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殺戮
天陰沉沉的,鉛也似的烏雲低低的壓在頭頂,陰冷的風掠過枝頭,帶起一片尖細而空曠的嘯聲,雖然是夏天,但這陰冷卻讓人從心底里都感到一陣顫抖。
趙松寒縮着身子,蹲在一輛傾覆在房屋拐角旁的農用小卡車后,小心的露出一隻眼睛,透過小卡車與房屋拐角間的空隙,死死的盯着街道另一頭,大概三百米外那隻恐怖的怪物。
雖然躲在這裏那個怪物暫時還看不到他,雖然周圍還有不少的房屋可以藏身,但趙松寒根本沒有妄圖在某個房屋角落中去躲藏,無數血淋淋的現實早已說明,眼前的這種怪物,對它周圍一百到一百五十米範圍內的生物體具有完全的探測性,也就是說,在這個範圍內,不論你的偽裝多麼巧妙,無論你的躲藏多麼隱蔽,怪物都能輕易的發現你,即使是躲在下水道、地下室中都一樣。那種怪物的視力很好,但是相對於視力,這種無可躲避的範圍性探測更加令人恐懼,趙松寒不知道怪物是靠什麼來探測的,但他很清楚,想要活命,就絕對不能進入那個範圍。
側後方十幾米外就是一道相當陡的土坡,順着土坡就能繞到後面的那個小山丘,在怪物視線被大巴遮擋的那一刻,跑到那個土坡下,然後在怪物接近到一百五十米範圍前跑到小山丘后,這就是趙松寒的計劃。
和以前見到的那些差不多,眼前的這隻怪物身高大概三米左右,樣子就像是一個長着人形身軀的蜘蛛怪,啤酒桶般粗壯的前半身象昂起的蛇頭樣挺立着,癩蛤蟆似的頭部,幾乎裂到腮邊的嘴中是一排排彎曲而鋒利的牙齒。後半身沒有蜘蛛那個累贅的大腹部,八條長腿也更加粗壯而有力。
怪物青灰色的表皮沒有毛,也沒有鱗甲,雜亂的斑痕散佈周身,顯得骯髒而又醜陋。兩條粗壯的手臂末端沒有手掌和手指,但卻長着幾條類似章魚觸手似的東西,靈活而有力。在這雙怪異的手中,端着一個近兩米長,粗大而複雜的金屬物體,趙松寒知道,那是一種類似激光槍的能量武器,他已經記不清曾經親眼見過多少同胞被這種恐怖的武器所射殺了。
怪物不緊不慢的行進着,八條骨節嶙峋的猙獰長腿穩穩的支撐着它的身軀,行動迅捷而靈活,不論是坑坑窪窪的泥地還是斷壁殘垣的廢墟,對於怪物來說,都構不成任何行動的阻礙。
三十米、二十五米……趙松寒渾身的肌肉慢慢繃緊,呼吸也變得更為急促起來,他等待着機會的到來,機會只有一次,任何的失誤,結果都是死路一條。
而突然間,那怪物卻停了下來。
怪物在距離倒翻大巴二十米左右的街道中間停了下來,碩大的頭顱上兩隻燈泡般的血紅眼睛反射着陰冷的光,它微微斜視着左前方的一間房屋,隨即,它手中那粗大武器的前端指向了房屋,幽藍的光芒一閃,那房屋臨街一面,青磚壘砌的牆面便突然在細碎的電弧光中整個爆炸開來,同時響起的,還有幾聲人類的慘叫。
風很快吹散了本就不多的爆炸煙塵,透過那面幾乎完全崩塌的牆面,趙松寒看到了屋中的情形,那裏原本應該是一間小小的雜貨鋪,但經過剛才爆炸的衝擊,此刻已經是一片狼藉,碎裂的磚石、殘破的貨架連同不多的貨品散落一地,除此之外,就只有五個脆弱而單薄的身影。
五個人都躲在最裏面的屋角,其中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年男性已經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花白的頭髮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一位老年婦女跪在他旁邊,哭喊着、徒勞的試圖用手堵住那不停涌流的鮮血。
兩位老人旁邊,站着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青年,他正用身體遮擋着身後蜷縮在屋角的一個懷抱嬰兒的年輕女人,他的背緊緊的貼着那對母女,似乎想用自己的身體為她們提供一點點的保護。
男青年渾身是血,剛才爆炸激起的碎石在他身上劃出了無數的傷口,他雙拳緊握,身體劇烈的顫抖着,不知道是因為傷痛還是因為恐懼,他面容扭曲着,一雙瞪到了極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屋外的怪物。
看起來這應該是一家五口,也許他們只是為了找尋食物才回來的,沒想到卻正巧遇到了這隻怪物,趙松寒微微握緊了雙手,他知道,這五個人已經沒有活路了,接下來一定是血腥的殺戮,就像他已經無數次見到過的那樣,他很想去救他們,但他也明白,那樣做的結果,只能是多出一具屍體而已。
怪物挪動腳步,向著那間房屋走去,男青年仍舊死死的盯着怪物,身軀顫抖的越發強烈。
怪物越來越近,那男青年突然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叫喊:“帶着媽和孩子快跑!”
一聲喊完,他猛然抄起腳邊一根斷裂的貨架木板,嘶喊着衝出屋外,沖向那怪物。
他舉着木板,瘋狂的奔跑着,就像一隻為了身後的幼崽而奮不顧身沖向猛虎的綿羊,但此時他所面對的卻是比猛虎還要兇殘一萬倍的東西,還沒等他接近,怪物手中的武器淡紅的光芒一閃,他的整個頭顱便猛然爆炸開來,血肉飛散,沒有了頭顱的身體仍然舉着木板向前跑了十幾步才猛然撲倒。
“小武——”
“老公——”
小屋中響起兩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那老年婦女爬起身來,一邊嘶喊着:“我跟你拼了——”一邊蹣跚着向那怪物衝去,但她同樣沒能跑出幾步,死亡的紅光閃過,她的胸前猛然炸出一個貫穿前後,幾乎將她分成兩段的巨大孔洞,屍體重重的摔在地上,手腳仍舊在不停的抽搐。
“啊——”
屋角的女青年再次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喊,她想跑,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婆婆拼出性命就是想讓她和她懷中的嬰兒逃出去,但她做不到,強烈的恐懼已經讓她的身體除了顫抖外,再做不出任何的動作,她茫然的,儘力的蜷縮向屋角,把臉埋在自己緊緊摟着的嬰兒身上,甚至連哭泣都已經不會了。
怪物不緊不慢的走到了小屋前,手中武器藍光一閃,原本已經殘破不堪的屋頂便整個炸飛出去,怪物上前一步,左前方的蛛腿一抬一伸,尖銳如長矛般的腳尖便整個刺入了那女青年的背部,甚至連她懷中的嬰兒也被一起穿透,然後那腿抬起來,將掛在上面的女青年送到了嘴邊,血盆大口張開,一口咬了下去……,殷紅的血噴濺到四周的牆壁上,伴着那女青年臨死前的幾聲哀嚎……。
趙松寒的雙拳已經握的發白,他緊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來,眼睜睜看着這一家五口被這殺戮,眼前又不自禁的浮現出以前那一幅幅血腥的畫面,浮現出自己的好友被活活撕碎的場景,浮現出那些連天空都被鮮血染紅的日子……。
他真想衝出去,將那怪獸撕成碎片,但他明白,他沒有那個能力。他也想過拚死一戰,雖然不可能對那怪物造成任何的傷害,但至少可以堂堂正正的去死,就像剛才那個男青年和那位老婆婆一樣,但是理智告訴他,那樣做並不是勇敢,此時此刻,無意義的自尋死路僅僅意味着懦弱和放棄,他要活下去,要留下自己的性命去等待、去探索,去做更有意義的抗爭!
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情緒,趙松寒緩緩的後退,轉身,將雙肩背包提在手中,貓着腰向側後方的土坡跑去,此時怪物正在吞吃那女青年,正是逃離的好機會。
十幾米的距離並不長,趙松寒一邊躲避着障礙物,避免腳下發出任何大的聲響,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奔跑。還好,直到他跑下土坡,身後都沒有什麼動靜,看來怪物並沒有發現他。順着土坡,他一路狂奔,終於繞到了那個小山丘的後面,暫時算是安全了,但他仍舊不敢停留,誰知道那怪物會不會再朝這邊來,一口氣又跑出五六公里,上到了一座小山的頂上,這裏視野開闊,四周的動靜都可以一覽無餘,趙松寒這才停下了腳步,仰天躺在干硬的地面上,肺喘的像個撕破了的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