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石芳,你不會真的要在這種時候去淡水吧?天快黑了。”戰安樹將書包往後一甩,以倒退的步伐,邊走邊問着眼前嚼着口香糖、滿臉不在乎的女孩。

春天多情的風撩撥着女孩俏麗不安分的短髮,裙下是修長的腿配上籃球鞋,此時正毫不猶豫的朝捷運站前進。

“這時候搭捷運看灰藍的天空正是時候,跟不跟隨你,小毛和阿德還在“芳鄰”廝混,你可以去找他們,我又不勉強你。”說著,石芳吹出一個大泡泡。

其實石芳很怕戰安樹不跟來,以時間推算,此時搭捷運去淡水可看盡沿途景色以及多變的雲彩,但回程就嫌晚了,若沒有戰安樹,她不太敢去,只是,她並非嗲聲嗲氣愛撒嬌的女孩子,於是用硬邦邦的口氣回他。

“要不,找小毛、阿德一起去!”人多熱鬧嘛,這是戰安樹的座右銘。

巨蟹座的他把這個小團體當成一個家,凡事一起行動樂趣多,而且增進兄弟感情,沒錯,是“兄弟”,他從來沒把石芳當成女的。

“你來得及吆喝他們過來就到捷運站找我,我懶得再繞去“芳鄰”。”說著,她轉入只有這所學校的學生才知道的捷徑,從這兒,只要躲得過教官、糾察,可以省下十五分鐘路程到達車站。

戰安樹扁扁嘴,“算了,以你這種速度,我用飛的也來不及,認了,就我陪你去吧!”說得一副勉強的樣子。

石芳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心中卻漾起一朵微笑,她早知道安樹會陪她,而且兩人的家住得近,下車后可一同走路回家。嘿!她跳了一格水溝蓋,裙角揚起和心裏同樣的笑容。

石芳以前就不愛準時下課回家,常常一個人搭火車四處玩,但是一個人乏味多了,自從認識安樹之後,她便常扯着他閑晃,非要混到天黑才肯放人。

每一次安樹都先反對,然後投降,常常玩到太晚了,才罵著石芳回家。

像現在,晚上七點整,他們還在淡水碼頭邊,剛適應黑暗的眼睛看着港邊停泊的小船。

“喂,小姐,看夠了沒?我們還要走回車站咧,你走不走?”戰安樹垮着雙肩,無奈的問。

“喂,你這次又拿班上第一名啊?”石芳問,根本沒有起身的念頭。

“幹嘛?”戰安樹不想談考試,這種問題他盡量不談,要不怎麼辦?告訴石芳他真的是隨便念念就考這樣?石芳恐怕會把他丟進河裏。

“我“商數”考鴨蛋。”石芳斜瞪了他一眼,這就是今天她有點氣惱的原因。

“誰教你上課要趴着睡?”石芳惹上“白毛怪”全年級皆知,她大剌剌的在講台前第一個位置呼呼大睡,氣得白毛怪差點把她丟出四樓窗口,後來罰她跪走廊,轟動一時。

“要不然怎麼睡?假得要死的撐着難看的眼皮在那兒釣魚?”石芳火了,粗聲粗氣的吼回去。

“你就不能不睡!”安樹也氣惱,多少人想擠進這所學校,她擠進來后竟用這種態度求學。

“我……畫畫畫到天亮,睡一下會死啊!”

“你……”他實在沒輒,跟這種人談邏輯只會累死自己,“我實在搞不懂你怎麼會來念商專,雖然我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學校,但也有很多人望塵莫及咧,你幹嘛來占人家的名額。”他很想敲醒那顆太放縱自己的腦袋。

“你凶什麼凶,好了不起啊!數理天才!”石芳又氣又酸的頂他。

石芳忿然的去下安樹,氣沖沖的大步離開。

“石芳──”這死丫頭,他實在很想一掌打死她的任性。

“你別抓我,放開!”石芳揮開安樹從後方伸來阻止她前進的手。

“你很不可理喻哦!有時明明是兄弟,有時又驕縱得讓人很想揍你。”安樹大吼。

石芳定住了腳,泄氣了,突然鼻酸──對、對、對,我就是哥兒們!你這白痴!

那哀凄的紅眼讓戰安樹吃了好大一驚,石芳會哭?!

他一時呆怔住,鬆開了石芳纖細如女孩──不,本來就是女孩的手臂,低頭看着自己大而有力的手掌。

直到石芳快消失在視線範圍,他才突然驚醒的追上去,靜靜跟在她身後兩步遠,低頭踩着她嬌小的影子前進。

第一次安樹察覺到石芳是嬌小的,相形之下,高頭大馬的他好像欺負了她,這……石芳是女孩?這……她是女孩沒錯,但,在他幾個死黨面前,她根本是哥兒們啊!

回程的車裏,只剩寥寥無幾的乘客,石芳跪在椅子上,手肘抵在窗台上撐着臉頰望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哼着不成調的曲子,搖晃小腿打拍子。

她又像沒事一般了。

戰安樹不想太引人注目,乖乖的坐在位子上,卻不知道這俊逸的外表,依然招來了右前方兩個遲歸的別校女孩竊竊私語。

這使他感到煩躁,他實在很厭煩那樣的眼神,女孩子怎麼會這樣大膽咧?大膽到讓他受不了。

“喂,你坐正好不好?”此時石芳就派上用場了。

老實說,石芳長得不差,長長密密的睫毛覆在深深的明眸上,小巧的鼻和笑起來抿成一線的唇配上兩個酒窩,模樣活脫脫是個洋娃娃──只要她不開口大笑或表情不耐煩。

可惜,那樣一張可愛的臉配上倔強、任性、中性化的動作之後──唉,戰安樹搖頭。

“石芳,拜託你轉過來好不好?”他再次壓低了嗓門要求。

“幹嘛啦──”

他側身揮手一拍,石芳知道答案了,右前方又出狀況,她斜睨了安樹一眼,不耐煩的轉身坐好,馬上換了一張甜美笑臉,往安樹身上磨蹭去,一手順勢放在他修長的大腿上,然後緩緩的張開眼,長睫毛眨了眨之後,不避諱的朝右前方那兩個外校女生看去,而且就這樣看着。

那兩個小女孩嚇得坐立難安,不出三秒倉皇失措的換到另一節車廂去。

狀況處理完后,她恢復原本的坐姿,繼續看她的夜色,反正這情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和戰安樹的默契早就練到了不需言語便可以輕鬆解決,也不必討論戰績,反正每次都成功。

只是這次卻讓安樹發獃了一陣,他聞到石芳短髮跳躍傳來的馨香,又是某種女性特質震了他一下,她怎麼像女孩一樣香香的啊?以前都沒發現她有……

“嗯,你很變態喔!”石芳突然轉過頭來冒出一句。

像被發現心裏正在想的就是頗變態的事,一時他只能獃獃的望着石芳。

“長得人模人樣,幹嘛不去追個女孩來當女朋友,每次都抓我代刀,你不擔心哪一天真的想追的時候,對方懷疑你和我是情侶,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解釋。”石芳自己倒不擔心會有男生因而卻步不敢追她,真是奇怪!

“目前那女孩還沒出現,而且,我的條件很高,她若可以達到,自然不會愚蠢到誤會我們。”戰安樹用他一貫的邏輯推理做樂觀的盤算。

目前還沒出現……石芳深吸了一口氣,這早就知道的不是嗎?她幹嘛為此又是一陣心悸?

“你八成得孤家寡人一輩子了,以你提出的條件找得到其人我輸你,多往夢裏去吧!”石芳泛起譏誚的笑容。

奇怪,這石芳心情又好轉啦?

戰安樹倒是想和石芳談點認真的事,“石芳,我問你,如果我沒記錯,一年級入學時,全校入學成績前十名上台領獎時,你就站在我旁邊對不對?”

石芳瞥了安樹一眼,她當然記得,那是她第一次覺得有人可以將制服穿得這麼挺拔帥氣。

“那你為何後來用這種成績示人?我不相信這兒的功課你念不來。”

“我沒興趣!”這兒是被逼進來的,而且以她的成績可以上更好的學校,只是在她爭取不到念美工校時,惡意選上她最討厭的商科,賭氣加放棄,這點戰安樹應該了解,於是她反問,“那你呢!以你的成績幹嘛來屈就念專校?”

“我有興趣!”他刻意反駁。

“你放屁!”石芳一點都不客氣。

“下星期開始,我幫你補微積分。”戰安樹不容人反對的宣佈。

“隨便你。”石芳又恢復那不在乎、無所謂的調調。

微微灌進車廂內的風伴着石芳有一搭沒一搭的哼唱,附和着火車的節奏,戰安樹覺得時光似乎停止了。

☆☆☆

“小毛!”石芳遠遠就招着手叫住還在對街的死黨,揮着手一蹦一跳的穿越馬路。

“你今天不用上課?”小毛說的是戰安樹所教的微積分。

“快溜!他要追來了──”石芳扯着小毛的書包背帶,打算結夥逃亡。

還沒跑離三公尺,背後一個長腿長腳的人已大步追上來,大吼着:“石芳──”

沒有兩三下,她已被一隻長手臂緊緊勒住脖子,“死小孩,敢蹺我的課!”

“唉喲!喂、喂,我快踩不到地板啦!”

戰安樹這才鬆手放開她。

“喂,今天別去那家速食店好不好?我發現一家泡沫紅茶店不錯。”石芳興緻高昂的建議。

“幹嘛?我們是去看書還是聊天?你要不要找燈光好氣氛佳的?”戰安樹不曉得她的腦袋瓜在想什麼。

“今天小毛也去啊,我又沒說要上課。”石芳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小毛指指自己,“我去幹嘛?”

“喂,我們是三人行啊!你怎麼一副撇清的姿態?”石芳捶了小毛一拳。

“嘿嘿。”小毛笑得很怪異。

戰安樹馬上意會,這獵艷快手不知又盯上了哪一班的妞。

“這次又是哪一班的?”戰安樹問得很自然,石芳這下也反應過來了。

“你又換目標啦?”石芳望着這個和戰安樹一般高,長相斯文俊美的男生,“上次六班那一個維持不到三星期?”

“嘖,石芳,女孩子不要太聰明、記性太好,這樣會嚇走很多男孩子。”小毛語重心長。

“她不用太聰明,瞧那副模樣,不穿裙子簡直就像個男的,光這一點就可以嚇跑所有男生了。”戰安樹不知死活的說這種話。

“戰、安、樹──”石芳揚起一腳飛腿,在他臀部蓋上籃球鞋印。

然後,三人邊玩鬧邊走向公車站。

上車后,他們習慣霸氣的佔住最後面的位置,石芳靠窗,安樹坐中間,小毛在另一邊。小毛常坐不住,每次朝窗外望去,一有等公車的女娃,他就翻山越嶺攀着窗沿對外吼叫:“你好漂亮喔!”惹得車外女生害羞,車內女生白眼斜瞪。

要命的是,石芳也跟着一起叫。由於都坐着,男生、女生的制服看來一樣,常常在他們三人魚貫下車之際,才有人發現其中一人是女生。

“喂,戰安樹,你怎麼一點都不好奇我這次的目標?”小毛明明自己想昭告天下,還一副為滿足大伙兒好奇的大善人模樣。

“反正幾個禮拜后你就又換人了,我幹嘛好奇?”

“喂,我告訴你,這次不一樣,真的,我以前都沒發現學校里有這麼正點的,直到上禮拜才遇見,哇靠,驚為天人,而且她很乖咧,安安靜靜又美美的,氣質多好你知不知道。”一提起話頭,小毛就沉醉在他的思春情懷裏。

“哪一次你不是這樣說?”石芳不以為然的“吐槽”,“而且你很低級,見一個換一個,根本壞透了,卻又喜歡追乖乖牌。”男人!石芳嗤之以鼻。

“唉!這點你懂什麼?”說著,就搭着戰安樹的肩膀,稱兄道弟的走在前頭,不理石芳那管不住的舌頭。

“喂,我們來談談男人的事,我告訴你,是國貿三班的。”小毛巴着戰安樹,他就是這樣,若有事要告訴你,一定得聽他說完。

“哦。”戰安樹冷冷的回答,眉頭皺了一下,三班?不會那麼巧吧!

“叫林蔓如。”

林蔓如?!

戰安樹深吸了一口氣,腳步驟停,冷冷的瞪着小毛,害得在後面踢石子的石芳險些撞上銅牆鐵壁。

“幹嘛?!”小毛縮了縮下巴,嚇了一跳。

“幹嘛呀?”石芳抬頭看,同時發問。

“你說她叫什麼名字?”戰安樹認真的揪住小毛的衣領,神色嚴肅。

“林……蔓如。”小毛怯怯的回答。

“不准你追她!”戰安樹斬釘截鐵的發怒道。

“為……為啥?喂,你放開啦!有話慢慢說,我快被你勒死了。”小毛突然清醒,要不是怕他斷氣,戰安樹的手才不留情。

石芳也覺得好奇,戰安樹認識林蔓如?他不是一向不太注意學校的女生。

戰安樹一雙手被小毛甩開后,一時仍緊握拳頭,卻回答不出來原因,反而一逕的往前走,把石芳和小毛扔在後頭。

“喂,你發什麼神經啊?”小毛拍了一下戰安樹的肩頭。

他突然停下腳步了,石芳真的一臉撞上他結實的後背。

“站好。”戰安樹快手快腳扶正石芳,一臉要嚴肅宣佈大事的神情。

不知為何,石芳有個不太好的預感。

“我……我要追她。”戰安樹靦腆但又堅持的說。

一時,小毛和石芳都呆怔在街頭。

尤其是石芳,全身是被抽掉神經的空虛感,她擔心、憂鬱的事來了,但是……

頭一低,石芳率先走出眼前兩個男孩的僵局,她既然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何必讓人知道她的蒼白及暈眩。

“各憑本事,而且我“埋伏”這麼久了你才說。”小毛揚起同樣英氣的劍眉,直直瞪進戰安樹的黑眸。

一雙晶亮、堅定不移的眼睛,望得小毛冷汗直冒,但是,要他就這麼放棄,他才不幹。揚起不屈不撓的下巴,他堅定大步的追上石芳。

隨後,安樹也來到石芳右側。她想:為了一個未追到手的女孩,兩個死黨險些撕破臉,還好他們能剋制下來,算──不錯吧!

“喂!兩位兄弟,君子之爭,OK?還有你們吵歸吵,可不準影響我們的感情,如何?”石芳構上他們頗高的肩頭,純然哥兒們調解的方式。

兩個情敵不吭聲,但多年來的默契讓她知道,目前暫時是同意了,只是她的眼前突然浮起一個畫面,會不會以後站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是那個叫林蔓如的女孩,而不再是她?

☆☆☆

進了家門,石芳將書包一丟,逕自往書房走去,那是一間三面採光的房間,石芳的爸爸用大片玻璃窗將光線收盡室內,其中一個角落擺放石芳的書架及散置一地的顏料。

畫布上一幅未完成的人物畫像靜靜的與石芳對望。

畫裏是戰安樹倚在校園一角欄杆上微笑的俊帥模樣,風吹起他前額的發,背後一片亮綠,映得他雪白的襯衫更加硬挺,陽光遍灑四處的身上。

這是石芳心中永恆的戰安樹。

突然,鈴聲劃破寧靜,石芳拿起分機。

“喂,找哪位?”

“請問石芳在家嗎?”

陌生的聲音,誰呀?石芳狐疑的看看話筒,防衛性的開口,“她不在,你哪位?”

“我是童首傑,她救國團的朋友,可不可以請你轉告──”

“童、首、傑!”石芳大叫。

“石芳。”

“對!你怎麼……你在哪兒?”石芳既驚訝又高興,突然有點語無倫次。

童首傑倒爽朗的笑開了,這個小他兩歲的女孩永遠藏不住情緒,他就欣賞她這一點,當然,她的樂觀、懂事、粗中帶細、愛照顧人,在在令他印象深刻,所以去年寒假活動結束后,他一直和她保持書信往來,至於電話,這是第一通。

“我考上台北的學校了,現在人在台北。”

“真的?!怎麼現在才通知我?害我以為你……”石芳不太好意思說。

“沒考上。”童首傑知道石芳一定以為他沒考上大學,所以不好意思主動詢問,結果這一段日子他是忙着適應新鮮人的生活,不是石芳擔心的那樣。

“唉……”真是的,小看人家了。

“不是的,我是忙着選課、排課、找房子、適應一下台北的新生活,抱歉,讓你擔心了。”

“那……該請客啰!”石芳淘氣的說,也想和這個頗聊得來的大哥哥見面。

“明天。明天去接你下課如何?”童首傑本來就想約石芳見個面,沒想到石芳竟先開口,讓他的心頓時溫暖了起來。

“不要麻煩了,你的學校和我的學校中間點在士林,士林熟嗎?如果可以,我們約在士林捷運站門口,你覺得呢?”

“可以,五點半可以嗎?”

“可以。”

掛上電話后,石芳回到畫像前面,但無心作畫,輕點着畫中男子的臉頰,寵溺的笑說:“怎麼這麼傻咧?我是美女呢!不、知、珍、惜!”

☆☆☆

下午第二節空堂,戰安樹和小毛照慣例在“芳鄰”鬼混,等着石芳加入,這是他們三劍客的默契,只是今天怎麼等都等不到石芳。

“喂,石芳今天沒上課嗎?”小毛問戰安樹,從上次勒頸攤牌事件之後,他對戰安樹便是這種態度。

“不知道,我今天沒去找她。”林蔓如的事就夠他煩了,沒心情去找她,所以戰安樹只是聳聳肩。

“要不要去文藝社找人?”小毛建議,因為石芳花在文藝社的時間比課本上多,若有事耽擱了她,大概都跟文藝社有關。

“我想她也只有可能在文藝社,走吧。”戰安樹戴上隨身聽的耳機,走出“芳鄰”。

一爬上位於B棟三樓最旁邊的文藝社時,戰安樹就看見石芳正和一個背對他們的男生說話。

石芳可能說了什麼,那男生回頭一看見戰安樹和小毛,便匆匆從後面那座樓梯離開。

“幹嘛?”戰安樹指那個看似逃跑的背影問。

“沒什麼。”石芳將信揉了揉藏在身後,“要不要進來?沒人,我只是來拿一本書。”結果一耽擱,已經沒什麼時間去“芳鄰”。

“他是誰?”戰安樹故意問得不在乎,因為心裏有股怪怪的感覺,但卻說不上來。

“沒什麼。對了,怎麼樣,兩個情敵有沒有什麼突破性的協議?”石芳刻意換個話題。

戰安樹笑了笑,搔搔頭,“我沒有他的臉皮厚,所以一切未知。”順手指指那個臉皮厚的人。

“少來,一想到情敵是你,我就涼了半截,我看我做個順水人情幫你算了。”這是小毛想了一晚所做的理智抉擇。

“答應我,你最好的幫忙方式就是──消失在林蔓如面前,拜託。”他可不敢奢望小毛幫忙,倒是找石芳幫忙還有可能。

“你真的決定退出?”石芳停下翻書的手,認真的問小毛。

“要不然怎麼辦?這小子從來沒表示對女人有興趣,這次第一次發春,我兄弟做假的?當然要有成人之美啦!”小毛說完,猶豫了一下,還是扯出但書,“但是我想還是別幫忙,否則屆時自個兒難受還惹來一身腥。”他不太高興的撇了撇嘴。

“但是沒人幫我……”戰安樹迅速的流露出巨蟹座依賴人的本性,懇求的眼神轉向石芳。

結果連小毛也用鼓勵的眼神詢問她。

“你們……”石芳沒有想到她必須幫自己喜歡的人追女朋友。

“幫他啦!你又不是不曉得這傢伙樣樣皆通,唯獨愛情鬆鬆吧?”小毛度量大、風度佳的遊說着石芳。

“小毛……”石芳實在有點慚愧,她和小毛同病相憐,但他都如此重友誼了,她怎能像個瞥扭的小女生?

想了想,石芳抬頭拍戰安樹的胸脯,笑說:“看我的吧!放心。”

“真的?”戰安樹越過桌子來到石芳身邊,雙手捧住她的臉,只差沒感激的吻下去,肉麻兮兮的說:“石芳,你真是我的再造母親,唉!我已經煩惱一天了!”

這人也奇怪,小毛沒說要追林蔓如之前,他先生他一副諸事不急、白雪公主未出世的模樣,才不過一天的光景,他已經三百六十度大轉變?

石芳的心跳不太規律,面對安樹那雙濃眉大眼,深情對望,她差點湊上自己的唇,“放開啦!”她粗魯的拍掉安樹置於頰上修長的手。

“是、是、是,那麼,太后,下了課先請您吃冰如何?”安樹調皮諂媚的說,而且吃人嘴軟嘛,那時石芳想不幫可不行。

“我說會幫就會幫,你不用賄賂。”石芳非常了解他的動機。

“唉,好啦,好啦,下了課去士林吃點東西商議一下也好。”戰安樹這次的提議沒有一點賄賂的嫌疑。

“我今天有事。”石芳靜靜的回答。

“什麼事?”戰安樹習慣性的去問清楚石芳的一點一滴。

“你管我。”都快有女朋友的人了,還一副很好奇其他女生的模樣,石芳實在拿安樹這種少根筋的樣子沒輒。

戰安樹突然征愣了一會兒,石芳今天怎麼了?他覺得石芳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這是怎麼回事?才想轉向小毛用眼神問問他有沒有發現石芳的異樣,哪知這小子已經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也許是自已多心吧,昨晚他想了一夜,看看小毛趴睡的姿勢,他依樣學樣,喃喃對石芳說了一句:“石芳,那林蔓如的事先謝了。”然後沉沉睡去。

看着戰安樹俊挺的五官,石芳克制自己別去碰觸。他濃密的眉毛、深遂的眼眸、高挺的鼻子及略帶菱角形的嘴,在在都令她窒息,但她知道絕不只是外表吸引人這麼單純,安樹的風趣、體貼、善心、樂觀,更讓她牽腸掛肚。

相較之下,她反觀自己的不坦白、不可愛,難怪安樹壓根兒沒把她列入考慮。

望着望着,她先行離開了文藝杜,就讓他們睡吧!

☆☆☆

步出捷運站,石芳就看見童首傑迎面而來,依然是那種鄰家大哥哥的親切模樣。

“喲,等很久了嗎?”石芳看了一下表,五點四十分。

“還好,從山上下來還算快。”童首傑看着依然俏麗的石芳,“小女生變漂亮了。”他敏銳的察覺出眼前這小女孩有一絲絲成長的韻味出現。

“哪有?”石芳有點害羞且不習慣,平常小毛和戰安樹很少把她當女孩對待,童首傑的直爽讓她有點招架不住。

“談懋愛了?”童首傑隨口說說。

“哪有這麼慘?”石芳自娛的回問,瞪着圓圓大大的明眸,有點調皮有點認真。

“真的談戀愛啦?”這下他認真了起來。

“說失戀可能恰當些。”石芳低頭看着自己的腳。

他摸摸石芳不太服貼的發,“誰這麼沒眼光?”

“唉呀!騙你的啦,沒戀愛談怎麼會失戀?但是我要糾正你喔!不要說人家沒追我就沒眼光啦!我這麼像男生,誰會知道我是女生?”她轉轉眼珠,睨了童首傑一眼。

“有人懷疑你的性別?他們瞎了嗎?”

“小童,別騙我,以你這種口才及哄女生的段數,我才不信你沒女朋友。”說著,石芳真的笑得較為開朗,畢竟她也是女孩呀,對方真誠的為自己打抱不平的樣子,真的讓她很窩心。

“我不是哄你,石芳是真的很漂亮。”童首傑不避諱的說。

說得石芳突然害噪起來。

“好熱,去吃冰好不好?”石芳提議。

“好啊,上車。”童首傑突然指着路邊的機車。

“你的車?”

“嗯,剛買的。”他在計畫周全后才找石芳的,無論是課業、宿舍,以及可以方便載她的機車及安全帽。

石芳注意到車側有兩頂安全帽,“這……”她指着其中一頂看來像是女生用的安全帽,怕是另一個女生專屬的束西。

“特地為你買的,你試試。”

石芳不是白痴,小童的用意很明顯,但她有多餘的心思接受嗎?

“這……”她遲疑了一會兒。

“我知道今天要載你,注意安全總是沒錯,你覺得呢?”童首傑避重就輕,他不想太快就嚇着石芳。

“喔。”這話讓她舒坦了些,她才扣上帽子的環扣,坐上機車。

“抱好。”童首傑轉頭命令,拉了石芳的小手往自己的腰上環繞。

“抱……”石芳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將手伸回來了。

一到冰店門口,石芳一骨碌跳下來,側坐機車真是恐怖,雖然車行不過幾分鐘,石芳仍差點沿路尖叫。

“不習慣坐機車?”童首傑體貼的問。

“側……側坐好可怕,好像要掉下去。”石芳咽了咽口水。

“下次記得換上長褲,還是現在我帶你去買。”

“不,不用,不用,反正我們在士林逛逛就好了,不太用到機車。”石芳像搖波浪鼓般搖着頭,她真的很不習慣。

“不讓我送你回去?”童首傑一臉沮喪的表情。

“等一下再討論啦!”石芳趕緊踏入冰店,好熱,她感覺到壓力了。

☆☆☆

直到吃完冰、逛完夜市,童首傑都沒有再用機車載石芳,邊聊邊繞,走了將近兩小時,來到了捷運站口。

童首傑逕自到販售機前按了兩張票。

“你怎麼按兩張?”石芳以為他按錯了。

“我送你回家。”

石芳心中五味雜陳,答不出任何話來,他有車卻願意陪她散步閑逛,只因為她害怕而願意陪她搭捷運……這,石芳知道,她女孩子的特質一點一滴因為童首傑的呵護而復蘇了。

在車上,童首傑依舊和石芳談天說地,一下子石芳就該下車了。

“我們一起下車,你不用出站就可以再坐回去,這樣省一筆,捷運的車票很貴。”石芳其實是怕他還要送到家門口,真的,突然面對男生這樣的呵護,她想像平常那樣直來直往,卻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

童首傑看得出石芳的為難,於是不再堅持,只好點頭答應。

“我陪你等車來。”這點禮貌總該做到,石芳坐在月台的候車椅上。

“今天真的很高興,要不然我幾乎很少下山,謝謝你,石芳。”

“彼此彼此,本來我也挺悶的,現在好多了,喔──車來了。”

“這捷運的速度有時快得令人討厭。”童首傑搔搔頭笑了笑,然後靈活的躍上火車。

石芳揮揮手,石芳看着童首傑和旁邊站立的人群,原來他這麼高,怎麼一直都沒發現?那條舊舊的牛仔褲將他修長的腿襯托得更是帥氣,小童大概和安樹一樣高吧!

奇怪,在小童身邊她並不覺得他高大,但怎麼覺得安樹像棵樹一樣?

石芳想着想着,循着往常的路線走出捷運站。

“石芳?”一個熟悉的男聲。

她皺皺眉,不會吧!是戰安樹?!

回過頭,戰安樹坐在花圃石欄旁,正慢條斯理的朝她走來。

他怎麼一副等很久的不耐模樣?

“你……你怎麼在這兒?”真的是在等她?

“你去哪兒?”他的口氣不友善,凡是正常人都可辨識出來。

“你怎麼啦?”石芳抬高手想探探他的額溫,這傢伙發燒秀逗了?

他粗魯的拍掉石芳的手,“你知道我和小毛睡了幾節課?”

啊?!

“對、對不起!”石芳雖在道歉,卻忍不住想笑。

“結果我和小毛到士林吃冰,竟看見你悠哉悠哉和男生閑逛。”這才是他憤怒的主因。

“你們有看見我?”石芳有點訝異,隨即反問:“既然看見了幹嘛不打招呼?神經!”

“誰敢叫你啊!難得的約會!”戰安樹不知為何,明明是擔心她,卻忍不住酸她。

“你──”石芳聽出了他口氣中炸藥的成分,“你無聊!”她懶得解釋。

“他是誰?”安樹以一副老婆外遇捉姦在床的模樣詢問着。

這下石芳更火了。

“你管那麼多!”她就是不說,最好氣死這棵樹,“反正我難得約會,難得有人追,搞不好明天就沒了,你管他是誰?!”太過分了,每次都把她當成沒人要的跌停板。

“要命!他真的要追你!”戰安樹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你去死……”石芳狠踢他一腳之後,氣沖沖的往回家方向走去。

“那你一談戀愛,哪有什麼心思幫我。”

她就知道,一定就是為了這檔事,條地她停下腳步,回頭冷冷的說:“安樹,不要為了一個女孩搞得不像原本的你。”說完,她自顧自的走,倒是安樹突然愣在街頭。

石芳生氣了?!

該死!他在幹嘛?

剛剛在士林看見她和那個男孩,衝上腦門的窒息感是那麼不可思議,所以才在捷運門口傻等,怎麼一見到她就上火?該死,他到底怎麼了?

是被林蔓如的事搞得失常嗎?一定是的,連石芳也這麼認為,不然他滿腦子的混亂該做何解釋?

☆☆☆

一整天,石芳都沒踏出教室,小毛和安樹就在樓下教室,她不想碰上他們,突然瑞玲拿來一罐利樂包飲料擺在石芳的桌上。

“戰安樹要我拿給你。”瑞玲沒有多說什麼,語氣冷冷的。

雖然在同一班,瑞玲和石芳並不特別熟,除了她們共同認識戰安樹之外,其他時間她們很少交談。

石芳當然知道瑞玲的心思,問題是,對她有敵意沒用啊!戰安樹喜歡的是別人,石芳實在很想告訴瑞玲,想要射敵箭最好去找國貿三班的林蔓如,她搞錯對象啦!

很多人相信戰安樹對石芳的態度極不尋常,石芳不想解釋,畢竟有些人不肯相信異性之間有純友誼。

雖然是有些不純啦,她對安樹有那麼一絲不純粹的想法,但形於外,他們是友誼至上的,至於愛情──靠邊站吧!

保持趴在桌上懶得動彈的姿勢,石芳伸出一隻手準備拿下利樂包背後的吸管。

一轉動,她看見了利樂包側面印了些文字:

雖然偶有爭執,你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一時,石芳覺得眼眶濕熱,他就是這樣!每次石芳想放棄他之際,他就溫柔貼心的來些小舉動挽回他們的友誼。

現在,她捨不得打開飲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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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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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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