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列表機緩緩的吐出紙張,一張張整齊的文稿散落在地板上。紀唯薰穿着寬寬大大的吊帶褲,蹲在地上審視自己寫的文章。
其實說是寫作,不如說是抒發心情。因為,她文章里的男主角永遠都是同一個人——企管系的宋裕傑,他是風靡全校的白馬王子,只不過,他的身邊永遠圍繞着一堆俊男美女,其中幾個還拍過MTV和廣告呢!若是想打進他們的「高峰會」,可得具備像他們一樣出色的條件,否則,只有遠遠觀望的份。
紀唯薰就屬於遠觀的那群人。
每當她立在鏡子前,望着自己平凡的臉,總恨不得撕下來揉一揉,看可不可以變得像丁筱芸那樣迷人,可以天天陪在宋裕傑的身邊。
「啊……真討厭哪!」她下意識的搓揉自己的臉,發出悲苦的叫聲。
「幹什麼?又發瘋了?」身後傳來母親的聲音,紀唯薰不用回頭,就可以想像母親花枝招展的樣子,因為,光是從飄近鼻尖的濃郁香水味就可得知。
一回頭,果真見到穿着十分波希米亞風格的母親。母親在頂好商圈開了一間精品店,專門賣最流行的日本商品,所以她三不五時就會去一趟日本帶貨回來,在母親不在的期間,紀唯薰就得自己照顧自己了。
「冰箱裏有拉麵,煮好直接加調味包就可以吃了;冷凍庫里有牛排,你會煎吧?還有……」
紀唯薰沒大沒小的說:「好啦!別裝出一副好媽媽的樣子,你在家的時候,我不也是自己招呼三餐?放心的去日本吧!我不會餓死的。」
「你這樣子怎會有男孩子想追呢?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說話老是這樣沒大沒小!」母親伸手拉拉她的寬大衣褲。「還有,別老是穿這種不男不女的衣服,要多多展現身材嘛!」
「知道了,飛機要飛了。」
好不容易送母親出門,紀唯薰吁了一口氣,有這種「老來俏」的媽,顯得自己的行情更差了!
唉!沒人追,是二十歲的她的苦惱。
***
負責系刊的學妹小綠接過紀唯薰的新作,突然賊笑。「你寫的男主角是宋裕傑吧?」
「亂、亂說!」紀唯薰睜大眼睛。「是誰告訴你的?」
「用不着人家告訴我啊!一看就知道了。」
紀唯薰正想反駁,未料,有人喊住她。
回頭一望,丁筱芸那修長的身影映入眼帘,一頭烏黑長發在陽光下發出迷人的光澤,就連同性都會被她散發出的女人味給迷倒,更何況是男人!
紀唯薰有些意外,雖然她們同系同年級,但平常根本沒來往。丁筱芸是「高峰會」的一員,與她這種「平民」根本不相往來。
「明天晚上你有空嗎?」她掏出一張卡片。「宋裕傑要我給你的。」
聽到宋裕傑的名字,紀唯薰的嘴巴像失去彈性的橡皮圈,張得老大。
「明天他生日,在CRAZYPUB開PARTY,他說一定要邀請你。」
丁筱芸準備轉身離開,臨走前嫵媚的一回頭,散開的長發飄出陣陣幽香。「你會來吧?」她的眼神中有種敵意。
紀唯薰尚未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倒是身邊猴急的小綠一把抓過那張邀請卡,讀了起來。
「一直很欣賞你的文采……如果你願意跟我交往的話,希望明天的PARTY你能盛裝參加……」小綠大驚小怪的尖叫,「他怎麼會看上學姊你?太不尋常了!」
「你閉嘴。」紀唯薰奪回卡片,嘴角愉快的上揚。「因為我的魅力凡人無法擋啊!這還用懷疑?」她珍惜地捧着卡片,帶着笑容離開。
小綠還傻傻的立在原地,最後才回過神來,轉身大嚷着奔去,「趕快去散播這個天大的八卦!」
***
「啊……要穿什麼才好?」
紀唯薰立在母親的衣櫥前,東翻西撿。平時穿着相當男孩子氣的她,一下子要她盛裝打扮,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幾乎把衣櫃裏的衣服整個翻過,就是不知道該穿哪件好!
終於,她找到一件駝色的麂皮連身短裙,再搭上一件米白色短大衣。把整套行頭穿在身上,鏡中立刻出現一個連她也不認得的辣妹。
其實,紀唯薰的身材勻稱高姚,穿什麼都好看!只不過平時她懶得打扮罷了。再將及肩長發隨意往頭上一盤,露出白皙的頸項,整個人看起來成熟許多。
「就這麼決定!」她對着鏡中的自己甜甜一笑。
當紀唯薰走進那間煙霧瀰漫,樂聲隆隆的PUB時,發現除了宋裕傑外,幾乎整個「高峰會」的成員都在場,只不過,所有人都穿着輕鬆的T恤牛仔褲,只有她一身不協調的華麗打扮。
「哎呀!你們看是誰來了?」
心裏覺得不妙的紀唯薰正想轉身悄悄離去時,丁筱芸卻嗲聲嗲氣的叫了出來,全部的人都望向她——帶着看好戲的眼神。
「紀唯薰,你真的很可愛!我在卡片上寫什麼,你居然真的照着做!好險我沒有叫你在頭上插花,在臉上寫字,要不然我看你真的會照做!」丁筱芸笑得合不攏嘴,說著整個人往坐在她身邊的宋裕傑身上倒去。
原來,這是一場騙局,一個玩笑?!
紀唯薰此生沒有這麼尷尬過,她只覺得全身顫抖,周遭人對她射過來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利劍,狠狠的把她刺成重傷。她沒勇氣抬頭,所以她看不見宋裕傑的表情,不知道他對這場鬧劇知不知情?或者……他也是幫凶之一?
「各位,紀唯薰的小說里寫的是誰,答案已經很清楚了,願賭服輸啊!」丁筱芸還在起鬨,只見在座每個人發出不同的聲音,有人嘆息,有人歡呼。
想不到大家還拿這個當賭注?
紀唯薰覺得腦門一炸,眼淚不聽使喚的掉下來。
淚眼朦朧中,紀唯薰見到宋裕傑伸手從口袋裏掏東西,莫非是掏錢?果然,他也是幫凶之一。那麼,他是賭她會來還是不來?
紀唯薰這輩子沒這麼難堪過,低着頭,轉身衝出了PUB……
***
「太過分了……」
紀唯薰任憑眼淚滑落臉頰,弄壞了精心畫上的妝。她邊走邊哭,完全顧不得路人好奇的眼光,此時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或是躲回空無一人的家中,鑽進被窩裏痛哭一場。
她只要一閉上眼,那群人嘲弄、鄙夷的目光就像萬箭穿心一般,讓她痛不欲生。
站在路邊痛哭了好一會兒,她才吸吸鼻子,抹掉眼角的淚珠,準備騎車回家繼續傷心。但是……
「咦?我的車呢?」
她睜着哭腫的眼睛,打量着行人路,原本停滿的機車才一轉眼就全都不見了,地上還寫滿了粉筆字……
紀唯薰只覺腦中一轟,好像被人重重擊了一拳。
今天不是十三號星期五吧?應該也不是愚人節,可她的遭遇怎麼如此戲劇化?幾分鐘前才被人惡搞,現在車子又被吊走了……怎一個衰字了得?
「哈!」因為遭遇太霹靂的結果,紀唯薰反而笑了起來,不過一邊笑,眼睛卻又不爭氣的濕潤起來。
「大不了走回去吧!從天母走回北投,應該不算太遠吧?」
紀唯薰踩着沉重的步伐,把小皮包甩在肩後,漫無目的的走着。
入夜的台北市燈火輝煌,天母商圈更是熱鬧滾滾,許多與紀唯薰擦身而過的路人,都忍不住回過頭來。當然不是紀唯薰的姿色完美得讓人想一看再看,而是她臉上混雜汗水淚水鼻水的大花妝,叫人不敢恭維。
「小姐,失戀了嗎?」一個陌生男子挨近她身邊,低聲的說。
「我看起來像失戀嗎?」紀唯薰停下腳步,用無力的眼光望着對方。
「太像了!小姐一定是受到很嚴重的打擊吧?」這人長得獐頭鼠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塞了一張紙到她手中,「我知道一個可以消除煩惱的好地方,保證你馬上找回快樂!」
他的台詞很蹩腳,但此時的紀唯薰卻被他的一句話吸引。「找回……快樂?」
陌生男子主動拉起了紀唯薰的手,往路邊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走進去,來到一扇黑色玻璃門前,頭頂上掛着一盞魅惑的藍色霓虹燈,寫着「GOINGPUB」。門口還站了兩個泊車小弟,看他們身穿絲質花襯衫,黑色西裝褲,嘴上叼着一根煙,很難叫人不把他們跟流氓聯想在一起。
「阿忠,你找到客人了?」其中一個說。
「這小妞長得是不賴,可惜化妝的技巧太菜,你瞧瞧她臉上塗的是什麼?嘖嘖嘖!」
本來心不在焉的紀唯薰,此時神志有些回來了。「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讓你快樂的地方。走吧!」帶她來的男子說,牽着她走進樂聲隆隆的神秘地帶。
紀唯薰走進了PUB中,只見中央一個光鮮華麗的舞池,燈光炫麗,一條條人影纏抱擁舞着,轟隆隆的舞曲直達人心,震得耳膜都要破裂了。舞池周圍則是高腳椅,一些沒下場熱舞的男男女女就坐在一邊抽着煙、聊着天。
「來種地方聊天?音樂這麼大聲,聊到最後,說話的人變成啞子,聽話的人變成聾子,真奇怪!」紀唯薰大聲的對身邊的男子說。
「就是啊!來這裏聊天,未免太可惜了。」
他把紀唯薰帶到靠近吧枱的位置。「來,你這邊先坐,我請人來服務你。」殷勤的對她說了一句後便離去了。
紀唯薰望着舞池中交纏的人影,又想起了宋裕傑。「沒想到他竟是這種人,枉費我為他花了那麼多心思,為他寫了那麼多故事……真是不值啊!」
她垂下眼瞼,陷入憂傷與哀愁中。雖說宋裕傑對她造成了這麼大的打擊,但是,一年多來的單戀情結,可不是如此輕易就可以抹煞的。她心裏雖怨,但一想到他風流倜儻、瀟洒俊美的形象,仍是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與其說今晚的難堪是因為「高峰會」的成員傷害了她所致,倒不如說,她是因為在宋裕傑面前出糗而悔恨。
「啊……戀愛辛苦,單戀更辛苦。」紀唯薰無力的趴在桌上嘆息着。
「小姐,你還好吧?」一個好聽悅耳的聲音傳人耳中。
紀唯薰一抬頭,見到一張掛着笑容的臉龐。男人穿着米色休閑西裝,手上端着酒,頭髮往後梳得油亮油亮,還有幾綹髮絲垂落額際,帶着不羈性感的氣質。這人……長得真好看呢!雖然比不上宋裕傑,但也算是「上等貨」了。
「我是ANDY,NICETOMEETY0U!」他禮貌問候着,並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執起她的手背輕吻了一下。
「啊?」紀唯薰像是觸電一般,沒禮貌的把手急抽回來。
「看起來,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紀唯薰不說話,防備地瞪着大眼睛望着他。
「到這裏來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點心事的。不過來到這裏,只要喝點酒,聊聊天,心情就會變好。」
「你們這裏有牧師駐場?還是有心理醫生的諮詢?」
「哈!我和酒就是你的心理醫生。來,喝點酒,保證你會好過一點。」
***
唐御飛來到PUB時將近十二點了,他穿着黃色的防風外套,脖子上圍着一條藏青色的圍巾,加上寬寬大大的美軍褲,背着大背包,整個人感覺很有活力。他對着門口的泊車小弟親切的打聲招呼,然後大步走進PUB中。
換上制服,然後彎身鑽進吧枱。努力的他接了兩份工作,白天在加油站打工,晚上在PUB兼差,如此辛勤工作,只為了一圓出國留學的夢想。
望着PUB中的男男女女,生活在末世紀的社會亂象之中,他學會了潔身自愛,在這裏緊緊擁抱的人們,雖然肉體上是最貼近的,然而心的距離卻是最遙遠的,大家各取所需,有的為了賺飽荷包,有人為了遣走寂寞,大家在此地相遇,就像電光石火一般,短暫交集,迅速分飛,不留下什麼。
唐御飛搖頭輕笑着,儘管他不認同,但相信三個月之後,當他身處紐約,徜徉在綠草如茵的大學校園之中,這些必定會成為思鄉的點滴吧?
「阿飛!」ANDY走過來拍他下肩膀,一臉疲倦。
「怎麼了?」
ANDY沒說話,只是用夾着煙的手指往身後一指。唐御飛順着望過去,只見一個小女孩一動也不動的趴在桌上,滿桌子的酒杯酒瓶,倒的倒,裂的裂,桌下還放着一個垃圾桶,看樣子是給她抓兔子用的。
「那是你的客人?怎麼那麼年輕?」
「還不是阿忠那死小子,為了業績不擇手段,不知去哪邊騙這女孩上門,半杯酒下肚便開始胡言亂語,又哭又笑,還摔東西咧!」
「她喝醉了?」
「就是啊!也不知道她住哪兒,想把這個瘟神送走都沒辦法!」ANDY猛抽一口煙,「這種小女孩最難纏了!也沒小費。」
唐御飛再度望向已睡成死豬的紀唯薰說:「你去忙吧!從吧枱望過去,我可以見到她的動靜。」
他泡了杯濃茶,鑽出吧枱,來到酒氣衝天的紀唯薰身邊,粗魯的搖着她,「喝點茶,會好過一點。」
「嗯……走開!」紀唯薰揮揮手,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唐御飛總算見到她的真面目。暈開的眼線,糊掉的口紅,一頭鳥窩似的亂髮。「嘖嘖……這麼丑的女孩,讓她在這裏繼續睡,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再仔細打量她的打扮,他不禁搖搖頭,「看她的穿着,八成也是個揮霍無度的干金小姐吧!有錢不存起來,逛什麼牛郎PUB!」
「嗨,帥哥!」吧枱邊有兩個穿着妖嬌的噴火女郎對着他揮手。「我們要你調的LONGISLANDICETEA。」
這兩位女客存心來勾引唐御飛的,一坐就是一小時,一直吵着要他講有料笑話來聽聽,穿着低胸的緊身衣還不斷的彎腰嬌笑,就算是柳下惠也沒辦法不多望一眼吧!
正當唐御飛陷入奮戰時,離他不遠處的紀唯薰出了狀況,門口的泊車小弟換班休息,見到昏睡不起的她,竟想輕薄她。
「你猜我摸她的大腿,她會不會醒過來?」其中一個低級的說。
「我看要摸這裏,她才會有反應……」另外一個索性將手往她胸脯伸去。
唐御飛見狀趕忙走出吧枱,情急之下還撞到了頭。「啊!好痛……你們別亂來。」
「阿飛,你幹嘛這麼著急?又不是你馬子。」兩個無恥之徒笑着說。
唐御飛瞪了他們一眼,看在同事的份上不便發飆,乾脆把昏睡的紀唯薰拉起,讓她在吧枱後方的小房間休息。
這時,已呈半醒狀態的紀唯薰嚷着想吐,情急之下,他抓起自己的外套,接住穢物。吐完的紀唯薰隨手拿起身邊的東西擦嘴。
「喂,那是我的圍巾!」唐御飛氣急敗壞的大罵。「我是倒了什麼楣,居然自告奮勇幫忙照顧你!」
這一罵倒是把紀唯薰給罵醒了,迷迷糊糊打量四周。「我在什麼地方?」
「笨蛋!這裏是勾引酒吧,你狂歡一個晚上的地方,有印象了嗎?」唐御飛此時已顧不得什麼顧客至上、紳士風度,惡狠狠的說。
「我想洗臉。」紀唯薰根本沒把唐御飛氣綠的表情放在眼裏,踩着歪歪倒倒的步伐走出休息室。
掬一把清水潑在臉上,紀唯薰總算清醒了。她望着鏡中濕淋淋的臉,殘妝加上通紅無神的眼眸,讓她看起來糟透了。
「有必要為了一個宋裕傑,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嗎?」
她抓起紙巾用力的抹去臉上的妝,清秀的面貌逐漸顯現出來。
拔去髮夾,讓原本乖順的髮絲披在肩上,又變回了那個清純天真的紀唯薰,只是,那身辣妹裝仍透露出她今晚的叛逆與失意。
從未喝過這麼多酒的紀唯薰,今天被酒精整得可慘了,拖着顛簸的腳步走回吧枱,吃力的坐上高腳椅。
「小姐喝點什麼?」唐御飛沒發現眼前這清純女孩就是剛才胡鬧撒潑的紀唯薰。
「真對不起。」她誠懇的一鞠躬,對剛剛的失禮感到抱歉。
「你是?」
「剛剛的那個……」紀唯薰把頭髮往上一盤,試圖喚起他的記憶。
唐御飛劍眉一挑,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洗掉那些東西,果然好看多了。」他將沖好的濃茶遞到她面前。
「謝謝。」紀唯薰急匆匆的啜上一口,「哇!好燙、好燙!」她吐出舌頭猛散熱,糗樣全被唐御飛瞧見了,他轉過頭憋住笑,這個有點糊塗的傻女孩讓他覺得很有趣,不過他這是故意板著臉。
「第一次來這種PUB?」
「嗯。」紀唯薰點點頭,不過是輕輕一晃,腦袋裏就像是慘遭颱風肆虐似的,頭痛欲裂。
「喝點茶,清醒點,趕快回家睡覺吧!都三點了,你父母一定在家裏氣得跳腳。」
「真羅唆。」紀唯薰低聲的抱怨一句,不過仍被唐御飛聽到了。
「好心沒好報,幫了你一個晚上,還弄髒我衣服,到頭來竟說我羅唆?」
在他的觀念里,會來這種地方的女孩,本來就不是什麼善類,看來,眼前這女孩也是那種我行我素的Y世代吧?
「謝謝你的茶。」洋酒的後勁強,此時紀唯薰只想好好睡個覺,她歪歪倒倒的起身離去。
「什麼?!」半分鐘後,櫃枱前的紀唯薰大叫一聲,弄得全場客人都靜了下來。
「總共要……四萬多塊?!」果然,帳單是最好的醒酒藥。紀唯薰眼睛全亮了,頭也暫時不痛了,因為全身知覺都在見到帳單的那一刻麻掉。「我不過叫了一瓶叉叉圈圈酒,那瓶酒就要兩萬?你們是黑店啊!」
「是X0,不是什麼叉叉圈圈酒。」過來一瞧究竟的唐御飛冷冷的說。
「還有,什麼叫交誼費?」
「你點了ANDY的台,不是嗎?」
「是他自己過來跟我聊天的,這也要算錢?」
「小姐,這裏是牛郎酒吧,你要牛郎陪你,當然要算錢啊!」櫃枱會計說話了。
「牛郎酒吧?牛郎酒吧……」臉色慘白的紀唯薰獃獃的念着,下一秒開始淚眼汪汪起來。「帶我來的人說這是一個快樂的地方啊……」
「小姐,別這樣,很難看的。」唐御飛無奈的搖搖頭。
「我身上沒這麼多錢,也沒有信用卡……」
「沒關係,我陪你到巷口的提款機領錢,事情不就解決了?」
「可是,」紀唯薰這回哭得更帶勁了,「戶頭裏只有六千多塊……」
經驗老到的櫃枱立刻對唐御飛使了個眼色,指指身邊的電話,意思是要她打電話回家要錢。
唐御飛當然知道她的用意,但是,光看紀唯薰的模樣,就知道她是個沒有社會經驗的窮學生。在外面鬼混到三更半夜就已經很糟了,若是給她家人知道她上牛郎PUB花了四萬多,可能會被打到半身不遂。
看着她淚眼汪汪的樣子,唐御飛更是放不下心,雖然,她剛剛很可惡的對待他的衣服,雖然,他們兩個根本連朋友也稱不上,但是,他就是不能見死不救。
「這樣吧,我先借你,改天再還我。」念頭才閃過,話就已經衝口而出。
「真的?」說話的是紀唯薰和櫃枱小姐,前者的淚眼中閃着感激,後者則是充滿了訝異。
「不過,你弄髒我的衣服得賠,算你兩千就好。」
「一定一定!」紀唯薰猛點頭,拿起紙筆。「這是我的姓名地址,如果你不相信,我也可以把身分證壓在你那兒……」
「免了免了!」唐御飛最受不了嘮叨的女人。「你趕快回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送走小瘟神後,唐御飛鬆一口氣準備走回吧枱工作時,卻見到櫃枱小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鐵公雞也會拔毛?嘖嘖!那是你一個月的薪水啊!你不怕留學計畫受影響?」
「誰叫我太善良?用不着太崇拜我。」
「善良?」櫃枱小姐笑着,「我看你是對人家有意思吧?大少爺。」
唐御飛沒理會她的調侃,他望着紙條上歪歪斜斜的字。「名字很淑女,跟本人不大相同。」
再看着面前那杯只喝過一口的茶,紀唯薰那獃獃的模樣,又闖進了他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