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即便風城再溫善,卻絕不是個離經叛道的人,世俗、道德,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緊緊的囚禁着他心頭的是非天秤,而自己,如何也沒有力量去改變!

是以童劍旗十分明白,為了風城這麼忙亂及痴狂,根本註定要變成一場夢。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明知眼前是一個懸崖,卻仍一個勁兒想往裏跳…

「我…從沒想要跟他走…」童劍旗幽幽的望着顧雲逍,一抹絕望的氣息漫在他雙眸。

「是嗎?」

「只要你能讓他活的好好的,我會跟你一起的。」

他這句話一點也沒有讓顧雲逍安心、感動,有的只是更強烈的妒火,因為他明白,童劍旗仍然滿腦子的風城,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回答,只能說,那是他走頭無路的條件。

「你要記住你的話。」顧雲逍現在只希望在最短時間內解決這個棘手的情敵,至於要用什麼方法,或承受多少委屈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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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劍旗抱着風城靠坐在大樹下,看着顧雲逍遠去的背影,心頭突然升起一陣難以言明的恐懼,一種想要叫住他的衝動讓他雙肩忍不住發抖,便在此時,胸前響起了微弱的聲音…

「殷旗…殷旗…」

童劍旗心一跳,趕緊專註道:「我在!我在!風城!」

風城吃力的睜着眼,眼神毫無焦距的望了望,好不容易才對上了童劍旗的臉,但見他臉上忽然露出了急迫的神情道:「快走!殷旗!快走…」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經離開了,你呢?你自己覺得怎麼樣?」

「我…」風城感受着自己的身體,似乎才意識到痛楚,不禁咬咬牙道:「我還好…這是哪裏?」

「我們在山狼寨外的林子內,因為全寨只有雲逍對傷骨敷療較有辦法,可是…你的傷口太深,得有個大夫看看,所以他潛下山去通知官隊來救你,你撐着點!」

「官隊!」風城虎目恐懼一閃道:「他們來了嗎?」

「你別擔心,他們暫時沒有動作…」

風城怔了怔,瞬時收起了緊迫,黯然的閉上眼道:「羅魁,兄弟…對不起你了…」

「什…么?」

風城無限疲軟的依在他身上,張開雙眸,茫然的穿透童劍旗的面孔道:「羅魁和我親如兄弟,我失蹤了一個月,他…不知哪裏得的消息,知道我可能落入山狼寨,便忙說服兩江總督李大人去策動山狼寨兩省的巡撫合圍…試圖救我…」他淡然一嘆又道:「兩省巡撫表面同意,卻又妒嫉李大人將有剿賊大功,便只答應借地卻不出軍馬…所以你看到的七路人馬…我想多是虛張聲勢…其實,真正的人全埋伏在岳陽鎮外…」

聽到這兒,童劍旗心一驚,萬萬沒想到一切竟如顧雲逍所料。

「我一出山狼寨就碰到了官隊…便趕緊轉回來告訴你…」他忽然凝視着童劍旗,語意激動道:「我對不起羅魁…我對不起他…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放不下你…」

風城的突然坦誠,讓童劍旗有些驚疑,忍不住顫聲道:「我明白…我知道…」

但見他幽幽的望着童劍旗好半晌,那雙眸里的千言萬語,款款深情,無盡的傳達着,最後還伸長了手,遲疑的想撫觸童劍旗。這動作不禁令童劍旗心頭滾起一股難以想像的熱浪,趕緊拉住他,貼往自己面頰。

怎料,風城被他這一抓反而像受了什麼驚嚇,虎目一閃,忽然將大手緊緊一握,僵直在半空中,不肯碰他…

童劍旗一直是明白自己不可能跟風城有什麼結果,但是,剛剛風城那富於感情的雙眸卻挑起了他心中的貪圖,只是沒想到,希望的燃起與幻滅竟是交替的如此快速,即便現在手指被他緊緊的捏着,胸口卻如萬箭攢心的痛楚…

風城眼看着童劍旗倔強的壓抑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心裏萬分明白,剛剛這一握,雖及時阻止了自己跨越禁忌的衝動,卻也掐碎了他的心,不由得閉上了眼,不敢再看他,只顫着聲,痛楚道:「殷旗…你…和顧雲逍快走吧…任我在這兒就行了…」

童劍旗心一抽,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忙撇下自己的困局道:「風城,你…不會是想要自殺吧?」

風城感到他的驚慌,深怕他會為了自己而放不下心離開,只得轉口道:「不會…不會…我只怕你們來不及逃出去…」

「你放心,有雲逍在…他會想辦法的!」

「是嗎?」

「嗯!你放心!真的!」

童劍旗堅定的信念讓風城心頭升起一股辨不清的醋意,竟不以為然道:「即便他有辦法…也只能逃得了一時,下一次…難道還有人來報信嗎?」然而話一落,他已警覺到自己的失態,忙閉上眼,嘆口氣道:「不過…那都是后話了!逃得出…總…總是好的…」

「人被我引來了!」顧雲逍靈活的身段突地出現眼前,便見他蹲矮身,一伸手就將風城拉離他身畔,任他靠着大樹,隨及對着童劍旗道:「你先躲到一邊去!」

「現在?」童劍旗抬眼一望,並沒見到人,不由得有些難捨道:「等會兒吧…」

顧雲逍冷着臉,看也不看他,只從腰際解下一捆繩索,粗魯的綁起風城雙手。

風城想掙扎,卻因腹痛無力,只能咬着牙,虛弱的怒道:「你…作什麼?」

顧雲逍沒回答,只將繩索的另一頭用力的拋向頭頂的粗枝,這一下,不止風城明白,連童劍旗也懂了,忙阻止道:「雲逍,你想把他掛在樹上嗎?他身上有傷啊!」

顧雲逍冷哼一聲,用力將那繩頭一拉,風城已被他拉扯的站起身。

童劍旗眼見風城痛楚不堪的靠着大樹,雖然還沒掛上樹枝,便忍不住動手搶着顧雲逍的繩子。奇怪的是,顧雲逍竟半點也沒抗拒,任地的放開了手,讓童劍旗搶了過去。

但不等童劍旗反應,卻已淡淡道:「殷旗,你得拉好,再放掉,你的風六爺一滑落地,傷口更痛了!」

童劍旗被他這句話怔得手腳發軟,放也不是,拉也不是,不由得怒道:「顧雲逍!你…太過份了!」

顧雲逍匆匆瞪他一眼,緩步走向風城,右手重重一拳的打在他傷口,風城只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擊得他幾乎要跪下來,卻因雙手被高高拉着,竟連屈身也沒辦法。

童劍旗當場被他嚇的腦袋一片空白,直吼道:「你住手!」

顧雲逍冷笑一聲,沒有理他,只抬手又撕下了風城的前襟,露出他堅實的胸膛。

童劍旗眼見他翻手就亮出了匕首,便再也顧不得他的「警告」,手一放繩索就想撲過去,顧雲逍卻及時閃身,一手抓住了繩頭,一手則圈住了童劍旗的頸子,皺眉道:「你又想幹什麼?」

童劍旗完全不顧自己呼吸困難,激動的掙紮起來,同時尖吼着:「我要…殺了你!」

顧雲逍聽的當場變了臉,下意識的加重手上的力氣,陰狠道:「你再說一次!」

童劍旗被他掐白了臉,幾乎要喚不過氣,卻仍兇悍的瞪視道:「我…要…殺…了…你…」

顧雲逍登時被氣的全身發抖,但對童劍旗的痴狂仍鎖緊了他,讓他留有力氣的壓抑着掐死童劍旗的衝動,奮力的將他甩的老遠。

「你如果要你的風六爺因為通敵罪被處斬,你就儘管把他顧的好好的吧!」

童劍旗經他一拋,滾了兩滾,跳起身就想衝過去,幸好他反應倒不慢,馬上意會了顧雲逍的意思,忙僵住了身子,軟下語氣道:「就算要人相信他跟我們沒關係,也不用這樣傷他,我們把…他放在這兒不就好了!」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天真嗎?」顧雲逍淡淡飄了他一眼,登時拿起匕首在他胸口快速而輕巧的劃了起來,不多時兩個血紅的大字「殷旗」就浮了起來。

風城被他剛剛那一拳,擊的痛入骨髓,現在的傷口對他來說如同蚊叮,然而那血淋淋的兩個字卻讓他覺得萬般難堪,恨恨的虛弱道:「士可殺…不可辱,你乾脆殺了我!我還謝你!」

顧雲逍冷冷一笑,湊向他耳旁,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的心版永遠印上這兩個字的,所以我寫的很輕悄,只會留下幾天的痕迹!」

風城抬眼和他四目相對,只覺那股說不出的酸楚又衝心而起,竟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短暫的沉默才剛升起,一陣閃爍的火光就緊迫的出現眼前,顧雲逍當場二話不說,用力拉起繩子,瞬時就將風城吊在半空中。

「殷旗,快走,人來了!」

童劍旗咬着牙,急迫道:「讓我…看着他走!」

顧雲逍回眸瞪了他一下,實在不想妥協,但他知道,今日若不順着童劍旗的心意,難保他又會做出更難料的事,只好沉住氣,攔腰抱住他,提氣一跳,竄到不遠的樹頭上靜靜的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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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馬來的很快,為首的是個身材相當魁梧,留着滿臉絡腮鬍的男人,他正是兩江俠將之一的羅魁。

幾十個人馬一下子就把風城高吊的大樹圍了起來,他們緊備而井然有序的四處張望一陣,待確定沒有陷阱時,才見羅魁提劍一跳,划斷風城繩索,同時抱着他落下了地。

顧雲逍一見羅魁抱下了風城,馬上就抱着童劍旗跳下大樹,直跑了起來。

「風城!」羅魁眼看他閉着眼,臉色蒼白如紙,滿身泥血交融,不禁憂心叫着他:「你怎麼樣了?!」

但見風城吃力的張開眼,卻自羅魁懷裏掙紮起來,但是腰肚的傷痛卻讓他坐也坐不住,只用着凄厲而干啞的聲音,急迫的道:「殷旗!殷旗!還有一條路!還有…一條路!」

那微弱的呼喊,在這寧靜的森林,清幽絕望的暗夜,顯得十分凄涼,更讓童劍旗倏然止步。

那衝力令他踉蹌幾步,左扶右撐,匆匆回身,幾乎是立時便要提步奔迴風城身邊,然而手臂突然一緊,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衝動。

那正是顧雲逍,他驚蟄的緊緊抓住他,激動道:「殷旗!你幹什麼?」

童劍旗用着從未有的慌亂瞧着他,顫聲道:「風城好象…有話說…」

顧雲逍怒不可遏的斥道:「你去送死嗎?」

「殷旗!殷旗!還有一條路!」風城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竟不顧眾人在場而聲聲呼喚,每一句都那樣多情而激動。

童劍旗夾在兩方之間,一顆心卻早已飛到風城身畔,如果不是這隻緊緊抓住自己的手,他早就自投羅網了。

「風城似乎在叫我?!」他俊秀的容顏變得委婉,幾乎算是在懇求顧雲逍了。

顧雲逍咬着牙,目光吐着熊熊妒火,跟童劍旗在一起這麼久,他可從不曾好顏好色的瞧過自己,現在他卻為了風城向自己服軟!

然而他再妒嫉卻仍比不上在乎童劍旗的生死,他硬生生抑住怒氣衝天的激動,堅決道:「不行,你答應過我,送他回官隊就跟我逃亡的,你得做到!」

「殷旗…我跟你一起去歸隱!我願意跟你一起歸隱!」風城粗着脖子,突然聲淚俱下的吼着。

不知為什麼,原來模糊不清的呼叫忽然變的清晰,這不禁讓童劍旗呆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他要跟我歸隱?他竟然真的決定要跟我一起歸隱!他…該知道跟我一起歸隱的意思吧?!

直到此刻,童劍旗才發現,自己是如此深深的愛着風城!只那麼一句話,便好似一股洶湧翻騰的愛,漫天過海的襲來,包圍住自己長久的無助與絕望,他的眼淚終於無可抑制的掉了下來。

顧雲逍卻是被風城的不顧一切驚駭了神,忙反手一切,當場就擊昏了童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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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魁…追補山狼寨余匪的情況進行的怎麼樣了?」

羅魁雙手按着桌子,將眼睛自桌面移向門口的風城身上,憤憤不平道:「那個山狼真的很不簡單,一入林子,人分七、八路的逃離就罷了,還要賊子延途扔着金銀珠寶,弄的咱們的好兄弟們,每次追補都像個乞丐,兩隻眼只管盯着草堆!真他媽的丟臉!」

風城手撫着傷口,緩步走進公堂,朝着桌上的輿圖望了望道:「知道他逃走的方向嗎?」

「山狼寨幾個小啰嘍供出,在我們圍剿時,寨里就已經分裂了,一脈跟着山狼,一脈跟着陸東光,不過他們闖出的方向倒一致!」羅魁朝着圖上長長一劃道:「暫時是這樣走,該不會分開!」

「嗯…你說的有道理…」風城毫無誠意的附和一聲,隨及感到劇痛攻心,不由得冷汗直冒。

「風城!」羅魁忙奔到他身畔道:「你的傷還沒好,先休息着,這些事我忙就行了!李大人不會怪罪你的!」

風城感激的朝他露出一抹笑意,很想再說什麼,卻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便點點頭。

但就在他抬步想離開時,羅魁突然面露猶疑道:「風城…有件事…」羅魁一直是個豪爽漢子,然而眼前,藏匿在他大胡下的嘴唇卻咬的雙頰起伏,顯示着他心事重重。

「羅魁,有什麼事儘管直說吧!」

「風城…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山狼寨下?」

風城心一凜,他知道,自己早晚得交待這事的,因此一橫心道:「其實,我這一個多月來一直被軟禁在山狼寨!」

羅魁大眼一睜,吃驚道:「你被軟禁在寨里!?他們都沒想要殺你嗎?」

「有…吧!會留下我的命,都是…殷…」面對生死至交,風城實在不知怎麼撒謊,然而若要全盤托出,卻不免帶出自己和童劍旗這段晦澀的情誼,不由得轉口道:「都是山狼寨主的意思。」

「他為什麼不殺你?」

「我…不知道,或許他想利用我…和剿匪官員交換條件吧!」風城已無法正視他的眼神,忙垂下眸子道:「若不是你剛好帶兵圍剿,使得他們自亂陣腳,我想,我還逃不出來呢!」

「嗯…風城,你別怪我盤問你,因為我們是被人引到林子裏去救你的,而且,在我救你下樹時,你說了好幾句:”殷旗,我願意跟你一起歸隱!”,所以我不得不懷疑事情有些蹊蹺…」

「羅魁…我…不知道。」風城咬咬牙,粗喘口氣道:「我一逃出山狼寨就落入了陷阱,接下來就昏迷過去了…所以,我實在不知道誰引你去救我的…也不記得自己說過那句話了!」

這個推測並不過份,但是羅魁雖然性格爽直,卻不是膚淺的人,他清楚的感覺到風城有所隱瞞,只是他並不想對這個至交咄咄逼人,便吐口長氣道:「嗯…也是吧!你真是傷很重,或許是我們聽胡塗了!你沒事就好,快去休息吧!追補的事讓我來,別跟我搶功了!」

「嗯…辛苦你了…」

其實,風城聽的出羅魁是善意敷衍,但他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面對這個簡陋的彌天大謊了!因為,他真的很害怕自己再多說下去,終會忍不住自首一切!所以,他想趕快離開這公堂,離開羅魁視線,便用着行屍般的步履緩緩朝門外走去…

然而迎面卻走來了兩江總督李維生。

他一看見風城就焦心的走向他,溫聲道:「風城,現在怎麼樣了?傷口還好嗎?」

兩人一見了李維生就想參拜,李維生忙虛扶一抬道:「你們跟我行什麼規矩!快站好了!」說著,便又朝羅魁哈哈一笑道:「風城,你可知你失蹤的一個多月,你這位好兄弟有多着急?竟是一天三次的登我李府大門,為的就是要我派兵去找你!好在這次真的讓他給找着了,不然,不止我李維生要煩,恐怕山狼寨四圍兩省的巡撫都要被他纏死!」

「李大人莫怪了!」羅魁頗為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道:「兩江俠將有羅魁當然也要有風城啊!」

風城心頭痛楚的呻吟一聲,滔天的罪惡感擊的他手腳無力,身子晃了兩晃,幾乎要跪倒下來。

羅魁卻以為他傷口作痛,忙攔腰一撐,拉他手過肩道:「風城,我扶你去休息!」

「不…用了!」風城急匆匆的掙開,眼光半分也不敢留在他臉上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已無法再意識自己對總督李維生多失禮,完全不顧傷痛,橫衝直撞的就這麼奔了出去。

在走向房門的延途,風城雖然滿懷着對羅魁的歉疚,可是腰腹隱隱作痛的傷卻讓他忍不住又憶起童劍旗。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侯,踏進了這樣一個荒謬而脫軌的禁區,不止變得是非不分,善惡不明,甚至連陰陽情慾都搞不清楚?!

風城氣憤的朝自己傷口撞擊一拳,試圖用那椎心刺骨的疼痛讓自己快點清醒!然而傷口在抽痛着,那想和他長相廝守的渴望卻依然如此強烈的在胸口激蕩。

「天啊!怎麼會這樣…」風城撫着胸口,扶着石柱,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他實在不知道愛上一個人竟然會是如此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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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風城一踏入這門檻時,就被眼前三個面目俊秀的男子怔的有些獃滯。因為他們英氣勃勃就罷,竟個個有着童劍旗的影子。

或許是眉目,也或許是鼻樑,然而更多是那驕傲而自負的笑容…

「謝謝兩江俠將風六爺賞光,在下童家二子,童劍勇,家父因為來客甚多,實在難於親自相迎,希望風六爺莫要見怪!」

童劍勇的朗朗之音將他拉回了神,好不容易才調了調氣道:「老太夫人封賜一品誥命,如今八十大壽,風城前來賀禧實屬應該,倒是我們李大人因為公事繁重不克前來,還望童老夫人及老爺別放心上!」風城指向身後幾十漢子肩負的禮物道:「不過我們李大人還是備了薄禮,請老太夫人笑納!」

人被迎了進去,風城馬上就置身在人海中。

童家老爺的姑母是理親王側福晉,算來也是沾了皇親國戚的邊,再者,童家老爺雖只是捐道台,但老太夫人卻受封一品誥命,所以,近郊的官員都爭相來祝賀,府第雖然浩大氣派,卻也擠滿了人、禮。

大夥有的相熟,有的陌生,但都不免禮貌的相互寒暄。風城卻半點也不想跟人攀談。

半年來,腰腹的傷就像是童劍旗下的蠱,總是讓風城在抽痛時經不住的想起他。

如今再踏進童家,對他來說簡直有些生不如死。但是,他卻仍情不自禁的接下這差事。因為他實在很想看看童劍旗在什麼樣的地方成長,什麼樣的地方練武,甚至在什麼樣的地方和顧雲逍擦出了情慾…致發生了那件驚心動迫的凶殺案…

於是,他刻意的避開人潮,在童家四處走動着…這花園…這廳堂…這廂房…他該來過吧?他幻想着童劍旗在任何地方遊走的行跡,幻想着他會用什麼表情立足這裏…

「您是風六爺吧,該入席了!」一個輕柔的聲音自身旁響起。

風城被叫醒了神,忙回身道:「謝…謝…」然而在抬眼見到人時,風城整個人幾乎震呆了。

那是約莫廿出頭的男子,穿的相當儒雅,笑容可掬,他的神情大方而從容,但問題是,他竟和童劍旗一個模樣。

男子刻意忽略風城無禮的注視,再度笑容滿面道:「風六爺,請!」

「哦…好!好!」風城嘴上雖這麼答,但眼光卻怎麼也離不開他。

若不是這男子的眼神所透出的光茫那樣陌生,他幾乎可以斷定他就是童劍旗…不,不止眼神陌生,仔細看來,童劍旗的五官更具英氣,而且,雖然兩個人的骨架相似,但這人卻顯得更清瘦。

男子似乎相當習慣別人的注目禮,只無奈的搖了搖頭,自顧的提步帶路,風城被他忽略的態度惹的有些尷尬,只好匆匆跟了上去…

「敢請教…公子是…」

男子停下腳步,緩緩轉回身,調皮笑道:「你終於開口問了,我還當你早看出來了!」

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竟然真的是童劍旗?風城眼前一黑,幾乎背過氣!

「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風城忍着滿心驚駭,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不,他不是童劍旗,他真的不是,儘管他們很像,但是,就是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

男子淡淡一笑道:「好吧,那麼我告訴你,我是童家七子,童家神射,童劍旗!」

風城張大了口,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吼叫的衝動,可是卻已情不自禁的拉住他的手臂,激動道:「你…你真的是劍旗?」

這個「童劍旗」被他的行為嚇白了臉,拚命甩着手道:「你做什麼!放開我!」

「你是劍旗?你怎麼會是?你怎麼能在這裏?」

「你放開我!」他還是緊張萬分的憤力推着風城,語意甚至已有些害怕道:「風…六爺…你想做什麼?快放開我…」

風城悶不吭聲的瞪視他好一會兒,默默的感覺被自已抓在手心的手臂…忽然,他毫無預警,用力一捏,那「童劍旗」登時大叫一聲,竟是痛的整個人跪了下來。

風城這時忙將他放了開,但見「童劍旗」坐倒在地上,扶着自己的手臂,眼淚幾乎要流出來了。

「你…你不是劍旗!你…你…是…女的!」

那「童劍旗」抬起火紅的眼眸,幽幽的望着他道:「風六爺…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怎麼,經他這一反問,風城頭一炸,突然有種熟悉的憬悟,登時後退一大步,漲紅臉,萬分尷尬道:「妳…是童家三小姐!真…是失禮了!」

三小姐撫摸手臂,吃力的站起來,委屈道:「咱們一年半前才見過,我以為風六爺早認出來了…」

風城心一跳,他想起自己剛上任,因意圖了解這樁懸而未決的血案,便趁隙拜訪童家,當時確實是童家三小姐來接待。但或許是自己太過專註血案發生的過程,以至壓根沒把她的樣子記在心裏。

不過回心一想,即便自己記住了曾和她有一面之緣,可事情都過了一年半,這要他如何印象深刻!?

要不是現在她做出這儒生打扮,讓她有着八分童劍旗的影子,恐怕面對面的走在路上,自己也不會瞧上一眼的!

「失禮了!真是失禮!」風城忙鞠着躬道:「實在沒想到三小姐會突然換了男裝!」

風城嘴上歉然,可心裏卻忍不住埋怨起這位三小姐,竟開出這種不要命的玩笑,讓自己的心忽上忽下差點窒息。

「沒關係!其實,你認不出來最好!」三小姐破涕一笑,紅着臉道:「可我倒奇怪你怎麼會沒認出來,除了我五弟以外,你不是早知道童家只剩下三個未成家的,他們今天都被爹爹叫到門口迎賓,你都見着了,怎麼你還真以為我是七弟呢?」話一落,三小姐突然面露遲疑又道:「回想你的口氣,簡直像你認識我七弟一樣!」

風城被她細膩的心思嚇出了魂,深怕她再追究下去會說錯了話,不由得趕緊道:「正如三小姐所說,因為在下明白童家只剩下三位少爺未成家,所以見着了另一位少爺,便有些吃驚了!」他不等三小姐再說話,忙又道:「不知三小姐何以要作這樣的打扮?」

三小姐這時完全恢復一位女子該有的溫婉,嫣然一笑道:「奶奶最疼七弟了,所以那件事,我們是一直瞞着奶奶的…」她垂下突現憂愁的美麗雙眸,嘆口氣道:「全家就屬我和七弟最相似,所以每次拜會奶奶,爹爹都會讓我扮成七弟的模樣啊!」

聽她這麼說,風城忍不住又瞧了她一眼,但隨及又避了開。

確實,這位三小姐在扮成儒生時,真的很像童劍旗…而這種相似,簡直是硬生生把風城推入咫尺天涯的困境,讓他比見到本人更痛苦。

「風六爺…你看起來好象很不舒服…」三小姐關心的走向他道:「是不是你腰腹的傷還沒好?」

風城心頭沒來由一跳,他萬萬沒想到童家三小姐會知道自己受過傷,不禁有些緊張道:「多…謝三小姐關心,在下的傷該是好了…只是…有時難免會抽痛…」

「嗯…」三小姐垂頭一想道:「我童家有個祖傳的傷葯,紅蓮雪玉膏,或許等會兒我讓人拿些給…」

「不用了!」風城急退一步,當場打斷了她的話,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些拒人千里,忙又道:「紅蓮雪玉膏是童家祖傳,怎能施予,三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三小姐幽幽瞧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悅,但隨及又燦爛的笑道:「不妨,風六爺既不接受,劍梅怎能強人所難呢?」

不知為什麼,眼看她此刻忽然轉口的伶牙利齒及一顰一笑,風城心頭竟有種難以壓抑的激動,但一下子也摸不着頭緒…

便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自旁響起:「三姐,妳干麻又跑到這裏來了?」

風城朝來聲望去,便見一個穿着光鮮卻異常清瘦的男子,他和之前見的三位童家少爺面貌近似,只是眼眸透出的光茫相當冷漠,而且,他的右臂袖子隨風在一旁飄啊飄,給人一種相當不舒服的驚悚。

風城沒見過他,卻已猜到他是當年被顧雲逍砍下手臂的童劍亭。

「我到七弟這兒跟他上香,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嗎?」童劍梅轉身望着他,露出了一股英氣道:「怎麼,你不是從不願踏進他這個花園嗎?你現在又是幹什麼?」

「他沒死!妳上什麼香?」

「我知道你一直無法接受七弟被人殺害的事,然而這是事實,你遲早要面對的!」

童劍亭激動道:「反正我說他沒死就沒死!至於他是被人殺了,還是怎麼,我根本不在乎!」

童劍梅凝視他一眼,嘆口氣道:「算了,我知道你很在乎,否則你的脾氣也不會變得這樣偏激!」

童劍亭臉一變,冷哼一聲道:「妳高興怎麼想就怎麼想,我無所謂!」他頓了頓又道:「爹爹叫妳快去跟奶奶磕頭!別盡在這裏跟人說故事!」話一落,也不等童劍梅回答,轉身就走了開。

童劍梅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才轉向風城道:「風六爺…你莫要見怪…我五弟自被強匪砍了手臂,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對他來說,所有的劍術全都了!所以性格才變的這樣古怪!」

「我明白!」風城僵着脖子點點頭,可他突然想到,童劍亭似乎沒有把自己當年見到藍廷安與童劍旗的背德性愛說出去,所以不止童家所有人都當作他的手臂是匪人所害,連官府的文案都是這樣的保存!

「風六爺,走吧,該入席了!」

「嗯…」風城硬擠出了個笑容,但心裏有個感覺正隱隱約的成形,便道:「三小姐,不知…等會兒可否讓在下再前往童七少的住房…看一看…」

童劍梅莫明感動的看了他一眼,苦澀道:「謝謝風六爺一直把童家的事放心上,用完席,劍梅領你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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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二次走進童劍旗的房間。

想到一年半前,自己走進來時,完全沒有半點感情,只像個辦案的官差,雖細細流轉他的一切,卻全心注意到地上乾涸發黑的血跡…加上知道童劍旗是童家最小的兒子,且他失蹤時才十五歲,因此,明明了解他該已變成廿出頭的青年,卻一直把印象鎖在一個青春體魄上。

如今,和他的感情已不純粹,踏進他房裏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樣…甚至在推開那扇門時,他的腦海竟跑出了顧雲逍和他在溪邊的瘋狂性愛!

「風六爺…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冒出了汗?」童劍梅已換下了男裝,舉手投足也完全變回一個秀雅靈氣的姑娘,她關心的走向風城身畔問着。

「沒…什麼!」風城下意識很怕她靠近,忙深吸一口氣,用力的推了門,走進去。

一個漂亮且雄偉的銀弓還掛在牆上,那是風城當初對案主唯一的印象。

秋涼時節,微風輕送,月光淡淡的照入這個攏罩在昏黃燈光的優靜房裏…

風城這次想像他的樣子,已變成那個留在心裏頭,隨時間越久越加刻骨銘心,廿二歲的童劍旗,不再是一個十五歲少年...

「七弟最喜歡這把銀弓了,那是…我藍師哥送他的…他不管去哪裏都要帶着它…」童劍梅頓了頓,才用着相當憂憐的語氣道:「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才會覺得七弟或許已遭到不幸了…因為他絕不會丟着它不管的!」

風城的心沒來由一跳,馬上反應出那位”大師哥”就是顧雲逍,竟情不自禁問道:「那個藍廷安…對七少…很好嗎?」

「嗯!很好,很好!比任何人都好,所以…」童劍梅點點頭,苦澀一笑道:「七弟也最黏他…」

不知為什麼,看着童劍梅的神色,風城有種異樣的感覺,可他滿心突被一抹沒來由的醋意填滿,因此也就沒什麼意識去細心思索…

童劍梅這時緩緩走向窗口,指着外頭道:「七弟也很喜歡在這裏看花園,因為,在他還沒學習射弓時,那花圃都是他和整理園子的奴僕親手栽植的…他一直很了解那些花花草草…」

「是嗎?」風城順着童劍梅的指划,穿透窗口,望向花園…想像着他把玩着自己的銀弓,翻閱着自己的藏書,賞着窗外的花,滿手泥土的栽植花草…心裏不知不覺越顯沉重…

忽然,一陣淡淡香煙飄進思慮,風城醒過神,忙找着味道的來處,原來在大床旁有個書桌,上頭擺了個牌位,牌位上嚴嚴正正的寫着童劍旗的名字,前頭則放了個插着幾束薪香的小小香爐...

「雖然七弟不在了…但我們還是保留了這房間…只不過…剛開始,大夥還會來這裏走走,但時日一久,除了上香,也都不再來了…因為大家都明白,他真的不會回來了…」

風城當然知道童劍旗沒死,可是,看到了這樣一個牌位,他的心沒來由的跟着下沉,胸口也緊緊揪了起來。

對童家來說,童劍旗或許是死了比活着強吧...

因為,他死了,在於他是一個世家之子,遭匪人所害,如今他卻是活着,而且他是匪人,不止殺人如麻,情慾也背離了世俗。

想到背離世俗,風城整個心思又落到了那張齊整的床鋪上…

愛怎麼這麼難,當他在眼前,自己連撫摸他的勇氣都沒有,而當他遠離而去,自己卻又如此提不起,放不下…連看着床鋪都能燒出難以壓抑的妒嫉,教人全身骨頭幾乎都要痛的粉碎。

風城伸着顫動的手,輕輕撫摸床鋪,干啞而輕悄的道:「他…該是死了…」

安靜的房裏,童劍梅清晰的聽到這句話,然而,她沒有多感傷,童劍旗的「死」早在幾年前,童家就接受了,所以她只是淡淡的道:「我知道…」

風城深吸口氣,茫然的望着童劍梅一眼,他很想告訴她:童劍旗真的死了,早在十五歲就死了,如今活着的人,叫殷旗劍,一個射穿人腦而毫無所覺的強盜!

可是,不知為什麼,一股說不出的意念告訴風城,愛上自己,及自己愛的人,是童劍旗...

「風六爺在這!在這!」一個惶急的聲音自遠處響起,接着便是一串串混亂的腳步聲,朝着童劍旗的房間靠近。

風城急速回過神,茫然的向童劍梅望了一眼,只見童劍梅皺起秀雅雙眉,狐疑的搖搖頭,意示着自己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風城只好先行走出了房間,但見幾個家丁帶着一些人,神色匆忙的跑到身前…

「風六爺!」一個矮個兒的府衙役使臉色蒼白的撥開家丁,一把朝風城跪了下來,慌張道:「出事了!出事了!羅越大人被殺了!」

羅越,羅魁的親弟弟,也是他的副將,他與哥哥一樣,都相當英偉善戰。在這次追補山狼寨餘匪事情上,扮演着相當重要的先鋒角色。任何線報進來,都由他先去支應,觀測,再做回報。因此,當風城聽到他被殺了時,他的心登時升起一抹難以抑制的不祥之感。

風城硬生生拉起他道:「你…起來說話!詳細說!羅越怎麼死的!?」

役使慌亂的搖搖頭,緊迫道:「不知!不知,小的只受命快馬請風六爺趕緊回總督府!」

風城一進總督府衙,就發覺每個人的臉上都異常沉重,到了公堂,總督李維生、兩個師爺及羅魁都已在了,他們一見到風城,當場全圍了過來。

「李大人…」

李維生焦躁的揮揮手,沒等他行禮就道:「風城,你來的正好,你跟羅魁快趕去東花村看看!」

風城莫明其妙的望了羅魁一眼,只見他雙眼火紅,神情異常憤恨道:「東花村所有的村民都被殺了!」不知是因為其弟受害還是感於村民遭殘,他幾乎是激動的停不下身子道:「山狼他們邊逃邊搶,東花村以西的路上,只要見過他們的人,全被殺的一乾二淨!去追伏的阿越…也…也死了!」

風城煞時覺得一陣昏眩,不由得顫聲道:「你…確定是山狼他們乾的?」

羅魁似乎被這句話刺激了神經,竟是毫不客氣吼道:「除非那個殷旗沒跟他一起跑!」說著他朝外招招手,便見一個小兵雙手捧了幾支箭走了進來。

羅魁大手一抓,轉手遞給風城,陰冷道:「這支箭,狠狠的穿過阿越的腦袋,你還要確認嗎?!」

風城壓抑着內心的激動,沒有接過箭,因為那特製的包鐵箭頭及箭上兩個鮮紅大字「殷旗」,已清清楚楚的說明弓箭主人是誰。

「他們半個月前逃向癸秀山,可能想投靠那裏的白蓮教分會,但因為我們追的太凶,白蓮教不敢收留,結果,他們現在打心一橫,成了亡命之徒,見人就殺,見財就搶,完全失去人性了!」羅魁將箭惡狠狠的丟還給小兵,用着令人毛骨聳然的陰森語意道:「風城,我要將他們碎屍萬斷!」

風城茫然的看着羅魁,只覺整顆心像掉到了冰窖里,竟是寒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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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進村,由頭至尾,遍佈可以看到當時山狼寨的盜匪們,揮刀進村,毫無人性及具報復與挑釁國法的殘殺痕迹。

難逃狂徒殺害的村民,一個個被排放在街邊,人人血跡斑斑,有的甚至斷手殘腳,但是屍身還仍陸續的自屋裏被搬出來,風城每多看一個,心就更冰涼…

幾個月來,童劍旗的身影並沒有因為彼此分開而淡化,相反的,風城是越來越將他放入心砍,甚至,竟受不住思念,而自願送禮到童家,意圖貼近他的過去…

而如今,這樣一個血淋淋的案子出現眼前,風城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了!

尤其望着滿目瘡痍的村莊,他的牙齒咬的雙頰陣陣生疼卻仍不敢放開,他深怕自己一鬆口,會突然毫啕大哭!因為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這半年來,想念的竟是這樣一個滿手血腥的男人!

風城抬起手,撫着很久之前,自己被「殷旗箭」穿透肩頭的傷…想到和他的初次相見,想到他屢次的手下留情,想到他受傷時對自己的依賴…想到山狼寨上,他繞在自己身邊談天說地的天真,想到他和顧雲逍那狂亂的性愛…

他想起許多許多事,卻想不起來自己何時莫明其妙的對他由恨轉愛…

是我瘋了,還是中了邪!?竟然完全忘了他原本就是個殺人如麻的怪物!

「風城…」羅魁突然自他身後策近了馬。

聽到他的叫聲,風城的心思自過去回了來,卻沒回頭,只漠然的望着前方。

「我不知道你過去到底和那個殷旗…有什麼交情或過節…」

風城心一跳,大概已知道他的意思,因此只深吸一口氣,挺起胸道:「繼續說…」

「我以後見他一次,就殺他一次!」他咬着牙,語意痛楚道:「如果你有什麼意見,要嘛你現在就殺了我,要嘛,你就說了吧!說出一個讓我可以不想殺他的理由!否則,即便他突然跑出來自首,我也會讓他死在我手裏,以阿越十倍的痛苦慘死。」

風城心裏一直很感謝他近月來沒有追逼自己那次傷急時,對童劍旗的呼喚到底是什麼意思,在追補山狼餘匪時,更對自己細述剿補過程,表示他並不疑自己內神通外鬼,然而也正因為如此,風城知道,自己已沒有什麼理由再迷亂下去…

「我不瞞你…」風城仍然望着前方,語氣平靜道:「當初,我能自山狼寨逃出來,正是那殷旗劍放我,後來我落入陷阱,我想,大概也是他潛入官隊,通知你們到山林里救我的!」他頓了頓,深吸口氣又道:「不過,我半點也不明白他是為了什麼要這樣做,或許,只想向我示威吧!所以,我跟他完全沒有什麼不可講的交情,換句話說,我見了他,也…會殺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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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狼餘匪這次的屠村事件震驚了兩江官場,彈劾總督李維生辦事不力的摺子登時雪片般的飛往朝廷。也是皇上相當信任李維生的能力,才讓他保全紅頂子,卻限期他一百日內要緝補全部悍匪歸案,就這樣,原本只涉及一個省府的兇案瞬間演化成全國注目的焦點。

或許因為有了這層壓力,李維生從未有的震怒,將手下所有的能員悍將全部分派,全面齊心的緝補起來,攪得兩江境內是風聲鶴唳。然而也因為這樣緊迫追蹤加上他們這屠村手段太過殘暴無情,許多江湖賊頭沒人敢再出身相挺,密報的消息更是連綿不絕。

一個月後,風城他們已將這群餘匪全部逼上一個小山頭,準備要一網打盡…然而一個奇怪的問題突然冒了出來…

話說山狼餘匪既已在山頭裏,殷旗劍該也在上面才對,可是,在另一處地方,他的招牌箭卻陸續在作着案…這不禁讓剿匪官隊深懷疑慮…

「難道…我們追的人不是山狼?」大夥圍作一圈,相互議論着疑點。

「不可能,我們陸續抓到的人都供出逃往山區的是山狼本人!」

「還是他和殷旗劍分開了?」

「嗯!也許!」

「那怎麼辦?現在重點要抓山狼還是殷旗劍?」

「他們兩個不會分開。」一直沒有發言的風城,忽然淡淡的說著。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分開?如果沒有分開,那怎麼人在山上,案子卻又做在隔鎮?」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證,他們不會分開。」風城長長吸口氣道:「我們只要把目標鎖在山狼,就捉得到…殷旗劍。」

大夥聽着他如此堅定而有信心的話,不由得受到感染,一個千總便接道:「若讓山狼翻了這山頭就慘了!他的名聲已因為我們的追捕扶搖直上,有傳言流竄雲南的馬賊群想收攏他!」

羅魁突然沉聲道:「既然隔鎮有殷旗劍的招牌,我就不想放過他,如果你們不抓,我自己去!」

自從弟弟慘死,羅魁追兇的理智就如同風城當初中箭時一樣,幾乎全面瓦解,好在這次換風城表現的異常冷靜,才遞補了他的狂亂,然而,眼見殷旗劍的招牌亮在另一頭,羅魁怎能平靜!

總督李維生當然也了解羅魁的痛苦,但是現在並不是分心的時侯,因此他又望向風城,意思是希望他藉著友情的力量,勸他不要意氣用事,沒料到,風城給羅魁的答案,卻出乎了李維生及全部人的意外。

「羅魁,殷旗劍絕對在山上,我有辦法證明給你看。」

「你怎麼證明!」他用着從未有的怨恨眼光瞪視着風城。

風城卻毫不在意的站起身,輕描淡寫道:「現在幾乎已確定了他們大約藏身的地方…你只要給我一個靈活的探子…兩天的時間,我可以讓殷旗劍…自投羅網!」他閉上眼吐口氣又道:「到時…要殺要剮,隨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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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狂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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