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些該死的女人呵!
為什麼她們竟然膽敢和夏雲兒一般,在他的面前,硬生生地選擇了龍九,他這個堂堂的國舅爺究竟是哪點不如一介武夫的龍九了?
她們都該死!
腦中才閃過這樣的念頭,他還來不及多說什麼,整個人便已直挺挺地倒進在後頭伺候着的僕人懷中。
見狀,眾人的議論開始肆無忌憚、此起彼落的響起,其間甚至還夾雜着一絲絲訕笑。
沒有理會這一頭的騷動,主事者手中的大槌重重地落在桌上,大事底定。
又一朵名花有了主,花落龍門鑣局的龍九。
英雄配美人,自然又是一陣的佳話,恭賀聲不斷。
龍九的眸光卻只是定定地看着暈過去的駱浩天,再也沒有看冰心一眼。
對他來說,周遭的這一切都不重要。
台上的女人也不重要,他標下的女人是誰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以預想到,明兒個在市井間會流傳出怎樣的耳語──駱浩天是怎樣的不自量力想要同他龍九搶女人,可是卻嚇暈在這場冠蓋雲集的會場裏。
或是駱浩天雖然已經敗光了駱家的財產,又硬是要打腫臉充胖子,所以只能裝暈。
就算這些流言不會“自然而然”的產生,他也會保證讓它產生,而且絕對會傳到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耳中。
緊抿的唇畔再次勾起了一記森冷的笑容。
噙着那抹冷笑,龍九大步地邁出了會場。
“喂,你去哪?不去領回那美得過火的新娘子嗎?”追着他的身影,西門覆雨急急地問。
回身,瞧了依舊如火如荼進行着的拍賣會,龍九隻是淡淡地對他說:“其它的事,你看着辦吧!”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台上那個女人,他相信西門會有更好的安排。
帶着滿意的心情,他不再留戀地走人。
瞪着龍九那任性離去的身影,西門覆雨忍不住氣結。
看着辦?怎麼看着辦?
他的視線在冰心和龍九那堅挺的背影之間來來去去了好一會兒,終於,一抹奸狡的笑容取代了原本的氣急敗壞。
他知道該怎麼看着辦了,哈!
而且絕對會辦得很好,好到讓不負責任、一走了之的大哥七竅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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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人大轎,鑼鼓嗩吶,漫天紅彩,龍鳳對燭!
這是怎麼回事?
瞪着這彷佛一夕之間被變出來的東西,向來鎮定的龍九也忍不住瞠目結舌,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他是在做夢嗎?
在這樣的疑惑中,就算威震四方的鑣局霸主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的眼前出現幻覺。
可是揉了又揉,再睜眼,眼前那一切張燈結綵、熱鬧非凡的景況,非但沒有消失,反而還更清晰了起來。
終於,他接受了眼前的真實,心底卻還纏繞着一團團疑惑。
難不成有人要在龍門鑣局成親,而他堂堂門主卻完全不知曉?
“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終於,他再也忍不住地大吼出聲。
這一吼,吼停了原本喧天的鑼鼓聲,也吼得原本忙亂的眾人全都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定於原地。
雖然大家都意識到他的出現和隨之而來的怒火,卻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輕捋虎鬚,所以大伙兒全都睜着一雙眼看着他,卻沒人開口。
怒目環視眾人,望着那一群彷佛舌頭被貓給叼走了的仆佣,龍九心中逐漸泛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嘣”地一聲,腦海中那最後一根名喚“耐性”的弦被綳斷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眯起眼,眸中怒火夾雜着不耐,環視着在場那些“皮皮挫”的眾人。
終於,受不了這種磨人的寂靜,龍府中一個還算有點年紀的管事說:“這一切都是西門爺交代的。”
哼哼!
很好,他找到主謀了。
腳跟兒一旋,他筆直往西門覆雨該在的地方走去,還沒來得及邁上幾步,一顆也被打扮得紅通通的小球兒興奮地撞進了他的懷裏嚷着,“爹,西門叔叔說今兒個念雲要有娘了,是真的嗎?”
瞧那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裏閃着晶亮亮的光芒,紅撲撲的臉蛋上寫滿了興奮,龍九心中那股想要殺人的慾望更深了。
他必須不斷深呼吸、再深呼吸,才能不讓自己的怒氣在念雲的面前展露。
“西門叔叔在哪?”用盡所有的力氣擠出一抹笑容,龍九的話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
既然一切都是他搞出來的,那麼理所當然該由他來承受他的怒氣。
他現在很想殺人,所以他一定要找出西門覆雨,否則……
興奮的小娃兒發現了爹爹那恐怖的臉色,原本笑兮兮的臉龐一垮,骨碌碌的眼珠立刻像是要冒出水來似的。
“爹,西門叔叔是騙人的對不對?”
哪裏有娘?
瞧爹一說到娘,臉上的氣怒就這麼嚇人,嗚嗚嗚……他真的被騙了啦!
小娃兒說哭就哭,連串的眼淚兒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向來縱橫天下的龍九見狀,竟也慌了手腳。
粗厚的手臂忙不迭的拭着念雲像是泉涌一般冒出來的淚珠,儘管心中不斷地暗咒,可是也只能低聲哄着。
誰知小傢伙也是執拗的性子,瞧他那嘟着一張嘴的模樣,龍九彷佛看到他娘那楚楚可憐、總能讓他揪心的模樣。
心微微地軟了、揪了!
他答應過雲兒,不會讓念雲受上半點委屈的。
當然,他很清楚這樣的寵溺是過份的,可是念雲一向乖巧,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鬧脾氣,所以……
“西門叔叔沒騙人!”幾經猶豫,他終於放軟了姿態,低聲哄道。
“真的嗎?爹真的要給念雲一個娘嗎?”像是變戲法似的,原本還哭得委屈的念雲在眨眼間就笑逐顏開。
呃,娘這種東西可以隨便給的嗎?
連串問題讓他的怒火愈燒愈旺,可是一瞧見念雲那眨巴着大眼的可愛模樣,他當下除了投降之外,再無他法。
“嗯!”終於,向來不輕易屈服的龍九點了頭。
原本凝結的氣氛在轉瞬間化了開來,見他終於點頭,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就連那原本涕淚縱橫的小傢伙也破涕為笑,見了那笑容,龍九還以為這會兒危機已經解除,誰知道念雲卻忽爾轉過了頭去,對着一棵參天的大樹直喊着,“西門叔叔,爹答應了,你快下來,帶爹去把娘給接回來。”
對孩子的童言童語還來不及反應,只見從大樹上飄下一抹人影。
就是龍九一直遍尋不着、想要將他挫骨揚灰的西門覆雨。
“幹得好,念雲!”渾然不覺自己即將要大禍臨頭,他朝着念雲豎起拇指。
“你……”望見了來人,龍九臉上原本慈愛的神情在眨眼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駭人的憤怒。
“大哥,你怎麼了?”
西門覆雨一臉無辜,可他的問題卻讓龍九忍不住咬牙切齒。
他竟然還好意思問他怎麼了?
這世道什麼時候變了?
可即使是在盛怒之中,龍九卻沒忘了要先放下了念雲,免得誤傷了他。
那小腳丫子一着地,他立時回身怒目瞪着西門覆雨,看在兄弟的份上,他咬着牙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猿臂一指,掃過了樂隊鑼鼓,綵帶花球。
“呵!”對龍九的怒氣視而不見,他笑嘻嘻的解釋,“這是小弟我的一點兒心意,大哥要成親了,我當然要盡心儘力啊!”
“我什麼時候要成親了?”他咬牙再問,心中甚至已經盤算好怎樣在第一時間內,摘下西門覆雨的頭來當板凳。
“嘿,你也別不好意思,你這麼大費周章的在嬌娘聚上,以一萬五千兩的天價標下了人家姑娘,不就是要她入府來伺候你嗎?”
“你……”原本駭人的怒意像是泄了氣的球兒似的快速平復,取而代之的是唇畔的一抹淺笑。
那笑,真可怕!
“我是標下了她,可我沒說要迎她進門。”
“大哥,你也沒說不迎娶她呀,只說讓我看着辦。”西門覆雨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痞痞的提醒。
“我的確是這麼說的沒錯……”
話都還沒有說完,西門覆雨搶先一步再次開口,“既然大哥讓我看着辦,我自然是要替你盡心儘力地準備成親的一切嚕!”
多理所當然的說法,理所當然到龍九的天玄掌,已經毫不留情的朝他襲去。
強詞奪理!
西門明明知道,他從來沒想過要納個小妾取代雲兒的位置。
緊繃的態勢一觸即發,一見龍九發掌,西門覆雨連忙靈巧的閃避,甚至還開口朝睜着一雙大眼,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的念雲喊道:“雲兒,你爹又反悔了,你沒娘了!”
話聲才落,念雲立時合作無間地放聲大哭。
“哇哇……”
西門覆雨的武功或許不及龍九,但逃命的輕功可是一等一,龍九一掌接着一掌的發,可他卻一掌一掌的躲,還不停地煽動念雲,引出念雲滔滔不絕的哭聲。
“你找死!”孩子震天的哭喊,讓龍九心頭的煩躁更盛,殺氣卻一點一滴地被那哭聲所消弭。
“大哥,那飄香樓已經說了,貨物既出,概不退貨,你不迎娶人家,難不成要讓人家去當尼姑嗎?”
厚,已經拒娶一次了,這次要是再拒絕,怕那皇甫冰心不恨死了大哥才怪。
俗話說得好,惹龍惹虎,可千萬別惹到“虎霸母”,她不入龍門,他哪有好戲可看。
想想看,那冰一樣冷的女人,碰上了穩重內斂氣起來卻很火爆的大哥,會是一番怎樣的好戲?
抿唇不語,龍九的心思早就被念雲那抽抽答答的哭聲吸引走,怒氣再也不能集中,他轉頭看向孩子。
“念雲真的想要娘嗎?”他倏地收掌,往孩子的面前一蹲,像是變臉一般,又成了那個有求必應的好爹爹。
“嗯!”念雲重重地點了點頭。“別人都有娘,小虎子也說娘這種東西軟軟香香的很好抱,我真的也好想要有一個。”
呵,敢情這小子把娘當成了玩具啦。
“好吧!”
反正不過就只是娶個妾嘛!
既然念雲這麼想要娘,他當然要給他一個嘍!
只要小子開心,龍家也不差那一點兒的米糧,就算娶來晾着也不是不可以啊!
誰教他一向對雲兒唯一留下來的血脈沒轍。
他突然抬頭,對着一臉竊笑的兄弟說:“走吧!”
“去哪?”對於他情緒的轉換,一時還摸不着頭緒,西門覆雨呆愣愣地反問。
“不走,難不成你要替我代勞去把新娘子迎回來嗎?”龍九沒好氣地說道,間接地已是答應此事。
沒有多說一句廢話,西門覆雨連忙揚聲對着四周喊道:“還不快為門主換上紅莽袍,要去迎娶新娘子了。”
此話一出,原本屏息站在一旁的仆佣全都像是被解了咒似的忙碌起來,穿衣的穿衣、奏樂的奏樂,放炮的放炮,面對這熱鬧洋洋的喜氣,唯一最不投入的,大概就只有被打鴨子上架的新郎倌龍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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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盤天,燭火搖曳,在那厚厚的霞帔包裹下,冰心那白皙的雙手卻泛着一股子嚇人的冷意。
即使她端坐着不動分毫,可是伺候她許久的珠落卻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緊張。
“小姐,緊張嗎?”
她柔聲輕問,心想說說話興許可以打破這窒人的寂靜。
“是挺緊張的。”
又是一份讓人驚詫的誠實,珠落以為以小姐的內斂,會選擇隱藏自己的心緒。
“單憑一紙婚書,我對他的愛和執意來得太莫名,不過與其說是緊張,倒不如說是一份對未來的不確定吧!”
清冷的聲音陳述着,但卻可聽出其中微微地泛着一抹輕顫。
十隻蔥白的縴手纏繞着,心頭的緊繃甚至讓冰心幾乎要坐不住了。
就是今兒個了!
他用八人大轎抬着,用繡球紅彩牽着,將她迎進了門。
心是狂喜,卻也是不安的。
在這樣複雜的情緒中,紅蓋頭下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喜房的門不知何時已被推開,之後被闔上。
只當屋內依然還是珠落一人,冰心自顧自地繼續說:“那日,我瞧他真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而這樣的男人曾經與我擦身而過,但……”
似乎是在思索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話語,才能讓珠落理解她的心情,可是她才一停口,緊跟而來的竟是一記低沉的嗓音。
“但是什麼?”
他?!
什麼時候進來的?
突如其來的震驚,讓原本就已經緊繃著的冰心突然亂了方寸,顧不得媒人婆再三叮嚀着一定要由夫婿掀起喜帕的交代,手一掀,原本安份地遮掩着她麗容的那方蓋頭高高揚起,飛旋落下。
少了遮掩,冰心的眼冷不防地對上了兩潭幾不見底的深泓。
那抹幽黯之中不帶一絲喜氣,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原該在喜房裏伺候的珠落卻早已不知去向。
“你……爺……”
他何時進來的?
剛剛她的話,他又聽到了多少?
“你剛剛的話還沒說完。”端坐與她對視,龍九那正經八百的模樣,哪裏有一丁點兒新郎倌的喜氣。
“沒什麼,只不過是和丫鬟閑聊,打發時間罷了。”幾乎要忍不住迴避他那炯然的目光,冰心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依然心如擂鼓。
他看起來這樣懾人,只消一想到她終於成了他的妻,冰心就緊張得不能自已。
但不該是這樣的!
她來,只是為了求一個答案而已呵!
那些緊張和期待都是不該存在的,不是嗎?
望着那張堪稱絕艷的臉龐閃過了一絲又一絲複雜的情緒,龍九心中忍不住地泛起了疑惑。
這些情緒哪來的呢?
還有心頭那一股眼熟的感覺又是哪來的呢?
眯眼打量着被妝點得絕艷的冰心。眼前這冷艷的女人雖然陌生,卻莫名地帶給他一股熟悉的感覺。
她是誰?
在打量了好半晌之後,龍九認定自己一定曾經在何處見過她,但卻想不起來。
可她應該不是一個會讓人輕易遺忘的女人才對。
“爺!”啟口輕喚,冰心依然端坐在喜榻上,並不如飄香樓的嬤嬤所教的,急急忙忙地起身服侍自己往後的天。
“把剛剛的話說完。”她方才的話,很有趣。
她曾與哪個男人擦身而過?
他嗎?
是因為曾經見過,所以才覺得眼熟嗎?
“那些話沒有意義,爺又何必浪費時間去聽呢?”沒有龍九以為會出現的驚惶害怕,冰心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令人玩味的鎮定。
“你見過我?”
“這京城裏,誰不曾見過龍門鑣局的九爺呢?”輕扯一抹笑,冰心淡淡的說,那似真似假的語氣,倒讓龍九心中的疑惑稍稍放下。
或許真的只是偶遇吧!
收回打量的目光,他逕自倒着原該兩人合飲的甜酒,仰首一飲而盡。
很冷漠的對待,讓冰心幾乎不知道是該為了他不為自己的美色所惑而欣喜,還是為了他的視而不見而難過。
她抿唇不語,只是靜靜地望着他。他連飲了數杯之後,就在她幾乎以為他倆的洞房花燭夜會在這樣冷凝的氣氛中度過之際,他突然又將眼神望向她。
沒有一絲猶豫,他堅定地開口說:“我讓你進門,只是為了讓念雲有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