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寒冷的冬,大雪紛飛,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

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草蓑的老者,背着一團像棉被的東西疾行。

沒人知道他要去哪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地疾行。

在他的胸前,掛了一個醫箱,顯見老者是個大夫;叫他大夫,說實話是有辱他的醫術,應該叫他御醫才對。只是江山變色,名與利轉眼成空,御醫不再是尊稱,反而成了通緝犯的名字,還是叫他老者或是大夫好了。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來到何處,放眼望去,已是茂密森林的邊緣。

老者腳步突然一停,背後傳來令人驚心動魄的劇烈咳嗽聲,原來那團棉被裏包了一個孩子,一個生病的孩子。

老者心急如焚,若再不找一個溫暖的落腳處,這孩子恐怕會沒命,他的眼角不由地滴下淚,淚很快地在他臉頰上形成了一潺冰河;在絕望之際,他看到林中升起冉冉炊煙,趕緊加快腳步走向炊煙處。

來到茅草屋前,敲了門,開門的是個身形魁梧但面容友善的獵戶。

說明來意,獵戶引着老者到暖炕前,卸下棉被,一個面孔燒紅的小孩在被中顫抖不已,獵戶之妻立刻將灶上的熱鍋換成銅壺;等到水沸開之時,老者請求獵戶和其妻退離,好心的獵戶夫妻沒有不悅、沒有多問,聽從老者的話遠離暖炕。

這個不情之求看似無禮,其實是出自好意,他怕好心的他們會惹上殺身之禍。

解開孩子的衣服,老者趕緊以熱毛巾為孩子擦去汗水,擦到胸前,鳳凰烙印隨着急遽的胸部起伏,彷彿想飛上天……

沒錯,鳳凰烙印,那是明朝皇室公主的記號。

但這孩子已經不是公主了,再也不是明朝十七公主──朱影白;朱影白這三個字,打從走出朝陽門的那一天開始,已成了前朝餘孽。

老者翻過公主的身體,擦乾她背上的汗水,從藥箱裏拿出銀針,扎進去。

在和死神搏鬥三天之後,她的命總算撿回來了,可是她喪失了記憶,她不記得自己是誰;老者靈機一動,自稱爺爺,拜託膝下無兒無女的獵戶和其妻做她爹娘,獵戶夫妻欣然同意,從此老者和她改與獵戶同姓。

從此她就改名孔影白,而且還有一個重大的改變──以後她都將以男兒身見人。

十六歲的孔影白,是村中無知孩童嘲笑的對象。

跟她同年齡的男孩,個個手粗腳大,只有她縴手纖腳,外號“娘娘腔”。

一年前,獵戶和其妻狩獵時雙雙身亡,為了生活,孔陀不得已只好再度懸壺濟世。

神醫之名不脛而走,每天除了有絡繹不絕的病人之外,還有不少想要拜他為師的人。但他堅持醫術不外傳,只傳影白。

短短一年間,影白已把數以千種的草藥用途,和人體一百一十三個穴道位置都背得滾瓜爛熟;不過孔陀很賊,穴道圖故意不畫兩性象徵,致使影白到現在還不知自己是窈窕女。

影白因那場差點喪命的大病,身體足足不好了三年,導致她發育比較晚;月紅來的那晚,孔陀甚至告訴她,這是男人的正常生理現象,每月一次,一次數天,只要穿上子孫褲就沒事了,爺是神醫,影白當然是傻傻地信以為真。

不過,期間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隔壁的張大娘是人盡皆知的淫婦,而張大叔正是村裡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某天,張大叔拿着斧頭破門,張大娘還來不及穿好衣服,光着上身從後門衝出,和影白撞個正着。

影白嚇一大跳,她明明是男兒身,怎麼會跟張大娘同樣有一對奶子?

孔陀解釋,她得了連他也束手無策的怪病,不過他安慰她,只要在胸前纏緊布條,沒人會發現她的怪病;她再次深信不疑,每天一起床,第一件事是纏布條,每晚上床前,最後一件事是解開布條,讓呼吸順暢。

這日,上門求診的病人大排長龍,忙了許久,來了個得花柳病的男人,凡是遇到下半身有病的病人,孔陀第一件事就是打發影白到外面去玩,於是影白便帶着新收留的小黑狗,決定到林中去采些野莓子。

在影白的身後,有三個動作鬼鬼祟祟的男孩跟蹤她,帶頭的叫阿武,滿臉大大小小痘子的叫紅豆,另一個大胖子叫饞嘴;三人平常仗勢欺人,不過向來只敢欺侮落單的弱小者,是村中的不良少年,一見四下無人,立刻圍住她。

“你們想幹什麼?”孔影白問,並把嚇得發抖的小黑狗抱在手上。

“交出小黑狗。”饞嘴垂涎地說,一副永遠吃不飽的樣子。

孔影白緊抱着小黑狗。“憑什麼?”

“就憑我的拳頭比你硬。”阿武炫耀地舉起拳頭。

孔影白豁出去地說:“我才不怕你,大不了打一架。”

“你拿什麼跟我打,你只有被打的分。”阿武朝她節節逼近。

“你別過來,不然我拿石頭扔你。”孔影白彎下身,迅速地撿起一塊石頭。

“我好怕,娘娘腔發火了。”阿武發出怪聲譏笑,其他同伴也跟着效尤。

“不許你再叫我娘娘腔,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孔影白勃然大怒。

“娘娘腔、娘娘腔、娘娘腔……”阿武和同伴們不停地嘲笑。

孔影白最討厭別人說她是娘娘腔,她只不過是長得眉清目秀,但她認為她骨子裏仍是堂堂男子漢,士可殺不可辱,她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石頭擲出去,不偏不倚地擲中阿武的臉頰,阿武的臉頰瞬間像豬頭般腫了起來。

阿武撫着臉頰,眼透殺氣。“可惡!你竟敢真的扔我!”

“是你自找的,活該。”孔影白毫無道歉之意。

“老子今天非狠狠揍你一頓不可!”阿武怕回家會被娘罵地脫掉外衣。

一旁的紅豆慫恿道:“打他的臉,看到他的臉,就讓人覺得噁心。”

孔影白冷聲反諷。“你的臉才噁心,滿臉紅豆,讓人看了不敢吃紅豆。”

紅豆氣呼呼地大叫。“老大,把他的臉揍成肉包子。”

“如你所願。”阿武像只餓狼般地撲了過去。

孔影白立刻放開小黑狗,兩人先是一陣拳打腳踢,很快地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滾扭打。不過怎麼看都是影白處於被挨打的下風,小黑狗在一旁替主人焦急地汪汪叫,其他少年則鼓掌叫好,把阿武當成英雄般高呼萬歲。

但被壓在地上的影白並不氣餒,她力氣雖然不如阿武,可是她有腦袋。她放棄以拳頭回擊,轉而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往阿武頭上敲下去。阿武趕緊跳起身,少量的鮮血從髮絲里流下來;其他少年見狀都不敢吭聲,跟娘娘腔打架,要毫髮無傷才有資格稱老大,阿武也明白這點,所以臉色十分難看。

比起阿武,影白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她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鼻子也湧出鮮血,模樣狼狽極了,可是她的眼裏卻有不服輸的旺盛鬥志。“知道我的厲害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叫我娘娘腔。”

阿武見紅豆和饞嘴對他產生質疑的表情,氣得火冒三丈,為了討回老大的尊嚴,故意轉移焦點地說:“兄弟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他真的是娘娘腔。”

“是什麼秘密?”饞嘴和紅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阿武翹起小指說:“他的小雞雞比我的小指頭還小。”

“什麼是小雞雞?”影白一臉茫然,她連最基本的男性象徵都一無所知。

阿武懷疑地說:“連小雞雞都不知道,看來他搞不好真是個娘們!”

“把他褲子脫了,不就知道他是男是女?還是太監?”紅豆邪惡的建議。

三個不良少年再次圍住影白,這時饞嘴突然趁其不備,彎下身,揪住小黑狗的脖子,小黑狗一聲哀叫,影白厲聲地問:“你捉我的狗幹麼?”

饞嘴飢不擇食地說:“黑狗是冬天最補的香肉。”

“把我的狗還給我!”影白沖向饞嘴,饞嘴卻沒出息地躲到阿武的背後。

“除非你打贏得了我。”阿武不讓她再有機會揀石頭,一拳揮過去。

“我跟你拚了。”影白身子一低,往他肚子狠給一拳。

“老大,你還好吧?”紅豆趕緊將跌了個吃屎模樣的阿武扶起。

“你還不快上,咱們一起把他揍死。”話一說完,阿武和紅豆立刻聯手出擊。

影白腹背受敵,雖然她的年紀比他們還大兩歲,但她畢竟是窈窕女,力氣自然不敵他們。她幾乎被當成他們練拳的木樁,小黑狗為主人難過得汪汪大叫,這時一聲低沉有力的警告聲響起。“住手!”

隨着聲音,他們看到一隊身穿盔甲、腰佩利劍的士兵,面無表情,但卻精神抖擻、排列整齊地站在兩匹高大駿馬的後面;一匹白馬,一匹棕馬,坐在白馬背上的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氣,顯然他是這批士兵的首領。

影白跟那三個欺侮她的不良少年一樣,被他的威嚴和身後的士兵嚇到,一時之間無法動彈。但她的眼神卻跟他們有一點不同,她是以迷惘的眼神看着騎白馬的男人,雖然她是村裡公認的美少年,不過眼前的男人長得比她更俊美。

說不出來為什麼?她的心兒狂跳,她的雙頰滾燙,像是得了怪病似地。

紅豆是第一個回過神的,他急聲說:“是女真人,我們快逃。”

這麼好看的美男子竟然是女真人;這令她感到不可饒恕,她想她的癥狀應該是生氣所引起的。爺說過,唯小人與女真人難養也,爺並訓誡她見到女真人要立刻拔腿就跑,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的雙腳彷彿是深埋在地底的大蘿蔔,怎麼也拔不動……

“誰敢逃,我就一箭射死誰。”騎白馬的男人從背上箭筒拔出一枝長箭。

三個不良少年趕緊下跪。“大人饒命,我們不過是在跟他玩。”

“是嗎?”男子的眉頭皺起來,眼神瞟向影白。

“沒錯,不用你多管閑事。”影白吸了一口氣,咽下緊張的口水。

“我好心替你解圍,你怎麼不領情呢?”他一臉不悅。

影白髮出嗤鼻聲。“雞婆,我並沒求你幫我。”

“住嘴!不得對貝勒爺無禮!”另一個騎棕馬的人聞言如雷般暴喝。

“你們想怎樣?殺了我嗎?”影白不但不畏懼,反而出言挑釁。

“算了,饒他一命,我們走吧!”騎白馬的自知自討沒趣,掉轉馬頭。

待女真人走遠,影白走向饞嘴。“把狗還給我!”

阿武眼中閃着敬佩。“看在你有民族氣節上,這次就饒它不死。”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影白抱着小黑狗,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批女真人來這種窮鄉僻壤,絕對不是路過;因為翻過這座林子,後面幾乎是杳無人跡的深山,她覺得他們的動機不單純,而且整件事應該是才剛開始……

傷得那麼重,孔影白不敢立刻回家見爺,反而往山裡走,來到一片松樹林,尋找什麼似地觀察着。

半晌,她在一棵古老的松林前彎下腰,兩隻手有如挖筍般撥開樹下的泥土。

一顆形狀不規則的血紅色石頭閃着亮光透出來,這叫血珀,別看它看起來很堅硬的樣子,輕輕一敲立刻碎裂。她再找了易燃的樹枝取火,把血珀燒熔,待它涼掉后敷在臉上的青紫的痛處。一陣涼爽,瘀血迅速地散去,雖然無法完全消除掉青紫,但至少看起來不像被打得很慘的模樣。

這就是深諳草藥的好處,任何時候她都能就地取材,治傷止痛。

回到茅草屋,銀白的月光已高掛天空,她在窗外探頭張望,不見爺的身影。她趕緊進屋,回房換掉身上的臟衣服,接着就到廚房生火洗米,心想,爺八成去找她了;每次只要她沒在太陽下山前回來,爺就會急得像熱鍋螞蟻似的到處找她,這也是別人笑她娘娘腔的原因之一。

她已經十六歲了,村裏的男孩在這個年紀,有很多都已經到大城市去闖蕩了,只有她被爺限定,除了採藥之外,不得離家三百公尺;真氣人,她也好想到大城市去走走看看,她要求的不多,只要讓她看一眼大城市的繁華就好了。

炒好菜的同時,孔陀拄着拐杖走進來,他看起來像是走了很長一段路,坐在椅上之後雙腿還會顫抖,雖然他的神情已見不到焦急,不過他卻是以憂忡的眼神看着端菜走出廚房的孔影白。“你怎麼受傷的?”

“跟阿武那伙人打架。”孔影白不當一回事的解釋。

孔陀立刻板起臉孔。“我警告過你多少次,別在外面惹是生非。”

“不是我的錯,是他們要把”小黑“捉去煮香肉吃。”孔影白激辯。

孔陀息事寧人地說:“以後見到他們閃遠一點。”

“我又不是老鼠,為何見到他們要躲?”孔影白大表不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無事,你懂嗎?”孔陀苦口婆心地勸道。

“爺,你這種教法,難怪我會被人笑娘娘腔!”孔影白不服氣地嘟着嘴。

“笑又不會死,我是擔心你被打死。”孔陀如同吞下魚刺般困難地咽口水。

孔影白嘴硬地說:“我不怕死,士可殺,不可辱。”

“在我眼睛沒閉上以前,不准你死。”孔陀心繫着皇命。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孔影白得理不饒人。

“不準頂嘴,否則我就罰你一個月不準跨出房門半步。”孔陀威脅道。

“我又不是黃花閨女,老是要我足不出戶,遲早有一天我會悶死在家裏。”

這時,原本在桌下享受骨頭的“小黑”,突然走到孔陀腳下,以身體摩挲孔陀的小腿,彷彿要老爺爺不要責怪小主人,她是為了保護它而打架。孔陀把腳伸出鞋子,用腳底撫著「小黑“的頭。”明天我就去找阿武他爹,要他管好阿武。“

孔陀心疼地看着影白臉上淡淡的青紫,他知道她一定事先做過處理,她肯定被揍得很慘,為了不讓他操心,她應該是找血珀療傷才會這麼晚回家;而事實的來龍去脈正如他所想,他的頭髮雖全白,但他的眼力依舊鋒利。

這個小村,只適合像他這種一腳已經踏進棺材的老人等死,並不適合年輕人鴻圖大展。他也曾想過要告訴影白真相,要影白到南明,或是加入天地會,以驅除韃虜、回復大明為使命;可是影白畢竟是窈窕女,國家大事應該是交給男人,特別是她的兄弟們去操心就可以了。

養了她六年,兩人的關係早已超越君臣,他是真心真意當她是孫女般疼愛。

當年,被長平公主召喚進宮的官員非常多,可是來者甚少,就算來了,也是搶着要帶太子們逃命,留下公主們沒人要,所以委由太監和宮女們擔負大任,他若沒記錯,御廚好像也抱了一個公主走,場面亂得可怕。

以他的年紀,和腿疾的毛病,絕非保護皇室成員的最佳人選,其實他算是候補的,因為影白是長平公主的親妹,當時身染重病,長平公主特別指派兩名大內高手和他一起保護影白,只不過那兩名大內高手太過招搖,在途中和女真人殺起來,最後死於亂箭之下。

以長平公主的能耐,想要找到影白並非難事,只是女孩子家,最大的幸福是嫁個好郎君,安安穩穩地過一生,這是他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他也明白,長平公主未必會同意……

“爺,你在想什麼?”孔影白見他遲遲未動筷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想治病的事。”孔陀捋了捋白鬍,一副很困擾的模樣。

孔影白挾了塊雞腿到爺碗裏。“別想了,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真嫩,入口即化,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孔陀真想替她辦嫁妝。

孔影白偏着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似的,一臉不解地問道:“爺,什麼是小雞雞?”

孔陀猛地嗆了一聲,拍拍胸口,咽下岔氣的口水。“你說什麼?”

孔影白納悶地說:“阿武說我連小雞雞都不知道,他懷疑我不是男兒身。”

“不用理他,他以後不會再找你的麻煩。”孔陀心虛地扒了一大口飯。

“爺,你還沒解釋小雞雞是什麼?”影白決心把家裏的鍋都打破也要問明白。

孔陀胡謅地說:“小雞雞就是未成年的男孩,身體下面會有一個硬塊。”

“我為什麼沒有?”孔影白一手伸到桌下,摸摸索索地。

“成年男子的硬塊會消失。”孔陀自圓其謊。

孔影白開心地鬆了口氣。“我懂了,原來我已經長大了。”

“神醫,大事不好了!”這時村長突然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瞧你慌成這樣,是發生什麼事?”孔陀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來了一批女真軍隊,說要檢查全村男孩的屁股。”村長想不透似地皺眉。

村長之所以為村長,主要是因為他熱心助人,並不代表他學問淵博、見多識廣;老實說,村長從未下過山,而下了山的年輕人沒一個回來過,村人完全不知道山下的局勢到底有多亂?連改朝換代一事,還是孔陀告訴村人的。

檢查男孩屁股,其實就是在找前朝太子,因為太子的屁股上都有龍印。影白是公主,自然沒有;但她是窈窕女,怎麼能讓她當眾脫褲子,這個秘密若是讓女真人發現,一定會對她女扮男裝的行為起疑,萬一他們要檢查她胸口,豈不是死定了?

孔陀越想,心越不安,臉色漸漸慘白,村長見了臉色也跟着變白。神醫雖自稱是獵戶的爸爸,但村人大都知道獵戶他爸也是獵戶,早過世了,不過村人都敬重神醫,不在乎他的來歷。

村長相信神醫見過大風大浪,不像他只見過山豬野猴,所以會讓神醫感到害怕的事,一定不是好事。難道是女真人要屠殺村裡所有的男孩……

沉默了一陣子,村長顫着唇問:“他們是不是要濫殺無辜?”

“不是。”孔陀轉移地問:“什麼時候檢查?”

“明天一早,十歲到二十歲的男孩全部到村口集合。”

孔陀當機立斷地說:“真不巧,影白明天一早要到山裏采草藥。”

村長感到棘手地問:“影白不能來,到時我怎麼解釋?”

“你就說影白去大城市了。”孔陀替村長想好說辭。

“好吧,對女真人用不着言聽計從。”村長堅決地點頭。

“勞你費心了。”孔陀露出感激的眼神。“影白,去泡杯收驚茶給村長。”

“不用麻煩,我還要趕去通知村民。”村長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回過身,面露不安地說:“對了,女真人指名要見神醫。”

“見我做什麼?”孔陀一臉驚愕。

村長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他們沒說。”

孔陀置生死於度外地說:“好,我明天就去見見他們。”

村長一轉過身,孔陀也跟着起身,站在門口目送村長,不停地嘆氣。

女真人指名找他,莫非是發現他的秘密?孔陀為此心情沉重,萬一真是如此,他必須叫影白快逃。不過他又想到,女真人要見的是神醫,並非御醫,如果影白真的逃走,會不會反而打草驚蛇?

他應該先寫好遺書,等明天見過女真人再做決定,一見苗頭不對,將遺書塞給村長,村長是正人君子,看了遺書後,一定會去找采草藥的影白,帶着影白逃走。以靜制動應該才是躲過這場災難的上上之策吧!

“爺,你怎麼了?”影白走到孔陀的面前,小聲探問。

孔陀捋着白須,一臉的沉靜。“我在猜想女真人的意圖。”

“貝勒爺是什麼意思?”影白躊躇一會兒,心中的疑問不吐不快。

“女真的大官,你從哪裏聽到的?”孔陀額頭上的皺紋如刀刻般又多又深。

影白露出甜笑。“阿武他們聯手打我時,是個貝勒爺為我解困的。”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孔陀神色不由地緊張起來。

“他好俊美,而且看起來很威風。”影白回想似地描述。

孔陀厲聲警告。“女真人沒一個是好人,你要跟他們保持距離。”

“我知道,爺放心。”影白有些納悶,爺的語氣很火,是她說錯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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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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