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穎心和黎仁業冷戰了一個禮拜,她每天都默默在整理行李,準備搬回原來的住處,幸好租約還沒到期,所以她一直沒去退掉房子,否則現在就無家可歸了。

夜深了,萬籟俱靜,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因為還沒聽見黎仁業進門的聲音。

雖然不願承認,但等他的門似乎已經變成她的習慣了,將來聽不到他車聲的夜晚,是否會重複這般的輾轉難眠呢?

叩叩叩!門上傳來敲門聲。

已經快一點了,還有誰沒睡的會來吵她?

穎心起床開門,赫然發現門外站着的是母親,而她正哭泣著。

「媽,怎麼了?」她關心的急忙握住母親的手。

「我作了惡夢。」秦母邊哭邊說。

「夢見什麼了?」她小心的拉着母親的手,讓她進房坐在床上。這個母親真是老人孩子性格,作了惡夢還要找人安慰。

「我夢見我們搬回小屋子了。女兒,我不要回去。」她抽抽噎噎的說。

「對不起,媽,都怪我沒能力讓你過好生活。」穎心無能為力的道。

「穎心,我們不要回去好不好?阿強說他會照顧我們的。」

「阿強?」

「就是阿強啊,管家啦!」

「你和商管家……」穎心驚愕的看着母親,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事。她知道母親的病進步了很多,但是她和商管家……兩人之間到底存在着什麼樣的情愫呢?是單純的寂寞男女湊在一塊兒,還是至死方休的黃昏之戀?

「阿強捨不得我走啊!他說我可以嫁給他,這樣我們就可以留下來了。」

「他向你求婚了?」穎心追問道。速度未免快得有點令人難以置信,這一切不會是母親自己幻想的吧!

「女兒,你覺得阿強這個人可靠嗎?他會不會像你爸那樣丟下我們。」

「這種事情問我也沒用,如果你覺得跟他在一起很開心,我不反對你嫁給他。」穎心抽出一張面紙,輕輕將母親的眼淚拭乾。

「我好沒用對不對?你爸就曾經說我長不大,永遠要人家捧在手心。」

「別這麼說,媽,你有你的優點。比如說你很溫柔啦,你很懂情趣啦,還有你很有氣質。」她們母女倆真是奇怪,一個個性長不大,一個外貌長不大,這叫不正常嗎?

「真的嗎?」秦母嬌羞的紅了臉。

「真的。」她肯定的點點頭。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直到秦母困了回房睡覺,穎心才重新躺回柔軟的床上,試著讓自己睡一會兒。

結果過了好久,不知該怪床墊太軟,還是怪她不夠放鬆,三點了,她仍瞪着銅鈴大眼望着天花板,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泄氣的想,反正沒聽到那個人的汽車引擎車聲她就睡不着就對了!

放棄成眠的想法,她爬下床,準備到樓下的廚房弄杯牛奶喝。

她把鮮奶放進微波爐加熱,然後靠在冰冷的牆上,開始發獃,開始……掉眼淚。

為什麼她要愛上一個惡魔呢?她明明是個孝順的乖女孩,上帝應該安排一個像天使一樣的男人給她才對,怎麼會讓一個大魔頭入侵她的心中呢?

那個惡魔現在在哪裏?為什麼整夜不回家?他躺在別的女人懷裏嗎?他們之間的感情到底算什麼?

說到底,女人終究擺脫不了痴心妄想的宿命,總認為男人若愛她,就該為她改變,對她忠實、百般容忍。這種夢幻的心態,永遠為女人帶來心碎。

她就是這種傻女人。

嚴格說來,他從來就沒說過他愛她,不是嗎?雖然他說他在乎她,但就是因為不夠愛她,才不願為她改變嗎?

驀地,一陣電動門的開啟聲驚醒了她:穎心眨眨眼,回過神來,牛奶也不顧了,拔腿就跑。

她可不希望被黎仁業發現她在等他,那隻會徒增困擾而已。

回到房間,重新躺好,心想這下總算可以睡一會兒了吧!

想不到沒幾分鐘後,房門突然被推開,力道大的撞到牆壁再反彈回來,嚇得穎心從床上坐起,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門口,全身籠罩在一股陰暗的氣息之中。

「這麼早,有沒有帶早點回來給我吃啊?」她極盡嘲諷的道。她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但,她的心好痛嘛!

「在為我等門嗎?小妹妹,真是有心啊!」黎仁業也不遑多讓的揶揄。

「誰在為你等門了?我不知道睡得多舒服。」她嘴硬的否認。

「那麼剛才是誰在廚房裏弄牛奶,弄完了還不喝就偷偷溜了?」他邊說邊往她定近,步履顯得有些不穩。

「廚房又不在大門口旁邊,你怎麼會知道我去過?」穎心再次驚奇他的無所不知。

他一屁股坐在她的床邊,一股酒氣立即撲鼻而來,讓她不禁皺了皺鼻子。原來他去喝酒,而且還喝了不少,難怪會步履不穩。

「我聞到空氣中有奶香味,還在廚房地板發現這個。」黎仁業舉起手中的東西在她面前晃了晃。

穎心定睛一看,竟是她的拖鞋。原來她剛才只顧著拔腿狂奔,竟然沒發現腳上的拖鞋掉了一隻,真是失敗啊!

她氣惱的撇開頭,嘟著嘴道:「我是去過廚房,怎樣?捨不得你的牛奶嗎?」什麼嘛!喝得醉醺醺的跑來興師問罪,也不想想她是為什麼失眠。

「假的。」他說。

「什麼假的?」她回過頭來問。

「你的鞋沒掉在廚房,我只是套你的話而已。」

「啥米?又騙我!走開,你這個討厭鬼!壞蛋!惡魔!」穎心用力推他,手腳並用的要將他弄下床。

他拉開她的手,猝不及防的將她撲倒在床,叫她怎麼也掙脫不了。

「穎心,不要跟我嘔氣了,好嗎?我們明明就沒什麼事,為什麼要分開?」他近乎哀求的說。

穎心試著扭動身體,但不得其法,只好罵道:「誰有空跟你嘔氣,我是很認真的!你的死性不改,我就永遠無法待在你身邊!」

他陰沉的警告道:「沒有人可以輕易離開我,必要時我可以軟禁你。」

「我相信你這種惡魔想做什麼就會做什麼,但我的心是不會屈服的。」

黎仁業挑挑眉,不置可否的道:「你要冷戰下去,我不準;你想跟我吵架,我同樣不準!」說完,他霸道的吻住她。

濃烈的酒氣衝擊而來,她霎時感覺腦中一片花白,暫時失去了做用,明知事後可能會後晦,仍然奮不顧身的投入這場無助的抗爭之中。

他撩起她睡衣的下擺,毫不留情的攻城略地,奪取她白凈的身子,很快除去她的底褲,解放自己的慾望,迫不及待的進入她的體內。

聽到她發出能令上帝也瘋狂的吟哦聲,他更深信,兩人只是說的太多,做的太少。

一周以來的壓力,不滿,在這簡單的動作下漸漸磨平了,兩具狂熱的軀體不斷貼近,絕望的相信陰暗即將過去,光明就要來臨。

慾望的火焰燃燒得太快、太熾,太猛,以至於後繼無力,很快就結束了。受酒精影響的黎仁業任性的抱着穎心不放,就怕她又在兩人中間築起一道高牆,但最後仍敵不過歡愛後的倦意,在她身上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親了下睡夢中的她,準時上班去。

中午,他收到一封她傳來的簡訊——

記得你還欠我一個補償嗎?我的要求是——好好照顧我媽。

然後,穎心搬出了黎家。

分離的日子是難受的,尤其是不需要照顧母親,百貨公司又進入淡季的時候。

人一閑下來,難免會覺得孤寂。穎心沒有找同事去狂歡,也沒有想過要回黎宅,於是去上課學些服裝與鞋子的搭配理論,希望在課堂上得到充裕的知識,填補那顆不知何時才能痊癒的心。

對於黎仁業的惡行,她並非完全放下。她曾找過黃山桂,希望約黃幸芝出來,向她當面做個澄清與道歉。

可是也許她人微言輕吧!人家黃大小姐不但不領情,還叫她別到處胡說八道,自己可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家閨秀呢!

穎心有些啼笑皆非,想是自己熱臉貼在人家冷屁股上了,只好在電話裏面請她保重自己,並儘快忘了此事。

然後有一天,她在上課的途中遠遠看到一名打扮入時的婦人,她站在騎樓下,化著濃妝,一看就是那種所謂的流鶯。

「毛小姐?」穎心上前盤問。畢竟有了七年的主雇關係,想認不出來,還真有點困難呢。

「誰是毛小姐?我姓莫。」毛小姐眼神閃避的回答。

「不用否認了,毛小姐,大家認識七年了,難道要我找警察來抓你,你才肯承認嗎?」穎心說。

「不!不要叫警察!穎心小姐。」不管是毛小姐或流鶯,兩種身份都是畏懼警察的。

「毛小姐,我只想問你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整整七年的相處,你卻這樣害我們母女?」她痛心的問。

「這不是很明顯嗎?」提到這點,毛小姐不再采低姿態,反而大言不慚的道:「我為你們家服務了七年,很快就要到退休年齡了,但我能得到什麼?有誰會付我退休金?所以,有機會當然要撈一票啊!」

「為了錢,你忍心出賣我們,難道這七年來,我們之間都沒有建立起任何互信與感情嗎?為了錢,你就可以陷我們於不幸嗎?」

「穎心小姐,我一直以為你很懂人情世故,可是在這點上,你還是太天真了。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自保最重要,還管什麼其他人。」

「是嗎?」穎心落寞的反問,「你出賣了我們,拿到一筆鉅款,結果又如何呢?別告訴我你正在享受你的假期。」

「我……」毛小姐一臉尷尬,隨即苦笑道:「這也許是現世報吧,拿到錢後我一時得意忘形,到處亂花,沒多久就被男人騙得一毛不剩了。」只好在這邊站壁當流鶯,以超低廉的價格,服務一些骯髒的槽老頭。

「難道你沒有後悔這樣對我們嗎?」

「做都做了,有什麼好後悔的。如果要說後悔,也是後悔認識了一個滿嘴甜言蜜語的男騙子。穎心小姐,我勸你千萬別和那種嘴上生花的男性交往,就算不懂浪漫為何,但對你老實才是最重要的。」

穎心聽完毛小姐的話後,只覺得心情沉重,也沒有報警抓她,因為她已經得到報應了不是嗎?

上課上到一半,毛小姐的事情還是不斷縈繞在她心裏,於是她借病告假,打了通電話給黎仁業。

「喂?穎心,怎麼了?」他有些緊繃的說。

分離兩個月以來,他深深明白她的決心,也知道她有其倔強的一面,於是不再強迫她搬回黎宅,改成一個禮拜去看她一次,直到找到讓她原諒他的方法為止。

「黎仁業,感情是可以出賣的嗎?我們之間的感情,你可以出價到多少?」穎心發現自己的聲音里有着濃濃的鼻音,方知淚水早已滲出眼眶。她討厭自己的軟弱,又忍不住想起他的好。

毛小姐說的沒錯,男人不會甜言蜜語沒關係,重要的是對她老實。

黎仁業大可騙她已經深深懺悔過,騙她從來沒做過那些缺德事,但他選擇告訴她,強迫她了解他的處事態度,強迫她接受原本的他。這就是黎仁業,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可是死腦筋的她卻不斷同情別人的遭遇,結果還被別人結結實實給奚落一番,真是沒事搬塊石頭砸自己的腳。

「又在說傻話。」他無限寵愛的斥責一聲,才問:「你在哪裏?」他記得今天是她上課的日子,卻在電話里聽到車輛行經的聲音,當然要問個明白。

「在回家的路上。」穎心照實答,又道:「黎仁業,像我這種龜毛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對我,這證明感情是重於金錢的是吧?」

「每樣東西在不同人眼裏呈現不同的價值,你的價值,要找我的會計師評估後才能告訴你,你先回家裏等我。」黎仁業說著起身離開例行會議,留下一室滿臉錯愕的行政主管。

「嗯。」找會計師評估?「評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追問。

「我目前有多少財產要問我的會計師。」他說完立刻收了線,沒給她追問的機會。

他願用他全部的財產換她?!換句話說,就是她值得他的一切!

她不笨,知道這是他能說出最接近我愛你三個字的話了,於是心裏甜滋滋的乖乖回家等他。

這件事雖然沒有讓穎心完全原諒黎仁業的惡行,但兩人的心卻更貼近了。當天黎仁業還賺了頓溫存,非常划算,偶爾說點好話還是有好處的。

隔天,穎心陸續接到一堆不認識的女人的電話,她們都自稱是黎仁業過去的女人,因為他的誠意,願意原諒他的罪行,特別打電話告知她。

至於「誠意」是什麼,就得問當事人了,大部份代表的還是金錢。

五天之後,她終於接到她最在意的一個人的電話,那人就是黃幸芝。

「我不會為那天在百貨公司的行為道歉,但是我願意原諒仁業,你稱心如意了吧!」她跩兮兮的道。

「我沒什麼好稱心如意的,重要的是他真的對不起你,合該給你一個正式的道歉,請求你的原諒,我才要感謝你讓他的靈魂被救贖。」穎心衷心的說。

「是啊!而且他的道歉來得正好,我婚禮的費用全讓他包了。」

「婚禮?」

「我要和山桂結婚了,想不到吧!現在想想,仁業也真是陰險,明明我和山桂認識在先,他偏偏要進來插隊。要不是他,我跟山桂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了,都怪他那種小人心態。」

當初是她自己棄黃山桂而就黎仁業的,現在又來翻供,這女人竄改事實的功力真是一流。

「恭喜你。」穎心還是給予真心的祝福。

「我覺得山桂比仁業帥,也比他溫柔體貼,當初我就是被他那種白馬王子的形象電到的……」

黃幸芝開始把黃山桂和黎仁業分類比較,對兩人的評價,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這不是因為她即將下嫁給黃山桂,所以覺得他可愛一點,完全是一種酸葡萄心理而已。

穎心耐心聽她褒黃山桂,貶黎仁業,待嫁新娘的嘮叨,好像沒完沒了似的。

但穎心此時心中是甜蜜的,因為從不低頭、從不向女人解釋的黎仁業,竟為了她向那麼多女人認錯,也許他未來還是當不了大善人,但有進步的空間。

嘻,目的已經達到了啊!可以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啥米?!」

在陰暗的舞廳里,震耳欲聾的音樂敲擊著躍動的心,閃爍的燈光掩蓋住一切醜惡,黎仁業站在舞池中央,僵硬得像棵石頭似的,似乎發生了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

「我問你准許我懷孕嗎?」穎心雙手掛在他脖子上,貼着他扭動下半身,跳着所謂的臟舞。

「你這個任性的女人!」黎仁業大吼一聲,扯下她的雙臂,拉着她往舞廳外面疾步定去。

出了舞廳,吵鬧的玩樂聲消失,穎心才假裝無辜的問道:「你不准許哦?」

「什麼我不准許?你已經懷孕了對吧!懷孕了還約我到舞廳來跳舞,你知道這裏有多少看不見的毒品、酒氣、香煙,飄浮在空氣中嗎?它們會傷害到你和寶寶的!」黎仁業臉色鐵青,幾乎是拖着她在逃命。「還有,熬夜也是不對的。」

「你生氣啦?那我得小心不要喝到來歷不明的咖啡了。」她裝模作樣的說。

「懷孕本來就不應該喝咖啡,會引起心悸,噁心、鈣質流失,你有沒有一點常識!」

「這句話我就聽不懂了,那為什麼你要請那些不該懷孕的女人喝咖啡?」

「因為她們沒常識又不看電視,而且我請的咖啡她們不敢不喝。」

「哦,那既然我知道你的詭計了,你要請我喝什麼東西才能消除葯的苦味?」

「你這個……」

黎仁業找不到更嚴厲的話來吼她,當下氣急敗壞的把她壓在走道邊的牆上,狽狠的、懲罰性的吻她一頓。

「唷!吃幼齒的喲!」經過的年輕人忍不住調侃一句。

「末成年來這裏是把法的哦!被中年色狼吃了可沒人幫你。」另一個年輕人說。

「哎喲,真夭壽!別怕,小妹妹,我幫你報警。」一名熱心的年輕女孩說著就要拿出手機。

聽到報警,兩名當事人立時分了開來,面面相覷,接着當場爆笑出來,笑得路人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只好一臉莫宰羊的離去。

「你該保養了,歐吉桑。」穎心揶揄道。

「怎麼不說你該長大了呢?歐巴桑。」黎仁業深情的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媽說你的眼角有蜘蛛網,先生,檢討一下。」她俏皮的點點自己的眼尾處。

「這叫美人紋,細細的一條,拋媚眼很好用,我天生就有的,小姐,不要嫉妒。」他垂下眼睛看她,一臉得意的樣子。

「我天生娃娃臉,你才不要嫉妒,將來要是有人真的誤認我是你女兒,看你怎麼辦?」她也得意的一笑。

黎仁業得意的臉孔凍結了,想是認為她的話不無道理。

也許,他可以試試打肉毒桿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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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棍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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