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殷旗!」遠遠一個聲音傳來,風城和殷旗劍都抬眼望去,只見顧雲逍正笑咪咪的走過來。
殷旗劍給他的臉色不及對風城的十分之一溫和,竟是馬上陰沉着臉,默然的穿起衣服。
顧雲逍似乎早習慣他的反應,散的瞧了風城一眼才道:「殷旗,你童家二少還真是寶刀未老,差點栽在他手上!」
殷旗劍穿好下半身,突然停下手,目露凶光道:「你把他怎麼了?」
顧雲逍淡淡道:「不怎麼樣,念在同門一場,只要了那些紅貨,沒傷他們命,不過下次再碰到,而你又不在山狼寨,我可不保證會做同樣的選擇!」
話一落,便用着一雙迷迷濛蒙,貪婪也似的眸子流轉着他身體,殷旗劍不以為然的背着他,拿起衣服穿,忽然人影一閃,顧雲逍一把抄起地上的長腰帶,一手抱住殷旗劍,將他壓在大石上,七手八腳的將他的手捆在背後。
「你幹什麼!放開我!」殷旗劍似乎已知道他的企圖,當場臉色漲得血紅,發瘋似的掙紮起來,顧雲逍冷冷一笑,背轉他身,竟是當著風城的面就扒起他褲子。
風城在旁邊是看的全身僵硬,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
只見殷旗劍無論怎麼動,顧雲逍總有辦法壓制住,殷旗劍一方面在意風城在旁邊,一方面反彈顧雲逍的行為,神情顯得相當羞怒激動,一雙漆黑點星的眸子像着火一樣,散着凶煞的光茫,尖吼着:「你放開我,我要殺了你!」
「顧雲逍,殷旗…要你放了他!」風城終於漲紅臉開了口。
顧雲逍停下游移的手,卻仍死命的將他壓在石上,冷冷道:「我說風六爺,你和我們殷旗不止非親非故,還是咱們山狼寨軟禁的官爺,現在給你手腳自由,你不跑,幹什麼直賴着?難不成你真想加入我們當強匪?再說,我現在的行為頂多叫”家務事”,你管什麼呢?」
風城被他說得張口結舌,因為自那天他表達想離開后,顧雲逍似乎讓人對他懈了約束,不再三人五人的跟在他身邊,然而自己腦里卻老為著殷旗劍那天的話而猶疑不定,總覺得自己雖然不能跟他成”夫妻“,可也該對他表達個什麼再走。
但想了兩、三天都一籌莫展,現在,顧雲逍大剌剌又聲稱他們現在是”家務事”,只是自己偏偏是看得心驚肉跳,甚至有些言不出的憤怒,不禁氣的雙手握拳,可語氣卻份外虛弱的說出一個說服不了人的理由:「我…也算是他的朋友,不能袖手旁觀,他既不願意,你怎麼能勉強他!」
「喔──」顧雲逍拉了長長的音,隨及轉看殷旗劍道:「你要當我們殷旗的朋友,那還得問他認不認,是不是啊,殷旗~你只要跟我們風六爺當”朋友”啊?」
他意有所指的把「朋友」兩字加重了音,不等殷旗劍回答,已神情曖昧的舔起他背後的長痂,手也鑽到到他下身胡亂撫摸起來。
殷旗劍知道,顧雲逍當著風城這樣亂來,是想讓自己認清,以風城的人格及思惟,是絕對無法接受這種感情的,否則他也不會這樣不知所措的呆立着,然而用這樣的方式攤開事實,就像屠手扒開他剛結的傷痂一樣,實在太過殘酷,太過傷人,撓是殷旗劍那目中無人、我行我素的性子,也感到心口痛楚的適應不了。
眼看殷旗劍痛苦的掙扎及羞憤無助的神情,風城對他所表明的晦澀愛戀終於稍加忘卻,一股難掩的憤怒直燒上心,忍不住動手板了顧雲逍肩頭道:「顧雲逍,如果你真的喜…歡殷旗,就不要這樣羞辱他!」
顧雲逍又停下了動作,抬起臉笑道:「風六爺啊!難道你不知道,讓我們殷旗感到羞辱的,是因為你的存在嗎?」
風城突覺頭腦一聲乍響,雙肩一陣發麻。
因為風城再不解風情,也知道以殷旗劍的立場,自己站在這裏看他受辱,絕對會令他更生不如死,可是風城實在不能,也不想這樣視若無睹的任憑他處在絕望中而轉身離去,因此他硬着頭皮,茫然的看向殷旗劍,企圖從他的眼神里讀到自己該如何幫他的方法。
誰料,趴在石上的殷旗劍竟吃力的挪着頸子,凄楚的瞧了他一眼,忽地便轉開了眼光,閉上眼道:「風城,拜託你…走開,不要看…不要看…」
風城真是傻住了,他不敢相信驕傲自負的殷旗劍會說出如此悲涼而近哀求的話,聽的風城一顆心幾乎要擰榨出血來。
「殷…旗…」風城只覺全身如落冰窖,難以克制的發著抖。
然而,殷旗劍變化之快卻不是風城這樣粗漢子所能想像,他竟不再看風城,眼神也一轉清冷,淡淡道:「雲逍,你就算想要,也得放了我的手吧!你以前從不這麼粗暴的!」
「以前?你還記得啊,我以為你早忘了!」顧雲逍淡然一笑道:「不過我是不會放開你的手的,你這練弓的抓力誰比得上?一放開,我不被你掐死才怪!」
殷旗劍吐口長氣道:「我保證不掐你。」
顧雲逍散的搖搖頭道:「我不信,雖說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我可不想碰也沒碰到就死了!」
殷旗劍咬咬牙又道:「那你拿個東西讓我咬!」
自認識,殷旗劍的性格變得很多,但唯一不變的,便是他不喜歡自己在魚水之歡時的呻吟,他會覺得很不堪。
而他這漸漸退讓的語氣,讓顧雲逍明白,他的心頭已因絕望而自暴自棄,顧雲逍心頭是又痛又憐,卻又滿是妒恨,便一手撫着他洗滌的乾乾淨淨的背脊、腰際,一手抄起一件衣服讓他咬着,一手剝下他褲子,任自的將慾火點燃,開始縱情恣欲的侵犯起來,果然,殷旗劍也不再掙扎,只閉着眼,咬着牙,由着顧雲逍胡來。
就這樣,這幕狂亂背德又辛辣的愛欲激情戲碼竟這麼血淋淋的在風城面前上演。
只聽顧雲逍舒爽的呼吸聲不時混着殷旗劍壓抑痛楚的低回,環繞在風城耳邊,聽的他全身冰涼,心頭更被一股洶湧的氣息鼓動的狂燥不堪,像憤怒,像激動,又像痛楚,竟令他失控的大吼一聲,在精神幾要昏頓下,轉身跑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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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童家…童家二少…」風城坐在房裏,獃獃的念着、思索着。
保定的童家鏢局是由祖字輩童玉恆首創,現在傳到第二代童紀培,童紀培生了七個兒子,個個充文充武,因此到這一代,童家算是發展的相當興旺,甚爾還招收了幾個慕名而來的學徒,雖稱不上全國持名,但在兩江闖出的招牌卻十分響亮,而風城是兩江總督府下,專管剿滅江湖悍匪強匪的官員,因此對它也就不陌生。
然而約在七、八年前,童家出了件案子,即在同一日,廿四歲的五子在家中右臂遭砍斷,倒於血泊中,十六歲的七子與童紀培大徒藍廷安卻失去蹤影。
由於童家經年護鏢,算來也得罪不少眼紅的強盜悍匪,因此他們認為五子該是被暗殺的,七子及大徒則可能是見了兇手,欲追兇后遭到毒手致失了蹤影。
風城雖是一年前才到職,但在於兩江督府為這案子曾花了一番功夫調查過,留了幾卷資料,因此風城便有些模糊印象,今番聽到顧雲逍得意洋洋的說詞,似乎跟童家有不可分的關係,回心想起不由得頗多頭緒。
「難道他竟是當年殺害童家二子及大徒的兇手?不,他的語法是:你童家二少…為什麼他要對殷旗劍說:你童家二少…是他們以前有過節…還是…他們曾同門?」
風城總覺得快要摸出一點頭緒了,卻因為近月來都泡在山狼寨,腦袋太久沒運轉似,竟顯得有點遲鈍,再加上剛剛顧雲逍及殷旗劍那瘋狂、背德的情慾戲一直在腦海翻騰,所有的線索全被攪得混亂不堪。
原本風城分心摸索案子,便是企圖刷凈腦海撥不掉的畫面,但那個印象實在太強烈,總一直不斷打擾他的思緒。
他情緒狂亂的搔着頭髮,乾脆換個問題,試圖釐清,當自己看到他們情慾糾纏時,胸膛里滾滾浪潮般的衝擊所代表的意義究竟為何,然而他仍然找不到答案,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撕裂般痛楚不堪,卻不知是氣自己沒有幫殷旗劍脫離困局,還是氣殷旗劍自願被顧雲逍霸王硬上弓…
「你不是要走嗎?我送你出去吧!」殷旗劍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風城瞧他看見自己的神情很淡泊,就像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然而髮絲的散亂,雙眼的迷茫與紅潤的雙頰卻告訴風城,剛剛的情慾纏綿還激在他身體裏。
風城不可克制的咽下口水,乾燥焦慮的情緒沖的他有些眼花了亂。
「你…還好嗎?」不知為什麼,問出了這句話,風城竟覺得有種想哭的感覺。
殷旗劍聳聳肩,眼光回復了過去的清冷,挑釁的笑道:「我看起來哪裏不好?」
殷旗劍行動遲滯的自簡陋的馬廄中牽出一匹馬,自顧的刷洗着道:「這匹馬的腳程較快也較不怕生,跟我很久了,待我洗乾淨你再騎。」
「謝謝…」風城坐在一邊的石上,獃獃瞧着他的背影。
曾幾何時,自己和他的關係怎麼變成這麼複雜,這麼難以分解…
「我…剛剛…聽到顧雲逍提到童家鏢局的事…你跟童家有關係嗎?」
殷旗劍刷馬的手停了一下,隨及又運作着:「他的話讓你聯想到什麼嗎?」
「還沒想透…嗯,童家七、八年前曾出過一件兇案,一傷二失蹤,當時盛傳是流竄在兩江的悍匪朱文臣乾的,不過朱文臣在幾年後被抓入獄時,認了多起強盜殺人案被判斬決,可卻仍堅稱沒有涉這件案子…」
殷旗劍終於停下所有的動作,回過身,平靜的瞧着風城,那淡然的神色讓風城莫明驚駭,語意也不由得緊張道:「你真的跟這案子有關?」
「你懷疑顧雲逍或者是我涉案嗎?」
「我…不肯定…」
殷旗劍忽然露出他招牌冷笑道:「為什麼不肯定?不要忘了,我也是橫行兩江的悍匪強盜之一,如今更是通省緝拿的欽命要犯,你該要合理懷疑啊!」
風城忽覺雙肩發麻,心頭一陣冰涼。倒不是因為殷旗劍可能涉案而驚悸,畢竟他看起來才廿出頭歲,再推往七、八年前,大約也只有十五、六歲,雖非絕不可能,但機率實在太低。
他驚愕的是,在跟他相處的這段日子,自己竟然完全忘了他是欽命要犯這件事!更有甚者,還與他扯出這麼一段尷尬複雜的愛戀關係!
殷旗劍不明白他想到了什麼,竟全身發起顫來,只不置可否的笑道:「念在你曾救我命的份上,給你破案的提示!」他又轉回身,刷洗着馬道:「你可知道失蹤的童家七少叫什麼名字,他最拿手的事情是什麼?」
風城腦袋還沉浸在剛剛的驚慌中,因此根本想也不想就大搖其頭。
殷旗劍回身瞧見他搖頭,淡淡道:「告訴你,童家七少叫童劍旗,外號是童家神射。」
風城突覺一陣愕然,原本心頭那白霧茫茫的案情及支離破碎的線索,忽然全勾勒出輪廓,直怔忡好半日,才聽他喃喃道:「你是童家神射,童七少,童劍旗!」
殷旗劍面無表情,冷冷一笑道:「不錯,我就是七年前自童家逃亡的童劍旗。」
「逃…亡?」風城獃獃的問着,可注意力卻忍不住分心了
陽光下,梳洗過的殷旗劍,油亮黑長的辮子繞在脖子上,雖然一臉冷漠,然而金色的光茫照耀在清秀紅潤的面孔上,竟俊的讓人目眩,就像一塊無瑕的美玉,晶瑩閃耀,
風城無由的感到一陣心跳,他原就知道殷旗劍…不,童劍旗的五官絕俗,可卻是今天才發現,這竟也能讓同為男兒身的自己心神失速。
童劍旗似乎沒有發現風城為自己外在迷惑的表情,只平心靜氣的撫着馬道:「顧雲逍本名藍廷安,是我父親收的大徒,七年前傷了我五哥,所以我和他一起逃出童家。」
風城忙自驚中回神道:「他傷了你哥哥,你為什麼還要跟他一起逃?」
童劍旗旋過身,用着朗星般的目光,陰鬱的瞧着風城,深吸一口氣道:「因為我五哥瞧到了他和我在一起。」
「那也不用…」
「我們那時正在床上。」
風城腦袋「嗡」的一聲,漲的老大,正想開口問清楚,童劍旗冷冷一笑道:「你不用再問了,我們當時做的,正是你現在心裏想的那一回事!」
在那血氣方剛的年紀,童劍旗真的不知道藍廷安和自己,所做出的事是這麼荒唐、這麼沉淪。
只記得,當時是那麼迷戀藍廷安溫柔的愛撫,每每讓自己慾火焚身,難以自持,理智全毀,因此,儘管他心裏很害怕,又充滿迷惑,卻抵不住潛藏在靈魂深處的渴望。
所以,自己便在茫然、混亂的情緒下,和他發生一次又一次的關係。直到被五哥童劍亭親眼撞見,才自他眼中看出,自己和藍廷安的行為是如此荒誕而沉重。
那時,五哥瘋狂的和藍廷安扭打起來,嘴巴吐出的聲聲指責,是這樣難聽而憤怒,最後,他甚至揚言要讓父親殺了藍廷安和自己!
這不禁讓童劍旗怔住了,他不敢相信哥哥竟會因為這樣的事要致自己於死地。而也在他獃滯的時侯,藍廷安為求自保終於砍傷了他。
眼見五哥倒在腥紅的血泊中,那恐怖的斷臂及痛楚的哀號聲,再再催的童劍旗驚惶失措,在不知自己發怔多久時,藍廷安給他兩條路,一條路放過童劍亭,但是卻得逃走,因為童家絕對不可能接受這樣的醜事及傷害童劍亭的結果,另一條路是殺了他,編派童劍亭被匪人殺害的謊言,繼續留在童家。
回想起來,童劍旗仍不明白,當初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和藍廷安一起逃亡,或許是兄弟親情,也或許是自覺無臉留下,畢竟,五哥原本活跳跳的一個人,倒在血海的印象,深深震撼了他的心靈。
可卻是直在逃了數日後,他才了解,自己的人生將從此改變了。而這份自覺一度讓他精神為之崩潰。
所以他恨藍廷安,恨入骨髓,甚至恨不得殺了他后銼骨揚灰,若不是他,自己這輩子不會這樣過,因為當時自己真的太年輕,太小了,根本對抗不了他那漫天過海般的愛欲勾引,然而,他下不了手,因為藍廷安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同伴,一個和自己有相同罪業的同伴。殺了他,自己就得在世界上,孤零零的背負這沉重的枷鎖,而他知道,自己沒有這麼堅強。
後來,藍廷安帶他加入了強匪群,就在他張弓殺了第一個人時,他突然有種靈魂被釋放的自由。
因為,生命的脆弱,給了他一個足以原諒自己的理由。讓他告訴自己,生命,並不是那麼值得珍重。只是,殺人是他解脫混亂自己的良藥,可他同時也失去了和任何人產生感情的力量。
只有風城。這個因他一句話而改變喜怒哀樂的京城官爺,這個讓他玩弄掌心的正直男人,一下子就闖入他心靈深處,看到了他自己都不敢看的過去,看到了他那條糜爛不堪的傷痕。
童劍旗將馬韁交到風城手上,平靜道:「保重。」
風城手裏捏着韁繩,心裏有滿腔的話想說,可千思百轉卻想不出該如何開口,而又該說些什麼,只覺得像有一隻大鎚正重重的敲着胸口,讓他覺得呼吸困難。
「嗯…只要山狼寨的兄弟們從今天起,不再作姦犯科,我不會報官剿滅…」
童劍旗忽然笑的十分燦爛道:「風城,你在開什麼玩笑,你叫山狼寨的兄弟不犯案,那他們吃什麼?」
風城急道:「不,我的意思是,若山狼寨的兄弟願意投誠的話,那總督府可既往不究,同時授田建屋,讓他們重新安生過日子!」
「做強匪有這麼不好嗎?」
「這什麼話?難道你們一點常人的良心都沒有嗎?」
「良心?正所謂偷鉤者誅,偷國者侯,盜賊搶奪商賈民財是罪大惡極,那麼一將功成萬骨枯又怎麼評議?」童劍旗吐口氣又道:「你們官兵在斬殺暴民時可曾手下留情過,可曾想過民何以為暴?若非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他們又何曾願意挺而走險?你們派兵剿匪時,一入山林,不分良誘善惡,見人就殺,若真要仔細計較,在你們手下冤死的山林樵夫,平民百姓恐怕比我們殺的人更多!這又要用什麼話去辯解?」
在官兵意欲剿滅所有匪類時,主事者往往採取寧可錯殺一百也勿放一人的措施,目的便是怕賊子換裝流竄出去,因此在合圍之勢成熟時,就真是見人就殺了。
然而說官兵們兇狠,卻也太過,畢竟官兵們也是人,他們也怕喬裝打扮的平民百姓是悍匪,若因一時心軟,反遭殺害也是有可能的。
但風城並不想和他爭辯,他的目的只是希望童劍旗至少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道:「你說的是有的,但不管怎麼說,你們殘殺良民百姓,搶劫商賈就是不對,這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推卸的!更何況山狼寨所搶奪的東西早已足夠你們衣食無缺,若真為不足,早可收手!」
「我們的話題又回到前幾日的對峙了!」童劍旗淡淡道:「我承認山狼寨的兄弟如今不是為了溫飽而搶奪,他們早已迷失了原來的目的,個個成了強盜悍匪,若不是雲逍壓抑住,他們恐怕早就各自開山封王了…所以,要他們回頭已是不可能了。」
風城忽然憂鬱的望着他道:「那你呢?你可以回頭的!」
童劍旗深深瞧了他一眼,隨及避開他眼光道:「這是條不歸路,我從沒想到要回頭。」
「為什麼?你又不貪那些東西,為什麼要跟着沉淪!」
「因為我在這世界上已無親無故,無路可去了,我只剩下這些兄弟,只能留在這裏!」
「可是…」
「而且你似乎又忘了一件事…」童劍旗閃着荒涼的目光,陰冷道:「我身上也背了數十條人命,而且那些人不是平民百姓,是官兵!」
為什麼我總忘了他是欽命要犯呢?風城咬着牙,被他的話嚇的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才用着艱澀的口吻道:「如果…你有心投誠,我…會想辦法保…你…」
童劍旗怔怔望着他,風城的話,體貼的讓他忍不住發抖,可才這麼一瞬,他已狂放的笑道:「保我?你小小一個千總,能保得了我這個通省的欽命要犯?你不會太自不量力了嗎?」
風城似乎沒想到他會潑自己那麼大一桶冷水,不由得臉一紅,事實上,他確實沒有這樣的能力,只是他萬分的不希望童劍旗再度沉淪,尤其他明知道童劍旗殺人是有自覺的,並非真的無可救藥,便硬着頭皮道:「只要你不再犯案…總有辦法的…」
童劍旗忽地抬手阻止了他的勸解,神色冷淡道:「你別再說了,讓你活着待在山狼寨已是我的極限,如今放你走這件事已讓他們相當反彈,若不是雲逍彈壓,你走不走得出這座山還是問題,你儘管活你的命,出的去,咱們以後狹路相逢各為其主,不用再留情面了!」
風城怔怔望着他,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回心轉意的希望,然而他失望了,童劍旗清冷的容顏已完全變回他們初次交鋒時,那陰邪冷酷的樣子。
風城默默上了馬,然而想到兩人以後是相互對峙的處境又忍不住難受,便又虛弱的問道:「難道…真的沒有別的選擇?」
童劍旗冷冷一笑道:「有啊!」
風城現在已管不上他的諷刺,忙問道:「什麼?」
「你留下來,當強匪。」
「你!」風城的心抽動一下,沒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誠意竟被他踩在地上,不由得咬着牙道:「好,好,好,以後狹路相逄,各為其主!」他氣的回過馬,忿力一踢,揚長而去。
童劍旗一直以為,這次風城的背影將是永遠的紀念,然而,世事卻是如此難料,在這事不過七日時,他們的命運又牽扯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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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旗…那好象是你的多兒!」一個羅嘍急匆匆跑進廳來。
多兒是童劍旗的馬,七天前才送給風城,因此童劍旗滿面狐疑的隨他走出大帳。
一見,果然是多兒在帳外徘徊,童劍旗就怔住了,隨後而出的顧雲逍及另一個山狼寨強匪陸東光,臉色都陰沉的可怕。
陸東光瞪視着多兒,森然道:「殷旗,你把多兒送了風城嗎?」
童劍旗冷冷一笑道:「怎麼樣?你有意見嗎?」
顧雲逍雙眉一皺,沉聲道:「你不知道老馬識途嗎?」
童劍旗心一驚,隨及又吐口長氣,不以為然道:「那又怎樣,馬會帶路,人就不會嗎?若他真想剿我們,誰帶路都一樣!更別說他已答應不參與這事了!」
陸東光登時變臉大吼:「不參這事,那多兒回來幹什麼?也只有你會相信他!」
「是啊!」童劍旗直走向多兒,拍拍馬背,斜視着顧雲逍冷冷道:「雲逍相信就行了,要跟你報備嗎?」
陸東光凶神惡煞似的衝到童劍旗身前,激動道:「你到底是那風城什麼人?竟這樣坦護他?」
顧雲逍眼看着他揮動着粗獷大手,似乎想甩殷旗劍耳刮子,嚇的趕緊吼道:「你真敢動手,試試看!」
「你!」陸東光被他的怒斥氣的罵出一串不堪入耳的混話才道:「山狼,你當我們是在開善堂嗎?別說那風城是個官爺,即便是平民百姓,見了我們也得要了命,你卻這麼糊裏糊塗的放他走!」
他毫不避忌的指着殷旗鼻頭道:「這殷旗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只因為是你什麼師父的兒子,就由得他這樣不知輕重?!這下好了,他一回去,不帶兵來剿,老子名字倒着寫!」
他狠狠呸了一聲又道:「日你娘!老子這一窩子兄弟早晚給你們害死!」
童劍旗被他的話惹得有些煩躁,正想出口反駁,顧雲逍卻及時按住了他肩頭,森着臉道:「我早說過,每次作案不要隨便殺人,可你卻總是任意妄為,對於這一點我們還沒商量個規矩出來,現在,我想放誰走,你又來干涉,難不成,現在這裏叫作東光寨,不叫山狼寨?」
陸東光眼見他們兩個一搭一唱,一雙銅鈴大眼瞪的要掉出來一樣,粗獷的身子也氣的混身發抖,顧雲逍深怕他一個失控突然出手傷人,忙將童劍旗掩到身後,同時道:「你有什麼意見,晚上召會再說!」說著便將童劍旗拉離了他。
顧雲逍體貼護短的行為當然進了童劍旗心裏,這終於使童劍旗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正思索着要如何開口打破僵局時,顧雲逍突然逕走向寨口的把風的兄弟旁道:「山下有沒有傳出什麼音訊?」
把風的兄弟一臉緊張的遲疑道:「一路上只看到多兒回來,沒有見到其它可疑的人,不過…有聽到官兵的衝天炮聲,怕是在不遠處集結了…」
這個迅息讓兩人都僵直了身子,童劍旗更是一陣從未有的心慌,他真的不想相信風城真的帶兵追剿,然而事實卻讓他無法睜眼說瞎話。
當夜,顧雲逍就集結了山狼寨上所有的兄弟進行討論,童劍旗一直在大帳外,他聽見裏面以陸東光為首的兄弟們,各用着不堪入耳的詞語攻擊着顧雲逍。
大夥埋怨他竟然任由童劍旗放走風城,而且這件事情說來也太不通情理。
因此一些平時忠於顧雲逍的兄弟也加入了戰局,大夥說到激動處,甚而要大打出手。
為了平熄眾怒,顧雲逍這次似乎算是認了這項失策,因此都不回一句話,任由着兄弟們指責。
然而,他這樣的態度不止沒有熄了大夥的怒氣,反而助漲了平時就看不慣他寵溺童劍旗的火氣,幾個原本就很想各自為政的強匪們,更是分裂了好幾個小團體,各擁着小頭頭煽惑反抗,企圖趁此將顧雲逍自寨主的位子踢下台。
童劍旗在外聽了一陣后,心裏漾起從未有的混亂和不安,不由得心慌意亂的走離了大帳,不想再聽下去。
也不知他們吵了多久成了什麼樣,月光下,童劍旗一個人坐在馬廄旁的地上,仰望着滿天星空發怔,他想起了自己受傷時,和風城三天形影不離的相處,那時和現在是一樣的月光,一樣的星空,一樣的空氣,卻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心情,只不過才一個月前的事,想起來卻覺得很遙遠。
突然,一股荒涼的感覺充滿胸口,讓他覺得有些茫然。他發覺,自己竟完全想不起來什麼時侯開始迷戀他的,也不明白為什麼要為了他,把自己安身的山狼寨弄的面目全非。
如果只是為了毀了山狼寨,毀了顧雲逍,那麼,自己還留在這裏做什麼?跟着風城走不就好了?
「我…在做什麼?」他疲倦而虛弱的撫着臉,吐了口長長的氣:「難道這就是愛嗎…」
「那叫任性。」突然,顧雲逍異常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童劍旗相當警覺的收斂心神,臉色一沉,不回頭也不做回應,但他隨及想起剛剛顧雲逍被人圍攻的事情,不由得暖下表情,試探道:「吵完了?」
顧雲逍慢慢走到他身畔坐了下來,淡然道:「算是吧。」
「…有什麼打算?」
「撤離啊…」顧雲逍的語氣十分平靜,童劍旗心一凜,臉色蒼白的望着他道:「已經確定有官兵來剿了?」
顧雲逍和他四目相對,語意冰涼道:「橫豎你都認為那個風城不會騙你,我說的,你信嗎?」
童劍旗被他問的啞口無言。
然而,根據白日的種種跡象顯示,風城帶兵來剿的機率根本不由紛說,只是要他承認這個事實真的太痛苦,便乾脆不再多說。
可顧雲逍這次卻一反常態不再主動說話,悶得童劍旗有些受不了,只好又問:「他們全都要走嗎?」
「我給他們三條路,第一條路是跟着陸東光走,反正他一直就想另起爐灶,而且他每次都把人殺的一乾二淨,手段太過殘暴,早晚會出事,所以就由着他去,第二條是留下來等官兵來剿,第三條…各自離開,好自為之。」
「他們怎麼決定?」
「游明、譚道玉他們是一定會跟着陸東光,其它人就等我的意思,他們想和我共同進退。」
「那你決定怎麼樣?留着,還是要走?」
顧雲逍突然默不作聲,直呆了好一會兒,才轉望他,淡淡道:「你呢?你怎麼想?你要跟着陸東光?跟着我?還是自行離開呢?」
顧雲逍會這麼問,實在讓童劍旗意外,以往他只有一個答案,便是跟着他,而這次這麼反常,讓童劍旗不得不吞吞吐吐說:「我…無所謂。」
「無所謂?」顧雲逍沉重的吐口長氣,淡淡道:「你想去找風城?」
童劍旗心一跳,急速的咽了口口水,沒有回答。
其實,他是想也沒想過這個答案,可是顧雲逍這麼一說,他反而不知要怎麼說了。
然而他的默不作聲卻讓顧雲逍變了臉,整個人沒有預警的撲到他身上,童劍旗一驚,還沒反應過來,雙手已被他牢牢扣住的壓在地上。
「你幹什麼!」當童劍旗反應出顧雲逍又想侵犯自己時,清秀的臉登時漲的血紅,雙手拚命掙扎,同時低吼道:「這裏是巡視路線!你快放開我!」
顧雲逍冷冷一笑道:「山狼寨都要毀了,還在乎什麼?」
童劍旗粗喘着氣,一雙點漆的眸子惡狠狠的盯着他,如何也無法像他一樣漫不在乎,可是令他意外的是,顧雲逍這次並沒有再進一步侵犯,反而一轉陰冷的眼眸,茫然若失的望着他,直呆了好一會兒才語意寂寥道:「劍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對待我?你…明知道我真的很在乎你…請…你不要用這樣的態度對我…好不好?」
月光下,顧雲逍的臉是模糊不清的,可是,他的聲音是那麼令人心醉的低沉,尤其那帶着無限哀傷的語氣,實在讓童劍旗幾乎快冷不下心說狠話。
可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恨意是這麼殷切的涌着,根本令他沒有任何鬆懈的機會,僅那麼遲疑一下,已翻臉低吼道:「你快放開我!等一下有人會過來!」
看着童劍旗冷漠的將臉轉向一邊,顧雲逍一顆心如被冰封般寒涼,不由得咬牙道:「好,好!」他突然放開了童劍旗,同時跳離了他身上。
童劍旗一被解錮,急忙翻身站起,狠狠瞪視顧雲逍一眼后隨及轉身走開,完全不再理他。
顧雲逍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身影,心裏像被針砭般痛楚,不由得陰冷道:「殷旗,等一下到我房裏來。」
童劍旗站定身,冷笑道:「你慢慢等吧!」說罷,又提步走了起來。
顧雲逍靜默半晌,隨及提聲笑道:「我勸你乖乖聽話,不然,你這輩子恐怕再也見不到你的風六爺了!」
一聽到風六爺三個字,童劍旗就像被電擊中般,整個人僵呆起來,好不容易回過神,「唰」的便衝到他身前,睜着幾乎要吞噬他的眼神,怨憤的吼道:「你!你對他做了什麼!」
顧雲逍被他的反應妒的眉頭皺成一團,隨及才輕挑的笑道:「想知道?用你的身體心甘情願來換吧!」
「你!」童劍旗咬着牙,高舉的右拳幾乎要打下去,然而顧雲逍卻是算定他不敢動手,翻翻眼又道:「你多打一拳,我就多玩你一次!」
童劍旗被他的話氣的全身發抖,雙眼更是沖的血紅道:「下流!」
顧雲逍知道他是在忍氣吞聲,不由得挑釁的聳聳肩,得意的笑了幾聲,隨及便弔兒郎當的晃開他身前…直走到童劍旗再也瞧不清的暗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