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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長假過後,一下子收到好多禮物。

姐姐和姐夫從香港回來,帶了半人高的米妮玩偶給我。看他們臉上那美滋滋的神態,就知道這回的“二度蜜月”真的很甜蜜。

阿婭從海南為我帶了一串椰子殼做的項鏈,我隨口問她有沒有帶禮物給舒陽學長,她立刻附贈我一枚大白眼。看來,他們還在鬥氣。

回學校的第二天,舒陽學長也來找我,一向出手大方的他,又送我一把香水百合。我知道他是想說服我加入話劇社,用花賄賂我呢。

其實,我是很想拒絕的,畢竟自己太過害羞內向,根本不是演戲那塊料。可是心裏,卻清楚記得那晚肖大哥對我說過,要好好念書,要多參加社團活動,要多交朋友。

當時,我答應了他的,不可以反悔。正如他也答應了我,三年之內不會結婚。我若想要他守約的話,自己就該先守約才行。

秦瑤二○○X年十月十日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離開他?”燈光明亮的小劇場舞台上,穿着格子襯衫的俊秀少年一把握住少女的手。

台下稀稀拉拉地坐了幾個人,神情專註地看着。他們都是話劇社的成員,來看排練的。

台上的長發少女面色蒼白,神情困頓,緩緩推開身邊男孩,低聲道:“想離開,就能離得開嗎?我不知道……對我而言,他像棵樹——”

少女話音未落,只聽“撲通”一聲!一卷劇本從台下飛來,砸在兩人腳邊。台上的少年和少女——舒陽和秦瑤同時一愣,抬起頭來。

而台下,剛才扔劇本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破口大罵:“秦瑤你搞什麼?!我說過念到這句台詞的時候你要哭!‘哭’你懂不懂?!兩個口,下面一個‘犬’——哭!要不要我現在就哭給你看?!”罵人的年輕男子身穿印滿韓文的寬大T恤,頭上綁着花色頭巾,單腳踏在舞台邊的音箱上不住搖晃。他叫阿SAM,是話劇社的社長兼導演,本校導演系研修班的學生。他很有才華,但也相應地很有個性,脾氣暴躁,排戲的時候一個不爽就摔劇本罵人。

秦瑤入社不過半個多月,已經被他罵哭了好幾次了。然而不幸的是,不管她在台下有多麼愛哭,一旦上了舞台入了戲,所有眼淚就會自動消失無蹤,怎麼擠也擠不出一滴。

比如此刻,她又想哭了。阿SAM導演的尖銳訓斥有時真的很傷自尊吶。她呆立台上,眼眶逐漸泛紅;身旁的舒陽看了既心疼又內疚,連忙出聲打圓場:“阿SAM,別逼她了,到了正式公演那天她能哭出來就行了啊!”

“你們看,她現在不是哭得很好嗎?”阿SAM兩手一攤,居然笑得很得意,“哭,繼續哭!”

舒陽無語。小瑤分明就是被他罵哭的好不好?

幸而這個時候,一道亮色身影由後台鑽了出來——林文婭手裏拎着兩個膠袋,袋裏裝着數瓶碳酸飲料,大聲嚷嚷着:“好啦好啦,大家都別傻站在那了!休息十分鐘,喝點兒飲料再排練!”

看到她,舒陽明顯鬆了一口氣。要是林粗暴不出現,小瑤不知要哭到什麼時候。

趁着阿SAM臉色緩和的當兒,林文婭連忙跳上台去解救秦瑤於窘境之中,“好了,沒事了,大家也都是為了劇社好嘛。”

“我……我知道啊。”秦瑤吸了吸鼻子,輕輕點頭,眼淚又隨着這動作掉了下來,“我沒有生導演的氣……”只是忍不住想哭而已。

“唉,敗給你了。”林文婭沒轍地吐出一口氣,然後轉過身去,語氣生硬地沖舒陽甩下一句,“喂,我帶她去洗手間擦把臉。”便拖着秦瑤的手臂快步下了台。

“你多勸勸她啊!”舒陽追在後頭叮囑,可惜那粗暴的女人充耳不聞,只留給他一個疾走如風的背影。

“切。”舒陽撇撇嘴,坐到台邊開始喝飲料。林粗暴就是小心眼,她不理他,他還懶得理她呢!

林文婭把秦瑤帶到小劇場後門的女洗手間。

趁秦瑤彎身掬水洗臉的時候,林文婭苦口婆心地勸說:“阿SAM他就那個脾氣,絕不是故意針對你,你別往心裏去哦!咬牙熬一熬,再過半個月,公演完了就解脫了!”林文婭是劇社的副社長,由於外形缺乏女性的柔美,往往演戲的事輪不着她,打雜的事她卻得全包,還要分神調解組員之間的矛盾,真鬱悶。

秦瑤擦完了臉,轉頭沖好友擠出一個牽強的微笑,“我沒事的,你別擔心我。”

她話說到一半,驀地剎了車。因為林文婭突然一把擒住她還沾着水的濕潤手腕,驚奇地大叫起來:“小瑤,這是什麼?!鑽石嗎?”

秦瑤臉上一紅,急忙掙開她的手,“沒……沒什麼啦,一條鏈子而已。”她把手背到身後。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鏈子好嗎?”林文婭掀了掀眉,端出一副很內行的架子道:“上面鑲的寶石那麼大顆,一定超貴的,把你賣了也未必買得起!小瑤,這誰送給你的啊?”她問完這句,心中立刻浮起不好的預感,臉色一僵,“別告訴我是舒陽那傢伙!”

“不是啦!”阿婭的快嘴,害她很難插進話去,只好拚命搖頭。

“那是誰?”林文婭懷疑地挑眉,片刻后,嘴角漾開別有深意的笑渦,“小瑤,你——交了男朋友?”

“才、才不是呢!”“男朋友”三個字令秦瑤臉色更紅了。她咬着下唇,巴巴地瞅着阿婭曖昧的表情,吞吐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是……像哥哥一樣的朋友。”說完了,心底仍然忐忑,“像哥哥一樣的朋友”,這個定位……應該沒錯吧?

而林文婭卻沒有那麼纖細的神經去理解她話中潛藏的羞怯情懷,草率地揮了揮手,“到底是哥哥還是朋友?繞來繞去的,聽不懂啦。”

秦瑤保持沉默。聽不懂是最好。她的暗戀心思,像阿婭這樣大咧咧的女生是不會明白的。

這時林文婭挽起她的手,“走啦,回去排練,不然阿SAM又該吼人了。”

“嗯。”她乖巧地低應一聲。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排練(當然更不喜歡被導演罵到臭頭),可既然已經決定加入了話劇社,就要用心演好自己的角色,再辛苦再不愉快,也要堅持到公演那天。這麼做,也算是她在努力實踐着那天晚上與他之間的那個約定吧。

雖然那是個挺荒謬的約定,可她——卻一直抱着希望呢。

秦瑤回到舞台上,繼續受阿SAM導演的“毒舌”折磨;林文婭卻在鑽回後台的前一秒鐘被人揪住了后衣領。

“喂,林粗暴。”不怎麼客氣的喚聲。

林文婭回頭,見到舒陽的一張撲克臉。她立刻把肩膀一甩,“你幹嗎拽我衣服?放手!”

“我有事問你。”舒陽的眉頭也皺得幾乎可以夾死蚊子。林粗暴給他臉色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究竟做錯什麼,這女人幹嗎總兇巴巴的?她對別人可是友好和善得很。

“有屁快放!”林文婭橫他一眼。

“你真粗魯。”舒陽再度皺眉,然後清了清喉嚨,有些尷尬地問出,“我看小瑤手上戴了一條手鏈,以前沒見過,你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嗎?”

這重色輕友的傢伙,就知道小瑤小瑤!林文婭氣極,反而咧嘴一笑,“我知道啊,她男朋友送的!”

“男朋友?”舒陽呆了一呆。才過了七天長假,小瑤就交了男朋友?

他心亂如麻,正想好好問個究竟,林文婭已經奮力甩開他的手,氣呼呼地直衝後台而去了。

當秦瑤在話劇社每天被導演罵得狗血淋頭之時,有一個人最近的日子也非常不好過——

肖亞諾垮着肩膀從“弗洛森”的副總裁辦公室出來,等在門外的唐仲行立刻迎了上去,“我大哥怎麼說?”

肖亞諾心情欠佳地瞟了他一眼,“他說不管我氣跑了幾個助理,第三季度的財務報告一個字也不能少,一天也不能遲交。”

“嘩,他要不要這麼絕情啊?大家都是兄弟。”小唐咂咂嘴。

“他是你哥,不是我哥。”肖亞諾沒好氣地瞪着小唐這張俊臉——可惡啊,跟裏面那個不近人情的男人長得一模一樣。

近來他的日子過得簡直衰透了。女友提出分手,丟下一大堆助理的工作無人打理;人事部雖然答應他會儘快招人,可是幾個星期過去了,連個鬼影兒都沒招到。而現在他那親愛的老闆——也就是小唐的胞兄——竟然逼着他在十天後的DEADLINE把第三季的財務報告交出來!天,讓他死了算了。

肖亞諾鬱悶地抓起咖啡杯往茶水間走。最近他咖啡越喝越凶,眼圈一天比一天黑,看來今晚又是一個加班的不眠之夜。

小唐走過來,親熱地搭住他肩頭,“對了肖公子,上次小瑤犯胃病——多虧你了。”他回來后才知道那可憐的丫頭在長假期間犯了胃病,幸好她懂得打電話向肖公子求助。

聽到“小瑤”這個名字,肖亞諾神情微微一頓,然後挑起眉,“她現在怎麼樣?”

“挺好的。似乎是在準備話劇社公演的事,最近幾個周末都忙得沒空回家住。”

“是嗎?”肖亞諾唇角微揚,腦中不自覺勾畫出那丫頭為社團活動奔忙的情景。他猜想,那麼乖巧又聽話的她,一定經常受別人支使。她總那麼慌慌張張的,移着小碎步跑來跑去,不管做什麼都紅着臉,看起來會不會很像古時候的小丫鬟?

發現自己的思緒被那小人兒佔據太久,他猛然回神,輕咳兩聲,問小唐:“今天晚上有什麼安排?”

“沒什麼。”小唐聳聳肩,“準時下班,陪老婆吃飯,看財經新聞,洗澡,然後……咳咳,你知道啦。”說到這,他故意表情曖昧地揚了揚眉,存心氣死某個夜夜加班的可憐人。

“既然如此,陪我加班!我要趕報表,正巧需要你那邊的SUPPORT。”肖亞諾把咖啡杯塞入他手中。

“你開玩笑?!”小唐叫起來。

“你跑去香港風流快活的時候,是誰在照顧小瑤?”一句話輕鬆堵回他的滿腹冤屈。

“好吧,算我欠你的。”小唐沒轍地一攤手,“就算今晚回去被老婆踢下床我也認了。”

“喂,已婚男子,你不要刺激我這個剛被女朋友甩掉的失意人好嗎?”肖亞諾橫他一眼,轉身抽了桌上的文件準備拿回自己辦公室看。

小唐非常欠揍地跟了上來,“喂,孤家寡人,我至今弄不明白譚芸蕙為什麼會主動甩掉你。”

肖亞諾板著臉直直往前走,懶得跟他廢話。

唐仲行眼眸深處微光一閃,“需不需要替你介紹新女友?”

肖亞諾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突然覺得手癢很想揍人,小唐沖他展開挑釁的笑容。

肖亞諾眯起眼。不知為何,近來只要一對着小唐這張臉,他就會條件反射似的想起小瑤那丫頭來。也許那夜她帶着淚光的表白,多多少少影響了他心態的穩定。

只是——為什麼會這樣呢?他明明對那丫頭沒有任何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啊,那個所謂的“三年之約”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難道不是嗎?

想到這,他遷怒地瞪着小唐。一定是這傢伙太過頻繁地在他面前晃悠,才害得他胡思亂想了起來。秦瑤是唐家的親戚,他偶爾會想到她也算正常吧?

這時一陣幽雅的香水味襲來,DIANA手夾文件,風風火火地從兩人身邊經過,“嗨,帥哥。要開會,先走一步咯!”她也不知是在叫誰帥哥,嫵媚地笑了一下,便踩着高跟鞋快步而去了。

唐仲行立刻擺出一副“無福消受”的表情來,而肖亞諾則是苦惱地擰起了眉。

他以為,直到今天他依舊迷戀着這個曾經傷害過他的女人,然而……

他的目光追隨着她高挑纖長的背影而去。長久的注視過後,心頭——竟只留下一片虛空。

日復一日的高強度排練幾乎讓秦瑤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每天下了課,她都得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藝術樓的小劇場,然後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熟悉舞台、走位、音樂、燈光,和舒陽學長對台詞,期間當然也少不了被導演斥罵。

雙休日則更慘,除了吃飯和睡覺的時間,她幾乎整天都泡在小劇場裏,說她像包身工都一點兒不為過。

就在這樣緊張而略帶殘酷的氛圍下,公演的那一天很快來臨了。

秦瑤本以為自己終於熬出頭了。可是,在劇目開演的兩個小時前,當她和一眾演員坐在後台候場時,她才發現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頭。

“我好緊張啊!怎麼辦怎麼辦?”在堆滿了道具的狹窄後台,林文婭捶着胸口大叫。雖然她沒份參演,可是作為話劇社的骨幹,她仍是替這些即將要上台的演員們捏一把汗,“你緊不緊張?你緊不緊張?”她挨個抓着演員的手,一遍遍地問。

舒陽受不了了,翻個白眼,道:“人家本來心態好得很!被你越問才越緊張。”

“又沒問你,關你什麼事?”林文婭白他一眼,然後轉過身去拉起秦瑤的手臂搖晃,“小瑤,你是不是很緊張?”

“我……還好。”秦瑤說著,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登台,要在數百人面前表演呢。更何況她還把贈票給了姐姐和姐夫,叫他們來為她加油打氣,就是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也來呢?

記得當初把票給姐夫時,她特意多準備了兩張。雖然沒有明確說出“叫肖大哥來看”這樣的話來,但她想於情於理姐夫都應該會轉交給“他”才是啊……不知道“他”肯不肯賞臉來看她參演的校園話劇呢?或者,“他”會幹脆覺得這很小兒科吧?俏臉驀然升騰起微醺熱度,她剛想用手去摸,化妝師衝過來叫道:“臉太紅了,再補一點粉!”隨即一個大粉撲拍到她臉上,她被迫定住身形不動。

這時舒陽走了過來,拍拍她的肩頭,溫聲道:“小瑤,放輕鬆。你是我推薦入社的,我相信你能演好。”

“嗯。”輕聲應着,心中雖然七上八下的,但也因這鼓勵的話語而躊躇滿志了起來。她沖舒陽微微一笑,後者立刻回以溫暖笑容。兩人並未發現林文婭斜斜倚着後台的台柱,推了推玳瑁框眼鏡,目光逐漸黯然。

“小唐,陪我加班。”

下午六點,肖亞諾照例泡了杯咖啡端到小唐的辦公室,順便扔下簡短的四字命令。

“今天不行。”唐仲行站起身,車鑰匙在勾起的食指上晃蕩,“我已經陪你連續加了兩個星期的班了,就算是機械人也要休息。”

“晚上有活動?”肖亞諾問。他知道自己老是拽着小唐一起加班很不人道,但那尊叫做“大唐”的冷麵佛更不人道。離DEADLINE還有三天,他能怎麼辦?

“今天晚上小瑤的話劇在她們學校公演,我要載我老婆去看。”小唐說著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哦?”眉峰瞬間挑起,肖亞諾愣了一愣,才道:“今天就公演?這麼快?”他記得小唐上次提起這事彷彿還是幾天前。

唐仲行點點頭,然後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把手伸進衣袋,掏了兩張皺巴巴的彩色紙片出來,拍在肖公子胸前,“喏,公演的票。不過我想你也沒空去了,反正——你收着吧。”說完他就匆匆走了。

“拜。”肖亞諾接下那兩張票,放在手心裏掂了掂:噫,沒什麼分量。

若換作是平時,他會非常樂意去給小瑤捧場。說實話,他心裏也頗為期待看見她盛裝登台的樣子,一定很漂亮。可是今晚……他想到那一大堆尚未完成的工作和三天後的DEADLINE,不禁蹙起了眉頭:為什麼偏偏是今晚?

唉……事到如今,也只有辜負那丫頭的一番美意了。肖亞諾苦笑着搖了搖頭,將票子揣進衣袋。走回自己工作的樓層,卻發現辦公室的門沒關,半掩着。

看來沒有助理,什麼都亂套了。這樣想着,他皺眉推開門——

辦公桌前倚着的長發女子沖他投來盈盈一眼,室內充滿着“沙丘”香水的清雅味道。

“DIANA?”他一怔,腳步停在門邊,“你怎麼會在這裏?”不是已經下班了嗎?

DIANA紅唇一抿,抿出魅人笑意,“我聽說有人已經連續加班兩個星期了,所以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晚上七點正。

藝術學院小劇場的幕布高高拉起,話劇《青春》開演了。

然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

“小瑤,你沒事吧?”後台,林文婭擔憂地望着秦瑤逐漸蒼白起來的臉色。

“沒……沒事。”秦瑤緩緩搖頭,戴着水晶手鏈的右手卻偷偷下沉,按住胃部。但還是……好痛!

這可惡的胃病自從上次她又吃冷飲又灌辣椒的那天便纏上了她,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時好時壞,她也就沒太在意。可今天也許是因為心情太過緊張,居然又發作了。

秦瑤疼得直抽氣;林文婭卻急得要跳腳。

“小瑤,快去候場!馬上就輪到你了!”一名工作人員在後台的門口大叫。

“來了來了,熱牛奶!”又有一人端着滾燙的陶瓷杯顫巍巍地走過來,“快喝了,看能不能緩解胃痙攣。”

“你們看她啦,疼成這樣怎麼上台啊?!”林文婭在她身邊直打轉。這時,一隻粗厚大手伸了過來,用力拍在秦瑤肩頭——

“秦瑤,該你了。上!”

秦瑤回過身,立刻驚詫地瞪大了眼,“導演?!”這麼和藹的口吻,她還以為是舒陽學長呢。

“快去吧。這次只要你能堅持到底,結束以後我讓你連本帶利地罵回來,好不好?”阿SAM原本酷得結冰的臉上現在只剩下陽光一般和煦的笑容;帶着幾分愧疚、幾分靦腆,他再度拍了拍秦瑤的肩頭,“這次全靠你了,秦瑤。”

秦瑤眼眶一熱。阿SAM導演能說出這種話來,真的很難得呢……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她鄭重地點了下頭。

小劇場內,優美的音樂聲逐漸響起。燈光明亮耀眼的舞台上,俊美不凡的少年終於迎到了他等待已久的美麗少女。

秦瑤緩緩走到舞台中央,很多盞燈照着她,很多人看着她,她不怕。到了此時此刻,那個約定啊……已經不止是她一個人的了。為了後台那些陪伴過她也罵過她的夥伴們,她要努力!

她身姿盈盈地站着,如水的目光投向台下。在眾多的觀眾里,她找到姐姐和姐夫微笑的臉;然而他們身旁的座位——卻是空着的。

胃部,此時又輕輕地抽痛了一下。

他……沒來呵。

“DIANA,謝謝你。”

肖亞諾關上筆記本電腦,伸了個懶腰。今晚可以把S3的PPT文件都做出來,還真是多虧了身邊的聰慧女子。論專業知識及合作精神,DIANA絕對沒話說。

DIANA執起咖啡杯輕啜一口,笑道:“那麼客氣做什麼?ARNOLD有事,我不可能不幫呢。”

肖亞諾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八點四十分。不知道現在趕去公演現場是否還來得及?雖然工作很重要,他此刻人也疲憊得很,可是,他終究想見那丫頭一面……

“有心事?”近在咫尺的嬌甜女聲把他嚇了一跳。他一回頭,發現DIANA不知什麼時候竟已湊到了他的身邊,一隻手撫上他肩頭,輕輕摩挲着。

肖亞諾身子一僵!DIANA此刻的動作……算是挑逗嗎?他凜起眉,眼色嚴正,“DIANA,我有話要問你。”

“嗯哼?”一根纖細手指滑過他的鬢角;他微退一步,與她保持距離。

“那天晚上在餐廳里——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哦……那件事呀。”DIANA語氣綿軟地拖了個長音,當然知道他所指為何。她挑起細眉,“ARNOLD很介意?”

肖亞諾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作為回答。不介意才有鬼。那個晚上,他得到的“驚喜”實在太多了。

“有時候女人做事,不一定要有理由的。”DIANA抽回手,撫了撫自己垂在肩頭的捲髮,“我看得出來,那個小妹妹很喜歡你。”

肖亞諾再度沉默。的確,這話題讓他接不上話去。心中有些內疚:他認識小瑤那麼久都從未發覺她的心思;而DIANA只消一眼就看出來了?看來他真是很粗心的男人呢,不然女友也不會忍無可忍離他而去。現在,只希望他那一夜的拒絕,不要傷了小瑤的感情才好。

想到這,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用手揉着因電腦輻射而酸脹的眼眶,正要站起身來,驀然,一隻縴手覆上了他的手背。那隻手輕輕將他的手拉下,他充血的眼頓時對上一雙閃着撩人笑意的丹鳳眼。

“DIANA?”他低呼,怔忡地看着面前女子向他襲進,馨香之味撞入他胸懷。她要做什麼?

“聽說,你……恢復單身了?”纖細藕臂繞上他的頸項,DIANA將嘴唇湊到他頰邊,吐氣如蘭地低問。

“DIANA!”他加重語聲,腳步后移,想避開她的投懷送抱。他承認自己忘不了這個女人,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如今她身邊已有男友,而他從來就不是會鍈那種渾水的男人!

“我很想知道,那個女人究竟有多愚蠢,居然捨得放棄ARNOLD這麼好的男人……”話音剛落,嫣紅的唇瓣主動湊上,封住肖亞諾未出口的所有驚詫。

雙唇相觸。肖亞諾身形一震,僵立當場,無法做出任何反應。DIANA,他的昔日情人,曾經狠狠拋棄他的絕情女子——竟然吻了他?!

嘴唇上傳來的熱度令他一時怔忡,他沒有回應她的吻,亦沒有足夠的理智來推開她。辦公室里沒有開燈,只有投影儀的明藍色光束照射在兩人臉上,分外刺目。

肖亞諾輕嘆一聲,閉上眼。如果是在兩年前,DIANA的吻會令他幸福得頭暈目眩;他仍清楚記得當初,自己多麼迷戀她,多麼無力抵抗她的誘惑……

神志有些昏沉了……他下意識把手伸進衣袋,想尋找什麼依託。手指摸索着,觸着了微皺的紙片——那是什麼?

兩秒鐘后,他瞬間清醒過來,想起自己手裏握着的——是秦瑤話劇公演的票!

腦中飛速閃過很多細碎片段:那夜裏床頭燈的柔光,掛着淚珠的蒼白小臉,顫抖的、堅定的嗓音向他告白,煞有介事地問他:“喜歡一個人……不應該是很單純的事嗎?”當時,他語塞了,沒能給她任何回答……

肖亞諾猛地一把推開身上獻吻的女子!DIANA後退兩步,踉蹌地倚到門邊。她的紅唇嬌艷欲滴,是會令所有男人墜落的陷阱,可肖亞諾卻覺得心頭一片豁然開朗。也許,喜不喜歡一個人——真的是件很單純的事。

“ARNOLD?”DIANA詫異地張着嘴。她沒想到這男人會拒絕她。

“抱歉,我有急事,必須馬上走。”肖亞諾抓起車鑰匙,撫了撫自己略顯凌亂的發,心中紊亂已極,但只有一個念頭是清晰的,那就是——他必須儘快趕到公演現場去!

他飛快地奔出辦公室,沒有再看DIANA一眼。乘坐直達電梯下到底樓的停車場,他坐進自己的車內,旋動鑰匙。然而,在這緊要關頭——他的車卻怎麼也發動不起來!

“SHIT!”肖亞諾用手捶了一下方向盤,車內的時鐘告訴他:已經快九點了。即便他現在就趕去現場,算上塞車和泊車的時間,也會來不及的!

他懊惱地盯住那個不停跳動的指針,深深吐出一口氣,突然,有人敲他車窗。

他轉過頭——

“坐我的車吧。”丹鳳眼的女子在窗外沖他勾指。

藝術學院小劇場;幾百雙眼睛注視着的敞亮舞台上——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離開他?”舒陽一把握住秦瑤的手,表情痛苦。

秦瑤回過身來,仰頭望着舒陽。她的表情也很痛苦,不過這不是入戲太深的痛苦,而是——她的胃疼得快要爆炸了,她根本就入不了戲!

“想……想離開,就、就能離得開嗎?”顫抖的唇瓣微啟,吐出支離破碎的台詞。連吃了好幾個螺絲,秦瑤絕對可以想像——阿SAM導演此時一定在後台氣得罵娘了。

燈光好亮,照得她頭暈目眩;音樂聲好刺耳,擾亂她的思緒;台下,好多雙眼睛正在看着她……秦瑤驀然閉上嘴,胃部的劇烈抽痛令她腦中一片空白:下一句台詞是什麼?是什麼?!

她……她不記得了啊!

秦瑤慘白着一張臉,求助地看向她的搭檔舒陽。

舒陽用惶急的神情回應她。這一刻台上的靜默,一秒鐘彷彿十年那樣漫長。小瑤,快說些什麼,什麼都好!不要就這麼傻站着啊!他在心裏催促着,但又愛莫能助。

一秒,兩秒,三秒……秦瑤仍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台下起了小小的騷動,有些觀眾已經察覺到了演員的不對勁,開始低聲地發出議論。

人群中,唐仲行悄悄地把頭湊向秦珂,“我看小瑤八成是忘記台詞了。”

秦珂立即捶了老公一拳,“你懂什麼?這叫‘藝術的停頓’!”

台上,沉默持續蔓延,尷尬的氛圍越來越濃重。

就在這個時刻,隨着“吱嘎”一聲輕響,小劇場的大門被人推開了。一道光線由半開的門口射進劇場,光線的變化令不少觀眾立即轉頭去看:是誰在演出中途闖了進來?

“肖公子?”唐仲行低聲叫起來,瞪着門口佇立的眼熟人影。

“他身邊那個女人是誰?”秦珂立刻夫唱婦隨地發出疑問。

肖亞諾緩緩走進場內,這裏太安靜了,他的每一下腳步聲都顯得分外清晰響亮;身後跟着一頭長發的DIANA。

舞台上的秦瑤猛然抬頭,正對上肖亞諾墨黑閃亮的雙眸。

他——來了。

心口猛然一抽,她怔怔望着那朝她緩緩走近的高大身形。這一刻,舞台、燈光和觀眾彷彿都不見了。因為他也望着她,目光炯炯,眼眸中閃現的那種溫柔鼓勵神采,像海洋那麼深,幾乎要將她的心淹沒……

然後,她不可避免地看見了他身後的女子。DIANA?

秦瑤頓時怔住:DIANA為什麼會在這裏?肖大哥為什麼要帶DIANA來看她的演出?

這裏是她的舞台,這是她的夢想!那個約定,更是只屬於他和她之間的啊……可是此時此刻,DIANA為什麼要闖進來?為什麼會是她陪在肖亞諾身邊?為什麼他們兩人會像一對情侶似的並肩站在一起,面上帶着出奇神情欣賞她的表演?

好過分……太過分了……

心痛比她所以為的更快地襲擊了她的全身。秦瑤獃獃地站在舞台上,空洞地睜着眼。

眼淚“刷”的一下湧出眼眶,如水閘打開了就關不住。

台下觀眾愕然。

“小瑤?”舒陽壓低了嗓子叫道。怎麼說哭就哭?

“想離開,就能離得開嗎?”泛白的嘴唇開啟,一字一句地吐出排演時說過無數遍的台詞,她的聲音嘹亮清晰——像所有最優秀最專業的話劇演員那樣,“我不知道……對我而言,他像棵樹,從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開始,就深深種在心田裏了。後來,我逐漸長大,對他的依賴也逐漸變得茁壯起來。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看不見他、摸不着他,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說到這兒,她轉過身子,含着淚光的雙眸直勾勾地注視舒陽,“學長,這種感情……你能理解嗎?”

舒陽嚇了一跳。原來的台詞中是沒有“學長”這兩個字的。小瑤——是真的在問他?片刻的呆愣之後,他神情一凜,連忙說出自己的台詞。台下觀眾都看得很專註,沒人發現這小小的瑕疵。

肖亞諾在通往觀眾席的走道上停住了腳步。原因無他——他看見秦瑤哭了。

這是他從未預期會見到的景象,一個完全陌生的秦瑤——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身穿一襲雪青色雪紡長裙,直發垂肩,面孔施了粉黛,美得令人不忍眨眼。她臉上掛着晶瑩淚珠,濕潤的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分外閃亮;粉紅色的唇瓣微微翕動着,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那樣令人心顫。

這時,她的目光穿過了排排的座位,定格在他身上。

四目相對。這一瞬間,恰巧有一滴淚順着她的臉頰滑下,安靜地,緩慢地,如同電影慢鏡頭一般。

肖亞諾突然感到心臟一陣緊縮,然後,胸腔里有某種奇異的情緒漲滿開來,微微酸楚,卻又泛着淡淡甜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以平緩那稍顯紊亂的心律,然後試圖對她揚起鼓勵的微笑。可他驚訝地發現,她的淚掉得更凶了。

她怎麼了?雖然明知這只是演戲而已,可她那淚如雨下的嬌弱模樣,仍是令他感到心疼了。小瑤她……是入戲太深吧?也許喜歡一個人的心情,也只有她那樣純潔美好的女孩子才能演繹出來……

肖亞諾動容地看着她在台上流淚,說話,轉身,低頭。她的每個微小動作,雖然遙遠卻突然變得異常清晰。

隨着劇情的發展,他逐漸看明白這是一出校園愛情悲劇。小瑤扮演的少女一直默默愛着年長她許多的成熟男子;而台上那扮相俊朗的少年則默默愛着這少女。

三角戀加單戀——並不新穎的劇情,而肖亞諾卻破天荒地看得入了神,心情隨着台上人物的悲喜而起伏着。他在走道上站了好久,久到雙腳都有些麻痹,卻還是忘了移動腳步。

直到演出的最後,台上的少年和少女以寧靜的姿勢靠坐在一起,膝蓋相觸。燈光換成了淺淺的清水藍,保羅西蒙的《SOUNDOFSILENCE》在整個劇場內響起。少女緩緩地把頭靠向少年的肩頭,嘴角帶着笑,睫毛翕動了幾下,眼淚卻流下來。

全場一片靜默,肖亞諾發現自己屏住了呼吸。他太過專註想看到那個結局,甚至沒發現身後的DIANA正偎近了他,一隻手自然地勾住他的胳膊。

純然的寧靜氛圍中,少年俯下臉,輕輕嗅着少女的長發;水藍色光暈籠罩着他們親昵交疊的身影。然後,他們額頭相抵着閉上了眼。

定格。

短暫的沉默之後,不知是誰在觀眾席中叫了一聲“好”,然後,彷彿一枚小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如雷般的掌聲驀地爆開,在偌大的劇場內久久回蕩不去。

肖亞諾幾不可聞地嘆出一口氣來。心中那突然泛起的些微酸意是為什麼呢?他不明白。

公演結束,後台一片歡呼之聲。剛退到後台的秦瑤和舒陽就被眾人抓住了,舉起來高高地拋向空中。然後,蛋糕洗臉;再然後,香檳洗頭。

等到大家的熱情終於平靜下來的時候,秦瑤和舒陽已經被折騰得不成樣子了。

“小瑤,好棒好棒!剛才你真的哭出來了耶!而且哭得好傷心,完全進入狀態!”林文婭抓着秦瑤的手,亢奮地尖叫。

“謝謝阿婭。”秦瑤靦腆地綻開微笑,那笑意卻沒有暈染到眼睛裏。演出大獲成功,劇社裏的夥伴們都很激動,瘋了似的笑啊鬧啊。她窺了個空兒,悄悄從後台溜出來。那頑固的胃痛仍然不肯放過她,她要回寢室去吞些藥片才行。

剛走到樓梯口,有幾個人朝着她迎面而來。秦瑤又驚又喜地瞪大了眼睛,“姐姐,姐夫!”

“恭喜你,小瑤!今天在台上美呆了喔!”唐仲行把一束鮮花塞入她懷中。

她笑着道了謝,又聽着姐姐秦珂對劇情大肆發表了一通意見,最後——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微笑不語的那對男女。

他們——當然是DIANA和肖亞諾。俊男美女,並肩站着,那樣相配。

秦瑤眼神一黯,但仍是漾開甜美笑容,“肖大哥,謝謝你來捧場。”

“應該的。”相比之下,肖亞諾的微笑卻顯得有幾分刻意。他上前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演得這麼投入啊?眼睛都哭腫了。”

“沒有啦。”她淺笑,別開了頭,不讓他看到她的表情,“只是照着排練時的要求來演而已。”

肖亞諾還想說些什麼,DIANA突然高舉雙手拍了兩下,嬌聲道:“不是說要一起去吃宵夜?今天我請,看演出看得這麼開心,我當然要表示一下啊!ARNOLD,你說去哪裏好?要不然小唐決定好了。”她極其自然地徵詢身邊男子的意見,彷彿跟這裏的每個人都很熟。

秦珂和唐仲行皆是一愣。後者直覺地認為:肖公子這個沒定力的傢伙,一定是又和DIANA舊情復燃了。

秦瑤臉色微白,“我……我不去了。”說著,她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卻沒能成功,嘴角的僵硬弧度顯得尷尬。

“為什麼?”秦珂可不依了,“之前你這麼久沒回家住,現在老姐想補償你一頓好料都不行啊?”

“我……”秦瑤語塞。忙了近一個月的話劇公演終於結束,於情於理她都該和姐姐姐夫好好聚一聚的。可是,她又實在不願意看到肖亞諾和DIANA……

“一起去吧,人多開心一點。”肖亞諾突然出聲,打斷她的思想鬥爭。

秦瑤抬起眼,看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渴盼。然而很快地,他又露出那種大哥哥式的溫暖笑容了。

是錯覺吧?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幾乎要讓她以為自己在他眼裏是特別的,然而,那感覺太過短暫,無從求證。

“我還是不去了,你們去吧。”她疲憊地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身後走來一人,激動地叫着她的名字:“小瑤!”

秦瑤轉過頭,“舒陽學長?”他怎麼來了?

“我到處在找你。”舒陽手裏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走到她面前,“剛熱好的,快喝了,胃還疼嗎?”

“小瑤,你胃疼?”秦珂和唐仲行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肖亞諾沒有說話,只是緊緊蹙起了眉頭:這段日子兩人未曾聯繫,他一直不知道小瑤的胃到現在還沒好。唉……看來他永遠都學不會對女士悉心關懷。

而他也看得出,面前這個高大帥氣的男孩非常關心秦瑤。那年輕生動的面孔上,分明寫着戀慕之色。

因此——這種場合,應該不需要他來多嘴才是。

下一秒鐘,他聽見那男孩這樣說:“阿SAM現在高興得快瘋了,他叫我把你抓回去,說是要和你狂飲三百杯向你賠罪呢!”

秦瑤勉強自己漾開笑意,接過那杯牛奶,“那……待會兒我過去吧。”其實她原本不打算出席話劇社的慶功宴,可是現在,只要能避開肖亞諾和DIANA出雙入對的情景,就什麼都好。於是,她轉頭對秦珂道:“姐,我改天再回來吃飯,導演他們在等着我慶功呢!”

“嗯。”秦珂頷首,伸手抱了一下妹妹。見到妹妹在話劇社裏發展得這麼好,她也覺得欣慰。

肖亞諾站在一旁沉默。他看着秦瑤刻意避過了每一個與他眼神相交的契機,微笑着和在場的人們道謝、道歉、道別。胃痛使她臉色發白,可她依然笑得很甜很溫順。恍惚中他心頭泛起某種錯覺,覺得這個小小的、嬌滴滴的丫頭,竟然比他上次見她時長大了許多、成熟了不少,也因此——彷彿離他更遠了……

這時,秦瑤低着頭走到肖亞諾面前,“肖大哥,那……先說再見了。”

肖亞諾濃眉緊蹙。他該說什麼?該如何回應?瞧,現在她都不願意抬頭看他了。

難道說經過那一夜之後,他們之間就此豎起了尷尬的樊籬?是他當時應對得不夠好嗎?還是……心態已經變了?

這一刻,他望着她,覺得她不再是當夜含淚向他表白的那個小瑤;而他——也不是當夜那個能夠面不改色笑着拒絕她的肖亞諾了。

他輕輕地吁出一口氣,也咽下心頭湧起的異樣情緒,“嗯,去吧。”伸手愛憐地摸摸她的頭,像哥哥一樣對她微笑。這就是他該做的,不是嗎?

人群散開。肖亞諾目送着秦瑤在那年輕男孩的小心扶持下轉身離去。熱牛奶的味道在空氣中氤氳;兩個相互靠近的背影漸行漸遠,慢慢地在昏暗的走廊中融成了一個。走廊的盡頭傳來大學生們的歡呼聲,夾雜着嘈雜熱烈的樂聲和鼓點。

年輕,真好。

只有那樣開朗挺拔的男孩子,才配得上小瑤那樣青春可人的女孩子吧。這正值芳華的菁菁校園之戀,真的很讓人羨慕。

“ARNOLD?小唐已經去開車了,你不走嗎?”

直到DIANA的喚聲響起,肖亞諾才驚覺自己已經對着秦瑤離去的方向凝視了太久。那裏——分明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轉身跟上DIANA的步伐。派對動物自有派對動物的去處,他很明白這一點。只是為什麼,在方才那丫頭轉身的剎那,他的心裏……會充滿了濃濃的寂寞呢?

那個長發素裙的少女,彷彿自今夜起——就那樣走出他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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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戀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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