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正是春天……
左蒼南抬頭看向枝頭繽紛的花朵,過兩日,花期便過了,這些桃花也該謝了吧……
揚月……
或者該稱她為——武姍姍!
她是十二年前,名震大江南北著名的武師武明之女。若不是他,她的生活應該是怎樣的?或許早已經嫁入官家,相夫教子。心中的感覺是慶幸的,這麼多年來,她是“風間門”的藥師揚月,而不是武家坐於閣樓繡花的武姍姍。
該讓她知道嗎?知道后她會怎樣呢?想必是……極痛苦吧。手中的樹枝折斷,他閉閉眼,該來的總會來不是嗎?獨佔了她這麼久,該知足了。他一向不逃避現實的不是嗎?他手上的青筋漸漸鼓起。他終究是個極度自私的男人。
此時,他的唇角泛起冷笑。
十二年前,他在武家豪華的大廳一劍刺死了武明。而當時年僅七歲的她就在旁邊,現在他,仍能清楚地記起她流血額頭下那雙空洞的大眼,他抽出劍時,她已經昏死過去。不過七歲大的小女孩,能受多大刺激……
兩年之後,在街上偶然遇到了已變成了小乞兒的揚月——衣衫襤褸,全身臟污不堪,骨瘦如柴。再見他時,她又被嚇昏了。這所有的一切挑起了他的同情心,他帶她回到“風間門”,所以……是一時心軟,只是一時心軟……
“大哥,原來你在這兒。”清澈的聲音在桃林中飄揚。
他轉身。
“我正找你呢。”揚月走近他,將洗好的衣衫拿出,“洗好了,前些天就想給你了,一直沒見到你。”
左蒼南看向她左額上方粉紅色的疤痕,伸手輕撫——十二年前,若不是這塊疤,那晚她恐怕也遇害了。想來,他還真該感謝武明,那日武明拿她擋他的劍,留下的疤痕居然救了她一命。想必是兇手見她滿面鮮血地倒在地上,以為是死人,也懶得補上一刀,若不是這塊疤——如今的她怕早已是孤魂野鬼……他的目光轉寒。
“大哥,”揚月未曾留意到他的異狀,“我……替你做件新衫子可好?”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含羞帶怯的如玉面容,是他……在她眼前殺了她父親,令她的生活完全變樣。從一個千金小姐變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風間門”的人,他還要自私地獨佔她一輩子嗎?是自私地讓她與殺父仇人共度一輩子嗎?自私地讓她成為殺父仇人的妻子,為毀了她一生的人生下後代嗎?
他不可抑制地笑出聲,輕柔的笑聲讓揚月心中感到寒意。
“大哥?”
他輕撫她的疤痕,開口:“知道這個疤痕是怎樣來的嗎?”
“大哥?”她迷惑着,不知道他為何忽然提到它。
“那,”他靠近她,“我告訴你可好?”
揚月沒由來地心一顫,說不出來的排斥感充斥心間,她退開兩步:“不要說這些好不好?”
“怎麼?”左蒼南看她低垂的臉,輕笑,“不想知道以前的事?”
揚月再退開一步,不語。
“小月。”
“你是討厭我了嗎?”她再退開兩步,背抵到樹榦。
“怎麼說?”他眯起眼。
“大哥最近老是說些奇怪的話,若是討厭揚月……我以後不來煩大哥便是。”她別開眼不去看他,這樣自己可能會好受一點,倘若……倘若大哥真的厭了她……她該怎麼辦……
一陣溫暖,她被攬入一個溫暖的胸懷。
“我何時說過討厭你?”他帶笑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揚起。
“若大哥真的厭了我……我會難過到死。”她聞着他身上獨有的清爽味道。
他的目光漸漸深沉。
“大哥……”她抬頭看他。
“嗯?”他伸手拂開她臉上的髮絲。
“你……吻我可好?”她的臉嬌如桃花。
他唇邊泛起笑意,輕撫她纖細的腰,笑看着懷中的人。
“大哥……”她的臉早是紅雲一片。
他俯身吻她,擁着她的手收緊,她的手上仍抱着洗好的衣衫。春風吹過,花瓣落於兩人身上。
“大哥……”他放開她之後,她在他懷中平復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他笑,輕彈她如紅雲般的臉:“什麼時候,你才不會臉紅?”
揚月將臉埋入他懷中,笑出聲。
“你怕我嗎?”
她微驚,抬頭看他:“我……怎麼會怕大哥呢?”
“以前呢?”他笑。
揚月眨眨眼,老實地點頭。
他不再開口,目光看向遠處。
“大哥。”她學着他平日對她一樣,碰了碰他的唇,又迅速收回手,臉上紅雲一片。
左蒼南笑出聲,將她的手握入手中,看她嬌艷的臉……怕是一輩子也看不厭的——只是,他與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嗎?
“你是因為阿日……才一直要我想以前的事嗎?”她看他。
他的目光漸漸冰冷,握住她手的動作卻依舊輕柔。
“大哥……”她遲疑着。
“說。”他將目光移至遠處。
“可不可以不要問我以前的事?也不要告訴我什麼?”她輕聲開口。
他笑,眼中的寒氣結成不化的冰:“你不是永川。”
“啊?”她不解地看向他,他冰冷的眼眸讓她心口一寒……
“你會想起來的,”他靠近她的臉,“小月。”
“大哥……”她的問題消失在他唇邊。
到底……怎麼回事呀……
被他的吻迷亂了心神的揚月再也無力思考。然而,心上終於還是浮現出不安。
揚日離開“風間門”已經三日了。
他還會回來嗎?
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他會有自己的責任或許……還會有自己的家人,阿日會如何選擇呢?揚日身上應該背負着很重大的責任吧,所以才會那樣急切地想知道以前的事。
她是不同的,她並不那麼想知道以前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在“風間門”的十年是快樂的,現在又有了大哥,這些記憶已足夠讓她回味一輩子了。以前的事,既然已經忘掉,就當是上輩子發生的——因為現在的她真的很幸福!只是,大哥為什麼堅持要她想起以前的事呢?她一向猜不透大哥的心思,心裏又湧出那種悲哀的無力感。
她拍拍自己的臉,打起精神,一切總會好的不是嗎?她鋪好所有的藥草,看了看太陽,站起身,揉了揉已有些酸痛的腰。每個月鋪曬一次藥草是很費力又費時的。
“很累?”身後響起熟悉的男音。
“大哥?”她轉身。
他笑,走近在晨光中有如精靈一般的揚月,手撫上她的腰:“很疼?”
她笑:“也不算,只是有些酸罷了。大哥,你今天不出谷嗎?”昨日聽永川說,大哥今日會出谷。
他搖頭,看了看地上她鋪得規規矩矩的一大片藥草。
“大哥,”揚月看他,“阿日……會回來吧?”左蒼南收回目光,看着她的臉,笑而不語。
得不到他的回答,揚月轉過身,加重語氣:“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的唇角繼續上揚,為她孩子氣的動作,伸手攏了攏她的頭髮:“若是你,你會回來嗎?”
她轉身,看他:“大哥,我並不想離開‘風間門’。”她停頓一下,“也不想知道以前的事。”
“為什麼?”
“我現在很幸福啊!”她笑,髮絲在空中微微飛揚。
他無言地將目光移向遠方,她……當真是對他,對“風間門”死心塌地了。唇邊泛出冷笑,若她得知一切后,這份死心塌地會轉為何種情緒呢?
他真是自私到底,也殘忍到底了!
十二年前在她面前殺了她的父親,十二年後又準備再狠狠地傷她一次。
左蒼南置於身側的手握成拳。
無意傷她,然而,在她短暫的十九年的生命中,傷她至深的人,始終也終將會是他。
“大哥?”揚月拉拉他的衣袖。近來的大哥,越來越難以理解了。
他看向她,目光漸柔。
“為什麼讓阿日去找緋丹姐?”她開口。
他笑,有些漫不經心地玩弄她的頭髮。
“大哥?”
他笑,看入她圓圓的眼中。
“揚日與緋丹,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龍發海運?”
“沒錯,全國最大的‘龍發海運’便是萬德所有。”
“但‘龍發海運’的東家不是金萬龍嗎?”揚日皺眉。
“金萬龍便是萬德。”緋丹唇邊泛出冷笑。
“為何大哥讓我倆出手?”揚日看她冷艷的臉。
緋丹冰冷的表情與左蒼南如出一轍:“大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揚日看向窗外,不語。
“三日後動手,成嗎?”緋丹看他。
揚日點頭,開口:“緋丹,或許我不該問你。”他轉頭看她,“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緋丹眼光閃爍幾下,並不答話。
“你有殺氣,緋丹。‘風間門’的人是不會這樣的,你與他有仇?”
緋丹冰艷的臉上寒氣更甚,那張臉——萬德那張臉是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母親在逃亡過程中所受的百般凌辱……她的雙拳微微顫抖,手指關節開始泛白。
“對不起。”揚日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我不該問。”
屋內一陣沉默。
“他殺了我爹。”緋丹在許久之後,冷冷地開口。
揚日微微驚訝,扭頭看她。
“我爹生前與萬德等人是結拜兄弟,盜墓起家。後來,我爹為了大娘而金盤洗手。”她扯開一個冷笑,“我娘是妾。”
揚日看她,沒有鬆開握着她的手。
“萬德他們為了一個巨額寶藏將我爹殺了,連同大娘一家,親手殺了我爹的便是萬德。所有的事,也都是他策劃的,我娘是妾,知道的也只有這些。”她冷笑,“也幸虧爹終其一生只鍾愛他的原配夫人,與我娘只是酒醉誤事,他是不願讓娘住在宅子中的,所以我和娘可以逃過一劫。”
緋丹閉閉有些發熱的眼。娘的一生只愛爹——直至到死,雖然怨他的薄情,卻在臨死還記掛着他。在與奉崇威十來年的有名無實的婚緣中,他沒有虧待她們母女,住上好的宅院,成群的下人,用不完的銀兩,卻始終不肯接娘與她回奉家認祖歸宗。娘夜夜都哭,日日都盼,奉崇威卻始終不曾再出現過。妾啊……她苦笑,她與娘的命運竟是如此地相似?而奉崇威與左蒼南又是何其相似,真心只給一人,卻對其他人冷若冰霜。
“緋丹。”揚日擔心地看着她。
“我沒事。”她淡淡一笑,扭頭看他,“你還很好奇我為何會到左蒼南的‘風間門’吧?”
揚日看她。
“兄妹?”
左蒼南微笑着點點頭。
是……兄妹嗎?
這便對了,為什麼整個“風間門”,緋丹獨和揚日親近……原來……原來是血濃於水。
“緋丹姐知道阿日是她哥哥的事嗎?”
他搖頭。
這便是血親之情嗎?即使不知道彼此是親人,卻仍有某種特別的情緒在兩人之間產生,仍想彼此親近。
“真好……”她眨眨眼,“阿日有一個妹妹,緋丹姐有個哥哥。”她開始有些好奇了,這種奇特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的呢。
他的目光逐漸深沉,鎖住她閃着光芒的大眼:“你……也有親人。”
“大哥你知道?我當真……也有兄弟姐妹嗎?”她眼中的光彩更加燦爛。
“當然。”他唇邊的笑意加深,眼中卻漸漸地冷卻。
不曾留意到他的眼光,揚月輕嘆口氣,低下頭,她對這些……毫無記憶。
“揚日、永川,我早已將他們看成兄長,尤其是阿日,”她笑,“更像我的哥哥,紅菱就像我妹妹一樣,這便足夠了。”
“小月,”他輕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你真的不想離開這裏?”
她笑,搖頭。
“大哥在哪兒,揚月便在哪兒!”
微風揚起她的髮絲,輕輕拂過他俊美的臉龐,化去他眼中的寒冷,只剩下片片柔情。
桃花樹下,她笑靨如花。
“只要大哥不厭煩揚月,揚月……會一直跟着大哥。”
“萬德殺了爹和大娘之後,娘怕萬德趕盡殺絕,將我帶至山中生活。半年之後,便生命垂危,臨終前,恰逢大哥出谷,娘便將我託付給大哥。”
揚日輕嘆口氣。
“我一直很感激大哥,”緋丹的目光移至窗外,“剛入‘風間門’,你知道一個十歲小女孩仇恨的力量有多大嗎?大哥讓我忘記以前的事,這麼多年過後再記起,雖仍刻骨銘心,卻不至於撕心咬骨。若不是大哥,我的個性早扭曲了。”
“緋丹。”揚日只能靜靜地握着她的手。這時候,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
“你不用擔心我。”她笑,十分清楚這麼多年揚日一直擔心着她,“我沒事。”
“你和小月不同。”揚日忽然開口。
緋丹看他,以為已經麻木的心,在聽到揚月的名字時,仍是痛了一下。
“你比她堅強。小月一有事就會哭,你太擅於隱藏感情了。”
“是嗎?”
揚日笑:“所以,如果累了,可以哭的,找我可以,找御石也行。”
緋丹心頭一驚:“御石?”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他有多在乎你。”
緋丹抽回手,臉色重新變冷:“你……是在刺探什麼嗎?”
“不是刺探,”揚日無奈地笑,“為什麼你可以接受我的關心,就不能接受御石呢?”
她……也不想啊。
所有的,僅有的感情都給了左蒼南,哪裏還有剩餘的熱情?既然她已受傷,又何苦再傷別人?
之所以可以接受揚日的關心,是因為她知道揚日的關心是不含男女之愛的。
“緋丹。”他重新握住她冰冷的手。
“我不想給他希望。”
“是你對他真的無情,還是你……心裏已有人了?”揚日看着她絕美出塵的面容。
“不都一樣嗎?”她淡笑,毫無溫度。
“你心裏有人?”
她轉頭看他:“你問太多了。”
“是大哥?”他看着她的眼。
“揚日!”她倏然變臉,猛抽回手,起身。
揚日無奈地看着她,果然——早該知道為何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不願回答。“風間門”前廳的弟子,除了他和揚月,其餘十九個常年在外,三五月才回來一次,所以谷中除了一些小弟子,一向人不多。除了大哥,還有誰會讓她這樣逃避呢?
“緋丹。”
“你不要再說了。”她冷着臉,欲出門。
“緋丹,我不是說了嗎。”他走近她,“若是累了,哭出來。”
緋丹愣在原地,揚日的身影在眼中逐漸朦朧,眼眶有些發熱,像是有東西要溢出來——是眼淚,她知道。
這麼多年,除了在大哥面前失控過一次,她沒再掉過淚,一次也不曾。
“緋丹。”
“你不要管我。”她轉過身抹去淚水,深吸口氣。
“緋丹。”他轉過她的身軀,定定地看着她。
她回瞪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終於溢出了淚水——在他面前。
“你真是該死……”
揚日笑了。
“你……”
“怕?”白衣人的劍閃着寒光,直抵到地上人的胸口。
他扭曲的臉上滴下大顆汗珠,眼眸睜大,來不及叫出聲,劍便刺入了心窩。
屋內的尖叫是她的……
寒光閃爍的劍尖滴着濃稠的鮮血,白衣人微微轉頭……
他居然在笑……
是誰……是誰……
她的眼前血紅一片。
是誰……
揚月猛地自床上坐起,心慌意亂地抹着臉上的冷汗,手指觸到左額上方那塊疤,又如那疤刺手般地縮回。
怎麼……回事啊……
明明是夢,卻那般熟悉,就連醒了,也能感受到那種深深的恐懼,特別是……特別是那笑容,熟悉得讓她心悸。
只是夢啊……
她捶捶自己的頭,重新閉上眼,那抹熟悉的笑容,唇角上揚……讓人發寒……
不期然的,腦中浮現出左蒼南的笑。
如無底深淵般的恐懼及空洞,迅速地抓住了她的心臟,睜開眼,揚月望着頭頂的天花板。
“大哥……”
他輕柔地拂開她臉上的髮絲,有些無奈地蓋上她的眼。
“快點睡。”
揚月笑出聲,拉下他的手,窩進他懷中,看着他狹長的雙眸,臉上逐漸染上紅雲。
“大哥,”她使勁吸一口氣,“你剛洗過澡嗎?好好聞哪。”
他微微眯眼,手指抬起她的臉:“你真是越來越膽大了。”
揚月快樂地摟着他的腰:“我喜歡大哥啊!”
左蒼南笑,任她在他懷中胡作非為。
“大哥。”
“嗯?”
揚月將臉埋入他胸前:“你曾……殺過人吧?”
他原本柔和的目光變得難測:“嗯。”
她呼出口氣。
“怎麼了?”他問。
揚月搖頭,只覺無法解釋,只想用他的氣息來驅趕心裏無邊的空洞。
左蒼南的目光開始降溫,或許他應該告訴她——在還沒對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之前。從一開始,他就該告訴她一些什麼,不然,事情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全脫離他的控制。
只是,她……還會像現在這樣在他懷中對他說喜歡他嗎?定是不會的。
他仍是相當自私的。
他仍是會傷害她,遲早的事不是嗎?他看着空中某一點的眼神緩緩結冰,將只有他才清楚的苦澀凍結於心底最底層。
“小月。”
她抬頭,大眼有些迷濛,可能已經快睡著了。
他看着她,手撫上她額角上的疤痕:“你姓武。”
“大哥!”她驚訝地看入他冰冷的眼中。
“我本該叫你武姍姍,”他笑得輕柔,“你爹叫武明,你娘叫杜秋娘。”
她訝然地看着他,對他口中的三個名字……毫無記憶,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大哥……是怎麼了?
“大哥……”
他看向她。
“他們……都……還在嗎?”她的心跳忽然有些不穩。
他的目光越發冰冷。
“都……不在了嗎?”她低語。
“嗯。”他看着她的眼。
她低下頭:“我很傻是不是?‘風間門’的人都是孤兒。”
“小月。”他抬起她的臉。
她看着他俊美卻陰冷的臉:“大哥。”伸手捂着他的嘴,“聽我說好嗎?我現在真的很滿足,大哥當初能體會永川的心情,也應該了解我,對嗎?既然一切都已發生,也過去了,我不想再追究。永川現在不也很快樂嗎?”
他目光難測地看着她如玉的容顏。久久,他拉下她的手,吻上她的唇,漸吻漸深……
揚月的手繞上他的頸項。
“大哥……”
他將她擁在懷中:“你不是永川。”
“大哥。”她抬頭,仍想說些什麼。
“睡吧。”他笑,手輕撫她清瘦的背。
閉上眼,她嘆口氣,她……原來叫武姍姍。雖然對這個名字及爹、娘的名字陌生得很,但她……也知道了。
這些就夠了,真的夠了。
“謝謝大哥。”她開口。
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擁着她的手收緊,開口,語氣極為苦澀:“睡吧。”
“小月姐,小月姐。”
人未到而聲先到是紅菱的一貫特徵。
揚月拍拍裙上的草屑,從內室走出:“怎麼了?”
“幫我一個忙。”紅菱臉紅紅地拉着她的手。
“怎麼了?”
“我找到臨風了。”她大聲地宣佈。
“臨風?”她眨眨眼。
“是啊,他正在‘醉仙樓’。”
“醉仙樓?”
“是呀,京城最有名的妓院。”紅菱輕哼一聲。
“妓院?”揚月發現自己像個傻瓜般地一直重複着紅菱的話。
“終於找到他了。”紅菱“嘿嘿”笑了兩聲,手關節有些發癢。
“等等,”揚月打斷她,“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嗎?”一頭霧水的揚月看着她。
“我準備去抓他,你得幫我。”紅菱拉着她向外走。
“我……”揚月張口結舌地想阻止她。
“小月姐,那傢伙太過分了,說好了陪我去揚州,人卻不見了。我找了他這麼久,終於還是讓我找到了,你一定要幫我。”
“非得去嗎?”她呆了呆,看看已經漆黑的天空。
“當然,並且你一定得幫我,你知道我絕不是那傢伙的對手。小月姐,幫我啦!”紅菱拉着她的手,鳳眼中滿是乞求。
揚月無可奈何地點頭。
“先說好喔……臨風若是找你算賬,不關我的事喔。”
“小月姐,你太自私了吧!”
“什麼嘛……”
兩個輕盈的身影伴着笑聲消失於夜幕中。
紅菱站在醉仙樓門口,絕美的面孔引來所有人的注目,來此尋歡的男人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地上趴着的——被她一拳打得不醒人事的男人,無聲地向他們訴說著他的遭遇——他連衣角都還未碰到。
門口的青樓艷娘們,一雙雙美目憤怒地看着這個拉走所有男人心思的女人。
而這個罪魁禍首卻毫不在乎那些目光。
“小月姐,你真的不進去?”
揚月的頭搖得厲害。
“你自己進去好了。”她無法忍受裏面的脂粉味道,那會讓她反胃。
“小月姐。”紅菱拉着她的手。
“我不會進去的。”揚月退後兩步,堅守立場。
紅菱看了她一會兒——
“好,你在這兒不要動,我進去把那傢伙轟出來。你一看到他,就替我抓住,行不行?”
她點頭:“我儘力。”
“小月姐!”紅菱跺腳。
“好好好,我一定替你抓住他。”揚月無奈地翻翻白眼。
“那我進去了。小月姐,不要走喔。”
“知道了。”
紅菱旁若無人地走入這家妓院——身後跟着一大群男人。
揚月苦笑着走到門邊,站在門口畢竟還是太招搖了。她走近牆角,蹲了下來。一陣冷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抬頭看向天空……
“好圓啊!”她對着月亮,自言自語。
兩道黑影竄入她眼帘,靈活的身影飛竄於黑暗中的屋頂上,她猛然站起身,那是——
揚日與緋丹。
來不及多想,她輕輕一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