”

她冷笑。“可惜她聽不到你這番肺腑之言。只怕你也沒有機會對她說了。”

擎天神色一凜。“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但你的亦方剛剛在門外……”

她語音方落,擎天立即趕至門邊。

但哪裹有亦方的人影?

“她已經走了,她不會再回來了。”

“不論你施了什麼魔法,我不會放棄她的。”

擎天無暇再和她啰唆,百奔巷口。

然而亦方的摩托車已不在原處,只有他的白色安全帽孤零零留在地上。

※※※

擎天快要急瘋了,他失去了貫有的冷靜、沉着。

將近一個星期以來,他發狂似的找亦方。

醫院裏,她休了長假。

“休長假?什麼意思?多長?幾時回來?”

“不清楚耶,抱歉。”

她不在她的住處。擎天去找她,她的室友們當著他的面摔上門。後來有一回他們開了門,他不再禮貌地詢問,直接推門進去,發現他們沒有騙他,她的房間空空如也,感覺上,彷彿她很久沒回去了。

也許她不打算回來了。

她也沒回她父親那裏。言致中熱烈地招待擎天,關心他和亦方進展如何,顯然全不知情,更不會曉得亦力的下落。

擎天沮喪、挫折到極點,在母親面前仍要強顏歡笑,裝作無事。他解釋那晚亦方因為急診,必須趕往醫院。

他找官關,因為她是他唯一所知的亦方的朋友。

官關一問三不知。

“我真的不知道,她沒有和我聯絡。亦方從不會主動找朋友,你是她未婚夫,連這個都不了解。”她奚落道。

掛上電話后,她轉向坐在一旁的亦方。

“怎麼樣?夠朋友吧?”

亦方瞪眼看她。“你沒說過你認識駱擎天。”

因此她才會到官關這裏暫住。

豈料擎天電話追到了她以為最安全的地方。

“呃……我採訪過他。哎,其實,談不上認識。”

“你官關小姐也會結結巴巴?總不會你也曾經是他的“紅粉知己”吧?”

“你怎麼說這種話?別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我嗎?”官關說掉淚就掉淚,大顆小顆落下來。

“你把實情說明白,也許我會比較了解一些。”

※※※

“跟你說過亦方不在,去度假了,不曉得幾時回來。”雪糕扶着門,謹慎地看着擎天。

他上次來,猛地推門硬闖進來,門板打到施公的鼻子,到現在還是紅腫的。

“我知道。我可以進屋裏和你們談談嗎?其他人在不在?”

才問完,好幾張臉從雪糕後面疊羅漢似的冒出來。

“嗨,你們好。”擎天露出笑容,向他們揮揮手。

“你要談什麼?”祖明問。

“先進去再說好嗎?”

他們面面相覷。

“他很友善耶,不像上次那麼凶。”珍儀說。

“我的鼻子還很痛。”施公說。

“對不起,施公。”擎天誠懇道歉。“我可以稱呼你施公嗎?”

“大概可以吧。”施公咕噥。

“他們叫我牛哥。”祖明說,伸出一手,“要不要進來喝杯啤酒?”

“我不喝酒,謝謝。”祖明的動作或許看似成熟,擎天握住的卻是一隻天真、單純、熱誠的手。

“進來吧。”雪糕於是敞開門。

坐定后,擎天先問:“亦方打過電話回來,對不對?”

他們互相望來望去。

“亦方沒說不能說她打電話來。”珍儀對他們說。

“但是我們不曉得她在哪裏。”雪糕對擎天說。

“亦方讓我們住在這裏,讓我們有個家,像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她像我們的媽媽、姊姊、朋友。”

“她給我們一切,零用錢和其他東西,外面買不到的東西。”

“現在因為你,她不見了。”

“我們要亦方回來。”

包括兩個大男人,他們哽咽起來。

“雖然亦方付我薪水照顧他們,陪伴他們,”雪糕也泫然欲泣,“可是我知道,她是好心給我一份工作,給我一份尊嚴,因為,”她吸吸鼻子,“我和他們其實一樣,只是我的情況比較輕微。”

他們說的,擎天事實上已然打聽明白。

“我不敢說我了解你們的感受,”他誠摯地說,“但是我和你們一樣需要她,要她回來。請相信我,我沒有做任何傷害亦方的事,她很傷心,可是完全是誤會。我需要一個向她解釋的機會,但更需要你們的幫忙。”

“但是我們真的不曉得她在哪裏。”雪糕又說一遍。

“亦方絕不會扔下你們不管,我相信她沒有說她在何處,但你知道如何聯絡她,是吧?”

雪糕面露難色。

“亦方不要你說出她的行動電話或呼叫器號碼,是嗎?”

“是呼叫器。”珍儀說。

立刻惹來其他人的責斥。

“蒸魚!”

“好嘛,我去睡覺。”珍儀嘟囔。

“不,沒關係,珍儀小姐,請坐。”擎天溫和地說。

珍儀首次受到異性如此溫柔、禮貌的對待,受寵若驚,羞澀地坐回去。

“龍小姐,我不會為難你。這樣吧,你只要答應把亦方叫回來,而不說我在這兒,如此既不算違背她,同時幫了我們大家的忙。你說好不好?”

其他人一致猛點頭。

雪糕猶豫不決。

“我要用什麼理由叫她回來?叫她回來以後呢?你要做什麼?”

當擎天把他的主意說出來,他們統統張大雙眼,彷彿有智障的是他。

將摩托車往牆邊一靠,亦方一面拿下安全帽,一面急急進屋。

“亦方,你快回來,出事了!”雪糕在電話裹只說了沒頭沒腦的生么一句。

亦方隨即撥電話回去,卻始終無人接聽。

她的呼叫器響時,她人在山上,在擎天的菜園附近徘徊。

她既想找他,問他關於為她籌畫開畫展的事,又不想在心緒還亂成一團時和他見面。

她現在擔心因為下山打電話這段時間耽擱,使家裏這些大孩子慌亂中跑出去找她去了。

因為屋裏一片黑暗,而珍儀怕黑,所以他們不管白天或夜晚,總會留着一盞燈不關。

亦方進了屋,先打開客廳最亮的一盞燈。

燈卻不亮。

屋裏所有的燈都不亮。

“糟糕。”亦方喃喃。

怪不得統統不在,珍儀一定嚇壞了,他們帶她出去,到有亮光的地方。

如此想,亦方放心了些。

回到家,緊繃的感覺微微鬆弛,她才感到渾身疲憊。這一個星期,有如一世紀般漫長。

她甚少休假,總是別人休,她義不容辭代班。

如今也不是休假,倒是痛下決心做了件她一直想做而沒有做的事。

她遞上了辭呈。

院方沒有批准,簽了“留職停薪”。

“你太累了,去好好度個假。幾時休息夠了,幾時銷假回來。”院長這麼說。

亦方想,她需要的是重整她的生活,度假補綴不了破碎的心。

嘆一口氣,她正要到房間洗個澡,方亦言出現了。

“喲,好久不見。”她幾乎把他給忘了。

“你的氣色好差,”他評道,“比我還像鬼。”

“謝謝。”

“不客氣。我來道別。”

“道別?”亦方一怔。“哦,對了,你找到你母親和陸宛如了。”她記起來。“那麼, 都解決了?”

“還有一點點。”

“要我幫忙?”

“正是。”

“自己幫自己的忙,應該的。說說看。”

“你和駱擎天……”

亦方馬上打斷他的話。“你不必操心,我不會嫁給他了。”

“不,你一定要嫁給他。”

她楞住。“你說什麼?”

“你非嫁給他不可,否則我走不了,而我非走不可,我的能量所剩無多。”

“我不明白。你之前極力、堅決反對我嫁給他,現在自我矛盾嘛。”

“假如我走不掉,困在這裏,另一個我,也就是你,就麻煩大了。”

“即使我要賠上我的終身?”

“你的終身也是我的。一體兩面。”

“等等,方亦言,是我胡塗了,還是你能量減弱,思考力差了?我必須嫁給一個花花公子,換取你的自由?”

“我自由,你才能得到自由。”

亦方搖頭。“我好累,腦子空蕩蕩的,聽不懂你的謎語,等我睡一覺起來再說。”

“反正你一定要嫁給他就是了。時間不多了。”他在她後面焦慮地喊。

亦方倦乏地擺擺手,走進房間。

儘管方亦言和她是他所謂的一體兩面,亦方更衣前,仍回頭確定他沒有跟來。

她走向浴室,一路卸除衣物,襯衫、長褲、襪子,懶洋洋地隨手拋丟。等她走到浴室門邊,差不多隻餘一縷私物着身了。因為沒有燈光,她瑩白且豐盈的胭體,自成一個神秘且燦爛的光體。

黑暗中,躺在她床上的擎天凝視着,感到身體竄起火苗,它由下而上,形成烈焰,圍繞他,灼燒他原始的慾望。

他屏住呼吸,不敢妄動。

亦方進了浴室,他才悄悄喘一口氣。不知忘了什麼,她又出來,這時卻是連最後一絲蔽體的衣物也除去了。

驀地,她整個人僵立在門口,大約過了幾秒,她倏然醒覺,跳回浴室,再出來時身上圍 了條大浴巾。

她瞪着床好半晌,然後劈哩啪啦按電燈開關,狂亂地翻箱倒櫃。

擎天無法出聲,不曉得她是否在找武器好對付他。

這可真叫作法自斃,他挫折地想。

生平第一次絞盡腦汁追求他所愛的人,卻沒有一件事做對。

似乎找到她要的東西了,她停止搜尋。

“等我看清楚了,要你好看。”亦方喃喃。

她若把他敲昏倒也罷了,擎天擔心她拿到的是致命的玩意。

“嚓”的一聲,房裹有了一朵光。

原來她隆重地找了半天的是蠟燭。

舉着它,亦方朝床照過去,看了個清楚明白,不禁呆住。

“擎天!”她張口結舌。“你……怎麼是你?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被五花大綁在她床上,而且被剝個精光,只穿着一條白色內褲,手臂和大腿上貼了好幾條斑馬線似的反光膠帶。就是它們使她看見了他。

“唔唔……”他說。

“哦,對不起。哦,老天!”亦方連忙過去,“叭啦”一聲撕掉貼住他的嘴的膠帶。他痛得呻吟。“哦,對不起,對不起。擎天,對不起。”

“不要道歉了,幫我解開繩子好嗎?”

“繩子?哦,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沒想到……他們……哦,要命!”

雙手恢復自由,他擺動着讓血液循環。

亦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擎天腳上的繩索也解開了。

“是誰……哦,天哪,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擎天,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看到你為我擔心,這樣關心我,受傷也值得。”

“你還有心情說笑?怎麼會這樣呢?他們在哪找到你的?”

“是我送上門來的。我來找你,我來了好幾次。我想大概是我自作自受,”這部分卻是實話。“我找你找得心急,態度不太好。我還用門打傷了施於的鼻子。”

“你打傷了施公?他人呢?他們都到哪去了?”

“他們出去了,好像說散步。”他含糊回答。“不用擔心,施公不要緊,有了個有點像酒糟鼻的鼻子而已,過兩天就會消腫了。”

“你還替他們說話?他們……”她指指扔在地上的繩子,“綁住你,你還替他們說話?”

“我相信他們是為了愛你。我也愛你,亦方。”

亦方忽然被提醒了,它的態度立刻變冷淡。“你既然沒事,可以走了。”

“我哪兒也去不成。”擎天輕快地聳聳肩。“他們拿走了我的衣服。”

“我去找給你。”

因為知道她不會找到,擎天好整以暇地雙手抱膝坐在床上。

亦方沮喪地空手回來。

“你等着,我到你母親那兒幫你拿一套衣服。”

“你要如何對她說為什麼我會需要你去拿我的衣服?”

“我……我在路上想想看。”

“亦方,別走,”他摟住它的手腕,“我們談談。”

“我們沒……”

“你那晚為何不告而別?而後為什麼躲起來?”

她僵硬地背對他而立。

“你倒來要我解釋?”

“那麼我來解釋。不過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有必要和你交換條件嗎?”

“如果你愛我,有。而且這不是交換條件,是溝通。”

亦方靜默一會兒。

“好,你問。”

“你進來前在客廳跟誰說話?”

“誰?”

“你向他提到陸宛如,他告訴你一定要嫁給我,對了,這個人有機會我要當面感謝他。”

亦方很快地轉過來面向擎天。

“你……你聽得到他說話?”

“你們說得那麼大聲,我當然……”擎天打住,怪異地看着亦方,“我不應該聽得到他說話嗎?”他謹慎地問。“還有,你怎會知道陸宛如?”

亦方反手抓住他。“你認識陸宛如?”

“我何止認識她,她……”擎天再次頓住,“等一下,難道……剛剛和你說話的是個亦方很慢地點頭。“他找的陸宛如和他一樣,如果你認識陸宛如,那表示你身這也有個他們都不願說出那個字。

“我明白了。”擎天喃喃。“那天晚上你聽到我和陸宛如說話,你也看見了她,因此你不告而別。”

“她就是陸宛如?”

擎天點頭。“你為了一個幽靈把我打入地獄。”

亦方跌坐床沿。“我怎會知道你身邊也有一個?”

“唔,我也沒想到你看得見她。我以為只有我能,她是這麼告訴我的。”

“或許因為我們四個人之閑有份密切的關係。”亦方半自語道。

“你那個,就是害得我那個自殺,逃婚、自私、不負責任的大少爺?”

“他不知道事態會這麼嚴重。他沒有逃,他躲在窗檯外面,不小心摔死了。他沒有要傷害任何人,只是不願被擺佈和操縱。他認為兩個人相愛的結合才是美滿的婚姻,而不是憑雙方父母的決定,強迫兩個從不相識的人共度一生。”

“聽起來,亦方,”擎天沉吟,“是否像我們倆的情形?”

“幾乎是再版。你最初也不肯接受,不是嗎?”

他凝視她。“而你為了替方亦言贖罪,等了我好多年。”

她回望他。“果然如此,我沒有怨言。”

“哦,亦方。”擎天擁她入懷。

“對不起。”靠在他肩上,亦方低語。

“不,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吃了這麼多苦。”

他微微推開她,用雙手托起她的臉,好讓她看見他的濃情深意。

“亦方,千萬別再不告而別,我們之間不要再有任何誤解,好嗎?我要我們之間互相坦白、信任。”

“說到坦白,你買了我的畫,還有書展是你一手籌畫的,你為什麼一字不提?”

擎天皺眉。“我對官關說過,適當時機,我會親口告訴你。”

“幾時是你認為的適當時機?”

“那幅畫要在我們新婚之夜作為給你的驚喜禮。你覺得這樣的時機算不算適當呢,未來 的駱太太?”

她臉頰嫣紅。“畫展的事呢?”

“是我送給未婚妻的見面禮。”

“你來找我之前,先就把和我有關的一切打聽了個詳細。開畫展,是因為你知道我需要一筆經費,籌備關懷智障基金會。”

“官關真多嘴。”

“我逼她說的。官關其實非常喜歡你,你知道嗎?”

“哦,不要節外生枝了吧。你真相信我是無可救藥的花花公子嗎?”

“哼,有待觀察。”

“亦方,假如我是,像我們現在這樣,又在床上,你想我會放過你嗎?”

她這才記起她浴巾底下一絲不掛,他也形同全裸。

亦方喊了一聲,跳起來。

擎天攫住她,將她拉倒在他身上,他則躺了下去。

“不要驚慌,我保證,我只做你的花花公了。”

房內一隅,站着方亦言和陸宛如。

“你都明了了吧?”

她垂睫不語。

“我是悔之晚矣,另一個我算向你賠了罪了,能原諒我嗎?”

陸宛如緩緩仰首望他。

“我只問你,若你我不是有媒妁之言,換一個情況與我相識,你會不會再逃開了”

“絕對不會。”他答得迅速且肯定。

於是,陸宛如的隔世怨消失了。

“我們可以走了吧?”方亦言向她伸出手。

她含羞帶喜地將手交給他。

他們一起化成輕煙的同時,另一對他們結合成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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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加一等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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