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耳聾是不是?我說過不……」他再度嘶吼。
「沈先生,拜託你冷靜一點,我要跟你談王泠的事。」
聽到她的名字,他果然馬上冷靜下來。
「你是誰?」
「我叫林芳妍,是王泠的房東,也是她的好朋友。」
儘管太陽穴依舊強烈抽痛,他還是強迫腦子飛快的運轉,記憶一頁頁的閃過,有了!
「你是妍姐。」
「你知道我?」
他沒理會她的問題。「你打這通電話,是要告訴我王泠結婚的事對不對?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等等!王泠結婚?跟誰啊?」
「那個聖人醫生,她相親的對象。」
「聖人醫生?」
妍姐滿頭霧水,等到終於想通的時候,她忍不住愕然失笑。
「但願他是個好人,能夠善待王泠,失去她是我活該,只怪我覺悟得太遲了,我不……」覺察到自己近乎語無倫次,他極其苦澀的說:「妍姐,請你轉告王泠,我祝她幸福。」
聽着他充滿悔恨的表白,妍姐逐漸明了了。
原來他也愛着她呵!
本想利用這個機會捉弄他一下,以報復他帶給王泠的傷害,但發現他其實也不好過,妍姐的心軟了。
她今天這通電話真是打對了,否則真不知道這兩個明明彼此相愛、卻各自被困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可憐蟲,還要痛苦多久呢。
【第八章】
王泠用筷子戳着便當盒裏的雞腿,食慾全無。
不吃了,她決定出去兜風。再不舒解一下,她肯定會抑鬱至死。
雖然已是仲秋,正午的陽光卻依然炙熱得令人吃不消。
她發動機車,沿着大馬路漫無目的的騎,騎着騎着,突然發現有部白色轎車一直跟着她,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她往左它就往左,她往右他就往右。
聽說有些歹徒專門製造假車禍斂財或擄人勒贖,但她才不怕,有膽儘管放馬過來。
她利用機車輕巧之便,在車陣中穿梭,設法擺脫它,但得意沒能持續太久,因為當她不得不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它又跟了上來。
被它這麼一激,積壓許久的壞心情瞬間爆發,她決定好好教訓那個白目的司機。
當她掀開安全帽準備開罵之際,轎車的右窗卻徐徐降下,然後探出一張她死都不想再見到的臉。
「王泠,停一下好嗎?我有話跟你說!」沈勁言扯着嗓子對她喊道。
慌亂之中,她唯一的念頭便是逃,逃得越遠越好,恰好這時紅燈轉綠,於是她帽子一罩,不假思索的往前沖。
她用飈車的速度將他甩在後頭,然而機車再快也比不過轎車,何況還是馬力超強的積架,眼看就要被追上,她心一橫,硬是鑽進快車道,引爆一陣如雷的喇叭聲。
氣死人!每次好不容易擺脫他,十字路口就會閃紅燈,她再大膽也不敢硬闖,萬一被抓到是要罰錢的。
「王泠,你不要命了這樣騎車?!」趁着紅燈的空檔,他對她喊話。
綠燈又亮,她油門一催繼續往前飆,而他也不甘示弱的跟上。
就這樣,他們展開拉鋸戰。
一個不留神,他追上她,然後由左側逐漸切近,企圖將她逼到路邊。老實說,在大太陽底下飆了快一個小時,她又熱又累。這是一場不公平的競賽,他有冷氣吹,她沒有。
見她靠邊,他很快的把車停妥,下車走向她。
她坐在機車上,惴惴不安的看着他走近,她發過誓不再見他,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過她?
在她面前站定,他替她解開系帶,把安全帽脫了下來,他定定的望着她,然後用手揩去她額頭上的汗水,撫着她那明顯消瘦的臉頰。
「你這是何苦?」
她瞪着他,緩緩的,紅了眼眶。
「王泠!」
他心疼的欲攬她入懷,她卻用雙手擋住他。「不要靠近我。」
她好怕他靠近之後,無可避免的再次離去。
只要再一次,她肯定會死。
「不要靠近我,求求你!」自制力終於崩潰,她掩住臉不可自抑的啜泣了起來。
他讓她坐進他的車,並且塞給她一盒面紙,他幫她把機車熄火停好,再到附近買了瓶礦泉水,然後才慢吞吞的踱回去,他知道她不會容許自己哭太久,那太丟臉了。
等他回到車上,她的眼淚果然已經止住,要不是微腫的眼皮,別人根本不會知道她幾分鐘前曾經情緒失控。
她接過礦泉水,接連喝了好幾口。
沉默許久,就在他以為她永遠不肯開口的時候,她說話了。
「為什麼賣掉風之華?」
他訝然。「妍姐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
「你的詛咒應驗了,」怕她聽不懂,他補上一句:「我當真成了綠烏龜。」
她猛抬起頭。「你是說……」
「我的未婚妻和老情人舊情復燃,我被三振出局了。」彷佛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一語成讖。」她懊悔的說:「我很抱歉。」
當初說那句話,純粹是為了惱他,沒想到它竟然成真,她不曉得該為他感到遺憾還是慶幸,那個美麗又驕恣的芭比娃娃呵!
「說真的,我佩服宛心,她勇於追求幸福,不像我只會逃避。」他伸手握住她的。「王泠,我是個混蛋,那天我不該像個懦夫一樣的跑開……」
「夠了,那天的事我不想再提。」她一把甩開他的手,心裏忍不住一陣隱隱作痛。
舊事不提,倒是有件事她憋很久了。
「沈勁言,你給我解釋清楚,你憑什麼對我的家人做那些事?」
「你是說我借給王強一百萬?」他笑了。「當我聯絡到他時,他正被聘金逼得焦頭爛額,女方以死威脅他不得悔婚,你說我能怎麼辦?」
「這倒好,他的債務又多了一筆。」她哼了一聲。
「所以我讓他到揚聲上班……」
「什麼?!」她大叫。王強並沒告訴她這個!
「你先聽我說完。」見她一雙大眼噴出火來,他趕緊解釋:「我安排他到桃園模具廠從基層做起,薪水依比例按月扣還這一百萬,還完之前不得離職,這樣算來,他至少得在模具廠待上四年,我相信這四年的基層工作足以將他磨練成一個成熟的男人。」他輕攬住她的肩,「王泠,小弟不會一夕之間長大,他需要耐心的教導。」
她不領情的揮掉肩膀上的手,兇巴巴的繼續質問:「那王龍呢?你根本不該幫他頂那個店面。」大弟的欺騙,傷她最深。
「你說得沒錯,他比王強更可惡,我本來也沒打算幫他,但為了王琪……」
「誰是王琪?」
他賣關子,笑着從皮夾里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她,那是個好可愛的小Baby,嘴裏含着大拇指,一雙大眼水汪汪的。
「覺不覺得她很像你?要是再多個酒窩,簡直就是我們愛的結晶。」
「你閉嘴!」她惡狠狠瞪他一眼。「她到底是……」啊,她明白了!「王龍的女兒?」
他點點頭。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環境,因此雖然她的父親是世界上最爛的弟弟,我還是忍不住幫他。」
「他說你出錢頂下成大對面的三角窗讓他做生意。」
「別把我想得那麼偉大,那店面登記的是我的名字,而且我規定王龍必須將每個月盈餘的兩成匯到你的賬戶,當作你投資在他身上的分紅。」
「哼,謝你喔,沈大法官。」
「你為他付出這麼多,王龍應該懂得感恩圖報。」
她承認他說的對,但面子卻有些掛不住,她把兩個弟弟照顧得無微不至,唯獨沒想過要教他們做人的道理,她可真是個失敗的姐姐啊。
更悲慘的是,自己的家務事竟得由他出面搞定,甚至連她爸媽都——
「那我問你,你究竟對我爸媽說了些什麼?」
究竟說了些什麼,讓她父母在電話里笑得神秘兮兮的?老爸誇他憨人有憨膽,老媽更離譜,一直說他疼某大丈夫,甚至怪她釣了這麼個金龜婿卻不讓他們知道。
面對她的質問,他心虛的嘿嘿笑了兩聲,才說:「你知道嗎?我本來以為你爸媽已經七老八十,後來一見才發現他們只有五十幾歲,我看不慣身強體壯的他們只顧着自己享福,把所有的責任統統丟給你,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對他們曉以大義?」
「嗯。」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還好他們聽完我義正辭嚴的長篇大論之後,並沒有叫我滾蛋,反而對我連聲感謝。原來,粗心的他們根本沒發覺你的負擔有多重,而你又從不抱怨,對於你這些年的辛苦,他們相當自責與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