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大群醫生疲憊的從急診室走出,中文最好的ROAL揉着大紅鼻子對顧煙抱怨:「不是說了不要刺激他?怎麼又暈過去了?細胞活動節奏又下降了零點五個百分點,毒素蛋白比例上升了,BOSS梁一定會敲我的頭!」
他在美國有着安穩的工作,美滿的家庭,要不是怕慘了凶神惡煞的梁飛凡,他才不會帶着新葯千里迢迢來這裏駐守一個半死老頭子。
「那現在呢?怎麼樣了?」顧煙驚魂未定,姐姐一出門,爸爸就暈過去了,她嚇的尖叫,山一樣高大的父親,就那樣孱弱的倒在自己面前,她頓時充滿了負罪感。
ROAL抓耳撓腮,一旁的醫院院長見狀上前幫他解釋:「一定要儘快手術,現在用的葯是沒有通過第四步臨床檢測的最新研發產品,我們不確定它的抗藥抗毒性是否符合人體標準耐受性,而且現階段藥量越來越大,若是到了臨界點,一旦抗藥性壁壘建立,那麼癌細胞大舉反攻,手術條件就不成立了,那時梁先生就算真的拆了我們醫院,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了。」院長顯然和ROAL,害怕某個對他威逼利誘的人勝於棘手的癌症。
顧煙頭痛的聽他們抱怨着,一會兒總算敷衍過去了,她透過急診室的玻璃看病床上的父親,年老而衰朽如枯木一樣躺着,病痛折磨的身體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頂天立地的顧博雲了。
那種死亡一點點逼近的滋味,沒有身臨其境的人怕是沒有資格說了解的,為人子女的,到了這個時候恐怕都是心軟的,他再固執再不近人情此刻也是合情合理理所應當的。
當晚姐姐沒有回來,顧煙打了她許多個電話都沒有人接,後半夜的時候容磊來電,說和姐姐在一起,請她放心,顧煙舒了一口氣,一個人在醫院裏守了一夜。
梁飛凡第二天上午的時候知道了顧博雲被氣暈的事情,找顧明珠怎麼也找不到,他一整天都有些心慌,晚上回家時管家說煙小姐回來了,在房裏收拾東西,他心裏更加沉,匆匆的上樓找她。
顧煙聽到他腳步聲進門來,從更衣室里出來迎他,「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不是說晚上要應酬嗎?」
梁飛凡扶着她的腰,收緊她進懷裏抱了抱,「忽然很想妳,就回來了。」
「梁飛凡,你這樣下去梁氏倒閉了怎麼辦?我可是只能共富貴的,你要是變成了窮光蛋我就不要你了。」顧煙在他懷裏仰起頭來笑的很甜,梁飛凡一肚子的心事都被她笑的煙消雲散,低下頭去吻她,越吻越深……
等兩個人纏纏綿綿的沖完身體換好衣服下樓,晚飯已經上桌了,顧煙看着一桌子的美味忽然很挫敗,昨晚的晚餐吃得風雲變色,半夜裏一直餓肚子直到天亮。
白天的時候梁飛凡叫家裏的廚子做了便當送到了醫院,可惜消毒水的味道里她根本沒什麼胃口,草草的吃了幾口就放到了一邊。今天晚上都是她平常愛吃的菜式,可是應該又是要食不下咽了,她回來除了收拾幾件換洗衣服,就是打算和他談談延遲婚期的事情。
「吃飯,發什麼楞。」梁飛凡伸手捏捏她最近明顯尖出來的下巴,心疼的給她又添了一碗湯。
顧煙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還是現在就和他說吧,趁他看上去心情還是不錯的樣子,「飛凡。」
「嗯?」他含笑質疑,提醒她稱呼的問題,顧煙忍不住笑起來,放下湯匙伸手去勾住他的手指,孩子氣的搖晃着撒嬌,「老公,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
她剛剛被他從頭到腳愛過,臉紅撲撲的,對他撒着嬌,嬌嬌媚媚的喊着老公,梁飛凡當下心裏滿滿的都是得意和寵溺,什麼都好,哪怕她下一句話是要月亮!
「我想……我們的婚禮,能不能遲一些?」顧煙趁着他目光柔情似水,一鼓作氣的問出口。
梁飛凡頓時就像被潑了一整盆的冰水一樣,一直涼到心裏去,原來大話真的是不能說的。
顧煙看他慢慢冷峻的眼神就知道不妙,雖然早知道他一定不高興,可是他抿起的冷峻唇線還是讓她心一抽,她真是不願意看他難過,只是,她也沒有辦法,昨天院長的話真的嚇壞她了。
「你花了那麼多心思請人找葯,現在爸爸的病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手術真的拖不得的。姐姐和爸爸一樣的倔脾氣,昨天吵得好凶,爸爸還打了姐姐……他第一次動手打姐姐……姐姐肯定很傷心。我夾在中間真的好累,飛凡,你支持我一次好不好?」
她說的可憐兮兮,幾乎是哀求的語氣,只差像小狗一樣的朝他搖尾巴,畢竟她心裏是知道這樣做委屈了他的。
梁飛凡溫暖的表情一度一度的涼下去,最後面無表情了許久,抿着唇,聲音僵硬勉強:「誰的建議?」肯定不是顧博雲,他只會要求取消婚禮;一定不是顧明珠,她是支持他們的;不會是顧煙自己,她急起來什麼主意都沒有,若非有人指點,她沒那麼快想到這上面去的。
「方亦城是嗎?」昨天方亦城約她時他就覺得和這件事有關,可是說好了要包容她給她自由,他就硬生生的剋制着沒去管她。
「你又要生氣了是不是?我們說好的不再為了這個吵架的。」顧煙連忙提醒他,果然,梁飛凡山雨欲來的氣勢弱了一小半。
「我和方亦城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也放開了,你不要再往這方面想。推遲婚禮是他提的,可是出發點不是你我,他是關心爸爸的病情,而且我覺得在現在的情況之下,這是最合適的辦法。飛凡,我們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何必急於這一時是不是?結不結婚,我們都相愛着呀。」
顧煙走到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和聲細語的解釋,溫柔的像撲面的春風,梁飛凡一直不說話,顯而易見的在剋制着自己,聽到她最後的那句話,略略的楞了一下,顧煙耐心的等着他想清楚。
梁飛凡的臉色陰晴不定了許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穩了穩心緒,終於說話了:「我要想一想,煙兒,妳總說我不信任妳,我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這件事……妳給我點時間想一想,我們再談,好嗎?」
顧煙默然點點頭,她想過的所有他聽后的反應里,這是最溫柔的了,她心下感動,他沒有勃然大怒,而是願意壓抑着自己的性子去想一想。這說明他那天那番話不是說說而已,他真的一直在改,一直在用心的控制他們之間的距離,他真的用心在愛她。
梁飛凡默默用完晚餐就上樓關進了書房,顧煙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出來,他的司機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說是先生吩咐的,已經很晚了,安全起見,煙小姐不要自己開車的好。
到了醫院,顧博雲依舊昏昏沉沉,問他什麼也不怎麼回答的清楚,後半夜的時候又忽然發起高燒,幾個醫生忙活了很久情況才穩定下來。顧煙被一個個扎進父親身體的針頭折磨的心如刀絞,蜷在休息室的躺椅上睜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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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點多的時候,顧博雲悠悠轉醒。
顧煙看着冬日暖陽里爸爸的眼睛緩緩睜開,生機像乾旱已久的泉眼慢慢湧出的清泉一樣流淌,她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床邊,泣不成聲,就好像終於走出夢魘一般的昨夜。
「又在哭……」顧博雲顫着手無力的摸上女兒的頭髮,他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兒,他這一走可怎麼在這個人心險惡的世上活下去呢?
顧煙的委屈、驚嚇、害怕、猶疑、擔心及恐懼全都爆發出來,哭得一小片被子濕開來才堪堪打住,臉頰貼着父親的手,啞着嗓子:「我和醫生商量好了,下個月就手術,好不好?求求你爸爸。」
顧博雲淡然而堅定,「不。」
「我不嫁梁飛凡了,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我都聽的你的,求求你去做手術吧!我不要你死呀……爸爸,求求你……」顧煙急切的告訴他,說著說著眼淚又忍不住了。
「不要哭了……」顧博雲吃力的靠着靠枕,歪在那裏,格外的病弱。
「這些天妳很難受,爸爸知道……小煙,爸爸真的希望死之前還能再還妳一份自由,七年之前我親手把妳趕出去,妳只能跟着梁飛凡;現在,又是這樣,爸爸怎麼能再犧牲妳一回呢?我真的怕,到了地底下見到了妳的母親,她問我說我們的小煙過的好不好?我怎麼答她?小煙,為了救我跟了一個我不放心的男人,小煙,梁飛凡怎麼能讓我放心?妳好好的想想,好不好?」
顧煙連連點頭,站起來坐到他床邊,擦擦眼淚紅着眼笑,「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爸爸,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不嫁了,等你病好了再說。」
父女兩個說了一會兒話,顧博雲還是很虛弱,漸漸支撐不住,顧煙扶着他躺下,等了一會確定他睡著了,楞楞的在靜靜的病房裏站了許久,進浴室洗了把臉,補補妝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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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姐姐果然已經回了韋博,掐腰的小黑西裝,裏面穿着白色的及膝裙,挽着頭髮,精緻的妝容無懈可擊,精神奕奕,顧煙到的時候她在開會,等了一個小時左右她才出來。
「我很忙,妳要說什麼趕緊,事先聲明,妳要做和事佬的話就免了,今晚我就回醫院的,誰有那個功夫和老頭子生氣,手術的事用不着妳操心,我總有辦法讓他上手術台的,妳安心嫁妳的人就是了。」顧明珠重重把自己扔在辦公室的長沙發上,臉上的防備終於卸下,一絲疲憊蔓延開來。
顧煙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雙腿端正的併攏,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標準的一副談判姿勢,「我的婚禮延期了。」
顧明珠沒有睜開眼,眉頭皺了皺,「妳這個蠢貨再給我添亂試試看!」
「生病的是我爸爸,要結婚的是我和梁飛凡,這一切的矛盾都是以我為中心的,我必須自己去面對。姐,妳再能幹、再疼我,也不能什麼事情都為我準備好,我總要長大的,何況我已經長大了。」她的聲音如同當初姐姐交給她談判時要求的溫婉動聽。
顧明珠不以為意的冷哼了一聲:「妳和梁飛凡說了嗎?」
「嗯,他答應我想一想,他會同意的,或許他會不高興,但是他會支持我。」顧煙十分篤定,至少在姐姐面前裝得十分篤定。
顧明珠坐了起來,攏了攏頭髮,撥成一束放在左肩上,「小煙,爸爸現在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鬧妳懂嗎?哪有這樣的道理,梁飛凡傾其所有救了他,他活了命反而向著那個罪魁禍首方亦城?妳再笨這點是非道理總能分得清吧?妳還要跟着他胡鬧?妳是不是腦子又壞掉了!還要推遲婚期?夜長夢多妳知道嗎?妳以為爸爸病好了,妳就能安安心心嫁給梁飛凡?他的邏輯里,梁飛凡就不是能託付終身的人!他這七年一直耿耿於懷,這次生病了正好是一個借口,妳不要傻了!」
「姐姐,那麼妳認為爸爸的邏輯里,他是願意被槍斃掉,還是看着妳和梁飛凡達成協議用我交換,把他救出來?」
「妳也要來為這件事怪我嗎?」顧明珠陡然提高了音調,激得顧煙心裏也是一煩躁,她咽了一口氣,盡量的壓制着自己,不能吵起來,非常時期,總要有一個人是冷靜的。
「我當然不怪妳!當初就算我自己知道了,能救爸爸我也願意犧牲自己的,何況,也算是歪打正着,我願意和梁飛凡共度一生,姐,我不想與妳吵架,我們平心靜氣的把問題解決掉好不好?」
顧明珠聽到這話微微驚訝的一挑眉,這樣理智成熟的顧煙,她第一次見。
「爸爸再無理取鬧,這個時候、這樣的情況,我們做女兒的也總得以他的身體為先吧?他生了那麼重的病,脾氣變的乖張固執一些也是正常的!姐,妳也看到了他有多疼,整晚整晚的翻來覆去睡不着,一針針的止痛劑打在他身上我看的心疼的要命,妳不會嗎?」
「姐姐,我不知道妳有沒有想過,我和梁飛凡相處七年才一點一滴的看到他的愛,那麼爸爸呢,妳要求他像我一樣的相信梁飛凡,是不是太過苛求他了?他又不是神,看不透人心的,妳怎麼能要求他一下子就看到梁飛凡是多麼愛我呢?」
「再說,他不過是希望我能真真正正的自由選擇。他不想拖累我,他的出發點和妳是一樣的,對不對?」顧煙說著說著走到了姐姐身邊,半跪着靠在沙發上,抱着姐姐,輕柔的有條理的說服着她:「況且,我不過延遲婚期而已,又不是不嫁了。」
顧明珠久久沒有說話。
顧煙抱着她,頭枕在她膝蓋上,呼吸悠長,耐心的等着她想清楚,沒有什麼比長時間的考慮更為穩妥的。
「我後悔了。」顧明珠嘆氣,帶着一絲笑意,「不該放妳辭職的,妳能這樣思路清晰步步推進的把我都給說服了,我真該留着妳專門給我去談合約的。」
顧煙笑了起來,她知道姐姐這是答應了,她仰臉去看姐姐,姐姐在她臉上拍了拍,示意她起來,「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忙,五點左右妳來接我,我們買菜去。」
顧煙應了她,坐了一會就往外走。
「小煙。」顧明珠叫住她,頓了一頓,「妳真的長大了。」顧煙嘻嘻的笑,朝她搖搖手出了門。
顧明珠窩在大大的椅子裏,從容欣慰,終於這個只知道耍賴撒嬌發脾氣的小女孩也長大了,也能勇敢的直接面對不如意,甚至以她的能力思想去嘗試解決了。
她終於不是那個出了事,就整日躲在房間裏思念哭泣的小煙了,或許真的應該好好謝謝梁飛凡,要多麼深刻的愛,才能一點一點澆灌出這樣的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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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煙急匆匆的趕到梁氏,出了電梯門就看到秘書室一派慌張,梁飛凡大概又在亂髮脾氣了,這個彆扭的男人,自己不好過了就使勁折磨別人。
看見煙小姐來了,他們又是喜又是憂,老闆這個狀況下碰上煙小姐,要嘛天下太平合家歡喜,要嘛雪上加霜風雨加級。
顧煙和他們打了招呼,直接進了總裁辦公室,寬大的桌子上成堆的文件,梁飛凡埋在後面,皺着眉在審視手裏的案稿,看見她進來微微吃驚。
「來找你共進午餐的。」顧煙把包包放下,走到他身後去給他揉按肩膀,溫柔的笑,「賞個臉吧,梁總裁?」
梁飛凡微微笑了笑,閉目享受她的按壓,緊了許久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人舒服的微哼,頭往後仰靠在她身上。
「稍微等一會兒,我在等一份實效傳真,對了,顧叔怎麼樣了?」梁飛凡閉着眼,沉聲問顧煙。
「穩定下來了,今晚能搬回療養區去了,就是激動不得,還是得儘快手術。」
梁飛凡當然知道顧博雲穩定下來了,他才是ROAL他們的BOSS,知道的情況比顧煙都及時詳細,他這樣問,無非想找個話題順理成章的引出接下來的話,「那明晚,我去拜訪一下顧叔,和他談一談。」
顧煙按壓他太陽穴的手停了下來,「我今天和爸爸說了。」他的眼閉着,看不清什麼表情,顧煙繼續輕柔的按着,語氣嬌軟:「飛凡,你就當是遷就老人家好不好?不要去找爸爸了,等他做完了手術再說好不好?」
梁飛凡不語。
顧煙心下着急,梁飛凡決定的事,鮮少有改變的,況且眼下他這樣不動如山的表情,更證明了他非去不可,他打算用什麼方法顧煙不知道,可是她絕對不要冒這個險。
「飛凡。」她拉着他的袖子半撒嬌半哀求,對他,這是最為有效的辦法,「求求你好不好?手術加上恢復觀察期都只要半年的時間,你就委屈一下,好不好?」
梁飛凡終於被她晃的睜開眼,看着她的眼神定定的,很是複雜,疼愛憐惜裏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冷。他拉過她抱在膝蓋上,把她擁在懷裏,他的下巴擱在她頭頂上,顧煙依偎着他寬大溫暖的胸膛,幾天的勞累微微緩解,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從她上方傳來,「婚禮可以延期,我們先登記,等顧叔的身體康復了再舉行婚禮。」
顧煙聽他的話心情大起又大落,一個上午勸說了三個固執的人,她的煩躁按壓到現在蹭蹭的往外冒火星子,「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爸爸生了那麼重的病,我哪有心思結婚?況且何必冒這個險?被爸爸知道了怎麼辦?」顧煙站了起來,皺着眉,剛剛說完又意識到話重了,看他瞇着眼寒光四射的樣子,她又是心疼又是急躁,站起來到窗邊對着車水馬龍冷靜了好一會兒。
「對不起,我不該朝你吼。」她轉過來倚着窗戶,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說:「飛凡,我現在很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來說服你,我爸爸的手術一定不能耽擱,你是我願意共度一生的男人,我現在只能保證這兩點。」
「我心裏難受,找桑桑聊聊天去,午飯你自己解決吧。」顧煙勉強笑了笑,抱了抱格外沉默的他,轉身出了門,現在他們兩個還是不要共處一室的好,免得真的吵起來。
她沒有看見的身後,梁飛凡面沉似水,眼裏寒光四溢。
電梯一層層往下,顧煙心裏的惱怒一點點往上升,這個世上她最愛的兩個男人,竟然讓她為難至此,這人生,真的是無趣透了,結婚怎麼這麼麻煩!
包包里的手機這時歡快的唱了起來,顧煙伸手去摸,一時之間翻不到,火氣更加的旺盛,「說話。」號碼是容二的。
「煙姐,那個婚禮的順序單子第三份我找不到了,妳那邊有嗎?」容岩輕鬆愉悅的聲音傳來,顧煙牙根一陣陣痒痒,結婚,容岩,你似乎還欠着我一份結婚大禮呢?
容岩很多年之後都記得自己是怎麼樣一點點的捱過這黑暗的一天。
這顧煙平時彪悍不用說,瘋起來更不是一般的神經病!先是賴着他請客胡吃海喝了一通,然後興沖沖找了一間開場早的同志吧闖進去,她身段好,扭得已經夠撩人了,不時有貼上來的那些男女通吃的,她還朝人家甜笑。
容岩趕人趕得那叫一個筋疲力盡,他還以為顧煙找他出來是商量婚禮安排,一個人都沒帶在身邊,剛剛碰頭的時候顧煙還拉着他把阿虎他們給撤了。這下可好,雙拳難敵四腿,自己一心護得那位姑奶奶周全,身上被那些看中他帥氣樣貌的男人揩油揩的狼狽不堪。
可怕的是煙小姐最後竟然甩了外套爬上了舞台,那叫一個High翻全場,他低聲下氣求爺爺告奶奶的好不容易把她帶離開,一個不留神車鑰匙就到了她手上。
容岩連忙跟着她,拉開副駕駛座門坐了進去,市區人多她還正常,開到了郊外,哪裏有坑她往哪裏開,哪處路不好走往哪裏沖,一部養尊處優的法拉利硬是開成了越野車。
傷痕纍纍的車子又在一個路標上擦掉了一大塊漆之後,終於哀鳴着停了下來,副駕駛的門砰一聲被推開,白着臉的容二少爺連滾帶爬的下了車,扶着路旁的小樹直拍胸口,他很丟臉的暈車了。
「啊……」
「啊……」
「啊……」
顧煙跳下車朝着空曠的遠郊聲嘶力竭的大聲喊,又蹦又跳腳的發泄,容岩看傻了,靠在樹上目瞪口呆的盤算,是掏出手機錄下這段百年難遇視訊還是打一一九?
「為什麼不讓我結婚?」
「為什麼不願意做手術?」
「為什麼不能緩一緩結婚?」
「為什麼都不聽我的話?」
「啊!」
「為什麼都說是為了我好!」
「煙姐?」顧煙喊完就蹲下來,抱着膝蓋埋着頭,很久很久容岩才壯着膽子挪過去,拍着她的肩膀輕輕的喚她。
「都是混蛋……」顧煙的嗓子都有些啞了,低低的啜泣着,偏着臉埋在自己兩臂之間,眼神空空的毫無光彩,「討厭死了!討厭……」
容岩心裏一動,第一次覺得,其實顧煙也就是個有血有肉的女孩子。
「爸爸說擔心我的幸福,想為我最後盡一點力,他說該放我自由,他沒錯;梁飛凡等了那麼久,對我那麼好,婚禮帖子都發出去了,他也沒錯;姐姐也沒錯;方亦城也沒錯……」她吶吶的自言自語,眼淚大顆的從眼角滾下來,「那就是我錯了?我錯了……」
「你說!是不是我錯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淚眼婆娑的拉着容岩問。
容岩這樣的男人,最大能耐就是憐香惜玉,顧煙的眼淚完全瓦解了他的防線,「不是的,不是妳的錯。」他陪着她坐在路沿上,柔聲的安慰她,「很多時候,誰都沒做錯,可偏偏就是誰都受傷了。」
就像忽然掉進了異次空間,貓和老鼠一樣相處了多年的兩個人對着郊外斜斜的夕陽推心置腹的聊了一個下午。
「那為什麼不聽大哥的話先去登記呢?只是註冊一下,別人不會知道的,也安了他的心。」
「……我那時很煩。」顧煙拔了根枯草在晃悠晃悠的,低着頭啞着嗓子:「再說,安什麼心?結婚了還能離,他那麼著急做什麼?我爸爸都那個狀況了,我哪有心情嫁人!」
容岩很替梁飛凡叫屈,不過顧煙的話三分刁蠻七分道理,他也說不出什麼對錯。
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才聽到車裏隱約傳來手機鈴聲,顧煙的包包不知道剛才丟在哪裏了,容岩回去拿起自己的手機一看,是小四。
「阿虎說你陪着小煙的?」紀南的聲音很着急。
容岩充滿怨氣的嗯了一聲,這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明珠姐到處找小煙,大哥去小煙爸爸那兒了,你們趕緊過來。」
容岩暗叫大事不妙,如果顧明珠那個精明女人都要急着搬救兵,說明事態發展很惡劣。
其實,是極為惡劣,或者說,風雲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