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松雅還是沒有對靖雲哥提這件讓她感到不愉快的事。
她說服自己是她想太多，靖雲哥對她這麼好，她不該對他的心意存疑。
就像劉葳說的，與其胡思亂想，倒不如想些辦法讓他只愛她一個。
於是她到超市買了食材，想親手做一頓晚餐給他吃。
沒錯，她採取的是故老相傳的策略：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
由於她比較拿手的還是日式料理，所以她今天的菜單是蛋包飯、天婦羅和味增湯。
記得她和靖雲哥提過蛋包飯的含意，於是她邊做邊覺得心頭甜絲絲的，希望靖雲哥吃了也能有幸福的感覺，然後，從此只記得她，把先前佔據他心頭的那抹倩影永遠地拋在腦後。
她對自己的手藝是很有信心的，尤其做的還是她的拿手菜，她已經在幻想靖雲哥吃得讚不絕口的畫面了。
她滿意地看着自己將食材變成美味的料理，覺得餐廳大廚也不過如此，想到這裏，她唇邊的笑容有些小小的得意。
電話響起。
“喂？”心想大概是靖雲哥打來問她晚上要吃什麼，要是他聽到她已經把晚餐做好一定很驚訝。“松雅，我今天有事不能帶你去吃飯，你叫披薩吃吧，我會晚點回去。”
莫松雅錯愕！
“你不回來？”她忙了半天，結果他居然不回來？
“嗯，臨時有事。”
“我可以等你，晚一點吃沒關係。”她試圖為自己烹調的美食請命。
“我怕會拖太晚，你還是自己先吃吧。”
“喔。”莫松雅失望透了，可是是她自己為了給他驚喜沒事先通知他，現在出了差錯也怪不得誰。
“就這樣了，我趕時間，回去再聊。”
“嗯。”她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再見，你要記得吃飯哦。”
莫松雅收線，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把晚餐做好。
她想了想，還是煎了蛋皮，把差一道手續的蛋包飯完成了。
沒想到她的愛心料理到最後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吃。
這樣算不算出師未捷身先死？
電話又響。
靖雲哥改變主意了嗎？
莫松雅趕忙接起電話。
“喂？”
“你好，麻煩找宋靖雲。”
不是靖雲哥，是一個沒聽過的陌生女音。
唉……
“他還沒回來。請問你是？”
“我姓梁，梁英婉。”
莫松雅聽了腦中“轟”的響了一聲。
梁英婉？
她是梁英婉！
她為什麼要找靖雲哥？
“請問……有什麼事嗎？”莫松雅心提得高高的，承認自己確實在緊張。
“我和他約好晚上一起用餐，可是我這邊有事耽擱了，所以想請他晚半小時出門。”
莫松雅的心情一下子盪到了谷底。
她和靖雲哥約好了要吃晚餐？
原來這就是靖雲哥不能回來陪她吃飯的原因。
“……你撥他手機好了，他可能不會回來。”莫松雅機械式地應答，當自己是沒感情的答錄機。“可是他的手機撥不通……那沒關係，我盡量趕好了。再見。”
莫松雅放下電話，看了桌上的蛋包飯一眼，頓時失去了胃口。
坐在餐桌旁，莫松雅沒有動手，只顧着發獃。
他們到底什麼時候聯絡上的？
是靖雲哥看了雜誌後主動找她的嗎？
他為什麼不告訴她？
她腦中裝滿了問號，卻全都無解。
她很不喜歡這種惶然無助的感覺，所以她決定等一下要把話問清楚，不要自己胡亂猜測影響心情。
一個鐘頭過去……
兩個鐘頭過去……
她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沒注意到時針的移動。
三個鐘頭過去……
連桌上的飯菜都在抗議着她無言的冷落。
然後，宋靖雲進門。
莫松雅聽到了聲音回過頭，心上湧起一股衝動，未及細想就衝上前撲進他懷裏。
宋靖雲不明所以，但多少感覺得出她的不對勁。
“怎麼了?”他抬高她的下頜，想從她的表情嗅出一些端倪。
莫松雅又把臉蛋埋進他的胸膛，不想他看見自己的倉皇。
“我在等你。”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反常，好像只有這樣抱着他才能稍微安心，才能感覺他在她的身邊。
宋靖雲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等他？她以前也常常等他回家，怎麼就沒給他這麼熱情的擁抱？
轉頭看到餐桌上沒動過的飯菜，他拉下臉來。
“你還沒吃飯？”現在都幾點了她居然還沒吃飯？把他的叮嚀當耳邊風，她皮癢了。
“嗯。”
“我不是告訴你我會晚回來，要你別等我的？”宋靖雲有些氣急敗壞，心疼她這樣虐待自己的肚皮。
莫松雅從他懷中抬起螓首，撒嬌的語氣帶着埋怨：“那是我做給你吃的，你不在，我一個人不想吃。”
她做的？
宋靖雲看了眼菜色，明白了她的用心。
蛋包飯，她說過這是愛心料理。
他很感動，也氣自己竟然錯過了。
他在她額頭印上一吻。“你怎麼不告訴我？”
“我想說呀，可是你一開口就說你有事不回來，我哪有機會告訴你。”接着她試探地問了句：“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忙到這麼晚？”
宋靖雲摟着她走近餐桌，“我把飯菜熱一熱，陪你吃。”他略過她的疑問沒有回答。
看他閃躲她的問題，莫松雅疑心更盛。
等他從微波爐里取出食物，在她身邊坐定后，她又問了一次。
“你為什麼這麼晚回來？”這下他總不能當沒聽見了吧。
宋靖雲先盛了碗味增湯給她，“陪客戶吃飯。”他答得輕描淡寫，很明顯地不想談論這個話題。莫松雅望着他，心涼了一半。
“陪客戶吃飯？”她喃喃地復誦着他的話。
他為什麼要騙她?
“嗯。”他喝了口湯，試圖引開她的注意力。“好喝。你手藝這麼好，怎麼到現在才做給靖雲哥吃？”
這話她聽了本來應該很開心的，可是現在她只覺得一點意義也無。
“和什麼樣的客戶吃飯？你以前從來不用和客戶應酬的。”莫松雅問得更深入，希望他回不了謊後會告訴她實話。
宋靖雲臉上閃過一陣不自然，暗惱自己找了差勁的借口。
他輕咳了聲。“這個客戶值得深究，就是……就是上回康文說的那個重點客戶，你記得嗎？”
莫松雅垂下眼來，目光凄然。
“……記得。”
記得就好，宋靖雲暗吁了口氣。就到此結束吧，她再問下去，他遲早穿幫。
“別談公事了，快吃吧。”
莫松雅沒有回話，她怕一開口會忍不住哽咽。
宋靖雲當然察覺出她的心緒低落。
“還怪靖雲哥沒有回來陪你吃飯嗎？”
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她連忙低頭掩飾。
“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她讓他心慌了。
她搖搖頭，匆忙推開餐盤起身。
“我吃不下，先回房了。”因為她再也藏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宋靖雲愕然地看她關上房門。
心虛，因為自己對她說謊。
心疼，因為她轉身的時候，他捕捉到她眼中的淚意。
她到底為了什麼傷心!他必須弄清楚這一點。
“松雅，開門。”他走到她門口輕敲。
沒有應聲。
他轉開門把亘接進去，看見松雅坐在床上哭得像個淚人兒，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莫松雅見他進來，倔強地抹了抹眼淚，背過身不想看他。
宋靖雲在她梳粗台上瞥見那本《古典音樂》，霎時明白了她傷心難過的原因，他有些愧疚，知道自己必須把話說清楚，免得她繼續誤會。
他微微一嘆，在她身邊坐下，轉過她的身子讓她對着他。
“別哭了，你不想聽我的解釋嗎？”他歉疚地低問。
莫松雅掙開他的手。“反正你又不會說真話。”
“對不起，扯謊騙你是我不對。”他伸手拭去她滑落眼眶的淚珠，沒空去想她是怎麼知道他和小婉見面的事，總之先安嫵住她的壞情緒再說。
“誰稀罕你道歉，你出去。”她只想狠狠地哭一場，暫時還不想看見他。
宋靖雲乾脆摟她入懷。
“我就是怕惹你不開心才沒告訴你這件事，早知道還是讓你傷心成這樣，我就不費神隱瞞了。”還說謊呢，真是沒事找事。
莫松雅還想掙扎，可被他扣得死緊，她也就任他抱着聽他解釋。
“那天在雜誌上看到他們夫婦倆的消息，我感覺五味雜陳，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震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有一點淡淡的惆悵。”他輕撫着她的發。“可是你聽清楚了，這感覺並不代表我對她余情未了。”
“那你惆悵什麼？”她倚着他的胸膛問。
宋靖雲苦笑。“雖然早就知道她和我分手後過得比從前更好，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那張神采奕奕又洋溢着幸福的照片，仍是小小地刺傷了我的自尊，畢竟我曾經那麼愛她。”
聽到他說“曾經”這兩個字，莫松雅莫名地覺得愉悅。
“你活該。”可她嘴上還是不饒他。
宋靖雲接着道：“男人都很賤，自尊自大地以為只有自己能給女朋友幸福，若是女朋友離開了自己，就一定會生活得黯淡無光。我當然也有這樣的劣根性，可是卻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你說我能不惆悵嗎?”
莫松雅遲疑了會兒，才伸手環住他的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胸膛。
宋靖雲微笑，知道她已釋懷。
他低頭輕吻着她的髮際：“就是這樣而已。我沒有難過，沒有心痛，因為我有了你，惆悵之後惟一的念頭就是祝福；所以我打電話給她，告訴她我現在過得很好，讓她不再為當年負了我的事心存芥蒂，順便恭喜她懷了小寶寶。她很高興，請我吃頓飯敘舊，而我欣然赴約。這就是事情全部的經過，我真的沒想到會讓你這麼傷心。”
“誰教你要瞞我？”莫松雅忍不住掄拳捶了他一記。
“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知道我要和小婉見面的？”他抓住她攻擊他的粉拳湊到唇邊吮吻了下。
“你的、客戶。打電話來露了餡呀，誰教你要瞞我也不事先和人家串通好，害我白白傷心。”莫松雅心情轉好，就懂得和他開玩笑了。
“也沒什麼不好啊，讓我知道原來你這麼愛我。”宋靖雲一臉滿足地笑着。
莫松雅不爭氣地紅了眼。
“誰愛你了？你少臭美。”當初先說喜歡他已經很沒面子了，在他沒示愛之前，她打死也不承認愛他。
“你敢說不愛？快說！不說我呵你癢嘍。”宋靖雲語帶威脅，打定主意非聽她說愛他不可。
“無所謂，我又不怕癢。”哈哈，這又不是她的買門。
“那……”他魅惑地將她撲倒在床，兩人十指交纏，曖昧的氣氛在兩人間流竄。“你不說，我就吻你。”
“好啊，反正我很喜歡你的吻。”她偏不認輸，還忍住羞澀先吻了他一記。
“你……”有沒有搞錯，她居然偷襲他？
他是很想如法炮製，可是現在兩人都在床上，他怕這一吻下去他會忍不住把她衣服給剝了。
“算了，我心裏明白就好。”他只得哀怨地起身。
怎知莫松雅勾住他不讓他走，還反身將他壓在身下。
“那你呢?你愛不愛我？”他剛才的拷問方式給了她絕佳的靈感，她信心滿滿，知道要怎麼讓他說出愛她。
“我不要告訴你。”誰教她不說？宋靖雲學她酷酷的回應。
可是……天哪，她整個柔軟的身子貼在他身上，他全身的毛細孔都在感受着她的馨香，他懷疑自己可以堅持多久。
果然，妖女附身，莫松雅對他笑得邪魅。
“你不說，我就吻你。”同樣的話，她一字不漏全數奉還。
宋靖雲投降。
“愛，我愛你。”先舉白旗雖然丟臉，可還能怎麼辦？真讓她吻住了還得了，肯定會擦搶走火。
莫松雅這才滿意地起身。
“我都說了，你不用表示一下嗎？”宋靖雲要求她禮尚往來，不然只有他一個人說大吃虧了。
“等我哪天心情好的時候再說。”啦啦啦，啦啦啦，她哼着歌準備洗澡去。
這是什麼情況？
宋靖雲哭笑不得，有種被始亂終棄的感覺。
陽光燦爛的午後。
莫松雅今天不用上班，手邊沒有待處理的稿子，也沒有任何急需操持的家務。照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她若沒上街遛達遛達，也該泡壺水果茶躺在沙發上看雜誌聽音樂，或者是睡個午覺都好；可是，她卻全身無力地冒着冷汗，蜷縮在床上動彈不得。
肚子好痛……
她愣愣地瞪着天花板的吊燈盡量保持不動，連呼吸都輕輕的，深怕牽動到正在劇烈翻統的肚子會痛得更厲害。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得受這樣的懲罰。
她不過是中午時去買了一份壽司吃，那壽司上面的生魚片看起來明明新鮮得很，她吃了整整一盒，卻沒想到剛吃完沒多久肚子就開始作怪了。
她也試着到廁所去窩了一下，可是肚子偏偏只顧着絞痛，卻又不到要拉肚子的階段，以致於她現在除了拚命忍着肚子疼之外，完全束手無策。
她不會是得了最近電視新聞常常在報道的腸病毒吧？
可是，那不是小朋友比較容易生的病嗎？而且她有洗手啊……她怎麼這麼倒霉，以後再也不去買那家的壽司了……
她顫抖地抓起電話，撥了一組熟悉的號碼……可惡，最近靖雲哥的手機怎麼老是撥不通……她又撥了另一個電話。
“喂？”只響了兩聲，對方就接起電話。
“……康文哥？我是松雅……”電話一接通她急忙發出求救信號。
林康文在二十分鐘后趕到，把吃壞肚子的小妮子送進急診室。
宋靖雲聽到留言后火速趕到醫院，心急如焚的他一路上連闖了好幾個紅燈，還險些出了車禍。好不容易在急診室的病床找到松雅，只見她臉色蒼白地吊著點滴，雖正閉目養神，眉頭卻還微微蹙着，看起來不舒服極了。
“她還好嗎？”她中午究竟是吃了什麼?!居然吃到要送醫院。
坐在一旁看報紙的林康文聽見他的聲音抬頭。“醫生說是腸胃炎，吊完這瓶點滴就可以回家了，如果回家後上吐下瀉得太厲害，要趕緊帶她回來。”
“謝謝你，康文。”宋靖雲輕輕拭去她額頭的薄汗。
“神經，跟我客氣。”他收起報紙。“你的手機最近是怎麼了？老是打不通。”
“大概是電池充壞了，待機時間變得很短。”為了避免以後發生事情又聯絡不到人，宋靖雲決定等松雅好些就去買新電池……不，乾脆買新手機好了，因為也可能是機子本身的問題。
莫松雅睡得很淺，一聽到他們談話的聲音就醒過來了。
“靖雲哥你來啦。”
聽她說得有氣無力，宋靖雲心疼地撫了撫她的臉頰。“肚子還痛嗎？”
“比剛才好一點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吃東西。”宋靖雲無奈地睨了她一眼。
林康文在一旁打趣道：“別人亂吃東西頂多是拉個肚子而已，我們的松雅妹妹卻痛到要送醫院，我說你該不會是到現在還水土不服吧？”
莫松雅沒個好氣，不敢相信她已經這麼虛弱了，康文哥還要取笑她。
“笑吧笑吧，哪天輪到你痛你就知道了。”
“謝了，這滋味我一點也不好奇。”林康文當然敬謝不敏。開玩笑，他快訂婚了，有很多事要忙，禁不起病痛折騰的。
“我先走啦，晚上帶嘉恂去看你。”林康文起身，準備問人。
“謝謝你，康文哥。”鬥嘴歸鬥嘴，他及時送她來醫院她還是很感激的。
林康文笑了。“看在你這聲謝的分上，說吧，晚上想吃什麼，康文哥去幫你買。”
“我……”
莫松雅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宋靖雲截斷。“她還能吃什麼？你幫她帶碗小米粥過來就行了。”
“嘎？”可不可以不要小米粥？那裏面什麼料都沒有，根本吃不出味道。
“你還敢有意見？嫌肚子不夠疼嗎？”宋靖雲的語氣完全沒得商量。
她只得摸摸鼻子。“好吧。”
小米粥提案通過，林康文才轉身離去。
宋靖雲在床邊坐下，用手指梳順她的發。
他忽然低笑：“你說，這是不是老天在替我懲罰你？”
“怎麼說？”莫松雅不懂。
宋靖雲湊近她耳邊喃道：“罰你向我勒索愛意后卻不肯給我回報呀。”他順勢吻了吻她的耳垂。原來靖雲哥還記掛着這件事。
呵呵。
“你想太多了。”
就算真是這樣好了，肚子痛就痛吧，她偏不如他的意。
啊，這種佔上風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