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7.1
“嗚嗚……”餅乾用鼻子頂她的臉頰,嘴裏發出嗚咽聲。
沈蓓珊臉朝下趴在床上,側過頭躲避餅乾濕濕的小鼻頭。
“嗚……”餅乾靈巧的跳到另一側,鍥而不捨地繼續用鼻子摩擦她的臉。
“又要吃啦?”她低低發出沙啞的聲音,覺得整個人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你不是才吃過嗎?”她覺得好像幾分鐘前才餵過小狗。
餅乾以渴求的眼神望着她,好像在說“那已經是十個鐘頭前的事了”。
“好啦,幫你弄吃的。”一說話就覺得喉嚨乾澀的像火燒。
沈蓓珊用手肘撐起身體,一腳先跨下床緣,再緩緩拉直身體。
餅乾性急的繞着她腳邊不停旋轉,她從二樓房間到廚房的途中,好幾次差點被絆倒。
“如果我摔死了,看誰來喂你?”她對餅乾說著,用湯匙挖着罐頭裏的狗食,覺得香氣撲鼻,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一點往自己嘴裏放。“嘖,沒味道。”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失去餓的感覺了。兩天來,除了喂餅乾和上洗手間,她完全沒有下床的意願,更別說弄東西給自己吃。沒想到飢餓突然征服她的身體,其他感覺都在同時消退━━喉嚨因為太久沒有喝水而疼痛、眼睛因為流盡淚水而乾澀、四肢因為躺在床上兩天而酸痛━━一瞬間,所有的身體感覺都不復存在了,除了肚子餓和,心痛的感覺。心痛。她走到飯廳放下狗碗,抱着膝蓋在地上坐了下來。
抬起頭望着畫裏的席培銘,她還是難以相信,始終以為他會回來找自己,解釋一切都是誤會,他還是愛着她,至於那個該死的貝蒂,只是個惡劣的玩笑或其他不管什麼理由……
他沒有回來。
她想了又想,不明白現在的自己和席培銘回台灣前,那個也叫做沈蓓珊的自己,有什麼兩樣?同樣身體健康,同樣家庭健全,同樣喜歡畫畫,同樣沒有席培銘。
十年前,他走出她的生活,她毫髮無傷,過得逍遙自在。
十年後呢?他教會她愛情的滋味,又狠心奪走。她很難瀟洒得起來。
哭了一場,以為自己可以就此忘記,誰知道又哭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從來沒想過愛情會有這樣兇猛的殺傷力,僅僅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很想掐指頭算算究竟過了幾天如夢似幻的日子,但終究沒有算成,只要算到兩人初吻的那一天,她就淚如雨下。
而畫裏的席培銘仍然對她微微笑着……
一張張他的臉在眼前出現,像幻燈片一樣,一張笑的,一張嚴肅的,一張深情的,一張凝思的……最後連他小時候臟髒的臉孔也來湊一角,連綿不斷的輪流播放,一寸寸霸佔她的心房,逼得她胸口再沒有絲毫空隙去容納氧氣。
沈蓓珊握緊右拳,站起身,忍住一時的眼花撩亂,跑上二樓,將畫室的畫具一一搬下樓━━她必須找方法釋放右手想畫他的衝動,更需要釋放胸口思念他的衝動!
至於想吃東西的衝動……哦,管它去的!
7.2
當清脆的門鈴聲劃破滿屋寧靜時,已經又過去了十幾個小時。餅乾汪汪吠着。
沈蓓珊從客廳沙發上爬起身,望着攤了一地的畫紙,一時之間只感到頭漲欲裂,渾然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見每張紙上畫的人,她才朦朧想起發生什麼事。
事實明顯,她畫了一整夜的席培銘,最後在沙發上睡著了。
不可否認這是她三天來睡得最沈的一覺。
門鈴聲又響了。餅乾再次催她開門。
她揉揉腫痛的眼睛,走了兩步,突然緊張起來,如果是培培……
懷着一半期待的心情,她用手指稍微梳攏散開的長發,深吸口氣,才緩緩打開門。
門外一位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大概是被她憔悴的面容嚇了一跳,微微退縮一下。
“有什麼事嗎?”她小聲的問,因為聲音一大就顯得沙啞得嚇人。
陌生男人趕忙遞上一張名片。“小姐,我是房地產公司的,有一位朋友對您的房子很感興趣,希望我能來和屋主談談。”
她隨便瞥了一眼名片,也不伸手接。“房子不是我的,也不賣。”說完就想關門。
男人用手擋住門板,“小姐,能不能請問屋主是哪一位?”
“他不在。”她還想關門,但他硬是不讓她關。
餅乾太久沒有出去玩,逮到大好機會立刻從兩人之間的門縫裏鑽了出去。
“餅乾!”沈蓓珊追出去,那男人的動作卻更快,一轉身就把小狗抄起。餅乾在他身上扭動兩下,仰起脖子努力舔他的臉。
“喏。”他笑着把餅乾交還給她。
“壞孩子。”她拍拍小狗的屁股,對他友善的笑笑。“謝謝你,……先生。”
“我姓……林。”他立刻又遞上名片。
“林先生。”這次她不好意思不接,也比較仔細的看了他一眼,那張很有個性的帥臉讓她稍微提起些精神。“真抱歉,屋主不在,我不方便為他說話,你還是下次再來吧。”
“是,小姐,但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我進去參觀一下。是這樣的,我朋友要我幫他提個合適的價錢,我想看看裏面,只要幾分鐘就好,可以嗎?”他的笑容帶點懇求意味,明亮誠懇的眼睛像個孩子。
沈蓓珊猶豫着,懷裏的餅乾興奮的扭動身體,對着男人直瞧,顯然沒有敵意。
小狗會分辨好人壞人,這點是她深信不疑的。而且,她正巧需要一個帥哥,幫她忘記右手畫席培銘的感覺。
“好吧,我讓你進來參觀房子,可是你得讓我畫幾張素描。”看男人一副懷疑自己聽力的表情,她輕聲笑起來。“放心,很快,最多半個小時。”
男人猶豫的點點頭,一進門,剛被沈蓓珊放落地面的餅乾,立刻搖着尾巴歡迎他。
“裏面亂得很,不好意思。”她向廚房走去。“你隨意看吧,我去幫你倒杯水。”
“不,不用忙了。”男人蹲在地上摸小狗的頭。“可以請問小姐貴姓嗎?”
“我姓沈。”她停住腳步,自己加了一句∶“屋主姓席。”
他看看沈蓓珊的神情,再望望滿地的畫紙,張張都是同一個男人的輪廓,令人很難不猜測到她正為情憔悴。沒有多說什麼,他站起身,讓沈蓓珊帶着在屋裏繞了一圈。最後回到飯廳,他在席培銘的畫前停駐,僅看筆觸,就感受得到作畫人的情深。
“這裏還有畫,我可以看嗎?”他注意到角落裏還有兩張畫。
“請便。”沈蓓珊無所謂的說∶“那些不是我畫的。”
他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撫摸畫框,“很漂亮的畫框。造型特殊,雕刻細膩━━咦,這張缺了一角。”低頭看見手指上沾染了少許白色的粉末。
“不小心碰壞了。”她懶懶的應道。
他眼睛沒有離開過畫框,緩緩搓動手指上的粉末,用輕鬆的態度說話∶“不知道是在哪裏買的?我有張朋友送的畫,想給它加個這樣的框,但願不會太貴。”
“畫框不是我的,我不清楚在哪裏買。有機會你再問……他好了。畫裏的人就是屋主。”現在回想,她從未考慮過秘密房間裏的這幾張畫是哪裏來的。培培不是有買畫習慣的人,尤其是這種看似炫麗,實際毫無價值的畫。
她不要再想起席培銘。“我去倒水,林先生,請到客廳稍坐一下。”
“哦,好的,謝謝你。”這次他沒有反對,等沈蓓珊一消失在廚房門內,他立刻又用手指沾了些白色粉末,放在鼻子下嗅一嗅,心底疑竇叢生。他遲疑了半晌,決定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幹凈的白手帕,在畫框缺角的地方擦拭幾下,謹慎的將一些粉末包起來,重新放回口袋裏后,才滿意的站起身,快步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沈蓓珊端着兩杯水到客廳,看見男人正和餅乾玩得起勁。她微笑放下水。“你已經準備好當我的模特兒了嗎?”
他爽快的攤開兩手。“既然答應了,你就畫吧,我需要換位置還是擺什麼姿勢嗎?”
“都不用。”她走到畫架後面,拿起炭筆。“放輕鬆就好,說話也沒關係。”
“這裏的環境很清靜。”沈默一下后,他開口聊着,“房子設計也不錯,房間又多,很適合退休的夫妻住,孩子回來度假也有地方睡。”
沈蓓珊無精打採的應了一聲,隨口提起∶“上次也有人想出價買這棟房子。”
“屋主答應了嗎?”
“不,他說不管價錢多高也不賣。”
“哦。”他用隨意的口氣問∶“現在就沈小姐自己住在這裏?”
“是的。”她停頓一下。“但我很快就要搬走了。”
“沈小姐是畫家?”
“談不上。我接點漫畫稿和插畫之類的。”沈蓓珊簡單的回答。
“席先生是做哪一行的?”他謹慎的問。
她停下筆,小聲回答∶“他是做貿易的。”
“相信生意作得不小。”他笑着,用自然的語調說。“不像我們領薪水的,怎麼熬也是那麼一點。還是用錢賺錢比較快。不知道席先生是做什麼方面的買賣?”
她的手又抽動一下,“禮品。小擺飾、相框、聖誕禮物之類的。”
看見從畫架後面露出來的那半張臉,顯得如此蒼白虛弱,使他不忍心再多問關於席培銘的問題。
半小時后,她停下筆。“謝謝你,林先生。”
“畫完了嗎?”他跳起來,期待的問∶“我可以看嗎?”
“當然。”她抱歉的笑笑,“可惜畫得不好。”
其實畫得很像,他打量着畫,她很輕鬆就抓到自己的神情,只是整張畫沒有一點感情,讓人看完就忘了。不像散在地上的那些畫……
沈蓓珊送他到門口。“很遺憾幫不上你的忙,林先生。”
“哪裏的話,打擾沈小姐才不好意思。”他客氣的道別。
“再見。”她停在門口。
他遲疑了一下,柔聲說∶“容我冒昧說句話,沈小姐,你應該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休息。你的臉色不太好。”
沈蓓珊嘴唇蠕動一下,卻發不出聲音,感覺眼睛有點刺痛。
“再見。”他點點頭,轉身離去。
關上門,她感覺一陣虛脫,四肢好像要鬆散開來一樣。“沒有辦法,我只想畫他……我好想他,餅乾,我要怎麼辦?”坐倒在沙發里,她摟着小狗,喃喃問自己。同樣是讓女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英俊男人,但卻完全激不起她心湖一點點波動,沒有了想畫的衝動,那怕畫得再像,也只是一張很像照片的畫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聲再度響起。
她不想再開門,但門外的人顯然不放棄,一再按鈴。
受不了刺耳的門鈴聲,她勉強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走到門邊。禱告不要是另一位房屋仲介,她打開門,“請問有什麼事……”
不等她看清楚,四個滿臉橫肉的粗壯男人已經闖進門裏。
“啊!”她尖叫一聲,被其中一人推得向後跌倒在地上。
餅乾退後幾步,對着男人們不停吠叫。
一個穿着紅棉杉的男人迅速將門關上。
突如其來的驚慌與恐懼使她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另一個穿條紋襯衫的男人粗魯的把她從地上拉起,一手先捂住她的嘴,再用另一手將她兩手壓制在背後。
其餘兩人一進入客廳就開始破壞行動,東西摔落地面的巨響聲此起彼落,沙發、茶几、電視、枱燈、音響,不是被砸得粉身碎骨,就是被刀劃得面目全非。
餅乾退到角落,低伏着身子,喉嚨里不停發出低低的威脅聲,但男人們顯然懶得理會一支小狗。
“唔……”沈蓓珊嚇得全身發抖,眼淚從眼角奔流出來,她拚命掙扎,但怎麼抵得過男人的力量,兩支手臂痛得要命,男人手掌上傳來濃臭煙味使她幾欲作惡,心臟劇烈的跳動使全身血管都快要炸裂了。
客廳很快就變成垃圾堆。動手的兩人暫停下來,問紅棉杉男人∶“其他的東西呢?”
“除了畫,全部砸。”男人作着奇怪的指示。“一張畫也不準動。”
兩人一離開客廳,抓着她的男人就問∶“只有畫不準動?女人呢?”
“上面沒指示,你要玩就玩。”紅衣男人不離開大門邊,冷冷的說。
如果聽得見男人說話的聲音,沈蓓珊只怕就要立刻暈厥過去了。她的耳朵里只聽見樓上和飯廳傳來不斷的乒乓巨響,下一件事就是知道穿條紋衣服的男人正在拉扯自己。
她死命扭動,想咬男人的手,但他壓得太用力,嘴根本張不開。
餅乾等待很久,抓准機會衝上前,在男人腳踝狠狠咬一大口。
“嗄。”男人吃痛,腳向旁一踢。餅乾旋身躲過攻擊,飛快逃到仰天翻倒的沙發背後縮着身體,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吼聲。
沈蓓珊趁男人一分神,抓着自己的手一松,振臂揮開他的擺佈,向前跑了兩步。
男人氣憤的伸手一抓,揪住她的頭髮,硬生生將她拉回自己身邊。
“救命!”她放聲大叫,男人從腰后掏出一把小刀,比在她的喉嚨。
“呸,敬酒不吃,你不要後悔!”他惡聲惡氣的恐嚇她。
冰冷的刀鋒抵在喉嚨間,沈蓓珊只得咽回叫聲。“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她顫抖的懇求着。
男人笑了,一手拿刀,一手像鐵圈一樣緊緊箍着她的手臂,拉着她往一樓客房裏走。
“不要!”她的叫聲完全哽在喉嚨里,發出來的僅僅是悲慘的嗚咽。震天價響的聲音不斷從樓上傳來,像轟然的雷聲從天上劈下,她的心臟隨着每聲巨響瘋狂震動,在男人大力的拉扯下,不爭氣的眼淚綿連不斷滴落,她身不由己的看着房門越來越接近……
“喂,你只有十分鐘。”大門口的紅衣男人陰沈的提醒。
“知道……”男人還沒有說完話,餅乾衝上前,高高跳起,兩支後腿在他背後一踢,男人一個顛簸,還沒有站穩腳步,餅乾落地又再躍起,這次對準他持小刀的手張嘴咬下去,小而銳利的牙齒在男人手背上留下血紅的齒印。
“該死!”男人手指鬆開,小刀落在地上。
沈蓓珊奮力掙脫開男人的箝制,迅速撿起地上的小刀,背轉過身子,兩手握緊刀柄舉在胸前。
男人憤恨的咒罵一聲,一步步向她逼近。
她一步步後退,直到背抵着牆。“不要過來!”她咬緊牙齒,握刀的指節泛白,準備隨時盡全力揮出。
男人不屑的冷笑兩聲,繼續逼近。
餅乾從他背後跳起,在他臀部咬了一口。
“渾帳的狗!”他憤憤的大吼,反手摸摸后臀。因為褲子厚,這次並沒有受傷,但餅乾連續的挑戰已經足夠讓他燃起怒火,決定拋下女人,掉頭抓狗。
動作靈活的餅乾在客廳的垃圾堆里四處穿梭,哪裏這麼容易給他抓到,它一會兒從殘缺的茶几底下冒出頭來,對他挑釁的叫兩聲,又飛快鑽進沙發破洞裏,等男人從茶几處繞回沙發時,它已經從另一個洞鑽出沙發,在遠遠的那一頭對男人吼叫。
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站在門口的紅衣男人只當鬧劇欣賞,全然沒有出手干涉的意思。
在樓上破壞的兩人下來。
“走了。”紅衣男人沒有多說一個字,拍拍手轉身離去。整件事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場二十分鐘不到的便飯。
穿條紋襯衫的男人顯然不敢違背,恨恨的罵幾句髒話,就和另外兩人走出大門。
沈蓓珊擠出最後一點力氣飛奔到門邊,用力關上門,把所有的鎖鏈全部鎖上。
用背抵着緊閉的門,她的身體開始狂亂的顫抖,眼淚如泉湧出眼眶。
“餅乾,餅乾……”她低聲叫着勇敢的愛犬。餅乾搖着尾巴跳進她懷裏。
她抱着餅乾,精神一松,身子一斜,被暈眩擊倒在地上。
7.3
在餅乾的舔舐下,沈蓓珊悠悠醒轉,她的身體發冷,兩支手臂痛及骨髓。
“再不吃東西,我大概隨時都可能死掉。”她牽動嘴角,小聲對餅乾說。
聽見吃,餅乾很開心的舔她的臉。她虛弱一笑,扶着牆壁緩緩站起來,把餅乾抱在懷裏。
用不着滿目瘡痍的客廳提醒她發生了什麼事,她記得很清楚,一想起就止不住身體發抖。她不能想像如果沒有餅乾,現在的她是不是已經在空中飄蕩,和凌子舜作伴了。
但這樣一來,卻讓她的思緒整個兒從席培銘身上移開了。
現在的她只想到要吃點東西,然後趕快離開這裏,到安全舒適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廚房裏也被砸的亂七八糟,滿地都是碗盤的碎片,看來整棟房子大概沒有剩下一個完整的碗盤。她一手夾着餅乾,一手拉開櫥櫃,從原本就所剩不多的食物中找出一條巧克力,然後在飯廳找了一個比較乾淨的角落,確定地面上沒有碎玻璃后,才坐在地上和餅乾分着吃那條巧克力。
餅乾很少吃罐頭以外的食物,它興奮的兩眼發亮。
“小饞鬼,這算是給你的謝禮。”她小口小口的啃着,餅乾卻是大口吞咽。一條巧克力很快就沒有了。“這裏不能住了,我們回家去吧。”
它貪心的舔着她的手指,留戀巧克力的味道。
沈蓓珊此刻才省悟連到電話也被摔壞了。如果要回家,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徒步走上半個小時,直到有計程車可叫的地方為止。
無論如何,她是不想再待在這棟屋子了。
她沒力氣再收拾什麼,更不願意上樓面對另一片混亂,只取下了牆上的席培銘畫像,用一手夾着,一手牽着餅乾,支身離開席家老屋。
7.4
一聽凌子舜的報告,席培銘全身血液衝上腦門。“蓓蓓人在哪裏?”
“她回到家,現在已經睡著了。餅乾說她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嚇壞了。”
他稍微鎮定下來,沈聲問∶“你不是每隔幾小時就去看她一次?怎麼會出這種事?”
“我才想問你呢!”凌子舜激烈的吼回去∶“我勸你不要傷她的心,結果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整整兩天蓓蓓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像個死人,等好不容易爬起來,又整個晚上都在畫你。我直到確定她睡熟了才離開的,誰知道才幾個小時,全家都毀了,她人也不見了!我嚇傻了,以為蓓蓓發瘋把家裏搗毀,衝去她家問小狗才知道她被歹徒襲擊!”他停下,大口喘氣。“你說離開她是為了她好,我才忍住不說什麼,可是現在呢?這叫做為她好?”
席培銘握緊雙拳,蒼白着臉接受凌子舜每一句指責。
“你家地上還散着幾十張你的畫像,你自己去看看,自己去想想!”說完這句,凌子舜就不再言語。
席培銘用手矇著臉,無聲啜泣起來,他差點把心愛的人推上毀滅之路,如果再少那麼一點幸運,如果蓓蓓出了任何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子舜,陪我回老家,我要確定是不是鞏氏動的手。”
7.5
雖然已經從凌子舜口中聽見家中被搗毀的情形,但親眼目睹還是令他心驚膽跳。
感謝上蒼,蓓蓓有驚無險!這是他腦中轉過的第一個念頭。
什麼都毀了,沙發麵被割得破爛,十幾年的老冰箱被推倒在地上,小時候作功課的書桌被榔頭敲擊得坑坑疤疤,每張抽屜都被拉出踩爛,所有充滿回憶的擺飾都變成一堆堆碎裂的記憶……他和父母的回憶,他和蓓蓓兒時的回憶,全部都毀了!
每走過一堆破爛的傢具,他的血液就被抽干一分。再想到蓓蓓一個人在這裏,被迫親眼看見這樣的毀滅,在四個兇惡的歹徒手下無助哭泣的畫面,他的心臟就痛得快要昏死過去。
等看見自己的畫像靜靜躺在客廳凌亂不堪的地上時,眼淚滑下他的面頰。他彎腰從缺腳的茶几底下抽出一張畫紙,上面每一筆都是蓓蓓對他的愛,他看不出一絲憤怒或怨恨的心情,有的只是綿綿不絕的深情蜜意……
他顫抖着手,將一張張四散的畫收拾起來……
“子堯!”
凌子舜突然爆出的尖叫使席培銘呆了一呆。“你在叫什麼?”
“那是……子堯!那張畫,畫架上的那張!那是我哥哥!”
席培銘扶起倒塌的畫架,看見一張陌生的男人臉孔出現在畫紙上。“你說這是你哥哥?”他抽起畫紙。“你確定?”
“子堯是我的孿生哥哥,我怎麼可能認錯!”凌子舜大叫,聲音接近歇斯底里。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蓓蓓的畫裏?”
“不知道,我這就去問……”
門鈴聲和敲門聲突然大作。
“會是誰?已經這麼晚了。”凌子舜嚇了一跳。
席培銘冷靜的走向門口,隔着門問∶“請問是哪位?”
“請開門,我們是警察。”
他鬆了口氣。“大概是蓓蓓已經報了警。”他小聲對凌子舜說。
打開門,四名警員走進來,把證件給他看過,個個狐疑的打量屋裏的混亂。
“你就是席培銘嗎?”其中一位問。
“是的。”他回答。
“這棟屋子是你的,對嗎?”
“是的。”
“很好,席先生。我很遺憾必須告訴你,警方懷疑你有販毒的嫌疑,現在要請你跟我們回派出所協助調查。你可以通知律師,在律師來以前,你有權不回答我們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