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日子接近年末,春天就不遠了,但蘇府這幾天卻是低氣壓籠罩,

蕭盈在街上跟蘇雨蝶對嗆的事,讓蘇昌夫婦對女兒下了禁足令。

蘇昌身為縣太爺,不是個不明事理之人。

早先代女兒上邢家說媒時,他就看出邢潼慶的心在誰身上了,而現在全鎮的人都在為邢潼慶加油,看他能否早點點醒傻姑娘共給連理,可女兒卻跟全鎮的人唱反調,毫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硬要往介壽山莊去,讓他這張老臉都不知往哪兒櫻。

“你又要出去?!”一見蘇雨蝶又盛妝麗服的要外出,坐在客廳的蘇昌馬上起身攔阻。

“爹啊,我是要去找君姑娘的。”她按撩住心中的煩燥對他道。

“你找她?”

“是,我去祝福她,也拜託她腦筋清醒點,別人在福中不知福!”

“好吧,但口氣別這麼差。”

蘇雨蝶笑笑的點點頭,但一越過蘇昌的身邊,就成了一張臭臉。

她繃著這張臭臉乘轎前往丁家糕餅店,丁如君正在廚房裏忙着看顧十多個大蒸籠的火候,不得已,她這個官家千金只得紆首降貴的進入這間活像個大烤箱的廚房。

她實在受不了這樣又悶又熱的環境,因此,一些客套話也懶得說了,單刀直入的道:“我來是要告訴你,就算全鎮的鎮民都想湊合你跟邢少主的姻緣,我還是不會放棄的,因為我愛他,而你根本是個連愛都不懂的笨蛋!”

撂下話后,她趾高氣揚的離開了。

而丁如君聽了她的話后非但沒生氣,反而在蒸完年糕后,特地撥空,傻呼呼的跑去介壽山莊找邢潼慶。

看到她主動來找自己,邢潼慶笑得闔不攏嘴,但在知道她找他的原因后,他臉色丕變,氣得差點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看看她少了的那根筋要如何才能接得回來!

“你來這兒是要告訴我,我‘應該’去愛蘇雨蝶?”他妁灼的眸光滿怒火。

她知道他生氣了,但還是勇敢的點點頭。

她還點頭?!邢潼慶相信他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但就不知道她的腦筋少一根,眼睛也有問題,居然看不出來他氣得想殺人!

“呃——她說她愛你,我想一個千金小姐會拋棄尊嚴跟我說她愛你,肯定是非常愛你,所以你應該要好好的愛她,不然,她好可憐哦。”

瞧她還說得條條有理的;他火冒三丈的瞪着她,“照你這麼說,我不也很可憐?”

她愣了愣,“你?怎麼會?”

怎麼不會?!他差點詛咒出聲。“我請問你,你對我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她重複着他的話。

他想罵人了!但他撩着最後一絲耐心問:“我對你而言是什麼?”

“哦,”她笑了,“朋友跟親人,就像是我一直想要的哥哥啊!”

他臉色倏然一變,忍不住咒罵出聲。“該死的!”

可瞧她還一臉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模樣,他實在懶得浪費唇舌跟她說話。吭也不吭一聲,他七竅生煙的離開山莊,留下不知所措的丁如君。

丁如君很尷尬,乾脆就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她來找邢潼慶到底對不對?

也許她真的很呆吧,他對她那麼好,而且他家世好,人品也佳,她為什麼要他去喜歡蘇雨蝶?

可是她對他真的只有親人的感覺,她不知道什麼是男女之愛啊!

思緒百轉的丁如君突地聽到“砰”地一聲,像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正經過李爺爺的四合院,仔細看了一下,竟看到滿頭花白髮的李爺爺就倒卧在前院裏。

她倒抽了口涼氣,急忙將他扶起坐下,“我去幫你叫大夫。”

“不用了,”僅是跌倒意識還清楚的李爺爺搖搖頭,“我只想吃吃你的年糕后,到天上去見老伴,一個人生活真的太孤苦了,而她在天上一定也很寂寞。”

丁如君凝睇着孤苦的李爺爺,想着去年李奶奶還在世時,兩位老人家恩愛非常的模樣,突然間,她好像明白什麼是男女之愛了。

雖然李爺爺不想看大夫,但她還是找了大夫過來,確定李爺爺沒事後才離去。

而回家的路上,每每只要想到李爺爺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日子,她就難過的哭了,再想到他對李奶奶的不舍與深情,她更是感動,沒想到就這麼一路哭回家。

*

邢潼慶雖然回到山莊,但一肚子的怒火還是無處宣瀉,尤其只要想到丁如君就更生氣。

好!好!她要他跟蘇雨蝶在一起是吧?那他就如她的願!

他主動乘轎至縣太爺的府上,邀蘇雨蝶到茶樓去喝茶。

蘇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確定?你沒找錯地方、找錯人?”

“沒有!”誰規定他只能跟誰在一起?

不一會兒,蘇雨蝶就打扮得像只飛舞的花蝴蝶,跟他乘轎到茶樓去喝茶,但還喝不到半壺茶,街坊鄰居張婆婆突地走到他們桌前,嘆了一聲道:“邢少主,你始亂終棄是要遭天譴的!”

遭天譴?他一臉錯愕。

然後,第二個到他們桌前的是趙家的老士紳,“邢少主,你怎麼可以背着可愛的君姑娘跟雨蝶小姐出遊呢?這是不對的!”

第三個是武館的武師,“負心漢的代價可是會下地獄的!”緊接着,一堆人圍上來七嘴八舌的——

“是啊,還得上刀山、下油鍋。”

“也許還得割舌切鼻!”

蘇雨蝶繃著一張粉臉,冷冷的看着這些多嘴又多事的人,心中早有一股怒火沸騰着,但她庄抑着沒有開口罵人。

不過,邢潼慶可不想被罵得莫名其妙,他從座位上站起身,一張俊顏相當凝重,他看着吵嚷的眾人冷冷的道:“我想請問各位說話為何如此難聽?我邢潼慶得罪各位了?”

“邢少主還不知道吧?君君在街上邊走邊哭,淅瀝嘩啦的哭得很凄慘呢!”

他皺眉,轉頭看着提供這個消息的張婆婆,“君君……她哭了?!”

“可不是嗎!我們勸她、安慰她別哭,她都不聽。”

“你知道她看起來多可憐嗎?邊拭淚又邊振作的要自己不哭,但就是淚流不止。”

“是啊,可憐兮兮的,好落寞呢!”

“即使一群人又搶着要她當他們的媳婦,她還是哭個不停。”

“我看她已將一顆芳心放在你身上了!”

一群人你一句后、我一句的又說了一大串。

她會難過而且還為他哭?!邢潼慶心中大喜,眉開眼笑的跟蘇雨蝶說聲抱歉,后就急忙離開茶樓,要了一匹駿馬背後,疾奔至丁家糕餅店,入內后沒見着人,連忙來到與店面相通的後院,果然瞧見丁家人圍着哭成淚人兒的丁如君在安慰着。

他一臉愧疚的看着眾人,“事情是因我而起的,請讓我跟她解釋清楚吧。”

“因你而起?”丁家四個長輩皆一頭霧水,李家爺爺跌倒受傷是因他而起?

“嗯,我跟她真的沒有什麼,我只在乎君君。”

丁家四個長輩是愈聽愈迷糊,但見他一臉誠摯,就到前頭店面去,讓小倆口自己好好談談。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邢潼慶嘆了一聲,不舍的將丁如君擁人懷中。

“都是你不好?”她愣了愣,獃獃的拭去頰上的淚水,抬起頭來看着他。

“是啊,都是我害你哭了。”他真的很愧疚,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像個小心眼的女人意氣用事。

聞盲,丁如君眨眨眼,臉上有着大大的疑惑,面對他給的安慰的擁抱,她覺得好舒服,可卻沒去細想為什麼?

也許就是單純到過於憨直,所以她常常只能想一件事、做一件事,只是她怎麼想就是想不通,為什麼是他害她哭的?

“……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了,我不會再邀蘇姑娘出去了。”

在她思緒塞住時,邢潼慶已經信誓且旦的說了好多承諾的話,不過,她只聽到最後兩句,“你說你邀蘇姑娘出去?”

“是啊,而你不是因此才哭成淚人兒的?”他愈說眉頭皺得愈緊,她的表情好像在告訴他,他搞錯了?

“不是啊!”她將李爺爺的事告訴他,“我會哭是因為摩爺爺好可憐哦!”

誤會大了!他覺得胸口有一把無明火旺了起來,“所以你哭得淚如雨下完全不是因為我邀請雨蝶?”

“嗯,”反應超慢的她這會兒才眼睛一亮,興奮的問:“你邀她出去了?太好了,她很開心吧?那你很快就會跟她成親了嗎?”

他咬咬牙,原來是有一大堆人誤會了!這根木頭根本一點都沒變,他覺得既失望又生氣!

“你們的好日子如果近了,我可以幫你們做很多喜餅,讓鎮上的人沾沾你們的喜氣——”

“閉嘴!”他怒聲朝她咆哮。

該死的!誰來點醒這隻還說得興高采烈的獃頭鵝!邢潼慶再度氣沖沖離去,決定再也不理她了!

連着好幾天,他住到山上茶園的一處別莊裏,說是要看看茶園及工人們工作的情形,但鎮上大半的人都知道,他是氣到離開介壽山莊的。

*

鎮江街上,一身粉紅綢緞的左珊妃,眉飛色舞的在賣胭脂水粉的小販前挑選胭脂。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右南山已先回京城去,不久后將與媒人伺行來她家說親。

“每個人都有見色忘友的權利,但你一個人將這種權利全佔了!”蕭盈臭着一張麗顏對這個沉醉在愛河中的好友出言譏諷。

聞言,左珊妃是有些心虛,這段時間,君君跟邢潼慶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但她是分身乏術,又要幫忙管錢莊的賬,又要跟右南山談情說愛,時間真的不夠用……但君君受傷,她還是有去探望她。

“我要去找庄宇志,你去不去?”蕭盈對她近日見色忘友的表現很反感,口氣自然不好。

“呃,當然好啊。”左珊妃哪敢不說好。

兩人到了庄宇志那兒,蕭盈同樣是快人快語,“君君那個笨蛋對邢少主不在鎮上的日子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三天兩頭的跑去跟李爺爺做伴,所以我想麻煩你去安慰安慰邢少主,叫他千萬別那麼快打退堂鼓。”

庄宇志挑高一道濃眉,“你那麼關心他們的事,那你自己的事呢?”

“我有什麼事?”

“你的幸福,你的終身大事?”

她粉臉一沉,“我不會嫁人的,除非哪天日落東山天下紅雨,我才會考慮。你也別再噦里嘿噱的問一串,那很容易討人厭的!”撂下這話,她就走了。

左珊妃貴在有點跟不上來去如風的她、匆忙的隨後離開。

“還是不改死驢子脾氣!”庄宇志搖搖頭,隨即騎了匹馬兒到山上找邢潼慶。

沒想到卻在那裏看到許久不見的老算命仙。

壽神上次回天庭找福、祿兩神聊天,結果聊過了頭,人間已好幾天了,他錯失了不少的好戲。

不過,在找到邢潼慶后,兩人邊下棋邊聊天,很快的就將他漏掉的那些精彩片段湊齊了。

庄宇志在兩人的身邊坐下,先看他們下完棋后,才將來意跟好友說明。

“要我不要打退堂鼓?!”他苦澀的搖頭,不知該回答什麼。

“真愛是頂得守候的,邢少主,尤其對象是一個純真又善良的小姑娘。”壽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邢潼慶抿抿唇,站起身,轉身看着一望無際的天空,再看看那些茶園,做了一個深呼吸后,想想壽先覺為他——的卦,他說他這回下山,跟君君的關係肯定會有所改變,而且這個改變絕對是好的。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下山試試?

思付再三后,他回頭看着兩人道:“我決定下山了,壽先覺,你要不要一起下山?”

壽神笑笑的搖頭,“不了,老頭兒還是決定四處為家,哪裏跟老頭兒有緣,老頭兒就去哪裏,你們年輕人先走吧。”一開始就去湊熱鬧總是殺風景了些。邢潼慶跟庄宇志便先策馬下山。

而邢潼慶第一個到達的地點自然是丁如君的糕餅店。

他日思夜想的憨姑娘,額上、鼻頭上、手上都沾了不少麵粉,正在廚房裏香汗淋漓的蒸年糕。

他深情的凝睇着她,終於那個憨美人看到了他,還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忙完了?”丁如君笑咪咪的走近。

他笑笑的點點頭。

唉,對她生氣是自找苦吃吧,瞧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惹火了別人。

邢潼慶知道自己得看開點,別跟這個木頭美人一般計較。

這一天,他陪她去探望孤苦無依的李爺爺,看她笑容滿面的與滿臉皺紋的李爺爺談天說地,他心中僅存的一絲絲苦澀隨風而逝了。

如壽先覺所言,這樣純真又善良的女於是值得花時間守候的。

這麼想,日子就過得平順了,再過不久就要過年,他知道今年來不及娶個老婆好過年,但他相信明年一定有機會。

*

年節的氣氛愈來愈濃,鎮江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寫春聯、賣春聯的攤位也多了起來,每個人臉上都笑喀喀的。

但在看到離鎮兩、三個月的張宏再回到鎮上后,這年節的氣氛頓時變味了。

他是鎮上公認的敗類,不懂孝親,也沒有羞恥心,留個老母親一人守着田地,前幾個月,丁如君天天給他糕點讓他白吃,白喝一段時間,而後,在蕭盈跟左珊妃的嚴格把關下,大概明白討不到吃的,人就不見了。

沒想到要過年,他竟回來了!

張宏在別的鄉鎮流浪了好一段日子,去的地方多是賭場,手氣好時贏了錢吃喝有譜,但連着十多天手氣不佳,銀兩全輸光了,又討不到吃的,只得回來。

沒幾天就過年了,君姑娘那兒的年糕肯定很多。

他摸摸高唱空城計的肚子,對老鄰居們厭惡的目光沒啥感覺,反而故意道:“看着吧,只要我張宏一彎腰低頭,皺緊兩道眉兒,那個傻姑娘就會給我一堆吃的。到時候有多的,我一定分你們吃,哈哈哈……”

幾名鄉民受不了的睨他一眼,全搖頭走開。

張宏才不理他們,大步的往丁家糕餅店走去,殊不知他剛剛那段話全進了正巧路過的邢潼慶耳中。

張宏走了一段路到達丁家糕餅店后,即裝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跟了如君要糕點填肚子。

丁如君好久沒見到他了,她愣了一下,還是包了些糕點,就要遞給他時,卻有另一隻手從中攔劫,她眨眨眼看過去,發現來人竟是邢潼慶。

“邢少主,那個是——”

他朝她搖搖頭,再將犀利的眸光定在一看到他就將頭垂得更低的張宏,“好手好腳的,為何好吃懶做?”

拜託,繼左珊妃、蕭盈后,他也變多事了?張宏忍不住嘀咕,記得他還曾請他吃過糕點呢!

丁如君看他頭低低的,又想到他剛剛喊餓,忍不住又開口,“邢少主,先給他吃吧,他餓了。”

他皺眉,“君君,你這是在害他,如果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吃,他就會明白要吃就要工作!”

“可是你以前也請過他啊。”丁如君還記得他曾要她將糕點統統包起來給張宏吃。

是嗎?邢潼慶仔細想了想,終於記起來了,那是剛回鎮上沒多久的事,可是當時他根本不知道張宏是什麼樣的人,也無暇去注意他,現在的情形可不同,尤其在聽到他剛剛說君君是傻姑娘的那段話后……

“此一時彼一時。”他沒有多作解釋,但表情很清楚,那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看來這個邢潼慶是不會給吃的了,張宏也不想在這兒耗時間,他頭也不抬,刻意以哽咽的聲音道:“算了,君姑娘,我走了。”

語畢,他繼着身子,一手抱着肚子消失在街角,但一轉過街角,那張哀愁的臉色丕變,成了一臉的悻悻然。

出師不利,下回姚君姑娘一人守店時再去。

而他一走,邢潼慶才將張宏在外說的那一席話說給丁如君聽,“所以,對那種得寸進尺、不思長進的人,你一定要記得,下回他若再來跟你要吃的,你至少找些一事給他做,讓他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然,你就是在姑息他、害他。”

丁如君對這些話其實很熟悉,蕭盈她們都說了不少。

只是她總認為施比受更有福,不必計較。

邢潼慶顯然也猜到她還是會心軟,所以只要有空,他便會過來看看她,倒也成功的攔截了張宏幾次。

而隨着他跟她的互動頻繁,他家的長輩跟丁家的長輩的互動也增加許多。

尤其在接近年節這幾天,潘曼風已不只一次想要找個媒人到丁家提親,但都被他拒絕了。

“我想等那個傻姑娘明白我對她的感情后再提。”

“慶兒——”

“老奶奶,這是我的堅持。”

因為這份堅持,他的家人跟丁家長輩只得繼續當旁觀者。

看來想在周年前辦喜事是不可能了。

就這樣,這個年就在熱鬧但少了一件喜事的遺憾中過去了,令他們欣慰的是,小倆口走得還算平順,雖然比較像朋友,但兩人好像有愈來愈契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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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了心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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