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海海域,群群沙島星羅棋佈,其間相距或密或疏。
之中,偶有一嶼綠林繁茂、物源充沛,外邦之人絕難探入。
世人其稱為——娥皇島。
月黑,風高,營火炯肆,鼓擊陣陣。
一大伙兒人群圍繞起大大小小的人牆圈子,有人笑、有人舞、有人舉着酒罈子牛飲不停、有人彼此熱情擁抱、瘋狂親吻……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兒的人們都相信,娥皇島就是一處能令人只想尋歡作樂的海上仙境。
"荷,荷,荷,荷……"娥皇島島主——涼飛子一面用力鼓掌,一面目不轉睛地欣賞着好幾名裸露着上半身的男舞者。她的臉上、唇上和眼上,亦都微微醺染了些酒精入喉后的淡淡酡紅。
"好!跳得好。誰跳得最好、最帶勁兒,本島主今晚就賞他個一夜良宵!"她豪邁應允道。翦翦波動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一個個由她眼前滑過的男人們。
看他們挺擺着偉岸壯碩的身形為她一人激昂狂舞,那錯雜地插置於他們腰間頭頂處的雞毛、羽冠隨着勁風以及扭動着的身軀急急搖顫,搭配些甩髮、扭腰、抖胸、提腿的挑情動作,更是令涼飛子瞅得雙瞳炯炯發燒。
酒氣、舞蹈、炊火、美女俊男、喧鬧的叫囂,任何一環都能是掀起這黑夜中亢奮因子的催發素。
"島主,從官船上擄來的男子清醒了。"歡騰吵雜的鼓聲樂音中,只瞧一名小廝走向前跟涼飛子通報。
"哦,醒啦?"她以食指輕輕划掃着眉梢,一副若有所思的恍惚神情。"那好,就把他給找來吧。"待小廝下去之後,沒一會兒,就聽命領上了步伐蹣跚的韓味。
"咚——咚——咚——咚——"強鼓緩擊,一震一震。
在火堆簇擁的熏燒底,從涼飛子的視線中朝韓味一望,只見熊熊大火將他的臉孔和身形焚烤得扭曲變形,復加上一丁點兒的酒後微醺,此刻她看他,倒還真有些朦朧縹緲呢!
"唔,"涼飛子柳眉淺皺,揉了揉眼,才吩咐道:"靠近點兒,站過來。"於是腳底不穩的韓味就又被扶至了涼飛子的身畔,涼飛子揚手一拉扯,他整個人撲地便往她胸前一仆,恰恰就俯進了兩峰渾熟的山谷間。
"呃……"韓味心中暗暗叫慘。
倒是涼飛子對於這般逾禮的舉止似乎並不以為意。她低頭笑着,伸出手輕撫起他俯卧入的頭髮跟臉龐。看似在安撫,實則卻是特意施着力氣在鉗制。
"嘻嘻嘻,沒想到我這俊哥哥還真不害躁哪,才第二次見面,就對人家如此猴急啊?"她低下臉,將嘴唇對向韓味的耳朵里輕輕吹了一口氣,然後才極小聲、極暖昧地說:"不過,我就喜歡這樣的調調兒。"這一挑逗,就連素來輕佻慣了的韓味也頓覺渾身不自在,他想仰起頭,但她壓制的力量着實不小,於是就瞧他的頭便這麼忽高忽低的拉鋸着。
兩人不僅只是在體力上暗中較勁兒,各自的一張嘴皮子功夫可也未曾歇過,笑笑的唇眼間,彼此互射着一枝枝銳利萬分的箭。
"噯,讓姑娘兒笑了,怎奈小生渾身虛脫無力,連步子都站不穩,才會冒失地驚嚇到姑娘的花容月貌之姿啊!""哎唷!怎忍心責怪你這麼個俊哥哥呀,都是我下重了迷藥,才害得哥哥你昏睡至此,惹得飛子妹妹我心疼得緊,你怪我、罰我吧。"她邊說,邊以眼神示意眾人紛紛離場退下。
"不敢不敢,只怪我這破敗身子自個兒太沒用,竟連一點點兒多加的迷藥也抵擋不過。""是么,我的俊哥哥身子骨虛啊,那妹子我得好好幫你補補氣兒才好。"她遂朝他壓下身子,滿滿的慾念寫盡舉手投足之間。
涼飛子將自己方才剛飲過水酒的唇抵在他動彈掙扎的臉面上,故意輕輕吹吐着氣息,一會兒是他的眼帘頂;一會兒是他的鼻頭尖兒;再隔一會兒則又滑游至他微啟的唇畔邊。
"呼——呼——"她嘟起那紅嫩嫩的桃唇,輕輕磨蹭着韓昧的嘴唇。
"呃,多謝涼姑娘好心。"他將臉半撇開,幸運躲過了她的第一次侵襲。
"只可惜小生向來怯懦怕葷,滴酒不敢沾惹,怕這福氣是無緣消受得了的。"
聽出了拒絕,她先是輕咬住韓味的下唇不讓他將臉挪動。"欸,人家不都說喝酒能壯膽嘛,況且,凡事兒也該開個第一次呀,你說是不?啊?我的俊哥哥……"說著說著,涼飛子便趁機把蓮舌探進他的齒縫間,撩搔着,翻滾着。
"……"韓味這回沒說謊,他當真是怕酒的。一聞到那股混合了女人香氣與稻穀發酵的濃濁醺味由涼飛子的唇內傳送入了他的,他便暈了。
"我……我不……不喝酒……""乖,讓妹妹我一口一口餵飽你……"涼飛子吸吮著韓味,雙手焦急地扯開他的襟褂,將自己的身子熨貼至他半裸露的上半身間。
體熱狂燒,情緒悸跳。
涼飛子立下心意,決定今夜就要在這兒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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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皇島上風捲雲涌浪天一局,夜暗,露深靜。
灌草叢林間,樹枝頂,一雙戍守在暗地裏的眸子瑩瑩透亮。隱約中,有一株桃花的香氣迎風散逸。
"摘桃仙"冷眼瞅着火堆旁的那一對半裸男女,屏息以待。
這便是她出海後接下的第一件任務,遂惕之命她至娥皇島上來"偷男人"。
預備偷回的,當然就是那個被海盜劫走了的參謀官韓味。
曲昕在此已觀察了好一陣子,她暗暗留意娥皇島上的地理位置,心裏籌算着該使出哪一套"偷人計劃"?是應串通韓味來個裏應外合?還是該放長釣線做長期抗戰的準備?
"……"她無聲地輕嘆口氣,明了此刻這兩種辦法似乎都行不通。眼前的韓味恐怕是又中了涼飛子的迷魂散,才會如此虛弱不堪,神色失常。至於長期抗戰嘛,臨行之前逯惕之就已先暗示必須準時赴抵鎮南關,所以……唉,她只得選擇速戰速決了。
看來,唯今之計只好犧牲韓味的清白以救其自由。咳咳,誰叫他們一行人還得趕着去參加新任交趾王的登基大典呢!
即使要速戰速決,也還是得給他倆一些些醞釀的時間才行。
曲昕索性合上眼帘閉目養神一番。即使稍後或許將有一場硬仗得拼,也着實犯不着為此浪費眼力去期待一場沒有感情的性慾之旅。
就在她合眼休息的當下,一場錯誤卻正已悄然發生了……
在另一棵較矮的樹梢頂,樹枝無辜地被晃蕩個不停,有一個人也在窺看。
"嗟,什麼跟什麼嘛?這娘娘腔怎麼啥感覺、反應也使不出來啊?"瑟縮在樹榦上的何敝噘着嘴,一副看得很不滿意的樣子。"嘖嘖嘖,還虧得咱迫不急待地想趕來瞧熱鬧……不是,來救他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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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哥哥……別怕,來,讓妹子我摸摸……"涼飛子心花怒放,一雙手上下齊進攻,朝着韓味一身光滑的皮膚撫過去。
"哎唷,這瘦排骨渾身乾乾癟癟,就那二兩肉也不值多少錢,有啥好摸的嘛?"何敝仰頸翹望,奮力揮了揮那擋住他視線的幾片破爛葉子。"去去去,甭擋了爺兒我看好戲……哎唷喂呀!"哪知他用力過猛,不但是細樹枝被折斷,就連整棵樹身都讓他給晃得搖搖欲墜。
"唰唰唰唰……"樹影亂晃,舞得雜聲作響。
"是誰躲在那兒?"涼飛子一抬眉,眸光忽冷忽熱地射了開來。
莫非是她被發現了?曲昕轉瞬睜開眼,靜守着這突地生變的狀況。
"竟敢躲在暗地裏偷瞧別人的快活?"涼飛子頗不耐煩,被人擾了玩興兒的慍氣頓然生出。"臭雜碎,還不快給我滾出來——"她一喊,倏地抽出了腰間的細鞭往黑暗中一甩————
"喲荷!瞧這股潑辣勁兒……"何敝還正瞧得有趣呢,豈料那細鞭就如此卷上了他的腰,來不及砍斷它,就已將他整個人往外一扯,然後,重重摔地上。
"噢!疼啊——"他的叫聲震天價響,這下可好,整座娥皇島全知道他大駕光臨了。
涼飛子一抽緊長鞭,何敝一連在地上翻了好幾滾,一把隨身攜帶的大鋼刀都給落了地。她斜眼一睨,夾雜着不放在眼底的輕蔑態度,吹出一口噓氣兒。
"呼——我還道是哪個沒本事兒的蠢驢蛋呢?哼哼,就是你啊?""喂喂喂,老子何敝有名有姓的,你這女土匪甭再喊個蠢驢蛋來壞了咱的名聲!"何敝也回以她一臉極不爽快的神情,雙手抓住那條綁在他粗腰間的長鞭,每一次用力都想趕緊扯斷它。
"痴蠢之人哪懂得自個兒的蠢相啊?"涼飛子噗哧一笑,唇紅齒白間徘徊着數之不盡的訕笑。她攤開手臂,將昏醉了的韓味輕放下,站起身,沿着欲收緊的長鞭一步步往前走。等站定至何敝的面前,她才再度施笑補充道:"不蠢,怎會連自己的行蹤漏了破綻都還有臉在這沾沾自喜呢?""啊?那你還知道——"何敝急急煞住口。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他當然不會招供仍躲在暗地裏的另一名闖入者。
只怪他自個兒一時貪玩好奇,才會偷偷跟蹤曲昕來至這娥皇島,沒想到,人不但還沒救,就已先被給逮着了。他眼珠子溜溜一轉,改口說:"嘿嘿,被你發現了咱是來瞧你犯下的醜事兒的。""醜事兒?"涼飛子看起來仍像在笑,半彎的瞳眸里卻根本無一絲興奮之姿。隨後,她換上了想戲弄人的心情,半調侃半嬉戲地對何敝拋了拋媚眼。
"男歡女愛怎算是醜事兒呢?那是件享受的好事兒。""……"他投以一記不以為然的白眼。
"不信啊?那本島主就找人教教你吧!"語罷,她的笑靨中更添無限的挑逗,加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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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哈……"花廳內,一陣陣狂笑聲不絕於耳。
"蠢驢蛋,開不開心呀?"涼飛子斜躺在毯子上,身旁散置着各色的酒菜跟俊男。
"不……咱一、一點兒也、也不……開心……"何敝咧大了嘴在笑,表情卻是既倔強又苦惱。
"不開心?"涼飛子斜倚着睇過一眼,便舉起酒杯送入唇間,身畔的男人們哪,有的替她斟酒挾菜,有的則是費盡心力在肢體動作上討她歡喜。涼飛子渾身上下無論是頸項、肩膀、胳臂、背脊……以至一雙修長的玉腿,都有人在施着力氣按摩着。
"老、老……子我壓、壓根兒不、不開……開心……哈哈哈哈……"他又是叫嚷又是狂笑,身軀還不停地蠕動抽搐着。
"唔……你別……別白費、費心機啦!老……子我不……不服……"他一邊使勁兒扭動身子,一邊轉頭對着幾位在他左右兩側的女侍道:"你們……別搔……哈哈哈……哇哈哈哈……"何敝整個人被脫光到只剩條白襦褲,女侍者手持長柄羽毛扇,輕柔地以其羽毛的尖端撩撥着何敞的周身四處。他笑,她們搔、她們再搔,他又笑……
"瞧瞧你哪,笑得是怎地開懷暢意呀,這般的男歡女愛怎會不讓你開心呢?"涼飛子咀嚼着由男件遞入她嘴裏的菜肴,一邊嚼一邊笑。
"哈哈哈哈……誰、誰愛……誰來、來着啦……老、老子我不、不愛……哪會……呵呵呵……有開、開心……哈哈哈哈……""沒有愛?不開心?"涼飛子眼底閃過一絲輕微的憎意,但芳唇頂仍舊保持了抹艷粉兒似的笑。她厭恨忤逆,更厭恨有人忤逆了她內心方寸之間。宿命驅使她,只能成了個這般不肯向人低頭的傲慢女子。"好……來人啊,給我認真伺候着!"只見何敝身畔的幾位女侍者一聽指令,便很努力地繼續着工作。何敝又展開一連串奪命似的大笑,他想憋住氣兒不笑,但無奈就是憋不了。
"唔……呼呼……哇……哈哈哈……喔……癢……好癢……哈哈哈……""說,說你很喜歡這樣,說你很開心。說,我要你說。"顯然涼飛子除了傲慢狂放,更還是個沒多少耐性的女島主。
"不說……我死、死也……不說……呵呵呵……絕不……稱你……的心。
老、老子何……敝才……不像你這……哈哈哈……這畜牲似……隨、隨處……
撒……撒野就、就要……哇嗚……"一瞬間,涼飛子唇畔那嘻笑逗樂的笑容全沒了,她含住一雙火劍般的眸子,咬牙切齒道:"你有膽,就再給本島主說上一遍。""誰……怕誰啊……老、老子不、不像你……隨處……就……就要……"何敝也真不怕死,誰教他這莽漢多俠氣呢。
"哼哼,"她唇角抖顫地扯動了兩下。"好,好,有你的……"涼飛子的語調讓旁人是愈聽愈寒。諳知其中利害關係的就該明了,這回,娥皇島島主是當真發火了。
她轉身,向角落處走了幾步,凝望住被安置在軟榻頂的韓味。由於韓味先前嘗了她喂下的軟骨散,以至於此刻才會顯得如此有氣無力。
"我說俊哥哥呀,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呢?"涼飛子掠手撫過韓味的額頂,想綻唇笑,卻因扮不來違背心意的假情緒而作罷。"人家好心盛情款待,他這蠢驢蛋卻竟敢拿諢話羞辱人,說正格的,我現下已真是惱羞成怒了唷!你倒說說,該怎麼替人家消消這滿腔的怒火才好?"也不忌諱一旁杵了好些人,她便一口啄住他的耳緣骨。
"呃……"韓味在喉間支吾了幾聲,才被動地對着何敝說:"何敝呀,你這麼硬骨頭又是何必嘛,古人莫不有云:"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就聽兄弟我的勸,忍忍吧……""去你的咧!老、老子要不是為、為……了救你,"何敝惡狠狠地瞪視着那正又準備"輕薄"起韓味的女海盜涼飛子,眼底眉梢全都堆滿了不屑。"才不、不會……呵呵……哈哈哈……中了她這女魔頭兒的道咧!現……現在倒好,你躺在榻上睡……得溫存……咱、咱卻得受苦、受……難……真、真冤哪……"涼飛子結束了粗魯地吻啄之後,她仰起臉,將唇挪移開。"夠了,你們這兩個男的,別當著本島主的面前自個兒打情罵俏了起來!"她的情緒起伏劇烈分明,經常是忽而高興忽而慍怒,速度之快總教人臆測不及。"對於我想要,或有興趣的男人啊,若當真到不了手,我索性就親手毀了他……""呼呼——"何敝興災樂禍地輕吹起口哨。"留心喔,娘娘腔。母老虎吃醋了,要殺人啦!""你閉嘴。"韓味亦回上一句。
"你們都給我閉嘴、閉嘴、閉嘴、閉嘴——"涼飛子砸出酒壺、酒杯狂叫。
"……"韓味與何敝兩人相視對望,似乎有什麼默契在隱忍似的,越忍,臉孔越扭曲得變樣,終於,忍不住了。"哇——哈哈哈哈……"就一齊顫抖着身子笑出了聲音來。
"你們、你們這些臭男人……"涼飛子遂從腰上取出長鞭,氣急敗壞地要準備發泄。
突地,廳外傳來了一陣輕盈的輕功躍步聲。
"又是何人膽敢擅闖娥皇島?"涼飛子以揮鞭代替口頭上的詢問。
"咻!咻!"兩支細木削成的短刀一射出,鞭子便順勢截開了兩段。
之後,只見一名面貌秀雅的斯文俊公子迎立其中。他臉上沒任何情緒表情,一雙寒如冰雹似的眼瞳環視廳內一巡,然後,定定地停在涼飛子的臉龐上。
"來者何人?"她瞅眼發問。
"島主、島主"一名侍衛倉皇地奔跑入花廳,臉色慘白無光。"方才有一名自稱是大宋朝﹃鎮南關﹄威遠將軍的交涉使臣,說要來同島主談和,不料屬下正欲通報呢,一轉眼兒,他人就不見啦!""哦,這樣啊,"涼飛子原先的壞心情已因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給打散了。她濡濡唇,顯得一副風姿綽約的含情嬌羞狀,問:"我問你,那男子長得俊是不俊呃?可否也有張不笑的薄唇、銳利似冰的眼神哪?"
"嘎?"被這麼一問,不知所以的侍衛更是慌了心、亂了手腳。一抬眼,恰好看見剛剛才正在說的陌生人背影,雙眼睜得更大了。"他、他、他……""很俊俏是不?"涼飛子眸光淺轉,留戀地瞟着那冷冽的男子。她吩咐道:"好了,我知道這回事兒,先下去吧。"那人的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只望住涼飛子一人。
"莫非,威遠將軍就送了你這小公子來同我談和么?"涼飛子心間一震,有種忽然生起的柔情在之中晃蕩。"啊?你說是不是呀?"斯文男子沉默得很。他的視線由涼飛子的身後穿透而過,看起來的角度仍像是緊緊凝望着她。他瞥見韓味與何敝也都注意到他了,他們三人彼此互換過一記迥異的眼神。
"小公子……""涼島主,在下是奉了我家大將軍之命,特地送來一箴"南海嵌寶圖"。殊不知,涼島主可有興趣否?"年輕男子由袖內取出一軸上了卷的箴畫,將它緩緩地、沉斂地遞向涼飛子。
"嗯哼,"她一伸手,並未接過箴畫,反而是輕輕撫觸於男子的手背頂,磨蹭着。"興許我對小公子你還更有興趣哪,呵呵呵呵!"俊俏斯文的男子抿住唇,將她的挑逗放在眼裏,不拒絕,也未迎接。他繼續手邊卷開畫軸的動作,那軸子,正一點兒一點兒被敞開……
涼飛子怔了怔,抬起眼。"這,是什麼意思?"她指向嵌寶圖畫面的左下角落款處,問道。
"哦,什麼意思?"軟榻上的韓味倏然起身,朝着他倆笑容可掬地輕踱而來,他一彎身,便往涼飛子背脊上指點一番,只見她面色鐵青如灰。"不就是這上頭寫的﹃以毒攻毒﹄四個字兒么。""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何敝又開始斷斷續續的慘笑了。
韓味無可忍耐地斜瞪他一眼。"喂,蠢驢蛋,人都倒的倒、暈的暈了,你還在那兒裝什麼笑啊?""呼呼呼……哈哈哈……咱哪兒是在裝啊,咱這會兒可當真開心了咧!"何敝仰身一躬,手腳四肢的繩索便被震斷,他意氣風發地以大笑回敬涼飛子對他的盛情招待。
花廳內,除了他們四人之外,所有人都已昏迷倒地了。
"來人——"涼飛子往廳外一吼。
"涼島主莫再浪費力氣掙扎,您此刻還是平心靜氣的好。"女扮男裝的曲昕沉沉說道,她順着涼飛子的目光往廳外一看。"其他人也一樣,恐怕還得再昏睡個好一會兒。至於您……"她轉回眸,眼瞳中的冰寒刺骨依舊。
"則是中了在下塗抹於自身手上的一劑"含春味兒﹄。此毒能教人一思及慾念便遽然發作,一發作便導致全身通體潰爛腐臭……""別再說了!"涼飛子嘎然阻止她再往下敘述道。"說吧,小公子你這般用心究竟有何企圖?是想奪我娥皇島?抑或是宋皇帝想騙我招安?""涼島主多慮了,"曲昕遂依照自己盜物后的習慣,由懷中取出一枝粉白剔透的桃花,輕輕地別在涼飛子的胸襟上。"在下不過是要取回些被您劫走的失物罷了,其餘的,什麼思量也沒。"涼飛子望一眼胸前的那桃花兒,怔仲了好一會兒。她抬眸再瞅過曲昕那副扮成男裝后的俊秀冷酷樣,一霎間,恍如心神俱失……
"若涼島主肯了我心愿,那麼十二個時辰后解藥便將自動出現。""原來,那名聞江南的﹃摘桃仙﹄竟是個冷峻的小公子……"中了劇毒,她唇畔竟還能漾着笑,一副定要將幸福追到手的慾望寫了滿臉。
之於感情,頭一次有了種心甘情願的念頭。
韓味拍了拍何敝,再拍了拍曲昕,說:"將軍仍等着咱們回去交差呢。"於是乎,這三人便極有默契地一塊兒走出了廳外,遺留下被點了穴,無法動彈的涼飛子。
"你等着,我一定會追回你的,你等着——"曲昕一回頭,朝她勾唇綻開了抹詭譎而冷淡的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