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捉迷藏

第四章 捉迷藏

可惡!她居然又不見了。

隔天,風邑再度來到雄關大樓,沒想到黑炭卻告訴他,昨天幸福從徐爺爺家回來后不久就又出門了,說是跟教練約好了要去健身房,結果一出門就沒再見到人,只在稍晚發了通簡訊報平安。

他們耐着性子等了幾天,但她還是沒有回家,手機也一直不通。

健身房的人說她最近一次進出記錄是上星期二,而她的專屬教練也這麼說。

黑炭擔心得要命。

「幸福很少不回家睡覺的,如果非得在外頭過夜,也一定會事先跟我說。」

這麼巧?就在他找上門的第二天便不見了,該不會是存心躲他吧?

沒關係,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她知道你下個禮拜天要結婚吧?」他問黑炭。

「當然知道。這日子是她幫我們挑的。」

「那她知道我會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嗎?」他打着如意算盤。

「我沒機會跟她提。」黑炭說:「風邑,那天你會去吧?」

「當然。用得着問嗎?」

他當然會去,除了因為那是老朋友的婚禮非去不可之外,他也打算來個守株待兔。

光想到她被他出其不意逮住時的驚惶表情,他就有種莫名的快意。

誰叫她在八年前擺了他一道,害他差點精神錯亂;現在居然還想重施故伎擺脫他。

捱了幾天,好日子終於來臨。

因為黑炭和明玉都沒什麼親戚,所以來的多半是些同事和眷村的朋友,場面自在而溫馨。

喜宴上,他認出了猴子、麒麟、阿德……

他們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驚喜,接着就抱着他又笑又跳,然後頻頻追問為什麼幸福沒有來。

為什麼?他也很想知道。

他特別選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出現。可是等到所有的菜都上完了,她還是沒來。

難道是她變了嗎?他所認識的幸福原本是個重朋友遠勝於自己的人啊。

他感到一把怒火夾雜着沮喪從心裏冒了上來。他非找到她不可!

當新人站起來準備送客的時候,餐廳領班匆匆走了進來,對着新郎說:

「張先生,有一位苻小姐要我把這份賀禮交給您。」

「她人呢?」黑炭接過領班手上的東西,急忙問道。

「剛走。」

風邑二話不說衝出餐廳大門,卻只來得及看到她坐進一部計程車。他強忍着挫敗感回到喜宴會場。

「沒追上。」他兩手一攤,無奈的說:「真想不通,她人都來了,為什麼連進來一下都不願意?」

「她進來過了。」黑炭遞給他一張圖。「你看,這是她給我們的賀禮。」

他接過來看,那是一幅裱在綠色木框裏的炭筆速寫,主角是一對相視而笑的璧人,一看就知道是今天的新郎新娘。

「她事先並不知道明玉的新娘造型,可是你看她畫的,是不是一模一樣?」黑炭指着速寫中的新娘子。

「幸福姐剛才一定有進來過,只是沒和我們打招呼。好可惜喔!」明玉懊惱的說著,垂在她耳邊的髮絲飄起,露出細緻的珠墜耳環,和頸間的項鏈是同一款的。

他仔細比對那幅速寫圖裏的許多細節,的確是一模一樣;不僅造型,就連兩位新人的神韻都畫得維妙維肖。

她原本就有在幾秒鐘之內創造一個卡通人物的繪畫天分,看來這幾年她的功力又精進不少。

速寫上頭題了幾個藝術字——送上幸福。

她用這個方式傳達祝福,並做為自己並沒有缺席的證明;她遠比他所想的聰明,也狡黠多了。

可惜他並不打算就此罷休。如果她以為他仍是八年前那個容易認命的喬風邑,那她可就大錯特錯了。

「她可能和誰有聯絡?」他問黑炭。

「她的好朋友不多,多半是和工作有關的。像是她的經紀人阿志、美容師小金,還有柳鵑,也就是當初發掘幸福的人,就這三個,我沒聽她提起過其他人。」

「眷村的人呢?」

「有聯絡的今天都來了,剩下的都是些行動不便的老人,我可以一個一個打電話問問看。」

「不必了。專心去度蜜月吧,找人的事就交給我。」

「怎麼找呢?我看她根本就是存心躲你。」黑炭本來只是猜想,現在他倒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了。

「無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風邑哥,幸福姐為什麼要躲你呢?你們以前不是很要好的嗎?」

明玉實在想不通,風邑哥是她少女時代最崇拜的人,而現在的他變得更成熟更帥氣了,幸福姐實在沒理由不要他呀。

「問得好,明玉。」他淡淡的語氣中有着一絲苦澀。「等找到她,我一定會問個清楚。」

沒錯,等找到她,他絕對會五花大綁的對她嚴刑逼供,非要她說清楚講明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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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特助的辦公室里,劉姝鈴倚在辦公桌旁邊,嘟着嘴發牢騷。

「風邑,我們好久沒約會了耶。」

「哦。」

他若有所思……阿志答應替他辦的事不知道進行得怎樣了?

「風邑……」她不依的拉長尾音撒嬌。

「我在想事情。」

他不想對她多作解釋,乾脆將座椅直接轉向窗外。這樣的暗示總該夠清楚了吧?

「風邑,你——」

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令她抓狂,但她硬是強忍了下來,因為她實在太喜歡他了。

相親宴過後,她就不斷對他放電:剛開始他還有過那麼一點反應,但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她的power,十足的不解風情。

不管!她一定要得到他,哪怕要她把尊嚴踩在地上也在所不惜。

「風邑,我爸想早點抱孫子,你的意思呢?」她裝作看不懂他的暗示,仍裝出笑臉把身體靠了過去。

「我?」他感到啼笑皆非。劉家想抱孫子千他啥事了?「抱孫子的事要問你哥才對呀,怎麼問我咧?」

「我哥?甭提了,他一心想把苻蘋追到手,可是人家都失蹤兩個多禮拜了,還追什麼追呀。聽說她的經紀人急得快發瘋了,現在正到處找人哩。」

「妳還聽說了什麼?」

苻蘋兩個字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緩緩將座椅轉了回來。

「奇怪,你好像對她很感興趣?」意中人把心思放在別的女人身上,讓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他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故意拿起桌上的卷宗站了起來——

「如果妳不想聊的話,我還有公事要忙。」

「好啦好啦!我說就是了嘛。」她趕緊把他壓回座椅,然後說起了她最擅長的八卦——

「有人猜她到廟裏出家去了,也有人說她懷孕躲起來待產,還有人說她閃電結婚度蜜月去了……」

早該知道都是些毫無根據的鬼扯淡,算了,不聽也罷。

他不耐煩的站起來。

「等一下,我還沒講完嘛。」她又壓住他。「我認為最後一項最有可能。就說她閃電結婚的那個。」

「何以見得?」他隨口問問,壓根兒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有狗仔看到她兩個禮拜前在明水路和一個男的拉拉扯扯,然後一塊兒上車走了,隔天就傳出她失蹤的消息。你說有沒有可能是跟那個男的秘密結婚,然後度蜜月去了?」

兩個禮拜前、明水路……他的腦筋跟着轉了一下。

什麼跟什麼呀!那不就是她失蹤前,他在徐爺爺家樓下攔截她的那一次嗎?

這麼說來,和她一塊兒去度蜜月的那個男人就是他嘍!

赫!想像力真不是普通的豐富。

原來狗仔的消息之所以靈通,就是因為他們勤於盯梢、勇於假設,在發表前更疏於查證。

「果然是八卦,不足採信。」

他一把推開椅子,這回她來不及阻止。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喂了一聲,然後大步走到辦公室的另一頭去說。

「喬先生,我是阿志。對不起,拖了這麼久才……」

「有消息嗎?」

他打斷了阿志的啰哩叭嗦,怕他一說下去就沒完沒了。

「早上她總算良心發現,發了通簡訊給我。可是你知道她要我做什麼嗎?她竟然要我把這個月的通告全部取消,還說她願意按照合約賠償。她姑奶奶倒是豪氣啊,問題是你知道這一取消我要損失多少錢嗎?現在我正在設法ㄑㄧㄠˊ,要是法ㄑㄧㄠˊ不好,我就要被五馬分屍了,人家廠商也不高興被耍。三天後她有個房屋廣告要拍,接下來是夏雲服裝發表會,還有手機代言……」

「阿志,」他再度打斷他,耳朵有點麻。「我托你辦的事呢?」

「喔,我差點忘了。小金人在淡水出外景,她說上星期三苻蘋有發簡訊給她,跟她說要取消這個月的保養課程,就這樣而已。」

「還有呢?」

小金那邊問不到什麼,那麼只剩最後一個希望了。

「柳鵑說她很忙,所以……」

「所以她不肯見我?」

「不是啦,她很忙,所以只能給你半個小時。十一點整她會在京華酒店的玫瑰廳等你,逾時不候。這是她說的。」

「辦得好,謝啦!我欠你一次,改天請你喝酒。」

「省省吧,我真的該戒酒了。苻蘋勸過我好多次,我總是不聽,虧她還願意把經紀約簽給我……」

阿志又繼續叨念了一大堆,風邑覺得他該戒的不只是酒,還有婆婆媽媽的習慣。

結束談話,他準備離開。

「等等!風邑,你要去哪裏?」

姝鈴尖銳的聲音叫住了他。

她一直在旁邊豎著耳朵偷聽,卻聽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會兒看他要走了,卻連招呼都不打一下,對她冷落輕忽到這種地步,叫她怎麼樣也咽不下這口氣。

「我出去辦點事。」他有點心虛的說。

這樣子對待女士,實在不是一位紳士該有的風度,只希望他的態度能夠讓她知難而退;他並不想耽誤她,更無心傷害她。

可惜她毫無退意,甚至步步近逼——

她擋在門口,雙手抆腰,一副他不說清楚就不準走的態勢。

「公事還是私事?」

「私事。」

「那我也要去!你的朋友遲早都得認識我。」

她的下巴高高昂起,活像只倨傲的孔雀。

「沒必要。」

他皺起眉頭,心中原有的愧疚感瞬間消失。唉,紳士風度永遠只適用於溫柔淑女。

糟糕!只差二十分鐘就十一點了。

他鐵了心,用力將她推開之後頭也不回的說:

「待會兒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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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准十一點整進入玫瑰廳,柳鵑卻還沒到。

逾時不候。說這話的人卻遲到了。現在除了枯等,別無它法,因為是他有求於她。

他邊喝咖啡邊想着昔日的幸福、今日的苻蘋。

他不懂為什麼她會有兩個名字,就如同他不明白八年前她為什麼會平空消失一樣。

而今她的再度消失,顯然是在害怕他逼問真相。

她怕他,所以躲他,只是沒想到她竟躲得這麼徹底。

能問的人他部問過了,能找的地方他也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她的下落。

他開始慌了,他無法忍受再等上另一個八年。

「喬風邑?」

不知道什麼時候,柳鵑已經坐在他對面的座位上,而他居然沒有發現。

他正想開口打招呼,卻被她搶先:

「叫我柳姐,苻蘋都是這樣喊我的。」她千嬌百媚的說:「我遲到是因為我必須做些調整,好挪出更多的時間給你。」

「為什麼?」他想知道何以她對他比較特別。

「我很好奇。你和苻蘋之間的故事肯定吸引人。」

「憑什麼我要告訴妳?」他挑挑眉、不服氣的問。

「憑我和她這五年來亦師亦友的關係,也憑你今天來這兒見我的目的。」

她講起話來不疾不徐、不慍不火,卻顯得堅定而有力,不愧是服裝界的大姐大。

很少有人抗拒得了她吧,他想。

他招來侍者,自作主張的為她點了飲料。

「喝杯葡萄柚汁再聽故事吧。」當侍者把去冰的果汁放到她面前時,他說:「咖啡紅茶會導致黑色素沉澱,汽水可樂熱量太高,即使天生麗質,也需要細心呵護。柳姐,妳說對吧?」

她先是詫異的看着他,接着便愉快的笑了。

「哈,你真是深得我心啊,風邑老弟。」

她吸了一口果汁,然後抬起頭半開玩笑的說:

「你千萬別告訴我是苻蘋甩了你,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她捨得你這麼貼心的情人。」

「妳錯了。她不僅甩了我,還連甩了我兩次。」

不知怎地,他與柳鵑竟一見如故,在她面前說起那段塵封的往事,就像是在跟老朋友敘舊一樣自然。

他娓娓述說他和幸福相識的經過,以及彼此在無知笑鬧中悄悄萌生的情愫。

他也說出為了幸福他不惜頂撞母親,還有她將她自己奉獻給了他;然後便是那場無名大火……

故事結束了,他卻仍陷在當年那無法言喻的煎熬之中無法自拔。

他本以為那段記憶已被他連根拔起,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它其實只是被埋藏到更深的地方去了,以至於看不見也感覺不到;然後他便安心的說服自己一切已成往事,往事如煙,隨風飄逝。

如今記憶透過他的口再度被挖掘出來,攤在陽光底下完好如初。原來他竟始終珍藏着。

「這就是妳想聽的故事。」他說。

柳鵑靜默了好久,接着重重的吁一口氣說:

「我知道苻蘋有一段不欲人知的過去,但她不說,我也就沒問,我尊重她。」

「失望嗎?故事既不浪漫也不唯美,最糟的是它沒有結局。」他自嘲。

「一點也不。」她想,沒有結局總強過不好的結局,就像她自己。

「那就好。現在該妳了吧。」

柳鵑頷首,她回顧着!

「老實說,苻蘋的條件並不好,她的身高不夠標準,臉蛋不夠甜美,學歷更是不夠看,當我簽下她的時候,沒有人看好她,只有我識得她是塊璞玉。」

她喝了口葡萄柚汁,繼續說:

「她現在的價碼高達七位數,可是你知道嗎?剛出道的時候,內衣秀兩千她接、車展一天一千她接、冬天泡在海水裏拍泳裝廣告一整天只拿三千她也接。她好學敢秀,配合度又高,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她自己努力掙來的。」

「除此之外,八卦似乎也幫了一些忙?」他忍不住插嘴。外界不是給地嘆了個八卦女王的封號?

「樹大招風,人紅招嫉,這就是演藝圈的次文化。有些八封是空穴來風,有些則是流惡意中傷。我最佩服苻蘋的就是,不管報紙寫得多離譜、言傳得多難聽,她一概不理會、不澄清、也不生氣。說也奇怪,她愈是潔樣,報紙就愈愛寫她,她的名氣也就愈響亮。」

「既然她這麼紅,為什麼妳不再擔任她的經紀人呢?」

「你是問我,幹嘛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是嗎?」她先是無奈的衛微一笑,然後臉色黯淡了下來。

「去年,我因為受不了婚姻破碎的打擊而罹患憂鬱症,在無法繼續了作的情況下,我只得解除所有的經紀約,包括苻蘋那張還有兩年的約。那時候她怕我想不開,特地把我接到她家去住,她吩咐大樓警衛不定時上來看我,害得我好幾次自殺都沒死成。」

「幸好如此,否則就沒有今天浴火重生的柳鵑了。」他安慰她。

「浴火垂生?說得好。」

臉上的陰霾褪去,她又恢復了開朗自信。

她掏出一串用水晶鏈子圈着的鑰匙。「這是苻蘋家的鑰匙,她給我備用的,喏,給你。」

「給我做什麼?」他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不是在找她嗎?」她反問。

「她就是不在家,我才會找不到她呀。」他覺得莫名其妙。道理這險簡單,她會不懂嗎?

「再去看一次。記得自己開門,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唷。」

她笑盈盈的將鑰匙遞給他,他遲疑的拿了起來,晃動的紫水晶閃耀薯希望的光芒。

會是什麼意想不到的收穫?

「好了,我得回去工作了。謝謝你的葡萄柚汁和故事,好久沒聽到潔么動人的故事了,儘管它並沒有結局。」

臨定,她嫣然對他說:

「風邑老弟,沒有結局的電影通常都會有續集。你何不趁續集還沒開演,先預約一個浪漫唯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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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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