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江南洞庭湖

湖畔的景緻宜人,湖面上被風吹出一波波的漣漪,在這季節里是沒人有這種雅興──頂著刺骨的冷風游湖,即使景色再宜人也一樣。這種季節會來此地的文人們多半都窩在運河兩旁的大小茶樓里,品嘗著香氣馥郁的茶與精緻的糕點,三五好友還會吟吟詩、作作對子,豈不是既舒適又風雅。

傅昕纴手上端著一杯剛泡的碧蘿春,半卧在軟榻上優閑地品嘗著濃郁的茶,沉浸在茶香中的他,讓思緒隨意遊走。

望着湖面的波光,這種無拘無束的愜意是岸邊茶館內所無法體會的。生性恬淡的他身旁沒有女伴相陪,他也嫌女人的胭脂味會污染了這湖的脫俗,聒噪無味的言談只會壞了出遊的興緻。

傅昕纴憶起他也帶過他的妻子游湖,那是唯一的一次帶女人游湖,可是她不但破壞了整片湖的寧靜,還弄翻了好幾條小船,那種可怕的場面讓他從此再也不敢帶女人游湖,一人獨游的習慣就這麼養成了。

有多久沒想到她了?自她離開傅家后,約莫兩年了吧?他臉上浮出一抹苦笑,那早就離開他生命的女人,為何會在此時此刻浮現腦海?

其實他也沒別的想法,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否許配給別戶人家了。

掌舵的船夫打斷了他的思緒。

“今兒個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呀?這種天氣竟然還會有第二艘游湖的船?”船夫十分訝然地說。在這種天氣有人雇船游湖已經是百年難得一見,沒想到還能遇到另一個傻子。

傅昕纴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瞧見迎面駛來了另一艘畫舫,紫檀木的船身、簡潔古樸的雕刻、雪白潔凈的布簾;從船身的裝飾便能看出船主的品味,這艘畫舫的船主,格調竟是如此高雅。

傅昕纴不禁好奇地發問:“這是哪一家的船?”

船首雕著栩栩如生的麒麟神獸,這個麒麟圖騰,他從京城一路下來看過好幾次,只是他並沒有主動去打聽,這艘船的精雕細琢炫耀着船主不同凡響的家世,這樣的大戶,當地的人應該都知曉的。

“那艘船是……噢!原來是賽家的船,難怪這麼精緻。”

賽家?好耳熟的姓氏,在他印象中好像也認識個姓賽的,傅昕纴想遍腦海里的親朋好友,最後總算想起──一年多前被他休掉的妻子好像是姓賽。這麼巧?不過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畢竟這個姓氏並不是什麼罕見的姓氏。

正當他陷入沉思,兩艘行進的船交會之際,一陣微風將對方的布簾吹起一角,傅昕纴看見船上有抹背影。

“是個女人!”在這寒冷的季節,能在湖上遇見和他有同樣游湖雅緻的人已是難得,沒想到對方還竟是名女子!

一頭烏黑的髮絲被盤起,隨意插了根檀木簪,沒有多餘的髮飾,女子身着淡藍的紗裙,微風中嗅到一股如空谷幽蘭般的淡淡香氣,光是背影就已如此撩人,連他這種不隨意與人攀談的人,也想一窺其真面目。

回過頭來呀!一向拘於禮教的他只能在心底大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誘人的背影。

對方似乎也感到他的灼熱目光,緩緩地回過頭……

傅昕纴從陣陣飄來的茶香中聞出,對方也和他一樣捧著一杯碧蘿春!

啊!世上竟有如此的絕色!沒有任何胭脂沾染的素凈臉龐,如星子般的雙眸在薄霧氤氳中顯得更加晶亮,那絕色的容顏一時讓他以為見到了天界的仙子。

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讓他坐直了身子,手中那杯剛泡好的茶就這麼端著,忘了放下。

同樣的冷天、同樣的游湖,還喝同樣的茶……這樣的知音一生能遇幾回?手上傳來一陣灼熱,傅昕纴被手中剛泡好的熱茶給燙醒了。

沒想到,對方見到他的神情竟更為驚訝,她的身子往後移了移,頭上的木簪被布簾勾落,黑亮的長發隨風飄擺,嬌艷欲滴的朱唇微啟。

此時,兩艘船緩緩的靠近,誰也沒再移動半步。

終於,兩艘船平行駛著,他的鼻息儘是女子淡淡的發香,他的心也因女子的一舉一動而牽動;只要他夠大膽,一躍身就能到隔壁的船上,可是二十多年來所受的禮教阻止了他,他還記得自己是那讀聖賢書的傅昕纴,不容做出任何惹人非議的舉動。

不過,他還是鼓起勇氣,冒着被指責為登徒子的風險,隔着船大喊:“在下傅昕纴,敢問小姐閨名?”

對方船上的人原本震驚的神情,一聽他的問話更是顯得張惶失措,手中的茶杯因而打翻,濺濕了滿身。

“小心!”

“小姐,小心燙呀!”

一旁的丫鬟趕緊跑過來擦拭,女子也連忙別過頭去。

他承認自己俊秀的容貌,經常讓一些名門閨秀羞得抬不起頭,可是像這樣慌張到打翻茶的激動場面,可是頭一遭。

佳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兩艘船已漸行漸遠,而對方似乎有意迴避,沒有停下船的意願,傅昕纴也只好望舟空嘆。

他省視全身上下一番,並沒有發現自己有哪裏是不得體的,那從她的眼中所看到的驚恐又是怎麼一回事?

“少爺,那賽家可是咱們江南的首富呢!”這外地人也太會攀了,挑了個難度最高的賽府,一般的富賈仕紳想要與賽府結交,還要看賽家公子們的臉色呢;能夠結識到賽家的任何一個公子……都讓人無比欣羨。

傅昕纴莞薾一笑。他是怎麼了?竟會對一名陌生的女子如此意亂情迷,兩人僅僅只有一面之緣,自己就產生了如此異樣的情愫,未免可笑至極。

女人……又讓他再次想起了那被他休了的妻子。兩年了!至今還是孑然一身的他仍是京城中第一黃金夫婿的人選,這段期間上門說媒的媒人也不知擠壞了幾扇門、坐壞了幾張椅子,可他就是寧願夜夜獨自賞月,也不願再有女人隨侍在側。

從前妻身上讓他深刻地體會到──無法溝通的夫妻是沒有辦法相處一生的,更何況和他的前妻連說話都還要加上無數句的解釋;一想到她,一陣陣噁心感又來了,看來她的“餘威”還在。

女人……太麻煩了!

現下的一切這才是他要的──愜意洒脫、平靜閑適。

傅昕纴滿足的微笑着。

※※※

在江南繁華的大街上,大大小小的店是一間挨着一間。

這條街是江南地區最繁華的街道,在大街上是人擠人,各式各樣的店都有,將整條街點綴得熱鬧非凡。

傅昕纴看着江南一片安居樂業的景象,心想看來到江南發展是可行的。

在江南有個傳奇人物──孟小蝶。她是享譽大江南北的神秘畫師,沒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也不知道她到底住在何處。

在他們京城的文人圈中,還有人說過──畫軸若無孟小蝶,書齋有如市井集,字中若無蝶落款,萬字不值一兩銀。

因此,孟小蝶的畫被文人雅士爭先恐後的搶購,誰也不想承認自己的書房有如市井般的粗俗,字畫不值錢。

他也曾托友人收購她的畫,但並不是為了裝飾書齋或對友人炫耀,只因為孟小蝶的畫作令他深深震撼,只可惜都無功而返,市面上根本買不到她的畫作,聽賈好欣說她的畫都是由這裏一間名叫“朴玉樓”的畫坊賣出,既來到江南,就該來此一游。

就在中央最熱鬧的店家,其中一間畫坊特別引人注目──朴玉樓畫坊,古樸的門面和隔壁開金鋪的華麗截然不同,照理說開在這種金光閃閃店鋪的隔壁,應該是相當不討喜的,尤其是那種賣字畫的;可是眼前這家畫坊非但沒有窮酸樣,反而更顯得脫俗,這朴玉樓畫坊果然與眾不同。

傅昕纴走進雅緻的畫坊。這不進去還好,一進去他整個人都傻了。

這算是畫坊嗎?這間畫坊不似一般普通的畫坊,它的牆上竟連一幅畫也沒有,屋子正中央擺著一套紫檀木桌椅,與其說它是畫坊倒不如說是用來招待客人的大廳。

整間店裏只有一名帳房和一名看似店家的男子。會不會是搞錯了?

“這位是帳房吧!我想看看孟小蝶的畫。”他直接說明來意。

“本店的畫都只接受預定沒有現貨,公子如果你不急的話請先登記個名字,等個一年半載后再來取畫。”李代流利的說著。

“預定?我沒辦法等這麼久,我要一個月內就拿到畫,請開個價吧!”

傅昕纴打量了一下這個帳房,年紀雖輕但卻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一間簡單的畫坊需要用到這麼能幹的帳房嗎?

“這不太可能。”李代一如往常的說道。

“李代,送客。”原本不發一語,坐在後頭的店家一開口就趕人。

“公子,請!”主子已經授意,李代也只好送客。

“這位是店家吧?我還沒見過捧上門的銀子會有人往外推的,我是衙門的宋知縣介紹來的……”傅昕纴頭一次見到這麼自視甚高的店家。

聞言,傅昕纴口中的店家──賽玉頧連頭都沒抬起來。

他是愛錢沒錯,但對這種閑得發慌又不懂規矩的客人,他是連理都懶得理,更別奢望他會賣什麼面子給達官貴人。

“我家主子脾氣一來,誰的人情也不賣的,公子請回吧!”李代看到賽玉頧起身往後廳走去,他便毫不留情的送客,這樣的戲碼已不知上演過幾百次了。

“店家,開個價吧?在下傅昕纴好歹也是個商人,深諳沒有一個商家會不想賺錢的道理,還請店家留步。”傅昕纴做最後的努力。

“傅昕纴?你是傅砦錢莊的傅昕纴?”

賽玉頧猛然回頭,一反平日的優雅,大驚小怪了起來;一旁的李代被主子的言行嚇了一大跳。

“是呀!在下就是傅昕纴,敢問閣下見過我嗎?還是曾與京城的傅砦錢莊有生意上的往來?”沒想到遠在京城的傅砦錢莊在江南也是頗富盛名,身為錢莊掌柜的他心裏有說不出的驕傲。

“傅兄,你可能不認得我了,畢竟你我也只有那麼幾面之緣,我是玉朴的三哥賽玉頧。”賽玉頧走到他身邊,露出難得的熱絡,開始介紹自己。

“誰是玉朴呀?”傅昕纴聽得一頭霧水。

他認得眼前這位公子嗎?聽他的介紹說辭,好像他們之間應該很熟似的,眼前的男子是如此俊秀、出眾,自己如果見過他應會有深刻的印象才是,可是他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位朋友。

“天呀!玉朴是你兩年前休掉的妻子,難道你忘了?”賽玉頧驚呼出聲。

一旁的李代嚇得差點站不穩。平日主子不但氣定神閑,就連說話的聲調也沒有高低起伏,從未像今兒個這樣失態過。

“玉朴?原來她的閨名叫玉朴。”傅昕纴喃喃的念著。

沒想到他刻意忘卻的一個人,一來到江南后竟會在一天之內想起兩次;說實在的他壓根兒沒喊過她的閨名,現在連她的樣子都記不起來,倘若她當下突然出現在眼前,他恐怕還認不出來呢!

對於他的前妻──賽玉朴的一切,除了那一聲聲如魑魅般的喊叫聲與全身琳琅滿目的“裝飾”之外,其他的都已模糊不清,其實大部分是他刻意遺忘的。

“才兩年的光景,你竟連她的閨名都不記得了?唉……算了,有那種妹妹不提也罷。”賽玉頧嘆了口氣。

見到賽玉頧無奈的表情,傅昕纴真替他感到難過;如果他也有那種妹妹想必也會覺得這麼痛苦吧?哥哥是如此風度翩翩、英姿煥發,妹妹卻……只能夠用一句話形容──慘不忍睹。

“令妹她近來好嗎?不知是否找到好人家嫁了?”傅昕纴心虛的問著。

“嫁人?以她那種駭人的個性,誰敢娶呀!我告訴你,她最近可是好……”賽玉頧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好慘哪!”

“以她的樣子要嫁人的確有點困難。”他能夠想像。

“你剛剛說什麼?”

“我是說……我有一事相求,有關孟小蝶的畫……”

“要畫?妹婿,就憑我們之間的交情當然沒有問題,那個孟小蝶正巧是我的小妾,不如就到我府上去詳談吧?李代備車!妹婿,這邊請。”賽玉頧笑容可掬地邀請。

李代對於主子的提議嚇得無法回過神。

畫師孟小蝶住在賽府這件事,主子一直視為最高機密,從不對外人提起,更別提帶人到府上去,為何今日主子會主動提出,還將人帶回府上?

傅昕纴也覺得很莫名其妙,不知何時他和賽玉頧之間竟有“交情”?如果是為了他的下堂妻──賽玉朴的話,這交情不嫌有些尷尬嗎?算了!反正是賽玉頧自己要先跟他套交情的,既然他們之間有了交情,應該可以稱心如意的買到畫了吧?

※※※

一見到賽府宏偉的宅第就讓傅昕纴暗暗吃驚。

他記得在京城的賽家只能算是個頗有財力的人家,但眼前的奢華……恐怕家產是遠遠超越傅家許多。

賽府在京城的宅院平時極少有人出入,仔細想想好像在成親的半年前,賽家才在京城活躍了起來;在他休妻之後,賽府除了一個老管家和十名家丁之外,其餘近百名的下人全都不見了!

賽府某些神秘的作風,讓他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詭異。

這裏的庭院、樓閣無不精緻,這賽玉頧還真是風雅之士,無論是衣飾和宅院都這麼講究,難怪會經營畫坊這種如此脫俗的產業。

“賽兄的府邸還真是幽靜,在這樣精緻典雅的府邸里作畫,難怪孟小蝶能獨佔畫壇的鰲頭。”

“她呀,這樣的小隔局滿足不了她的,妹婿我告訴你,她可是比我還要常出府,不是乘車賞山就是搭船游湖,日子過得可愜意得很。”

聽賽玉頧口中雖儘是抱怨之詞,但他看得出來他眼中所流露的儘是對小妾滿心寵溺的深情;一路上的交談讓他了解,賽玉頧的文采和做生意的頭腦,比起他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會讓這樣出色的男人視若珍寶的女人,想必也是絕塵不凡吧?

見一旁的傅昕纴這麼欣賞這座宅院,賽玉頧冷不防的說:“唉!我每天還得操心我那可憐的妹子玉朴,如果有人不嫌棄地肯娶她為妻,我這做哥哥的願意割捨這座宅子給她當嫁妝。”

“看來等著娶令妹的達官顯貴,會從這兒排到城門口去吧?”

從賽玉頧的話中不難聽出他的意思,這個哥哥還真是疼愛他的寶貝妹妹,但是這座豪華的府邸,還是不敵他妹妹的恐怖;別人他是不知道,如果以他傅昕纴來說,即使再加個孟小蝶陪嫁,他也不敢再娶賽玉朴!

“這樣精雕細琢的府邸,賽兄應該花了不少心血吧?”傅昕纴趕緊避開這個尷尬的話題。

“我?妹婿你誤會了,我才不會費心思在這種小事上。妹婿,這些可都是我那寶貝小蝶所佈置出來的,整個佈局可是獨一無二的,不過為了玉朴將來的幸福,我也只好忍痛割愛了!”

傅昕纴略過誘人的嫁妝那段話,他只聽到這別緻的庭院是出自孟小蝶的手。想不到她不但精於丹青,就連庭院的造景,也頗有研究。

傅昕纴這下子更無心看這些罕見的花花草草有多誘人,庭院的佈局有多特別,一心只想早些認識這世間少有的才女──孟小蝶。

“賽兄,不知令妹是否也在府上?”傅昕纴四下張望,生怕他的前妻──賽玉朴會突然出現;他一方面想一睹這畫師的風采,另一方面又怕被賽玉朴給撞個正著,如此矛盾的心情無人能知。

“玉朴呀,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裏,這些可是我們賽家的產業,她只是個被夫家休掉的下堂妻,娘家這頭肯好心收留她,她就該慶幸了!難道她‘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賽玉頧不悅的翻了個白眼。

“沒有……”傅昕纴慚愧的低下頭,不敢再多言。畢竟賽玉朴也沒犯下什麼滔天大錯,休了這樣的妻子於情是應該的,於理……他就有點站不住腳了。

“妹婿,可憐了我那心地善良如花似玉的小妹,她明明多才多藝又聰穎賢慧,我可是好不容易替她覓得良緣,原以為有了個可以託付終生的佳婿;沒想到……你竟能狠下心休了她?”

如花似玉?

“這……”這下子該怎麼接話呢?

※※※

“小姐,外頭風大,等會兒要是著涼,主子可又要怪罪小巧的!我們進屋子裏吧?”小巧在一旁不停的勸說。前幾天小姐一時興起去游湖,淋了一身的雨,染上了風寒,可讓主子擔心了好幾天呢!

“小巧,等會兒再進屋子,我就是喜愛這種涼意。”孟小蝶閉上眼讓風吹拂她的嫩頰,四季中她最愛的就是這個帶點滄桑的冬,她忘情的享受天地寧靜的美妙。

賽玉頧與傅昕纴一到後院見到的就是目前的情景。

如玉雕般粉嫩的臉龐,一名絕美的女子合著雙瞳,張著玉臂站在小橋邊,如仙子下凡般佇立橋邊,任微風隨意吹舞她的紫紗裙擺。

是她!那天游湖女子,沒想到竟會再遇見她!

原以為上次的擦身而過只是一次巧合,他萬萬沒想到會再見面,他們應該算是有緣了吧。

傅昕纴貪婪的望着橋邊的佳麗,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從胸口蹦出,他活了二十幾年從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孟小蝶忽然覺得有人在看着她,她睜開雙眸也瞧見了傅昕纴。

兩人遙望着彼此,她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臉上複雜的神情任誰也猜不透。

好一對充滿靈氣的水眸,幽深如潭,人間若有此絕色才女相伴,夫復何求!

孟小蝶一個失神,腳下不小心一絆,眼看就要跌入池裏。

見狀,傅昕纴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接住她,依照身分他只是賽府的客人,先撇下男女有別的八股觀念,他身邊還站個正主兒,於情於理他都不該逾矩的。

傅昕纴見一旁的賽玉頧只會在旁邊干著急,一副不會武功的樣子,他只好拋下禮教,一個俐落的飛躍,將她穩穩地接住。

摟在懷中才發現她的身子比想像中還要輕盈,好像只要一放手就會隨風飄去,那股屬於她特有的淡雅香味又再次撲鼻而來,在兩人四目交會之際,他的心又不聽使喚的狂跳着。

他們還真是有緣,不是嗎?短時間之內能夠見到兩次面,這樣的巧合就足以證明他們的緣分實屬難得。由她身上的穿着看來應該也是一名大家閨秀,該不會恰巧是賽玉頧的親戚吧?若真是如此,他無論如何也要請他做個媒。

他有多久不曾動心過,她是他今生唯一想要娶進門的姑娘。

兩人的身影有如風中的彩蝶,衣袂款款飄揚在空中,最後兩人以無比優美的姿態緩緩落下。

“小姐!你差點嚇死我!”小巧是第一個破壞這場美景的人。

一落地后,花容失色的孟小蝶馬上躲到賽玉頧的身後。

“姑娘失禮了。”傅昕纴禮貌性的賠禮。她是嚇著了嗎?好個害羞的美人啊!

賽玉頧驚訝的望着傅昕纴,“妹婿,你不認得她?”

“嗯……實不相瞞,小弟曾在游湖時見過這位姑娘。”傅昕纴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

她的頭自始至終都沒抬起來,一直躲藏在賽玉頧的身後。

“原來是這樣子……”賽玉頧若有所思地望着身旁的美人,還將身上的披風脫下披在她身上,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妹婿,我給你介紹,這位便是小妾──孟小蝶。”

她就是孟小蝶?她就是畫壇翹楚孟小蝶?是那個賽玉頧寵愛的小妾?

他發現這兩人站在一起竟是如此相配,一個是風度翩翩的富家大少,一個是名滿天下的才女,所謂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也不過如此。

那他們這兩次的見面又算什麼?難得遇到志趣相投又一見鍾情的佳人,她卻早已名花有主,命運還真是會捉弄人哪!

見到人家的小妾是這樣的溫婉動人,令他不知不覺地想起了前妻卻是那樣的不堪入目,這樣舉世無雙的才女和他那粗俗的下堂妻,可真是天壤之別。

咦?這個時候……怎麼會又再次想起那個聲如鴉鳴的女人?

“妹婿、妹婿……”

“啊!”恍惚中聽到賽玉頧的聲音,傅昕纴終於回過神。

突地,孟小蝶一句話也不說,紅著臉轉身急急跑回樓閣去,留下失魂落魄的傅昕纴和一臉詭譎的賽玉頧。

“妹婿,看來今兒個小蝶是嚇著了,可能無法招待你了,實在是很失禮。”賽玉頧仍舊是笑臉迎人,但那笑臉下卻藏着淡淡的不悅。

“不!該怪小弟我今日來得太唐突,害得嫂子差點落水,該道歉的人是小弟,還望三哥多多見諒。”傅昕纴為自己的失常和失禮而感到愧疚。

她可是朋友的妾,剛才當著他的面竟敢如此明目張胆地摟著、盯着她瞧,一般人早就以亂棒將他給轟了出去,哪能還有像他這等的度量,能繼續與他談笑風生。

“我看這樣好了,你對此地應該還不甚熟悉,若是不嫌棄就在寒舍暫時住下來,也好和小蝶慢慢研究作畫功夫,如何?”

“昕纴在此多謝三哥的盛情。”突如其來的感動取代了滿心的失落感,賽玉頧的好客與挽留,讓他能夠有機會同孟小蝶討教,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總之,這趟來到江南真是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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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鍋下堂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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