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諾斯在十月底乘着「蒼鷹號”回到塞提港,他先將莉琪安置在科索磨坊,自己返家去交涉。

“當我們再次見面時,就可以永永遠遠地不分開了。”他臨行前,不斷的強調着。

船進塞提,眼見聖母教堂外,有許多工匠花匠在忙着。走在街市廣場上,也不難發現煥然一新的改變。這些都是為他十一月的婚禮所準備的,如果新娘能順利地換成莉琪,就再完美不過了。

娶莉琪,是他理想的第一步,若能說服父親,塞提城就能脫離柯倫的邪惡控制,不會成為專制獨裁的一部份。倘若說服失敗,他就在海上形成另一股勢力,總有一日,將會回來伸張正義。

無論哪一條路,莉琪和他都是密不可分的。

他興奮地回到城堡,但先面對的是空蕩蕩的大廳,只有畫框內的歷代祖先,嚴肅地瞪着他。

他如往常一樣,很頑皮地朝四個方向鞠躬致敬。

“呀!諾斯少爺回來了!”走廊上有幾個僕人叫着。

“我父親和母親呢?”他問。

“邦主陪客人去狩獵了,夫人則在暖房開賞花宴。”僕人回答。

“客人?什麼客人?”他好奇問。

“柯倫邦主。”另一個僕人說。

“柯倫的動作竟然那麼快?!”諾斯皺眉說:“那麼,翠西亞小姐也回來了?”

他正問着,就有個身影從小客廳衝出來,定睛一看,恰巧是近四個月不見的翠西亞。

“諾斯,我終於等到你了!我快受不了了!”翠西亞瞧見僕人鬼鬼祟祟的,便大吼說:“還不快滾回去做你們的事!”

天呀!這是以前那個善良可愛的翠西亞嗎?如今倒像是罵街的潑婦,不但口氣粗魯,還披頭散髮,臉色蒼白臃腫,實在難看得可以。

“翠西亞,你還好嗎?是不是病了?”諾斯攙着她到小客廳說。

“何止病了?簡直就快死了!”翠西亞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擤着已經通紅的鼻子說:“柯倫他不是人,他是禽獸,沒人性、沒心肝的東西!諾斯,你要救救我,別讓他帶我回去!”

“我早就知道會出事。”諾斯想起秋收慶典那日,柯倫身旁的貴婦人,忙問:“你回來多久了?”

“一個多月了!”翠西亞哭啼啼地說:“我真的不能跟柯倫回去,我會死的。”

難怪那日柯倫的表情怪異,原來他以為是來興師問罪的。所以,後來也沒有對他和莉琪突兀的出現及離去,做進一步的追根究柢。

“當初你不是很快樂嗎?還對柯倫充滿着崇拜和驕傲,怎麼短短的時間內,一切都變了?”諾斯說。

“剛開始是很好,但誰知道回到阿帕基城,就完全不同了。”翠西亞控訴着說:“柯倫根本不理我,白天他任我自生自滅,晚上才來找我。僕人都在背後嘲笑我,說柯倫在城堡中有數不清的情婦,而我只是……只是怕選來配種的……母馬。”

“可惡透頂!”諾斯拍着桌子,“柯倫在女人方面,早就惡名昭彰。爸媽他們怎麼說?”

“怎麼說?當然全被柯倫的花言巧語騙了。”翠西亞說:“我好絕望呀!教廷又不允許離婚,我要如何才能擺脫這罪人的生活呢?”

如果他能娶得莉琪,就能和柯倫畫清界線,翠西亞因敵對關係,也能否決這一段婚姻。這就要看父親有沒有拒絕權勢的勇氣和決心了!

他們正談着,一身獵裝的蒙傳和柯倫走進來,手裏還拿着皮鞭。

“果然是你!我們還眺望着大海,打賭是不是“獵鷹號”呢!”柯倫笑着說。

“還是年輕人的眼力好!”蒙德說。

“我可愛的小妻子又在訴什麼苦呀?!”柯倫笑容不變,但眼光極其冰冷,“瞧你一副不清理、不打扮的模樣,人家還以為我在虐待你呢!”

“你本來就在虐待我!”翠西亞不客氣她反駁。

“瞧你這股嬌氣,哪像要做媽媽的模樣?”柯倫對諾斯說:“你得原諒翠西亞,她自從懷孕后,脾氣就壞極了,動不動便掉淚罵人。”

翠西亞有身孕了?諾斯滿臉震驚。夫妻不和是一回事,但有了孩子后,無論如何都要守住婚姻,這一點,諾斯的想法和別人一樣,如此一來,他即使要幫忙,也缺乏立場了。

“我懷孕還不是你害的,你害的!”翠西亞倏地站起來叫道。

“是的,是我害的,所以得承擔後果呀!”柯倫安撫地說完,就硬拉過她,“走吧!該是你休息的時間了。”

翠西亞又是一陣失聲大喊,但鬥不過柯倫的力氣,只有心不甘惰不願的隨他回房。

諾斯看得一愣一愣的,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長廊,他轉向父親說:“翠西亞似乎非常不快樂。”

“懷孕的女人都是這樣。”蒙德不在意地說。

“我覺得柯倫對她並不好。”諾斯說。

“柯倫已經對她夠忍讓了!”蒙德不等他回嘴,就接著說:“現在我不想討論柯倫和翠西亞的事,我比較關心你和伊娜的婚禮。我們是計劃在聖母教堂宣誓,再到納耶表的葡萄莊園宴客,你的意見如何?”

來了!這是怕必須面對的一刻。他的腦中浮起莉琪美麗又溫柔的臉龐,他很冷靜地說:“爸,我不想娶伊娜,因此,我打算取消婚禮。”

蒙德瞪大眼睛,在確定沒聽錯后,馬上丟回一句說:“你沒生病吧?!明明說好秋收后的婚禮,怎麼又顛三倒四的?你倒要給我一個理由!”

“我不愛伊娜,無法忍受和她過一輩子,即使是為了滿山滿野的葡萄園,我也不願意。”諾斯語調不變地說。

“你還沒娶她過門,怎麼知道能不能忍受?”蒙德眯起雙眼說:“原因一定不是那麼單純。告訴我,是不是莉琪.費羅那個小女巫又找上你,給你下什麼咒了?”

諾斯聽出父親口中的痛恨,知道此刻不是提莉琪的時機,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地說:“這件事全是我個人的感覺,與任何人無關。”

“個人的感覺?”蒙德停了一聲,冷冷地說:“兒子,這樁聯姻,偏偏是你的感覺最不重要!你是塞提城未來的邦主,貝里特家族的興衰成敗全在你的手裏,你有義務把城邦的利溢考量放第一,而不是你個人的喜好意願!”

“為什麼不行?”諾斯盡量以理性來說服父親說:“我的喜好意願,就是將塞提城發展成自由的、全市民能安居樂業的海港;而不是受制於歐澤家族,成為他們專制霸業的一部份。我有信心,我們有海洋為腹地,不必依附任何勢力,也能夠讓塞提城比以往更興盛繁榮。”

“孩子,你太天真了。現在義大利四分五裂,城邦要求生存,就必須結盟,單靠一己之力,是無法立足的。”蒙德說:“我告訴你,為了貝里特家的未來,你非得與柯倫保持友好不可,伊娜你更是不能不娶,明白了沒有?”

“不!我不娶伊娜,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娶她。”諾斯倔強地說。

“你是我的繼承人,早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了。”蒙德直截了當地說。

“那麼,我就放棄這繼承人的位置。”諾斯說出他最不得已的抉擇。

“什麼?”蒙德太過震驚,整個人踉蹌一下,按着滿臉通紅,怒氣沖沖地說:“你竟然說這種話?你竟敢來威脅我?你以為我不會罷黜你嗎?”

“爸,我並不是威脅你。只是我們兩個的信念相差太多,我不能當個傀儡,更無法用你的方式過一輩子。”諾斯再鄭重地說:“我真的不願意娶伊娜,如果你還是一意要我履行這個政治婚姻,我寧可把繼承權讓給在米蘭的博恩。”

博恩是貝里特家的么子,今年才十六歲,正在受他的騎士教育。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蒙德暴跳如雷,一巴掌打向諾斯,瘋狂地吼着,“你這逆子,你給我聽着,你若此刻放棄了繼承權,就不再是貝里特家的人,也永遠不許再回塞提城,總清楚了沒有?”

這原本是諾斯最壞的打算,但此刻出父親嘴裏說出,心裏仍是無以復加地痛。

他語氣沉重地說:“爸,你寧願要伊娜.納耶家的葡萄園,也不要我了嗎?”

“是你先背棄我,背棄了塞提城的。”蒙德恨恨地說:“沒錯,我要定了納耶家的葡萄園,而且很幸運的,我不只你一個兒子!”

談到此,彼此的話都說絕了。諾斯忍住滿腔的悲憤說:“好,等我把“蒼鷹號”

的貨都卸了,就立刻離開。”

他一說完,轉身就要走。

“慢着!”蒙德叫住他說:““蒼鷹號”是屬於塞提城的,你不能將它駛離。”

“好,那我就自己﹃走”出塞提城。”諾斯咬着牙,頭也不回地說。

蒙德眼見兒子毫無留戀的跨出城堡,仍是不敢相信這殘酷的事實。他雖然不是很了解諾斯那許多奇怪的想法,但這孩子對家族及邦國的熱愛,是不容置疑的。

諾斯到底是吃錯什麼葯,竟為一個婚禮,連家國及父母都可以棄之不顧?

蒙德這下真的慌了,他四處找人,口裏喊着:“雷米?雷米呢?叫他來見我!”

應聲走入小客廳的不是僕人,而是柯倫,他一進來便說:“很抱歉,我因為要取翠西亞留在這裏的藥瓶,所以不小心聽到你們父子的對話。”

“唉!你說該怎麼辦?諾斯居然拒絕娶伊娜.納耶,甚至不惜與我反目成仇,這可是我策劃許久的呀!”蒙德頹喪地說,已沒有方才咄咄逼人的氣焰。

“當然,葡萄酒王國的計劃,自然是不能取消。”柯倫深思地說:“我是旁觀者清,依我的看法,諾斯會那麼決絕,那句“個人的感覺”是個關鍵。”

“怎麼說?”蒙德問。

“我在猜,一定是有人慫恿他,而且那個人,是個女人。”柯倫說。

“女人?會是誰呢?”蒙德懷疑地問。

“諾斯在半個月前留到阿帕基城來,當時他身邊有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叫莉琪.費羅……”柯倫說。

“莉琪.費羅?”蒙德打斷他說:“天呀!就是那個女巫!可是她滿臉傷疤,見不得人,怎麼會美麗呢?”

“不!她的五官都很完美,沒有一點瑕疵,足以令男人迷醉。”柯倫又加了一句,“我聽旅舍的老闆說,他們在同一個房間住了好幾天,也看得出來諾斯為她瘋狂。”

“哦!沒錯!莉琪是女巫,她長期躲在孤兒院中。而或許她連自己的傷都能治好了。呀!太可怕了……”蒙德說著,又陸陸續續將諾斯去孤兒院鬼混,及舞會暴動的事,一一吐露出來,其中的莉琪自然被形容得十分邪惡。

“聽你如此說,那個女人果真是撒旦派來的。她們重則可以取人性命,毀人邦國啊!”柯倫凝重地說:“諾斯是中了邪魔,而且隨時都有生命的危險。”

“那我們要怎麼做呢?在這節骨眼上,我一點主意都沒有了!”蒙德心慌地說。

柯倫走了兩步,靠在石砌的大壁爐上,想了一會兒說:“我們現在必須將諾斯找回來,再解除他身受的魔咒。我這兒有一套“獵鷹計劃”,不知道你肯不肯遵從?”

““獵鷹”?諾斯並不是什麼獵物,你可別傷了他呀!”蒙德不安地說。

“放心,我不會傷了他,我只是叫他回來,乖乖和伊娜.納耶結婚,從此不再和你唱反調。”柯倫拍拍他的肩說:“我保證你可以得回一個孝順聽話的孩子。”

是嗎?蒙德沒有什麼信心。而柯倫,雖然是小他近十五歲的女婿,但一向是那麼聰明強悍。天底下,幾乎沒有什麼事是何倫辦不到的,或許他真的能打敗那個女***

諾斯怕父親會一不做工不休派人來攔他,乾脆把卸船貨的工作交給雷米,自己則先行一步,到科索磨坊找莉琪。

在他化為隱面俠時,內心就有一份欲飛的希望,不願再夾纏在那無窮無盡的政治鬥爭中,但他沒想到會走得乾乾淨淨,連母親都來不及告別。

他並不擔心未來,怕在地中海沿岸有一些產業及朋友,衣食無虞。唯一的煩惱仍是塞提城,它將要完全陷入歐澤家的勢力範圍,以後免不了在柯倫的野心中動蕩不安。明媚的海港氣息,可預期地會染上血腥風雨,他該如何迅速歸鄉呢?

他想起莉琪,心裏有一股穩定的力量,至少他們是同仇敵愾,面對的是同一個敵人了。

在磨坊等待的莉琪,見到他,聽到他說出的消息,感覺憂多於樂。她知道遠離家園,被連根拔起的滋味,那痛苦不會隨時間減緩,反而會日積月累成為一塊內心的沉壘。

“你確定嗎?你不必為我犧牲的。”她一直問。

“傻瓜,這怎麼會是犧牲呢?事實上你是救了我,莉琪,你是我的天使!”他不停地對她說:“何況,我們還會回來的。義大利將會有一番革命,我只是先走出來的先鋒。小夜鶯,你看着好了!我要隱面俠光明正大地成為人民的英雄,你將真正的以我為榮。”

在那一剎那,莉琪對它的愛已到了刻骨銘心、到了永生永世的地步。他是任俠磊落的隱面俠,也是瀟洒多情的諾斯,兩人合而為一,是她生死相許、此生不渝的愛人。

諾斯是個行動派的人,他一旦有了目標,便不再延宕。他帶着莉琪,很快她便到海岸地區尋找船隻,想再重造一艘更宏偉新穎的“蒼鷹號”。

七天後,當事情順利完成後,他們回到科索磨坊向韋瑞夫婦道別,才發現村民因他們而遭遇的慘禍。

整個尚未收割的麥田,被馬匹任意踐踏蹂躪,所有的穀倉儲糧,被搜刮一空,豬雞等牲畜,被獵狗咬死,連村莊裏最重要的磨坊和麵包房,都被破壞得慘不忍睹。

村民們欲哭無淚,害怕即將到來的冬天。

“是誰幹的?”諾斯冷厲地看着四周問。

“阿帕基的柯倫那主。他最先是要找你,後來又說我們村上藏匿着女巫,便一邊搜一邊弄壞所有的東西,連教堂執事求他都沒有用。”韋瑞先生說。

“太可惡了!我會要他付出代價的。”諾斯又問:“他現在人呢?”

“他和幾名貴族正在塞提城附近打獵,他們隨意來往山林田間,也讓那兒的村民怨聲載道,敢怒而不敢言。”有人說。

這也是貴族跋扈無道的地方,把自己的狩獵之樂,建築在百姓的痛苦之上。

諾斯嫉惡如仇的脾氣又發作了,他除了散盡身上的餘款,還要隱面俠現身,再一次劫富濟貧,來幫助被他們拖累的科索村民。

“這樣妥當嗎?柯倫是個非常狡獪的人,如今又要抓你,你這一去,不是自投羅網嗎?”莉琪擔心地說。

“你忘了嗎?去的是隱面俠,不是諾斯。”他親親她的小臉,“他抓不到我的。”

莉琪心中還是有股說不出的不安,但看到諾斯那一身的自信及從容不迫,心裏想,沒有錯,隱面俠出入多少年了,始終神出鬼沒,柯倫向來都拿他沒有辦法,她相信這一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

而且柯倫實在太過份了,不去教訓一番,個性好義的諾斯一定咽不下這口氣。

“我的小妻子,別愁眉苦臉了!”諾斯摟着她說:“這回隱面俠出馬後,有一段時間會消聲匿跡,你就讓我最後一次做個大快人心的事,拔拔柯倫的獅須,也可以教老百姓們有所期待呀!”

“別說最後一次!”莉琪忙捂住他的嘴,“以後還有許許多多次,你是義大利人心目中永遠的英雄。”

諾斯就在莉琪的愛及讚頌中,騎着馬往塞提城的方向奔馳而去。

“等我回來!”他揚着手說。

“我會的!”莉琪邊跑邊說,好遠好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為止。

夕陽西下,在天涯處染上一片火紅的嫣赤。她佇立良久,想起第一次遇見隱面俠兩人在那小小的儲藏室內,那驚心動魄的藍眼珠、那親密的肌膚相觸……那麼,初次見諾斯呢?他來孤兒院聽她唱歌,高大英挺,有城邦王子的尊貴,同樣的藍眼珠,充滿了讚許。

她何其有幸,能得到他雙倍的人及雙倍的愛!

莉琪跪在麥田中,面對着那一輪紅日,默默的祈禱着,希望諾斯能平安歸來,然,他們能相偕相守,比翼雙飛。

***

十一月初的夜風襲向臉部,已稍帶寒意。

諾斯在夜深人靜之時,來到塞提城外的別莊。這地方他很熟悉,閉着眼睛都可以走,行動不費吹灰之力。然而,劫財的對象是何倫那群人,所以他還是很小心,先在飲水裏下了迷藥,確定人和獵狗都睡得不省人事後才下手。

他一身黑衣棠,臉罩黑頭巾,肩頭背的黑布包,已裝滿他搜刮來的財富。

來到主卧房,他猜是柯倫的居室。鑒於上次的經驗,他有些戒心,或許應該略過他才好。但想一想,既是拔獅須,沒有搶到柯倫,實在無法泄他心頭之恨。

在進與退之間,他最後仍選擇了走一趟獅穴。

月光下,這鑲着石壁的房間,仍是記憶中的一貫簡樸。柯倫這一點,總教人驚訝,他身為歐澤家族之主,有華麗的城堡,奢靡的排場,但個人卻常是輕裝簡騎,不見他挑剔什麼。

諾斯站了一會兒,看見床上有人的形狀,才確定柯倫是住這間。他正要向前時,蠟燭突然亮了起來,影影幢幢中,他看見執燭的人,恰巧是他要找的柯倫。

哦!好得很!這獅須果真不好拔,柯倫既是醒的,必定是有備而來……或許……或許這還是一個計謀,諾斯的背脊不禁爬上颼颼的冷意。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柯倫用一種會令人起雞皮吃塔的友善態度說:“和隱面俠比劃劍術,一直是我想完成的心愿。”

“你早就算準了我會來?”諾斯鎮靜地間。

“沒錯。”柯倫仍然是那種調調說:“不過你放心,我這人對英雄一向公平。

別莊裏的人在你的迷藥中昏睡,唯有我獨醒。如何?我沒有占你的便宜吧?”

這種人,更是無法看輕。諾斯冷笑說:“我不相信你會玩什麼公平的遊戲,你若是公平,我也不會來了!”

“那就試試看吧!”柯倫說著,丟過來一把劍。

諾斯俐落地接住。劍是好劍,明利尖銳。他衡量着位置、距離及光影,擺好姿勢。

當他們的劍第一次交鋒時,鏗鏘聲撞着石壁,引起迴響。諾斯知道,他可能碰到了此生最大的勁敵,腳步及出手,都比以前更用技巧及心思。

柯倫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他的劍法極漂亮,有幾次諾斯都忍不住在內心喝采。

偏偏他那人心思太邪,劍中沒有正氣,反而捉摸不到諾斯的招式。

兩人前進後退不下數十回合,始終分不出高下。諾斯明白,今天只能求全身而退了,不敢妄想動柯倫一根手指。

他的目標是門口,卻向著床位虛晃。柯倫中了他的聲東擊西,一轉身,見諾斯已收劍,手放在門把上,說:“天快亮了,我沒辦法再奉陪了。”

柯倫並不慌張,也收了劍,靜靜的說:“你走不了的,諾斯!”

諾斯驚訝地回頭,說時遲那時快,一張網由屋頂落下,將他牢牢套住。

“滾下地獄吧!你還跟我提什麼公平呢?”諾斯掙扎着、詛咒着。

“對不起,諾斯。”柯倫走近他,“你這個人太過聰明,我非用點手段不可。”

諾斯了解自己逃脫無望,只有恨恨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是諾斯?”

“義大利出了個“英雄人物”,我能不調查一下嗎?”柯倫說:“你真以為我對你無可奈何嗎?事實上,我是故意放縱,因為你的作為對我只有利而無害!”

“你不要在那裏鬼話連篇。告訴我,你這樣套着我,是要做什麼?”諾斯不耐煩地說。

“我沒有說鬼話。”柯倫說:“如果你不拒絕和伊娜.納耶結婚的話,我會讓隱面俠繼續囂張下去,因為你愈造成貴族間的恐慌,他們就會愈向我靠攏。”

諾斯又是連番咒罵,他乾脆脫下面罩,直接說:“對!我就是諾斯,你打算要把我絞死示眾嗎?”

“當然不!你可是我的妻舅,又是我最愛惜的人才,我不會殺你,只想和你共同合作。”柯倫說。

“合作?你想都別想,我死也不會答應!”諾斯說。

他們兩個彼此瞪視着,諾斯的眼中是不屑與痛恨,柯倫則是冷漠與無情。

最後,柯倫先開口說:“我不會議你死,但你會答應合作的。”

柯倫輕輕的把門關上,只留下諾斯在房內。

“怎麼會這樣呢?”諾斯扯着粗厚結實的網子說。

不!他必須冷靜,不能亂了方寸。柯倫既不殺他,他就有機會脫困,只要用頭腦,謹慎行事,一定可以化險為夷。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莉琪,她見他不歸,恐怕會擔憂得心都要碎了,而沒有他在她身旁,柯倫會不會對她不利呢?

想到此,諾斯又不禁瘋狂地掙紮起來。

莉琪,願你平安,願你不要掛心,我會活着,為了能夠見你,我會千方百計的脫困,請等我……等我……他感覺到自己手腳發軟,意識模糊。屋內有一種奇異的香味,像他在阿拉伯人的帳篷中聞到的,彷彿可以安神。

不!不!他猛搖頭,他不要安神、不要昏迷,他要想莉琪、見莉琪。哦!她那紫羅蘭色的眸子及散着琥珀光彩的髮絲,多美呀!還有她那撼動人靈魂深處的歌聲諾斯很努力的想捕捉它的語音容貌,它的一簍一笑,但一切都成小小的漩渦,愈轉愈遠,像有什麼東西封鎖住他的記憶和思路……直到……終於……他再地分辨不清……到底是他失去了莉琪,還是……莉琪失去了他……***

莉琪在科索等了諾斯三天,見他沒回來,便感覺事情不妙。他被抓了嗎?受傷了嗎?還是仍在我下手的時機?

她真後悔沒陪他前去,不是說永遠不再分離的嗎?她怎麼能輕易讓他走出她的視線之外呢?

當打探消息的韋瑞先生回來,說柯倫已結束狩獵活動,回到塞提城,沒有一點被打劫的徵兆。莉琪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很快地收拾好包袱,打算前往塞提城。

“你千萬則去,他們正在抓你呀!”韋瑞太太阻止道。

“不!我一定要去看看!”莉琪滿臉焦慮的說:“我有預感,諾斯出事了,否則不會耽擱那麼久。”

她不顧眾人的反對,又踏上回頭路。說害怕,其實又沒有那麼怕,因為她一心只惦記着諾斯,已將己身的安危置之度外。

有了長途旅行的經驗,她這次路程順利,步子也很快。清晨出發,半夜使到了海岸線,帶着又飢又累的身子,她終於又看見住了十年的孤兒院,與兩個月前離開時,沒什麼改變,仍是破落而孤立。

她熟門熟路地潛進亞蓓的卧房,以前也是屬於她的。暗寂的室內,泛着寒意。

“亞蓓!亞蓓!”她輕聲地喚着。

亞蓓惺松着眼,看見她時,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說:“天呀!莉琪,是你!

你怎麼回來了?太危險了!”

“我要找諾斯,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呢?”莉琪問。

“我們孤兒院整個被封閉了,連果里神父、露絲修女都不能進來,我們根本不曉得外面的事!”亞蓓說。

哦!她竟然將這些姊妹們害得那麼慘。她問她們目前的狀況,得知她們是靠野果和溪水為生,有不少人因而病死,院內只剩下十來個人。

她聞言,泣不成聲,不斷的說:“是我對不起大家。”

“不!不怪你,大家都是苦命人,早死的或許算幸運,可以快點回到天父的身邊。”亞蓓噙着淚說。

莉琪仍是哭,也不禁將自己的遭遇及諾斯的下落不明,一一傾吐,皆是憂腸百結,一籌莫展。最後,只悲嘆地說:“我唯一能找的人,只有果里神父了。”

要找果里神父也非易事。莉琪藏匿在孤兒院內,由眾姊妹的幫忙下,直到第二天子夜,才將他偷引進來。

果里看見她的反應,和每個人一樣,都驚訝她容貌的“正常”,全賴亞蓓的解釋,莉琪才免於口舌之苦。

果里弄清了所有的來龍去脈,第一句話便說:“既然是這種情況,你還回來做什麼?我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才送你出去的!”

“我必須知道諾斯的消息,我猜他是碰到麻煩了!”莉琪用哀求的口吻說。

“事情是很奇怪。”果里皺着眉頭說:“我是才聽說諾斯不要伊娜,甚至不惜放棄邦王之位。可是沒有幾天,諾斯又回來了,還同意結婚,貝里特家的人甚至在慶祝團圓呢!”

莉琪的臉色慘白,幾乎昏厥,“不可能的!這不是諾斯,他不可能答應這麼做的!”

“事情扯上柯倫那主,就絕對不簡單。”果里也開始憂慮。

“諾斯回家后,你有沒有見過他?”莉琪又問。

“根本見不到,他整天躲在城堡里,連“獵鷹號”也不去了,不像以前那樣四處亂跑。”果里猛撞腦袋,看得出他內心的煩躁,“看樣子,諾斯不是病了,就是被軟禁了。”

只要諾斯還活着,任何情況莉琪都能接受。他要娶伊娜,要回到貝里特家,她都心甘情願,只要確定他是平安的!

“我們現在只有雷米可以問了!”果里說:“你再耐心等幾天,我會設法把雷米帶來。”

果里神父這一去,也是好幾日。莉琪寢食難安,只能分分秒秒的祈禱,白天和黑夜都是折磨人的酷刑。

當雷米出現在她面前,她人已經瘦了一圈。

他和果里兩人的面色都異常沉重。莉琪由他們的表情,看到了不祥與倉皇,彷彿發生的事,比死亡更可怕。

她幾乎不敢問,但仍不得不開口問:“諾斯……他還好嗎?”

雷米看看她,又看看果里,最後才低下頭說:“他不好,他被下藥了。”

“下藥?下什麼葯?”莉琪不懂。

“一種極可怕的葯。它是由曼陀羅花、黑葉升麻及波斯古傳的迷幻藥力共同磨製而成的,很巧的,它的名字就叫“忘情之水”。”

忘情之水?不就是那首波斯古詩嗎?你遺忘了我,我在空間,時間都找不到你……還有那個故事,一個人很老很老了,還找不到回去的路,深陷在恐怖詭異的幻魅世界中……難道諾斯掉進那漩渦,永遠出不來了?

“諾斯到底怎麼了?”她一邊微弱地間,一邊流下淚水,全身顫抖不已。

“他喪失了記憶,很多人事都忘了……”雷米說。

“不只如此。”果里接口說:“他也喪失了所有的個性、脾氣、熱情、未來、過去……一切一切。總而言之,他現在只是一個傀儡,一個痴獃的廢人,不再是從前的諾斯了……”

這時,連果里自己都說不下去,他走向角落,捶牆抹淚。

“傀儡……廢人……”莉琪只是獃獃地重複。

“這是真的。”雷米也哭了,“諾斯整天就坐在那裏,不哭不笑,人家叫他吃就吃,叫他睡就睡。偶爾說話,也都提童年的事,他完全忘了航海、騎士受勛、隱面俠、獵鷹號……那些他最喜歡,也最引以為傲的事。”

“所以,他也不記得我了?”莉琪哭紅着眼問。

“反正……反正他就是變成一個好笨好笨的十歲孩子了!”雷米悲憤已極,乾脆說。

“不!我不相信!他的家人怎麼可以眼睜睜的讓他變成這樣子?這太殘忍了!

太殘忍了!”莉琪揪心裂肺地喊:“我不信啊!”

亞蓓抱着快哭昏的莉琪,怕她傷了自己。

“不!我不能接受!”莉琪哭岔着氣說:“既是葯,必有解藥。讓我見他,他愛我,必定能聽見我的呼喚!我不要他留在那個無人的洪荒世界,一直在開門尋找……我要呼喚他,喚到他醒來!求求你,雷米,帶我去見他……”

他們不懂她在說什麼,只見她瘋了一般的心碎狂亂。

“莉琪,你千萬去不得,你已經以女巫之罪被通緝,若露了面,只有死路一條。”果里勸阻着說。

“對!對!情勢對你太不利了。”雷米說。

“現在的我及諾斯,和死又有什麼兩樣呢?”莉琪哀傷地說:“求求你們,讓我試試看,或許只有我能救諾斯了。”

果里看着雷米,雷米已然心軟,他看着飄忽不定的燭光,小聲地說:“或許……我能安排。”

那幾近耳語的聲音,卻重重擊在果里的心上。他想反對,但看見莉琪那驀然發亮的臉龐,絕美如雨中百合,便再也說不出任何阻撓的字句。

諾斯像塊磁鐵,若是毀滅,莉琪也非靠近不可,這是連上帝都無可奈何的事呀!

***

那是一片葡萄園谷地,秋收后只剩下枯枝,遠山淡而遙遠,沙土地粗礪磨人。

這是諾斯娶伊娜之後,即將繼承的土地,貝里特家族因怕他受干擾,特別送他到此來養病。

谷地邊有一座小巧的別莊,此刻站滿侍衛,為的就是防止莉琪.費羅,他們心目中擁有魔法的女巫來找諾斯。

一個有陽光的午後,雷米故意安排幾個侍衛去輕鬆一下,自己則帶着諾斯,到稍遠的葡萄園旁邊散步。

等到脫離別莊大半的視線範圍后,他對諾斯說:“我幫你找莉琪來了,你高興嗎?”

和往常一樣,諾斯只是獃滯的看他一眼,彷彿陷在半昏沉之中,不知今夕何夕,更不懂他話中的意思。

莉琪從園中走來,她的消瘦蒼白,襯得她的眸子大而迷濛,別有一番凄惻之美。

而面前的諾斯仍是諾斯,只是英俊的臉孔佈滿了僵硬的線條。她對準他的眼睛,但他的焦距穿過她,落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他看到了什麼?莉琪想到很多可怕的幻象,未語淚先流,一聲聲哽咽地道:“諾斯,我是莉琪,你還記得我嗎?”

他的目光轉回來,卻只有漠然。

天呀!他不曾這樣看過她啊!即使是陌生人時的初次見面,他的眼眸都比這熱情幾百倍。她幾乎忍受不了,但仍要說下去:“諾斯,醒醒吧!我是莉琪呀!你說要愛我一生一世的,記得嗎?你說要永遠當我的家人,要帶我比翼雙飛,要完成我們共同的理想和目標,這麼重要的事,應該還在你的腦海里,拜託你把它找出來,好不好?”

諾斯的表情有些微的轉變,但只是不耐煩。

“諾斯,還記得隱面俠嗎?我們在鐘樓后見面,還有穀倉的那一夜,你是多麼急切的向我訴說你的理念。”莉琪愈說愈激動,“不要這樣,諾斯,你可以不愛我,但卻不能忘了自己呀!你的航海壯志、你的愛鄉情操、你的拯救義大利,都是不能浪費的呀!”

她的句句血淚,於他都是石投大海,空洞而無迴音。莉琪滿心痛恨,更無法承受這種事實。她突然拉起他的手,指着那道疤說:“還記得這個嗎?你為了阻止我暗殺柯倫,所以赤手按着刀鋒。你叫我體會你的傷、你的痛,那你現在能體會我的嗎?你不允許我任意虛擲生命,你又怎麼可以任意虛擲你的呢?!”

諾斯開始甩手,他討厭一直滴在上面的水。

雷米察覺了他的不安及騷動,忙對莉琪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諾斯不太高興了……”

雷米尚未說完,諾斯就用力推她,大叫一聲:“瘋子!走開!”

這一句對莉琪而言,真是五雷轟頂,但她還來不及傷心,就發現別莊四周已有恃衛齊聚過來,並看到了她。

“莉琪小姐,你快走!”雷米緊張地催促着。

莉琪兩腿發軟,好一會兒才有力氣退向葡萄園內。她跑呀跑的,但後面的尖罵聲不斷,而且愈來愈近。

“是那個女巫!她要來奪諾斯少爺的魂魄!”有人大喊,並開始丟石頭。

淚水擋住了去路,莉琪根本看不清方向,彷彿又回到十年前的逃難,或兩個月前的出走,只是這回帶着破碎的心,逃得更無力而已。

她跌倒的次數愈來愈多了,當她奔出葡萄園,又摔了一大跤,而且久久爬不起來;後面聲音如傾巢而出的蜂,她猛地回頭,看見十多個拿劍指着她的男人,步步逼近……哦!她逃不掉了……“慢着!你們不能碰她!”雷米跳到她的前面說。

“弄了半天,連你也中她的邪了!”侍衛長說:“快滾開!我們等一下再治你裡外串通的罪!”

他們層層包圍住莉琪,雷米則拔出劍叫道:“莉琪小姐,我護着你,你快點走!”

莉琪使出最大的力氣,又往山那兒跑。身後傳出決鬥之聲,她不禁回頭,恰巧看見雷米抵擋不住,倒在血泊中。

“雷米!”莉琪凄厲的叫着,又奔了回去。

這一喊倒嚇傻了那些侍衛,他們想起,她不僅僅是個漂亮脆弱的少女,還是會喝人血、食人肉,可以呼風喚雨的女巫。

所以,當她俯在雷米剛斷氣的屍身上痛哭時,沒有人敢再靠近一步。

“魔鬼怕火,得用火攻,回去拿火把!”侍衛長說。

莉琪狠狠地瞪他一眼,同時,諾斯的身影也進入眼帘,他仍是耶無動於衷,事不關己的茫然。

他真是她曾以生命及一切去的愛的人嗎?莉琪豁出去了,嘔心泣血地喊:“雷米死了,你沒看到嗎?你為什麼不哭呢?!你為什麼那麼容易就忘掉自己呢?!這根本不是你呀!我不要你這樣,我不要失去你,不要,不要,不要……”

眾侍衛聽見她狂吼,紛紛說:“她在下詛咒了!”

“瘋子!”諾斯還是那一句重複的話。

“對!瘋子!”侍衛長靈機一動,把劍交給諾斯說:“你是王子,由你來殺她,或許能解除魔咒。”

諾斯握住劍,有一絲迷惑,但只一瞬間,劍尖就直指着莉琪。

她紫羅蘭色的眸子充滿着淚水,無法置信地看着諾斯以殺人的姿態向她走來。

爸,媽,維薇,這就是我的下場嗎?被自己最愛的人遺忘,然後再親手殺死嗎?

她的淚大滴大滴的落下,碎過的心已無法再碎。她勉強站起,直挺挺的,任髮絲和衣袂在冷風中飄,用一種萬念俱灰的蒼涼聲調說:“連你都要殺我,我地無話可說了……”

哀凄的尾音未落,一陣劇痛便由腰腹漫上,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侍衛長握着諾斯的手使力,一劍刺中莉琪,鮮血染遍了白衣,也染紅了一片沙地……侍衛長放開手,劍仍在諾斯的掌中,他望着刀鋒上的斑斑血跡,整個人發愣。

天地都翻轉過來了,莉琪的唇角流着血,眼裏也是血,反倒不再有淚。

你遺忘了我,遺忘了我……還殺我……她一直以為有個人會來接她,她會有另一個人生,結果什麼都是虛空……上帝呀!這就是你為我安排的路嗎?

爸、媽、維薇,對不起,我白活了十年,沒有一點意義……費羅姆姆啊!我好怕好冷呀!請握住我的手……隱約中有人喊着:“快放火燒屍,免得女巫報復!”

突然,有人將十字架放在她的手中,並喃喃喊着她的名字。是誰?是諾斯嗎?

他清醒了嗎?諾斯……她努力睜開眼,想看個清楚,聽見同一個人又哭着說:“不準焚燒她!她……她得由十字架鎖住,再由教會處理……”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但已聽出是果里神父的聲音。既不是諾斯,她也不想再看了……她將視線移向天邊,天空不再有陽光,冷冷的雲,在山頭,有幾隻大雁,排成一字型,靜靜地飛過。

它們要去哪裏呢?冬天來臨,應該是南方?

莉琪死時,紫羅蘭色的眸子一直沒有合上,只是家上了一層濃濃的灰,正是諾斯留經形容的,如早春的霧……而那群姿態優雅的大雁,也在這頃刻之間,消失了蹤影。

然後,天地又恢復了無情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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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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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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