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是個瘋子
“看得出來伯爵大人很傷心,殿下!”娜娜一邊替我梳理頭一邊說著,“那天他走出您的卧室后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起居室里坐了很久很久,雖一語不,但他內心的痛苦誰都能看得出來!”
“你那天就已經告訴過我了,你說他還似乎有點眼淚汪汪的,但你又說他一向生性要強,就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當著人的面哭,尤其更不會在王宮裏讓人看笑話!”我悶悶地回答她。
阿歷克斯離開已經有幾天了,但給我留下的心理陰影一直揮之不去。娜娜偏還每天“殿下”長,“殿下”短的,彷彿她的殿下什麼事都沒生過,攪得我心裏更覺得煩。
“我的殿下!為了您大人已經有好久沒睡過安穩覺了,這是尼克告訴我的。”娜娜嘆口氣,說,“這又讓我想起那一天——就是您出大事那天的情景,雖然我很不願回憶這些,但總難免地會想到。王宮裏忽然傳出您暴病的消息時,伯爵大人急匆匆趕來卻沒來得及見您最後一面——當然現在可不能說是‘最後’一面了!而在您醒過來之後,情況又變得這麼……亂七八糟的!”
“我也不希望這樣的,娜娜!”我說。
“是,我明白!”娜娜說,“可看到伯爵大人為了您那樣傷心,我心裏可不好受呢!殿下,要知道他是那麼地愛您,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我看得出來!”我在心裏嘆一聲。
“可也許有些事您還不知道!”娜娜說,“那一天宮裏噩耗傳出,伯爵大人立刻拋下所有事就趕來了,但是就差一步,真的就差那麼一步,他到的時候您恰巧就……當時里裡外外一片混亂,恐怕沒誰注意到他一個人站在外面走廊里,也是站了許久許久,那臉色啊,也就和死人差不多了!而且把雙拳緊緊捏着,捏得手指節都白了,雖然沒有掉眼淚,但是也許掉下淚來反而會對他更好些!一直到天都黑了,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他才算能走進來看上您最後一眼。”
我說:“既然誰都沒注意,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尼克事後跟我說的,當時我可一直跪在您床邊哭呢——您知道伯爵大人一向很要強,絕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軟弱的模樣……”
“這個不必再反覆講,我已經知道了。”想想他那天把我盯得全身毛的目光,我不免又在心裏暗嘆一聲。他這人也會有軟弱的時候嗎?對此我大大地表示懷疑!
娜娜也在嘆息:“他甚至都把我趕到了外面,獨自在您身邊呆了幾個小時才允許我進屋去,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流淚,但我能看到他的眼睛是血紅的——那也是那麼晚了他仍還在您屋外的原因。可他也就是出去了才一會兒工夫,您就突然蘇醒過來了。我那麼一喊,第一個衝進門來的還不是他么!”
是這樣嗎?我說:“可我好像聽見誰打了你一巴掌,是他下的手嗎?”
“才不是呢!”娜娜把頭搖得飛快,說,“也不是尼克——他要是敢打我,我可跟他沒完!是托尼少校下的手,也不知輕重,都把我給打暈了!後來尼克居然還幫着他向我解釋,說原本是我不好,不該那麼亂嚷嚷,那對伯爵大人絕對是個刺激,他已經受不起什麼刺激了,可我哪裏是亂嚷嚷,明明是事實嘛——不過那也證明了大人是多麼在乎您,是不是?”
我無可奈何地不停嘆息,說:“娜娜,你知道我想要的並不是這方面的證明!你並不傻是嗎?那麼你就該明白,對我說這些沒有多少實際意義,你面前的人早已經不是你的公主殿下了,我也根本就不承認我是他的未婚妻!”
因為現在我們是在浴室里,可以保證絕對私密,所以我才敢跟她這麼說,不然可能又要給自己惹來麻煩——但我說的可是事實!又要我如何接受這平白無故就冒出來的“未婚夫”呢?就算他非常有魅力,那也不行的嘛!
——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追求我的男子一大堆,其中不乏頂級優秀的,論身份地位可也不比什麼“伯爵”差到哪裏去,但他們都無緣一親我芳澤,而那天我才剛看清他的長相,他閣下不由分說就把我一個吻掠走,我沒跟他算損失費都已經很客氣了!
娜娜的手在我頭上頓住,從我面前的鏡子裏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就回頭,看見她眼眶裏濕漉漉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回答我:“我不是傻瓜,當然心裏明白!可是……我情願您仍是我的殿下,從來都沒有生過什麼改變……”
我默然。她們主僕情深,突遭意外打擊,小姑娘一時無法接受生離死別的事實,這也是人之常情,就能說她愚鈍得不可救藥了嗎?
頓了一會兒,娜娜抹了一把淚水又接下去說:“而且您是否認為,在目前這種複雜的情形下,您應該聽從伯爵大人的話,仍然做我們的伊莎貝拉公主殿下,那才是最明智的選擇?難道不是嗎?”
我被她說得愣了半晌。她小小年紀竟已經有這等心機,應該是環境造就人吧?從各種渠道,歷史,野記,小說,戲劇……我早已得知宮廷之中會有多複雜,但以前都只把那些當作傳奇故事來看待,一旦輪到自己頭上,真箇是萬種滋味難以言表。
這個王宮裏果然危機四伏,任何一人都不能輕信,甚至包括自己的血脈至親嗎?這樣的現實未免太殘酷了點吧?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娜娜吸了吸鼻子,換了個輕鬆的語調,說,“告訴您一個能讓您感到愉快的消息——伯爵大人打算接您去他府上住一段時間!”
真的?可我怎麼就覺得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不去行嗎?”我問。
娜娜顯然愣了一下:“不去?為什麼不去?大人認為這對您恢復健康很有好處,您確實應該多出去走走,呼吸點新鮮空氣,但在王宮裏顯然受到的約束太多了點!但是,我沒有聽錯嗎?您說您不想去?”
“回答我行不行就可以了。”我說。
如果能得到自由那再好沒有,在這間屋子裏呆的時間確實太長了!而我也早就現,想要輕鬆走出這兩道門去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不僅僅是因為我病體沉重無法自如行動的緣故!那種近乎被軟禁的日子有夠難熬的!
只是,想到要和那位伯爵大人——我的“未婚夫”朝夕相處,心裏又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想想看,他那似乎能穿透人心臟的目光,和他高深莫測的行為……
“恐怕不行,我的殿下!”娜娜回答我,“這樣伯爵大人會很生氣的。”
“生氣?為什麼他要生氣?就因為我拒絕他的要求?難道我就必須順着他的意願行事,而不能說半個‘不’字嗎?”我皺眉說,“你們都把我當公主對待的是嗎?難道公主就不能有自由的意志了?”
娜娜下意識瞄了一眼浴室外面,當然這會兒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她本不必如此緊張。這讓我感覺到那位伯爵大人一定有點——不,應該是很霸道,以至於令娜娜一聽說我想違命就要緊張。
“我認為您還是離開王宮,到伯爵府去住上一段時間比較好。”她費盡唇舌勸我,“伯爵府一點都不比王宮差,而且您該記得(我又上哪兒去記得?)您住的小院後面就連着大片海域,一眼望去絕對讓您心曠神怡,大人還擁有兩條豪華私人遊艇,您隨時都可以讓他帶着您出海去的……”
倒是說得我頗為動心。我就問一句:“那麼,他閣下命令我該在什麼時候搬去伯爵府上住?”
“我的殿下,大人可不是命令,而是請求!明天一早他就會派人來接您過去!”娜娜說著,不由自主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來,而且臉頰上飛起了兩朵紅雲。
我猜想她不會是因為我,而是為了她將會和她的“尼克少校”朝夕相處?我可不是傻瓜!不難從她日常舉動中看出她和那位金帥哥着實有點那個意思!
“看起來你很着急的樣子嘛,娜娜!”我忍不住笑起來,揶揄她。
“哪裏啊!”她辯解着,“是伯爵大人比誰都着急!等一下我就去收拾行裝——當然我會隨行伺候您,殿下,沒我您可不行呢!”
“為什麼不行了?”我故意逗她,說,“你一天到晚唧唧喳喳不停嘴,說得我好煩躁,就打算把你丟在王宮!我相信伯爵府里能伺候我的人多了!比如說托尼少校,還有尼克少校……”
“哎,您可別逗我了!”她知道我在開她玩笑,臉更紅了幾分。
“好吧,不和你逗——明天一早能離開了!”我伸個懶腰,只需再熬一個晚上就會離開這悶死人的王宮,感覺其實很不錯的!
“可是……”娜娜遲疑了一下,說,“臨行前您不打算去探望一下您的母后嗎?這一去也許要隔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以前我的殿下可是每個禮拜都要去探望的,您這一病,可已經有許久沒去了!”
“母后?”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過來。是啊,伊莎貝拉當然是有母親的,國王的妻子,王后陛下!但因為絕少有人提起而一直被我忽略了。但既然現在我佔用着伊莎貝拉的身體,替她盡一下孝道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是的,我當然應該去探望她。”我說,“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見她來我這兒?你也很少跟我提到她。”
“嗯——”娜娜又瞄了一眼門口,然後說,“當然您是不記得了!王后陛下是無法來探望您的,因為她……”
她眼中浮現一抹哀傷,說:“殿下,因為她神智不正常。您知道,在生下王子殿下——您的小弟弟之後不久,可憐的王后陛下就被惡魔嚇瘋了!”
“噢!”我不由吸了口涼氣,心中不免又對伊莎貝拉公主大惻隱之情。這是一個怎樣不幸的人啊!父親不信任她,母親又是個瘋子,而她自己死後,身軀還被我這個毫不相干的人給佔去了——就彷彿有張巨大而無形的網,正死死將她罩住,即便靈魂早已不知所蹤,也無法擺脫其影響——而且正在把這影響延續到我的身上!
“那麼……”我吸了口氣說,“按照你們的說法,被惡魔嚇瘋,也可以理解為被某種外來能量侵犯了腦部組織……諸如此類?”
“原因不明!”娜娜深深嘆了口氣,“因此她一直被關在後宮冰冷的黑屋子裏,已經有八年多了……”
被關在後宮的黑屋子裏?我疑惑——這是一個尊貴的王后該得到的待遇嗎?
“我該什麼時候去探望她比較合適?”我問,“我又該給她帶點什麼呢?”
娜娜想了想,說:“就帶上一束玫瑰吧。王后陛下和您一樣,最愛的就是花園裏的那些玫瑰,尤其是藍色玫瑰。殿下,您等會兒,我這就去摘一些來,然後和您一起去探望陛下!”
每一朵玫瑰都含苞欲放,猶有晶亮的露珠在花朵間滾動,彷彿少女羞澀的心事,欲說還休。有陣陣暗香撲面而來——多麼漂亮的玫瑰啊!看得出娜娜用了些心思,顏色搭配得非常好,紅色玫瑰的嬌艷欲滴,其間點綴的那幾朵深深淺淺的藍色玫瑰,更屬極其罕見的品種,讓我簡直對它們一見鍾情,愛不釋手了。
然而,當我跟着娜娜轉進那條曲折幽深而且非常潮濕陰暗的走廊時,所有愉悅的心情頓時被一掃而空。這確實是富麗堂皇的王宮的一部分——到處都可見黃金寶石、金碧輝煌的裝飾,無時不在向人們炫耀着王室的富有,讓人彷彿置身於天堂。但就在轉過那個彎之後,你會疑心自己一下子就從天堂掉進了地獄。
不是說一切就都變得破爛不堪,不是!而是那種令人精神極度壓抑的氛圍,讓人感覺像被無形的怪物掐住了脖子般地隨時都會窒息倒地。即便在陽光燦爛的白天這裏也是陰風慘慘的,情不自禁地我就打了個冷顫。
幸好娜娜早有準備,將帶來的披肩給我披上,這才稍微感覺好了一點。
那間屋子更是位於極偏僻的角落,屋門緊閉,門前還有人把守。當門打開后我看到猶有一道冰冷的鐵柵欄將裡外分隔成兩個世界。而無論如何守衛都是不肯把這道鐵柵欄打開的,我只能用手扶着柵欄向裏面張望。
屋裏陳設極其簡陋,而且如娜娜所說,這是一個黑屋子,如果不是有盞昏黃的燈亮着,根本就看不清裏面到底有着什麼——只一張小床,一張矮几,一隻破舊不堪的靠背椅,如此而已!真難以想像這是一位王后的居所。
她是位王后啊!即便她是個瘋子,而且得不到國王寵幸,難道就沒資格享受舒適寧靜的醫療環境,而一定得被關押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
此時她正躺在床上,背對着門,我只能看見她一頭凌亂不堪的栗色卷在枕褥間披散着,彷彿已因缺少水的滋潤而枯萎的樹須,了無生機。那隻擱在被面上的手,蒼白而且乾癟枯瘦,令人忍不住懷疑它還有沒有一隻手應具有的功能。她一動也不動躺着的樣子,也讓人懷疑她的生命到底是否還在延續着。
在娜娜一連喚了好幾聲“陛下”后,那隻手才算有了些許反應,先是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抓住被褥,吃力地掀開來,接着她才慢慢地轉過了頭來。動作遲緩得近乎生了銹的機械,而那雙眼中也毫無半分應有的光彩,獃滯的目光好半天才對準了門口。
但是,當她終於看見我的時候,突然就像有一簇火花在她眼中燃起,緊接着,就像是被打了一劑興奮劑一樣,她直直地彈了起來,幾乎是跌下床來的,同時喉間出一聲含混而嘶啞的呼喊:“伊莎貝拉!”
那呼喊聲太突然太凄厲,以至讓我心中一凜,下意識抓緊了鐵柵欄。這時王后已經撲了過來,顫抖的雙手一旦把我的手抓住便再也不願鬆開,一邊嘴裏不停叫着:“伊莎貝拉!我的伊莎貝拉,你終於來看我了!我的神啊!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的女兒,我的神啊!……”
她目光急切甚至帶有幾分焦灼,凌亂的頭,凌亂的衣杉,滿是污垢的臉和手,再加上憔悴而蒼老不堪的面容,和眼角奔涌而出的在老臉上縱橫的熱淚,和因過於激動而擠出來的一點鼻涕,令她看起來確實不似一個正常人。
但從她的話語中我不能就此斷定她就是個失去理智的瘋子,最多是個被苦難生活折磨太久而變得非常可憐的老女人。
她的說每一句話都很有條理,至少符合一般的邏輯思維——女兒有好久沒來探望她了,她思念她焦急,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望着王后哀戚的面容,我不禁疑惑起來。顯然伊莎貝拉的容貌遺傳自她母親,儘管王後年紀大了,也因生活的苦難更顯蒼老,但仍可以想像出她年輕時的美貌,而那雙眼眸雖然渾濁黯淡,卻沒有顛狂的痕迹,只有抹不去的無盡哀傷,淚水不停從她面頰上滾落,在她把我的手放到面頰上摩挲時,淚水也濡濕了我的手掌——完全一副愛女情深的模樣。這是一個瘋子能表現出的行為嗎?
“陛下您瞧,多漂亮的玫瑰,這是剛剛才摘下來的!”
娜娜從柵欄縫隙間把玫瑰遞上去,但王后不接,甚至也不願把目光從我臉上移開哪怕一秒鐘,她只是用足力氣攥着我的手不放,搖着頭說:“沒有什麼比我的伊莎貝拉更重要!我的神靈啊!是哪個魔鬼在欺騙我,竟然說我的伊莎貝拉已經死了!她不是還好好的嗎?伊莎貝拉,我的寶貝女兒!你是不可以死的,你又怎麼可以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呢?對於王國來說你實在是太重要了啊!”
“是,我不會離開你的!”此情此景令我心中泛起酸澀,又怎麼忍心對她言明她面前的其實已經不是她的女兒,如果這時對她說了真話,豈不是刺激得原本正常的人都要瘋了?
守衛已經在旁邊催促:“公主殿下,王后需要休息,您現在可以離開了!”
“等等!不!伊莎貝拉你留下,留下來,他們那麼對我,我害怕!我的女兒,你要保護我,我只有你了……”王后聞言把我抓得更緊,甚至捏得我骨節都在疼。但守衛不允許,上來不管不顧就粗暴地扳她的手指。
這讓她痛苦萬分,不停掙扎着叫:“不!不……”
我好不忍心,對守衛叱道:“住手!她是你們的王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這是為殿下好,她是個瘋子!她會傷害您的!”
“我可不這樣認為!”我想阻止,但守衛仍用力扳着她的手指,以至令她出野獸一般凄厲的嚎叫。
這時屋子裏忽然開了扇暗門,兩個彪形大漢衝進屋來,一個用力拖住王后,死拉活拽把她摁倒在地,另一個拿出隨身攜帶的一隻瓶子,也不知裏面是些什麼液體,揪住她的頭迫使她抬起頭,就把東西往她嘴裏灌。
王后極力翻滾掙扎,一邊繼續慘叫,那聲音凄慘得令人不由自主全身都要顫抖。但即便是我用力敲打着鐵柵欄連聲喝令他們住手,他們仍死死摁住她不放,最終還是把整瓶液體都給她灌了下去。
慘叫聲停歇了,我看到她躺在地上,極其虛弱地喘息着,鬢角以及指節都在淌血,眼睛向上翻着,就和一條將死的魚兒差不多。這殘忍而毫無半點人性的情景令我出離憤怒。火從心頭起,我回身一甩手給了那試圖把我拉離鐵柵欄的守衛重重一記耳光。
“滾開!”我罵道,“禽獸!那是你們的王后,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那守衛挨了我一巴掌,一時不敢多言,我還想繼續泄,娜娜卻從我身後把我緊緊抱住,並拚命用力往後拖了兩步。
“殿下,您別這樣!”她明顯帶着哭腔,卻仍在不住勸說我,“別這樣!他們是在給陛下喂葯,那是御醫吉蘭烏多親手調配的,對陛下的病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你又怎麼知道沒有壞處!”我氣憤地嚷,“那是什麼葯?有什麼成分?御醫又是精神疾病方面的專家嗎?誰又給他的這個權力,讓他,他們可以如此殘忍地對待一位王后?這太過分了……”
“我的殿下,您別說了,別說了!”娜娜着急地對我直搖手。
“至少該對她用好一點的態度!”我仍無法抑制怒火,“她是個病人!”
“是的,她是個病人!她沒有理智!”娜娜哭着說,“而且她確實會傷人的!求求您,我的好殿下,我們得離開了,走吧,如果時間呆得久了,國王陛下知道了會很不高興的!走吧殿下,我們可以改天再來。”
她把那束玫瑰從柵欄縫裏塞進去,然後拖着我離開,但我聽見王后的慘呼聲響起:“不要走,伊莎貝拉!伊莎貝拉……”
我掙扎着想掙開娜娜的手,說:“但我看王后不像是個瘋子,娜娜,她有理智,能認出她的女兒來,而且說話也很有條理!”
娜娜使勁搖頭,說:“不,殿下!您別這麼嚷嚷,這不合適!她失去理智了,我可記得很清楚,那一回她還差點掐斷您的脖子,一邊掐一邊還喊:為什麼要把伊莎貝拉生下來?她說是您讓她生不如死——她確實是瘋了!因為曾經她是那麼地以您為驕傲!今天只不過是暫時的清醒,這是很難得才有的,殿下,您的母后仍是個瘋子!走吧,快點離開這裏,我不能再看下去了!可憐的王后陛下……”
王后凄慘的呼喊聲忽然停止,就像被刀砍斷的那樣突兀。娜娜已經拉着我拐進長長的走廊,見四下里沒人,她忽然用力把我抱住,無法抑制的悲傷使她大哭特哭起來。看來她對王后的感情一點都不亞於親生女兒對母親的感情。
我抱着她,輕輕摩挲着她柔軟的頭,深感到她心中的無奈,不由自主地,一行熱淚亦順着我面頰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