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夜色如墨,綠津鏢局的旗幟在這片荒漠的燕山山脈上隨風飄揚。

此地林木茂密、岩石錯落,幾處峰形譎異,不時還傳出不明動物的低吼聲,雖然護鏢的人數不少,但身處於此所感受到的陰森氣氛,還是讓負責押鏢的總鏢頭雷若芝覺得毛毛的。

她暗暗的吸了一口長氣,強壓抑下那股不舒服感,回頭吆喝同行的副總鏢頭沈士雄及三十幾名鏢師,“快,我們要在四更天時趕到前一個小鎮上。”

數十名鏢師除了沈士雄外,個個是點頭如捂蒜,更不忘踢踢馬腹加快速度。

因為有人已是頭皮發麻,有人則是雞皮疙瘩掉滿地,恨不得有一對翅膀能飛過這一段路。

瞧瞧這會兒,山林樹影搖動,天空濃雲罩頂不見月光,這一整條山路陰森森的,若非手上的火把映亮了路面,-他們可沒有勇氣往前,再說……眾人將忐忑不安的目光移到隊伍居中馬車上所載運的棺木上,個個又是臉色發青。

沒錯啦,這個繼承家業的大小姐雷若芝,就是以什麼奇怪的鏢皆護成名,只不過她這次要護的也真的是個天大奇物了。

老天爺,一口西洋大棺咧!雖然說是為了信用還是得接,不過,這路程頗遠,一路護送下來,還是讓人感到毛骨驚然。

長相俊逸的沈士雄是眾人中最冷靜的,而那雙深邃的黑眸在凝睇着與他僅差半個馬身、一馬當先的雷若之時,靜靜綻放一抹壓抑着深情的眸光。

黑夜深沉,整個隊伍以極快的速度往前奔馳,綠津鏢局一向就是以安全、迅速聞名。

就在馬車行進速度愈來愈快,以繩索、軟墊固定在馬車上的棺木突然有了動靜,還發出“砰!砰!”的聲音。

駕馭馬車的吳正平跟鄧裕文互視一眼。

“你有沒有聽到?”兩人分別吞咽了一口口水,回頭看了棺木一眼但很快的又回過頭來,目視正前方。

長得黑黑壯壯的鄧裕文乾笑兩聲,但嘴角微微抽搐,“囑,我們別自己嚇自己,好不好?”

“就是,一定我們聽錯了,那隻不過是一口空棺木嘛。”年已三十的吳正平長得倒是眉清目秀,膽子超小,但口氣卻大,其實他的內心已嚇得頻念阿彌陀佛了。

此時,躺在棺木里的桑德斯正困惑的瞪着棺蓋,奇怪,他已經解開暗扣了,這蓋子怎麼就是打不開?

而且,他的床——呃,就是他的棺木怎麼搖搖晃晃的?!

其實,這一覺他睡得挺熟的,所以就算這會被吵醒了,精神也不錯。

此時,棺木再度搖搖晃晃、上下顛簸晃動了一下,他皺了眉。

真是的,一睡醒就要他施展法力!他抿抿唇,喃喃念着咒語,“阿克斯拉巴克……”瞬間,他的視線透過棺木蓋,看到自己居然身處在一輛敞篷馬車裏,馬車前有十多人持着火把策馬前進,車后同樣也有十多人,再看看四周,一片荒涼蒼山。

他蹙眉,怎麼會?他應該在洋房商行里安安穩穩的睡覺才是。桑德斯思索了一下,再施了一個咒語,綁住棺木的繩子自動解開了,他順利的將棺整掀了開來——

同時間,天上的雲層散開,露出些許月光,吳正平的眼角餘光正巧瞥到身後被掀開的棺蓋,他臉色倏地一變,驚愕得瞪大了眼睛,不敢再轉過頭,渾身發起顫來,顫抖的左手不停拍着鄧裕文的臂膀,驚恐的喃喃低語——

“后……后……后……”

“后……后什麼后——”鄧裕文倏地住了口,在看到同伴那面無血色的模樣,他更沒有膽子往後看,但臉色已跟着發白了。

“後面、後面,你看看嘛!”臉色慘白的吳正平緊握着韁繩,動也不敢動。

鄧裕文很害怕,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微微轉了下頭,可在見到棺蓋是打開的后,他嚇得猛抽了口涼氣,握住韁繩的雙手也不自覺的揪緊,馬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拉,昂首長鳴一聲后急急煞住腳步,連帶地,後面的鏢師們只得緊急煞住馬兒。

而在瞧到由棺木里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扶住棺木邊緣時,兩人更是嚇得跌下馬車,連滾帶爬的邊哀叫邊找掩蔽物。

“救命啊,屍變了!”

“有殭屍啊,有殭屍啊!”

在前面帶隊的雷若芝跟沈士雄,在聽聞馬兒的嘶鳴聲時已覺得有異,並先行停下馬兒,再聽到驚心動魄的求救聲傳來,兩人警覺的對視一眼,立即掉轉馬頭奔向已停下來的馬車,而另外十多名鏢師也連忙掉頭跟上。

不過,調皮的月姑娘再次躲到雲層后,一陣驟強的山風吹來,一連吹滅了好幾支火把,只剩幾把要滅不滅的火光,整個山區看來更顯詭譎了。

眾人心驚膽戰的策馬來到馬車前,在看到一個陰暗身影從棺木里坐起時,一陣陣的倒抽涼氣聲在這個寂靜的夜裏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團混亂。

數十名鏢師嚇得臉色發白,直覺的策轉馬兒要逃開,但韁繩突地揪緊,馬兒前腳一仰,多匹馬兒受驚,無所適從的擅成了一團,一時之間,不少人從馬背上跌落,哀叫聲四起,另一些人則以虛軟的雙腳踉踉蹌蹌、跌跌擅擅的連滾帶爬躲到岩石后……

就在所有人逃的逃、躲的躲時,沈士雄還坐在馬背上動也不動,但那並非冷靜,而是他嚇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獨獨就怕鬼!因為在到綠津鏢局擔任副總鏢頭前,他本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冷麵殺手,因為曾在夢中多次被厲鬼索命才幡然覺悟,改邪歸正。

所以即使這會兒看到他心儀多年的雷若芝,竟不要命的策馬朝那口棺木接近,“心中仍有鬼”的他,癱瘓的喉嚨卻連一個字也吭不出來,渾身更是硬邦邦的。

令他稍微放心的是,她終於將馬兒停下來,不過,見她翻身下了馬背,他的心馬上又涼了。

雷若芝其實是很害怕的,一種毛骨悚然、背脊發寒的感覺緊緊跟着她,但她是總鏢頭啊,總不能也跟着逃吧?所以她很慶幸此時的自己是背對着眾人,他們看不到她臉上的驚惶失色。她強逼着自己走上前,但走了兩步,一向以好灑量、好膽量、好奇心強“三好”聞名江湖的她,還是腳軟的停下步伐。

她緊繃的心弦綳得就像要斷了,心跳如擂鼓,額上也直冒冷汗。

山風呼呼作響,兩邊的樹林傳來葉片摩挲的沙沙聲,接着,風靜止了,四周隨即陷入一片陰沉死寂。

雷若芝等人的目光,就這麼膠着在棺木中那個坐着不動的身影,個個屏氣凝神,可五臟六腑卻早巳翻騰再翻騰了。

驀地,那個背對着他們的黑影動了,空氣在一瞬間凝結,天上的雲層在此時又散開,月姑娘再現身,月光照亮了那個正轉向他們的臉孔。

天啊,眾人猛抽涼氣,他居然是一個外國鬼!

每個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還有些人嚇昏了,沈士雄也是其中之一,只見他全身軟趴趴的從馬背上直接摔落地面。

雷若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昏厥過去,她眼神獃滯的瞪着那尊像個雕像般動也不動的白臉男。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壞了,她居然覺得他也正看着自己

驀地,他突然露出一抹完全沒有笑意的笑容,詭譎的碧眸中進射出兩道危險的嗜血眸光,這讓眾人看得又是膽戰心驚,冷汗直冒,頻念阿彌陀佛、佛祖、觀世音菩薩保佑……

雷若芝那張有着傾城傾國之姿的臉上是一片死灰,可是她的腳僵了,也沒有力氣跑,只是她似乎看到他菱形唇瓣喃喃的開合幾次,瞬間,她整個人竟不由自主的走向他。

“大……大小姐……”

“不要啊!”

那些做鳥獸散躲在岩石、樹后,甚至趴在地上裝死的鏢師們,紛紛發出驚恐的阻止聲。

但她身不由己,功夫不弱的她發現自己無法使用武功,內力更是無法凝聚,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向白臉男。

隨着兩人的距離拉近,她也看清楚他是一個金髮碧眼,而且還是一個輪廓分明、容貌俊美的西洋鬼!

不過,在她身不由已的舉步踏上馬車后,卻見他伸手將她抱起,意欲將她抱入那個看來挺深、挺寬的棺木后,寒慄霎時冷遍全身,她驚恐萬分的瞪着他,一句話卡在喉嚨怎麼也出不來……

“跟我作伴吧,我好寂寞啊。”桑德斯吐出一句縹緲虛無、沒人氣的話。

冰意立即竄進她的脊梁骨,雷若芝嚇得兩腿亂踹、奮力掙扎。

而其他還沒暈死過去的鏢師們,眼見大小姐一半的身子被拉進棺木后,個個又是嚇得抱頭鼠竄,甚至有人歇斯底里的想挖個地洞,就地掩埋……

每個人都嚇壞了,沒有人注意到西洋鬼怎麼會說漢語,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變了。

桑德斯雙手抓着眼睛緊閉但還掙扎個不停的雷若芝,再看看那些嚇得屁滾尿流、渾身發抖,甚至害怕到低聲飲泣的男人後,他的眼眸、嘴角全是笑意。

沒想到偶爾惡作劇一次,效果這麼好!想不起來離他上一回惡作劇,是幾百年以前的事了?

不過,這群人活該,不僅擾了他清夢,還將他的“窩”扛到這個離北京城頗遠的荒郊野外來,他不教訓教訓一番怎麼成?!只是——

凝睇着仍舊掙扎個不停卻連哼都沒哼上一聲的雷若芝,他又是燦然一笑,說來,她的膽子已經算是這些人中最大的了,而且她的自制力顯然也是最強的。

“別掙扎了,我放開你就是了。”他笑笑的放開了她,看到她雙腳發軟的跪坐在馬車上。

重獲自由的雷若芝直覺的睜開了眼睛,卻見桑德斯以饒富興味的眸光瞅着她看,然後——

她眉頭突地一筍,不對,她居然聽得懂他說的話y!

這……她錯愕的眨眨眼。這個西洋鬼說的根本就是漢語嘛,而且他這會兒一臉笑嘻嘻的,與剛剛的恐怖殭屍臉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遠,難道……

一個念頭突地劈進了腦海,她的水靈雙眸立即竄上兩簇澎湃洶湧的怒火,同時間,被嚇走的力量與膽識也全回來了,她火冒三丈的對着桑德斯發出咆哮,“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該死的竟敢惡整我們!”

“惡整?!這話從何說起啊?”他一臉可惡的笑容。

從他的笑容中她確定了,她,還有這些鏢師們全被他耍了!

想也沒想的,她右手凝聚了內力,立即對他擊出一掌,但在眨眼間,他的身影竟從棺木里掠出,還一把扣住她的右手,一起將她拉下了馬車。

“還是留點力氣整頓你的隊伍吧,至於我們的賬晚一會兒再算。”他笑笑的指了指那些昏的昏、倒的倒、躲的躲、逃的逃的鏢師。

雷若芝怒沖沖的仰頭瞪着身高居然高了她快兩個頭的他,雖然不想聽他的指示,可是從剛剛她那怒不可遏的一擊,卻讓他敏捷的逃開還反被他拉下馬車的動作看來,她絕非他的對手。

評估情勢后,氣得牙痒痒的她猝然轉身,重新整隊。

※※※※※※※※※

北京城的洋房商行里,此時是一片混亂。

容愛愛跟容囡囡在見到桑德斯所住,明令禁止他人進入的房間內竟然空空如也,不見那隻豪華西洋大棺后是呆若木雞。

兩人在回過神后,頭一件事就是喚來自總管跟小狗子。

“有誰進到禁區嗎?’

困惑的兩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目光,同時播搖頭,這兒是禁區,他們哪敢進呢?

“還是有誰來過?”容愛愛焦急的又問。

“是啊,誰來過了?”容囡囡也急着問。

自總管想了想道;“綠津鏢局的人來扛走了一口棺木,因為當時店裏忙,兩位小姐又出門去了,所以我要他們直接進來搬——”

“棺木?!”容囡囡瞪大了眼睛,再怔愕的轉頭看姐姐,“難道是……”

容愛愛點頭,這事絕對是有可能發生的,那些鏢師們在進入商行后,也搞不清楚方向,誤打誤擅的進到桑德斯的房間,誤將他的棺木當做他人訂購的給搬走了。

真是的,他這陣子一到下午就要進房去小睡,說是午休,這會兒連人帶棺的也不知道被扛到哪兒去了!

要兩人退下去后,她們便去翻閱計貨單,找到了棺木的買主乃是住在三豈衚衕,出過洋的景大幹,姐妹倆隨即前往,想了解那口棺木究竟會被送到哪裏去。

在明白景大千是幫一個洋朋友的過世父親所購,而拜託綠津鏢局押送到近渤海的秦皇島后,她們差點沒暈了。

急歸急,可是靜下心想想后,兩姐妹相視一眼,卻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容囡囡聳肩道:“我們擔什麼心呢?桑德斯躺在棺木里沒嚇死人就不錯了!”

“沒錯,他這個吸血鬼始祖可是法力無邊的。”

兩人真的是急過頭,白操心了,只是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房間,她們還是希望桑德斯能早早回來……

※※※※※※※※※

綠津鏢局的鏢師們一向是意氣風發的,但這會兒步人小鎮的他們卻是個個臉色發青、發白,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

唉,雖然已知確定那個原名叫蘭德斯·桑拿,中文名字叫桑德斯的西洋人不是殭屍也非鬼,但因為被他嚇得幾乎魂飛魄散,所以即便這會兒是烈陽當空,天朗氣清,每個人還是一副虛脫的樣子。

沈士雄也很虛,對此時靠站在馬車旁的桑德斯保持安全距離,畢竟一個睡在棺材裏的人多少也有晦氣吧。

只是,他看向另一邊的雷若芝,目光雖然如同以往一樣的平靜,不過還多了分慚愧的光芒,他輕嘆一聲,伸手摸着額頭上腫起的硬塊,這是驚嚇過度從馬背上跌落地上的紀念品,同時間,也葬送了他的男子氣概。

雷若芝經過一夜折騰,率隊趕到小鎮后,隨即找了家客棧,讓大伙兒進去祭祭五臟廟,也休息休息。

幾十人將小小的客棧塞得滿滿的,看着鏢師們吃起桌上的茉餚,她走出客棧,冷着一張嬌顏看着坐在馬車上的桑德斯。

他頸系藍色領巾,身穿綴金線的藍白背心、合身的黑色褲子、黑色的長筒馬靴,整個人看來與鏢師們的藍色勁裝截然不同。

而那張俊美的外國臉龐更是英氣逼人,只是此時的眼神帶着慵懶,渾身上下更散發出一股瀟洒不羈的優雅氣息。

這幾年她主掌綠津鏢局的護鏢工作,東南西北的奔走,西洋人是見了不少,對他們輪廓鮮明的五官也是印象深刻,但眼前這個金髮碧眼的惡劣男人絕對是她見過的中最英俊的。

不過,他長得真的太高了,她居然得仰起臉才能觸及他的視線,仔細對照一下,她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相對於她的打量,桑德斯的目光卻是慵懶的停駐在她身上,這東方女孩長得真是標緻,頭髮像黑檀木一樣的黑亮,還有一雙像寶石般的璀璨明眸,挺翹的鼻子,而那紅紅的唇跟白裏透紅的臉頰,在他看來就像顆鮮嫩多汁的紅蘋果,讓人很想咬上一口……

雷若芝打量完了,仰着頭冷冷的看着他,“我們是不是該來算一算賬了?”

因為沿路過來,他們已談了不少,但卻一直在有無搬錯棺木這件事上頻頻起爭執。

他點點頭,指指身後的棺木,“我可以確定你一定拿錯貨了,這口棺是我的——”

“綠津鏢局不曾押錯貨,何況,洋房商行也讓我們簽收帶走了。”她態度堅定的打斷他的話。

他一挑濃眉,“聽起來,這口棺木你是不打算還給我了。”

“不可能。”

“好吧,反正只是一口棺。”他不是個吝嗇的人,這棺木他還送得起,“再見!”

“再見?!我們的賬還沒算好,而且你也不能走。”雷若芝一個箭步擋住他的去路。

他有點啼笑皆非的瞅着她看,“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是我的‘貨品’,正確的說法是‘附屬品’,不管如何,我這個總鏢頭都得將其保護得妥妥噹噹,不得有任何一絲損傷的送到收貨者手上。”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她,而一股濃濃的笑意隨即涌了上來,他指着自己笑問:“我是附屬品?!”

“沒錯,你既然說你一直是睡在這口棺木里的,那也許就是貨主挑上它的原因,這就像有人要我護送一個純金打造的鳥籠,而籠里還有一隻更昂貴的珍貴鳳凰鳥,就表示這兩者都得妥妥噹噹的送到收貨者手上,你明白嗎?”

她不知道這樣的解釋,桑德斯有沒有聽懂,但出於買主當初只說洋房商行里的西洋大棺一口,究竟有沒有包括躺在裏面的人,她也不清楚,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他得跟着她一起到秦皇島去。

因為她押送過太多奇奇怪怪的鏢了,天上飛的、地上爬的,甚至活生生的人、死人骨頭都押送過,這個世上,人真的是百百種,怪人更不少,只是這回“棺木加活人”大概是其中之最怪的了。

桑德斯直勾勾的凝睇着大概只到他胸口的雷若芝,她看起來就像個美麗的刺蝟,一股很想挫挫她眼裏傲氣的慾望直涌心坎。

他性感的唇瓣漾起一抹饒富興味的笑意,“我明白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

烈日當空下,桑德斯跟着雷若芝策馬并行,其他鏢師們則負責在後運送那口棺木。

不過,對得獨自看管這個有腳貨品的雷若芝而盲,她實在有點受不了,因為一連幾天下來,她發現他實在很吵、很煩!

“很奇怪,你看來沒幾歲,為何就當起頭兒了?”不想一直躺在棺木里的桑德斯,是自己掏錢買匹馬上路的,她沒轍,只得跟在他身邊或者讓他跟在她身邊。

“我二十一歲,夠大了。”她撇撇嘴角回答,目視正前方,腳踢馬腹的加快了速度,將他用在身後,但沒一會兒,他又追上前與她并行了。

他一挑濃眉,“你二十一歲還待字閨中?”

“那干你什麼事?”她沒好氣的以眼角餘光瞪他一眼。

“我以為這兒的女子十多歲就成親嫁人了。”

“我是例外,怎麼樣!”

“是嗎?”他嘴角一揚,大掌一張,居然憑空出現幾朵小花,“送你。”他將花扔向她,她直覺的伸出手握住,再看着策馬向前的他,隨即追上。

“你送這花給我什麼意思?”她蹙眉問。

“這是西洋的櫻花草,代表青春與悲哀,我想應該很適合你。”

“找死!”她咬牙切齒的瞪着他,怒不可遏的將花扔到地上,伸手就要對他擊出一掌——

“喂,別忘了,我是你護送的貨品之一。”他好整以暇的提醒。

臉色鐵青的雷若芝硬生生的收回掌勢,氣沖沖的策馬疾奔,而身後還傳來他的愉悅笑聲。

桑德斯的心情是舒服多了,因為這個總鏢頭率隊走的路都是一些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偶爾才會路經一些可見人煙的山間小鎮,他無聊得發慌,當然拿她來娛樂娛樂,至少解解悶也挺好的。

“你沒有權利這樣對她。”沈士雄冷冷的策馬過來,這也是這一路行來,他惟一一次這麼接近他。

桑德斯一挑濃眉,放慢馬兒的速度,注意到他臉上有冷意,他知道他真的不喜歡自己,因為他的眸光毫不掩飾他的不友善。

“若芝是因為繼承綠津鏢局而誤了婚姻大事,當年她才十六歲,父母因為護鏢遇劫雙雙過世,那一年,她也成了孤兒。”沈士雄的眼神冷,口氣更冷。

聞言,桑德斯的濃眉揪在一起,“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只是無聊,所以尋她開心。”

這男人的目光還真利,他的確是這麼想的,所以那也代表……“你對她有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要你別去惹她,否則……”

“否則如何?”

他的眸中竄過一道冷光,“就算你是她口中的貨物之一,我也一樣會將你殺了!”;

有趣!桑德斯揚起嘴角一笑,看着策馬追上雷若芝的沈士雄。他這個吸血鬼他哪殺得死呢?

不過,沒想到那個傲氣的大美人居然已父母雙亡,他剛剛那樣對她是過分了些,他是欠她一個道歉。

“終於、終於追上了!”

“就是嘛,大小姐怎麼回事,一個人拚命往前,將整個隊伍遠遠甩在後面?”

吳正平跟鄧裕文氣喘吁吁的駕着馬車追上前,而前後也都有一些追得快要虛脫的鏢師們。

桑德斯看着他們,露齒一笑,“我幫你們把她叫回來。”

“啥?!”眾人看着這個其實還不難相處的西洋人,並沒有聽懂他話中的含意,但在見他突然掉轉馬頭,反方向的朝他們的來時路奔去,他們不禁傻眼。

吳正平呆愣愣的先看看在前方都快見不到身影的雷若芝,再轉頭看看後方已經奔馳了好一段路的桑德斯,獃獃的問;“這該怎麼辦啊?”

“不對啊,他是往反方向跑!”鄧裕文突地回過神來,驚慌得叫了起來。

眾人這時紛紛回過神來,一邊大叫,一邊將隊伍轉頭;

“貨物跑了,貨物自己跑了!”

在前方的雷若芝跟沈士雄聞聲,臉色丕變,急忙回頭策馬追逐。

桑德斯看到一大群人跟着自己跑,他的嘴角帶笑,隱約感覺到體內那已沉眠了幾百年的惡作劇細胞,已開始蘇醒且往四肢百骸間蔓延……

天色就快黑了,他可不想忍受馬車一晚的顛簸,那太不舒服了。

回頭瞧瞧那些騎術還有待加強、遠遠落後的一大隊人馬,他策馬進入一處看似狹窄,但其實還能容三人同時進入的兩山夾縫裏。

在看到昏暗的山溝內,一雙雙品亮的邪惡眼睛后,他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張開雙臂,“好久不見了,我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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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鬼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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