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午休快過了,公司的同事一批批回巢。
會計部的阿秀指着水池要另一個同事看,“阿麗,阿麗,你看,那對情侶!”口氣里凈是羨慕。
阿麗推推眼鏡,眯起眼仔細看了一眼,“那個女的……好像璇荷耶。”
“哎喲,三八啦,璇荷哪有那麼漂亮的長發。”
“但是……”
“別但是了啦,光看那男人的水準也知道不是璇荷配得上的,你忘了璇荷說她自己是個只配個賣龍眼的。”阿秀常和璇荷一唱一和。
“阿秀……說起那個男人……好像是我們家老闆耶……”阿麗推推一千度的眼鏡,懷疑自己是否該去重配眼鏡。“哈哈,阿麗你真的要去重新配眼鏡了,我們家老闆不是嚴肅得要死,哪會和女朋友到水池子裏玩?你真是三八啦!”她推了阿麗的肩膀一下,咬了一口飯後水果,“走啦走啦,再看下去會流口水啦。”
“喔。”拿下眼鏡擦擦鏡片的阿麗搖搖頭,“幾時我們也可以在水池裏和男朋友這樣玩耍呀!”
“再說啦,我有認識個賣水果的再介紹給你啦。不過可能不會陪你打水仗,要你洗水果玩玩水倒是真的。”
“阿秀!”
☆☆☆
直到中午人潮盡去,渾身濕透的兩人乾脆坐在水池裏聊起天來。
璇荷的長發披散在微微透明的T恤上,剛好掩蓋了部分讓人心驚膽跳的位置,否則傅子岳絕不可能讓璇荷坐在這兒陪他聊天,他可不會讓其他男人看見璇荷的一絲一毫。
他自己倒不覺得這種想法有什麼不對。
“會不會冷?”傅子岳邊笑邊問。
她朝他瞪了一眼,“氣都氣熱了。”陽光配上暖水,她只覺得像在夏威夷椰樹陽光水池旁。
“上班怎麼辦?”他先替她發難。
“你是老闆耶!問我這個問題?反正你得負責跟我頭頭講好,而且不準說實話,至於如何說就看你自己了。”經過這場水仗,璇荷像同意了兩人是小學同班同學,說起話來輕鬆許多。
“難得你想通了。”他賞識的望了望璇荷,還是嫌她鼻上那副眼鏡礙眼了些。
“真受不了你,沒見過你這種老闆。”和員工在公園水池打水仗?
“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若不保持童心怎做得出成績。”他怎可告訴她,是因為對象是她才讓他有這好興緻。
“公司同事可不是這樣說的。”她揚揚眉,再說下去免不了要說出會計部那群“女豹狼”對他的垂涎了,她們說他眼光卓越、處事果斷、判斷力超乎常人,面貌長相又比其他人強幾分,配上外語流利,自然國外訂單全落到他手上,不過稍嫌嚴肅冷淡了些。
冷淡?嚴肅?
瞧瞧這個人是如何表現冷淡、嚴肅的,她不自覺朝天空翻了下白眼。
“他們怎麼說?”這倒是他沒想過的,他做起事來一向不在乎太多人的想法,此時倒好奇了起來,究竟是好奇其他同仁的想法還是好奇璇荷的。
“說我該回去上班了。”她轉了話頭,提起濕答答的褲裙,一時還沒想出用什麼辦法弄乾這一身。
他也不再好奇,同樣起身看着自己的一身濕,當下做出決定,牽了璇荷的手,“來。”
去哪兒?他這人這樣無厘頭,她害怕他又有其他驚人舉動。
“走就是了。”
好吧,反正天塌下來有老闆撐着,“你得先幫我請好假才行。”
不由分說,他掏出手機開始撥電話,惹得她直笑,他還站在池子中央呢!
☆☆☆
璇荷死命不肯進去這看來就是“很貴”的服飾店,而且店外那牌子鑲金的英文字母她還認得,聽說那裏的衣服一件就是她一個月的薪水,她沒這種習慣,腳底下這雙打了折的“NONNO”一直蠢蠢欲動,想踢上他那看來很“結實”的屁股,好告訴他“NO”!
“進去瞧瞧,不喜歡我們再走。”他再度推了她一把。
“不用看了,那種衣服我穿不慣,而且選來沒意思,光看價格要比衣服本身讓人張目結舌。”
這什麼理論?這會兒換他先張目結舌。
“我學會計的你懂不懂,我才不會做這種白痴事,買件衣服花掉我一個月的薪水,然後用下個月的薪水去照顧這件衣裳,接着還會有人問我,“哎喲!璇荷,你這件衣服仿得好像某某品牌的衣服喔。”告訴你,這種投資太愚蠢了!”
傅子岳發現聽她說話實在是種享受,他無法不笑,這個女人太可愛了。
“我是不是該慶幸公司里有你這樣懂投資報酬率的會計。”他不知該如何讓步。
“聽來你是接受我的意見嘍。”幾個小時下來,她發現他很少認錯或接受意見,所以她努力抓住這個機會。
他看見她眼裏的晶亮,為了這點他願意試一次,“好,那你說,我們該上哪兒採買衣物才對。”
她噘起嘴,眼珠子轉了一圈,跳進他的車,“上車走嘍。”
他呆愣在她那樣頑皮的表情里,這是長大后公主的模樣。
“走了啦!你不怕我把你的車開走,快上車,我可不想再吹你這車的冷氣太久,我快感冒了。”到時感冒了若上不了班再記他一筆。
結果車子停在若是四點后便是“士林夜市”的地段。
“小姐,我若沒記錯,現在的時間此地應該是個菜市場才是。”這小姐該不會到菜市場裏找那種“爸爸媽媽”級的可怕衣服吧,他只有二十六歲。
“咦,不錯啊,你還知道現在這兒是個市場,下車。”見他動作太慢,她已拿了他的車鑰匙下車。
男人只有頭疼的跟着下車。
還好她帶他去的是位在市場周邊的服飾店,沒有鑲金英文,沒有驚人數字,門口有幾堆拍賣品,和市場周邊的調調相互呼應。
她已經進內部招着手喚他,“傅子岳,來看一看,這件衣服你穿一定很好看,你總是黑外套、白襯衫,一點顏色也沒有,來來來,淺黃色很適合你。”
他突然覺得還不壞。
笑笑的靠近璇荷,很懷疑她是否曾擺過地攤。
她將手上的衣服往他身上一比,“你看。”
他往鏡子裏瞧,沒認真看自己,凈瞧着她倒是真的,她認真的樣子吸引着。
“喂,覺得好不好看?”可是她選的耶,她挺自豪自己的眼光。
他認真的將目光轉往自己的身上,然後肯定的搖搖頭,“難看。有沒有黑色無領T恤?”
不逗逗她,豈不浪費了這可以和她出來四處玩的機會。
果然,璇荷大叫:“喂!才說你沒顏色,又是找黑色,不理你了,自個兒找。”她將手上淺黃色上衣丟在他身上,又往旁邊鑽去了。
他也效法,看上了一件米白針織連身短裙,“喂,璇荷,過來過來,你去換這件衣服試試。”
璇荷一看是這樣短的裙子,眼珠子瞪得大大,搖頭又搖手,“不,我一向不穿這樣短的裙子。”
他還是將裙子丟到她手上,“去換換看。”看得出來,她不討厭這樣式。
“不要!”她將衣服丟回他手上,轉身就要去找其他的T恤、長褲。
又丟回我身上,他佯怒攬了她脖子示意要勒死地,“你這難纏的傢伙!”不料竟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一時半刻閃了神。
他不是沒接觸過女性,更遑論從小學暗戀夏璇荷,若不是在公司人事資料上發現“夏璇荷”這三個字,恐怕他早已遺忘這個名字,但是……
她觸動了他某部分的敏感神經。
是因為小學同學的關係嗎?他對她的熟稔快速而不設防,甚至不似他對一般女性的體貼、紳士,或者說是多禮而冷淡。
那是閔雯對他的看法,他幾乎要記不住閔雯的模樣,卻記牢了分手時她丟給他的理由。
那是女人對他的評語,若是商場上的就更難聽了。
但在璇荷面前,他全沒了對女人該有的考慮及顧忌,他自然得像在和自己的親人相處,卻又多了些……他解釋不出來那是什麼,但今天如此輕鬆的心情對他來說真是久違了。
“喂!喂!喂!喂!喂!放手!”璇荷兩隻小手捉住他橫在她脖子的結實手臂,拜託,她沒被勒死也會心跳失速而得心臟病陣亡。
他太接近、太接近了啦!近得她都聞到了他身上那樣……那樣讓人臉紅心跳的味道了。老天,他不是和她打過一場水仗了?為何身上還是好聞到讓她流口水。
來人呀!將她的心臟還來呀!
她的潑辣、兇狠滾到哪兒去了?回來啊!
璇荷在心裏慘叫,那男性的手還是沒鬆綁的意思。
他不想隱瞞此刻的想法,埋進她的秀髮,喉頭髮出迷人的低沉嗓音,“沒想到你這麼香。”
什什什……什麼?他說什麼?
老天,她會腿軟。
“傅……”她艱難的吞吞口水,不知說什麼才好,“傅……子岳,讓我在服飾店被勒死上報實在有點難聽,我可不可以換別種死法。”
傅子岳笑到手臂發顫,抬起另一隻手臂朝她額頭打去,“受不了你。”鬆開了她。
她二十六歲了,卻在這樣的接觸下讓臉燒到簡直無法抬起的程度,一邊口吃一邊指着旁邊的女裝,“我看見了一件白色上衣,在那裏,我去拿。”
傅子岳看着她落荒而逃,心裏頭鼓鼓的感覺散不開,此時他不想去解釋太多,放任全心的滿足感,再度挨到她身旁。
他的手裏又名了一件黑色皮裙。
“你的白上衣配這件黑裙正好,你去試衣間換看看。”
“我……”又要她換裙子!她想怒吼,但看見他那堅持又欠扁的臉之後她已經疲軟,換了口氣問:“我不進去試這件裙子,你不會放過我對不對?”
“我有說嗎?真的嗎?我不是說這皮裙挺適合你的潑辣?”他裝蒜。
“傅子岳!算了,拿來!”反正今天算是讓她見識這男人的“鴨霸”了,若不認輸,她恐怕得在這服飾店裏耗到得重感冒才可能順利換好衣服。
他突然縮手,要她靠近似有什麼秘密要問。
她只能乖乖將耳朵挪近他。
他靠在她耳畔,簡言是直接將氣息吐進地敏感的耳里,“我們……好像連內褲都要買吧!”
轟!她整個腦袋似被丟了個黃色炸彈,轟一聲炸掉她外表的保護層,剩下腦漿里的色情影像。
救……救命呀!
他怎麼可以這樣讓她陷入這種不淑女的遐思中,而他卻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這色痞!
“我自己去挑!”她鑽入配件區,找着印象中三件一袋的包裝。
“找到了!”她心裏暗暗歡呼,自己可以在這麼短時間內找到,而沒被他……
她太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之中,沒注意到傅子岳早就在她身旁,幾乎在她心裏喊著“找到了”的同時,他也是抓着透明小包喊着,“找到了!”
她這才猛然跳開,看着柜上分類,男生……女生……竟就在隔壁!媽、媽、咪、呀!
她百分之兩百肯定,這男人是故意耍她的!
“你……”她驚訝過度,罵得不流利。
但卻被他流利的搶白,“你確定要手上哪一包?我個人覺得女人穿高叉的比較性感。”
這個色情狂!
傅子岳晃晃自己挑選的紅色、黑色、藍色小褲,“你看,很有色彩吧!”
他將了她一軍。
夏璇荷只差沒口吐白沫了,這男人是她的頂頭老闆?是她暗戀了十多年的男人?
傳子岳簡直忍到臉皮要發麻,千萬不可笑出來,讓她發現他在逗她,天哪,這什麼年代了,還有璇荷這樣保守、害羞、耿直的女孩?
他越逗越無法自拔,而且看她的反應就是一種享受,在這種連十三歲小女孩都可以和你大談性事的時代里,竟有個二十六歲還這樣連買個內褲都會臉紅的女人。
他開始想像若是吻上她的肩、她的頸……那她的肌膚會透出哪種紅?
他驚訝腹部突如其來的強烈反應。該死!
☆☆☆
總算保留性命換上了整套衣裳出來見人,第一次和男人上街買衣服、內褲,還試穿裙子,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可以踏出這間更衣室。
一踏出來,傅子岳便眯了眼瞧到她渾身不自在。
“喂!到底奇不奇怪?若奇怪我就不買了!”她扯扯裙擺,情願換回濕淋淋的褲裙還自在些。
看清了她的意圖,他一手攔住,“不準換下!”
“我……”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何遇上這個男人她就變成了這種豆腐腦袋,連說個話都啟動不了舌頭──我我我、這這這的吐不出個完整句來。
“你穿這樣很好看。”
瞧,人家說得多俐落自然,連這種讓人臉紅心跳的話都說得不急不喘,偏偏她就只有個臉紅心跳的份兒。
傅子岳得努力剋制,才能讓自己確定他不會在這不太有人出沒的試衣間附近強吻了她。
“那……我去換回來。”她整個小臉紅通通的,又要轉進更衣室。
“我說不準換了,回來!”他拉住她,讓她坐在試衣間外的等候椅上,“換我換了好嗎?”
她這才想起,他還一身濕,“呃,好,你快去快去。”反正只要他不在她身旁就可以,要不然她不知為何總覺得空氣不夠用。
他朝更衣室進入,下一秒拎了幾件衣物出來。
轟!空氣半秒內被抽干,璇荷的臉再次滾燙燒紅。
那是她的內褲!
☆☆☆
隔日,她只求平平穩穩的在會計部安居樂業,他也能夠在總裁辦公室內“含飴弄孫”,不不不,是“安享天年”,可別出來亂走驚嚇她,昨天死透的細胞還有些沒復活,拜託拜託,讓她順利度過這一天。
老天也不吝嗇,除了早上看他穿得一身黑白經過會計部引起她一些些神經輕度緊張之外,截至目前為止,她還算慶幸回歸到了往日的生活中。
“喂,璇荷,你昨天中午就被老闆抓去出公差了呀?”阿秀拿出抽屜里的酸梅,遞給坐在她前頭的璇荷。
“嗯。”此時沒空吃酸梅,她口中一口熱茶險險往前頭阿麗的頭上噴去。
“好可惜喔,昨天我和阿麗吃完飯回來時,看見一對情侶在那個小公園的池子裏打情罵俏耶!那個女的好漂亮喔!”
話一說完,璇荷果真將口中第二口茶直接往阿麗的後腦噴去。
打情罵俏?女的好漂亮?
阿麗也回過頭來加入,“對啊,男的也好帥!”
“阿麗……你的頭髮……”璇荷正想向她道歉。
“哎喲,沒關係啦!”阿麗撫撫頭髮,加入這個話題比較重要,“我本來還以為那個女人是你耶!”
璇荷趕快將手中的茶放好,要不然她待會兒將茶直接淋到阿麗的臉上就不好了。
“哎喲,阿麗三八啦!你頭髮哪有那麼長,對不對?”阿秀拍拍璇荷的肩,“不過真的很讓人羨慕就是了,不知道我們何時能有這樣的男人陪我們浪漫戲水,唉,吃啦吃啦。”
“我……不了,謝謝。”老天!她的眼皮開始不自主跳動,笑得僵硬。
“啊,吃啦吃啦,沒男人的女人盡量吃,要不然人生多沒意義,喂,吃啦。”阿秀再推璇荷一次。
璇荷只得拿起一顆酸梅塞入嘴裏,天哪──好酸!
☆☆☆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總算從阿秀、阿麗的“公園事件”中存活下來,沒有二度吐血,也沒再看見那個無色彩的人。
她正慶幸要打開剛買來的便當時,有人呼叫:“夏璇荷,有你的快遞,請速至門口櫃抬簽收。”
吃飯皇帝大!是哪個“白目”選這種時候送快遞,若是喬亞那家廠商,下個月票子她一定給他開個半年,讓他去等死!
“夏璇荷,再不來要辦退件了喔!”
“來了啦!”放下筷子,她速速簽收速速回巢。
什麼東東?還包得這樣仔細。
阿麗、阿秀也放下筷子,引頸好奇,畢竟一般快遞不會選這種時間,“快拆,快拆,若是爆裂物趕快往窗外丟。”
一打開,她的血色盡失。
是昨天他選的那條米白色連身裙。
這該死的!他幾時買下這條裙子的?
她只差沒將那包東西往他辦公室砸去。
阿麗、阿秀已經抱着臉頰尖叫,“哇啊,有人送璇荷洋裝,有人送璇荷洋裝,啊!還有卡片!”
璇荷這才注意到他還附了卡片。
嗨!
可別以為我無色彩,你知道我的顏色在哪裏。
P‧S‧歡迎你衝進我辦公室來,是你說不讓人知道我們的事的,我可不介意。
然後是手繪的三件三角褲,分別是紅色、黑色、藍色。
這……這隻色痞!
還用那什麼曖昧口吻,什麼“我們的事”?她和他根本沒事!
“寫了什麼,我看,我看!”阿麗、阿秀同時要搶,卻被璇荷用力一塞塞進上衣口袋裏。
“神經病!”她朝他的辦公室方位發作。
阿麗、阿秀可緊張了,“什麼?是神經病!”
“對!”她期望辦公室內那個痞子,能聽得到她們的對話及她的回答。
可阿秀一會兒就倒戈,撫摸着質感柔細的洋裝,“神經病也好,他還挺有品味的耶……”
“惡──”當場氣得璇荷第二次吃不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