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路上,潘其欽讓自己的情緒保持着氣沖沖,因為他深知,一旦消卻了這份怒意,取而代之的胡思亂想一定會將自己逼瘋!好不容易,計程車終於回到了駁船碼頭裏,大夥暢飲的PUB前。
潘其欽一下車,登時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因為他萬萬沒想到,凌晨時分,這裏的人潮竟然是有增無減,四周,震耳欲聾的音樂仍囂響著,穿着時髦的年輕人,來來往往,擠滿河畔兩旁的露天座椅。
這樣的光景,讓潘其欽對林敏偉的擔心瞬時有些減緩,也讓他自混亂的忿然中清醒許多。當場明白自己這一趟該是白來的!只是,一時半刻,他也不想要這麽直接回程,便松下心,閒散的沿着新加坡河岸晃逛著,待走了好半日,人煙漸次稀少,潘其欽才發覺,自己竟不由自主的穿過了駁船碼頭的鬧區,來到了一個幾乎一眼就可穿透的社區綠地。
也正是它一眼穿透,所以才能看到一個隱約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裏頭。而這人,卻不是林敏偉是誰?
眼見,幾個散步經過他身畔的人還不時望了林敏偉一下,才又相交耳語的離開。
潘其欽心有所惑,不禁快步走進公園,待距他五步之遙時,終於知道為什麽大家要朝他望幾下後,便私語的走開。原來,林敏偉此時正不顧旁人的蹲在一小塊沙地上,手中拿着小石子,專心的在地上畫著東西…由頭至尾,長長一串。
細心一瞧,原來,地上那些蛇紋字樣是由許多數字與符號組成,意識此事,潘其欽心頭真是複雜萬分!同時也不知道怎麽看待這個奇怪的傢伙!!
但,潘其欽和許多行人一樣,並沒有打擾他,只是疲累的在最靠近他的一個椅上坐了下來,默不吭聲的看他蹲挪著,手也不停的在沙地上抹畫著。
呆坐一陣,潘其欽心裏的忿然和紛飛的聯想漸漸隨著夜風消逝,不禁吐口長氣,張開雙臂,自在的靠在公園椅上,涼風吹拂,抬頭望天,夜空中一勾細長的白,正灰濛濛的躺在天上,月身畔,繁星點點,一眨一眨的,撓是四周並不安寧,但是,潘其欽心裏竟忽地感到一股平穩。
看來,他實在寫的相當專心,就見他直這麽蹲在沙地上,手頂著下巴,嘴裏念念有詞。這傢伙想寫到什麽時侯?他…怎麽能這麽心無旁鶩?難道,他對於我向他發的脾氣竟是毫無所覺…不,若真的毫無所覺,他早回來了…也不會到這裏來…吧?
潘其欽越想越不明白眼前這男人的腦袋在裝什麽。
「啊!DENNIS!」他的驚呼反而嚇醒了呆楞中的潘其欽。
林敏偉急的站起身,要走向他,卻不知怎麽又”唉約”一聲蹲了下來。
潘其欽知道他是蹲太久了,一下子適應不了,忙走過去,輕扶起他,溫聲道:「你別急着站,慢慢來…」
「啊…腳麻…」林敏偉攀着他,一手揉着膝,漲紅臉道:「DENNIS…你…怎麽在這!」
「我還要問你,…你在做什麽?」
林敏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抓抓頭道:「我…在算…算東西…」
「我知道你在算東西…」潘其欽心裏暗嘆一聲,無奈的皺眉道:「我的意思是,你干麻不回飯店?明天是早班飛機咧!」
「啊,是厚!我忘了!」林敏偉大叫一聲,眨了眨眼又急道:「而且明天你還有個喜宴啊!…我在干麻啊!竟然忘了一乾二凈!」
潘其欽無言的望着他,心裏真是詑異到極點,他真的完全無法了解這傢伙的行為模式,竟在這時侯提出如此風馬牛不相干的事。
「你…要回去了沒?」潘其欽沒什麽力氣去思考他的怪異思緒,只能無力的笑道。
「…要啊…不過…」林敏偉回身望着沙地,有些難捨的望着那串串火星文字。
「你記得下嗎?還是要把它抄下來,回飯店再研究?」
就見林敏偉皺著眉頭,想了想道:「…算了…」
「不然…」潘其欽退了兩步,自己再度坐到公園椅道:「這樣吧,你就繼續好了,我坐這兒等你。」
「啊…等…我啊?別啊,我不玩了!」林敏偉提腳匆匆的把沙地上的外星文字抹的亂七八糟。
潘其欽忙拉住他道:「喂,你干麻啊!這不是要算很久嗎?」
「不用…不用,我只是在玩對數而已…」
「對數?」潘其欽眼一眨,忍不住用着佩服萬分的目光瞧着他道:「這還可以玩啊,我的印象中都用電算機算咧!能怎麽玩…」
林敏偉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像那對數螺線…」
接着,潘其欽登時萬分後悔自己出那個口,因為林敏偉開始眉飛色舞比手划腳的說起一串火星話…
「你有沒有看過那鸚鵡螺線?那每一條經過中心點的直線和螺線的交角都是完全相等的…你很難想像那大自然里,像這種黃金比例的線條、矩線有多麽頻繁,像向日葵啊、螺旋星系M100…有個愛德渥滋就設計了震撼對稱的圖樣…這一切的發現就要講到伯努利家的雅客,他也最愛這對數螺線,方程式是這樣的,1nr=a瑁其中的a是常數…」
哇啦哇啦,就這麽連說帶比,一說,說了五分多鐘…說實在,潘其欽雖然只有大學畢業,可是他從來也不覺得自己和那「碩士」生有什麽知識上的落差,可是今天,此刻,站在林敏偉身前,卻讓他殘忍的發覺,就學識來說,林敏偉這個碩士頭銜和自己的大學學歷,簡直差了是一條巨大鴻溝,因為,自己竟然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眼見他幾乎想撿起石塊,在沙地寫起式子時,潘其欽只好硬著頭皮拉住他道:「阿…偉…等等…」
「嗯?」林敏偉總算停下了口,推了推眼鏡,狐疑的望着他。
潘其欽這才猛吞一口水,露出強顏的笑容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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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逛入了熱鬧的夜街,隨性的吃起東西,誰也不想再提起剛剛那堆數學公式。因為,林敏偉永遠也忘不了潘其欽那滿臉尷尬的神采,儘管他覺得這樣的潘其欽還滿可愛的!但,他可不要平白無故的將兩人距離拉開!
「累的話,靠着休息一下吧!」回程的車裏,看着林敏偉略顥疲態,潘其欽不禁溫聲說著。
林敏偉轉臉望他,滿眼驚奇,面頰飛紅,潘其欽被他這神情怔了怔,不太明白他想到了什麽,但,很快的,他馬上明白了,因為林敏偉已滿懷期望的問了出來:「可以靠着你啊?」
其實,還真是不要問的,這一問,反倒讓潘其欽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直將臉轉向窗口,默不吭聲。
這神情看在林敏偉心裏,還真是睡意全消,只好將臉望向另一邊窗外,後悔萬當。
玩了滿身沙,林敏偉再度將自己沖洗一遍,待走出浴室,正看到潘其欽垂首坐在床緣,身邊則留着當初被自己開封的洋酒,只是如今它已空空如也。而空氣中則散發著淡淡酒味。
「…DENNIS…」林敏偉有些吃驚潘其欽竟在這短短十分鐘內狂飲半瓶洋酒,忙走到他身前,關心道:「DENNIS…你怎麽啦?」
但見潘其欽神情痛苦,雙手撐在稍後,面頰己微紅,眼神則閃爍不定,那呼吸的不規律讓林敏偉知道酒精正在他體內發酵著!
「DENNIS…你…干麻…突然喝酒?」
潘其欽沒有回答他,只抹抹臉,又晃晃頭…過好半晌才見他抬起醺醺然的雙眸望着林敏偉道:「阿偉…你…來幫我…吧…」
「好啊!幫你,我幫你…」林敏偉馬上回應,卻是好半晌才眨了眨眼道:「呃…要幫什麽…」
潘其欽有些遲頓的抓住他雙手,忽然朝自己下身摸去…
林敏偉登時嚇了一跳,忍不住抽回了手…
「你…不願意嗎?」潘其欽竟也沒生氣,只抬起頭,乾咳幾聲,有些醉眼朦朧的望着他。
「DENNIS…你…是不是…醉啦…」林敏偉被他撩潑的臉紅心跳,只是,心裏儘管萬分願意,一股隱隱不安卻竄的他心口發慌。
「…其實,只要不是爛醉…腦袋都很清醒的…」潘其欽再度後撐著身,淡淡說著。
「可是…你…」
「你…願不願幫我呢?」潘其欽似乎不想跟他抬杠,避開他眼眸道:「我不勉強你…」
林敏偉望着他,呼吸越加的急促,他前兩天才有經驗,只要不是爛醉,腦袋真的滿清楚的,但是,他卻知道,喝了酒會有點是非不分,情緒激昂。何況,廿分鐘前,在車子裏,他還那麽冷漠,更遑論今夜他還發了那一頓令自己手足無措,且朔大的脾氣,因此,儘管衷心的希望和潘其欽更貼近,卻又私心的期望他現在不是因為酒醉迷性。
沒看到他的反應,潘其欽深吸口氣又道:「算了…當我沒說…」說著就要返身上床…
林敏偉這才咬着下唇,趕緊蹲下身,幫他解起褲子來。
就在他手終於開始撫弄起自己下身時,潘其欽但覺周身一軟,整個人坐倒床上。
潘其欽的反應很快,下身一會兒就強硬起來,這讓林敏偉突然有點緊張,因為他想起潘其欽曾提及的「不滿足」…因此,待吞了好幾個口口水時,終於紅著臉,乾啞聲道:「DENNIS…我…還要怎麽做…你才會…嗯…滿足…」
就見潘其欽閉着眼,苦澀一笑,卻沒吭聲。
林敏偉沒聽他回答,不禁有些急躁,手勁也用力起來,潘其欽這才暗哼道:「喂!別…那麽用力…會痛…」
「對…不起…」林敏偉這回有點手忙腳亂,只得匆匆停了手,急促的呼吸起來。
潘其欽現下全身血氣翻湧,燥熱不堪,不由得失笑道:「你這傢伙要我死啊!在這時停下來…」
潘其欽正想翻起身,乾脆自己來時,卻突地被用力的扯下褲子─然後一個軟軟溫濕的感覺忽然包覆下身!
那輕舔與囁咬,讓人知道,他竟然用嘴在服侍!
潘其欽被他的主動嚇了一大跳,很想要他不用那麽「用心」,只是,如今已慾火滿盈,根本無法拒絕,便楞楞的享受這意外的侍侯,只那麽一下,就被他逗弄的汗暢淋漓舒爽不堪,可是不知為什麽,耳邊竟響起了熟悉的呼喚…
只覺那聲音低沈而滿懷企求,且不斷的重覆著…重覆著…
欽,我用手幫你啊…不然…我…用嘴…
欽,你不用幫我,不用的…我可以自己來…
欽…舒服嗎?
欽…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欽…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啊…
煞那間,潘其欽只覺心頭一陣重擊,又酸又痛,下身卻又刺激愉悅,那含弄的聲響交錯著彼此的粗喘,讓潘其欽覺得整個人幾乎要分裂。
「靜羽,走開!」他忽然喊了一聲,可卻來不及了,那愛液已整個解放出來,同時,也莫名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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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口後的林敏偉忽然站在水龍頭前發起呆來。
終於知道那個男人叫「靜羽」了。
林敏偉望着鏡中的自己,神情竟是如此狼狽。不禁再度潑起水,洗把臉。
他實在搞不清心頭這抹麻利的刺痛是為了什麽,但覺鼻頭很酸,眼淚竟剋制不住的掉了下來。他只好又潑潑水,不停的洗臉。
真的很沒用吧!也不過是一個名字罷了,就把自己全然打敗了…更遑論看到人時,自己不知會怎麽痛苦。前些日子竟還想見見這個人…實在是不自量力!
林敏偉拿起毛巾,擦了擦臉,深深呼吸著,再想到潘其欽回到飯店突然灌了大半瓶酒,然後做到最後又掩面爆哭,真是嚇了自己一大跳!!
他為什麽會突然肯讓我「幫他」?難道真的是忍不住啊?而…他又為什麽哭呢?覺得自己背叛了情人嗎?還是他…算了,再猜也沒用,總之,不會是因為幫他做,喜極而泣就是了!
浴室門一陣敲響…
「阿偉…你…好了嗎?」潘其欽滿是鼻音,乾啞道。
「啊…好了!」林敏偉大力的呼起氣,把眼睛擦了又擦,才開啟門。
就見潘其欽醉眼朦朧,衣衫不整的靠在門邊,那佈滿血絲的眼球讓人分不清是哭泣的關係還是經過慾望渲泄後的疲累。
「我拿東西讓你擦身…你…躺着吧!」林敏偉想到上次他幫自己收拾的可乾凈了,便也忙輕支起他。潘其欽淺望他一眼,倒沒有抗拒,真攀在他身上走回床上躺了下來。
潘其欽閉着眼,吐口長氣,任由他細心的幫自己脫下衣褲,擦著下身,腦中則千思百轉。
他把眼睛又哭紅了,卻懂的不要把情緒扔給我。才半個月,他就開始學會了如何隱藏這些。真是個聰明的人啊!只是,越感到他的聰明,卻越覺得莫名的焦慮。或許內心深處,十分明白他為何會如此隱藏吧!
收拾殆盡。林敏偉比照辨理的幫他蓋好被,自己才鑽進床里。
「阿偉…」潘其欽乾啞的聲音在暗夜的房間顯得慌涼。
「需要什麽嗎?水?」林敏偉機警的翻身道。
「沒有…」他乾咳一聲,翻身背向了他道:「謝謝你…」
「沒…沒什麽啦…我…很高興…幫了你…」林敏偉心一跳,只覺臉熱辣辣,再度鑽入被子裏。
「你…心裏…會存有期望嗎?」
林敏偉倒沒想到潘其欽會聊下去,忙道:「什麽期望…」
「沒什麽…」潘其欽吐口氣,又道:「…當我沒問吧!」
「哦…」林敏偉平躺了下來。望着暗淡的天花板,心裏糾纏著。
以前真的不會懂得這些懵懵似是的想法。林敏偉明白,是自從那一夜,瘋狂的想對他傾訴愛慕,與日日被想獨佔他的慾望侵略後,現在,每天每天都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對於人情世故這東西,以及愛戀他的感受,是越加敏銳。
所以,我當然知道你說的期望是什麽。
有啊,我有啊,怎麽會沒有期望。我期望你看我一看,想我一想,期望你分一點點心思給我,期望你別莫名其妙的對我生氣,剛剛,我是在路邊煩了好久好久,都不敢回去,才會走到小公園的沙地上,算起那些數學程式…
還有,還有,我也期望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竟可以得你真心相對?儘管你的家裏完全找不到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迹。連客房都如此冰冷…
不,我也夠呆了,若真來住了,該會跟你一起睡吧?嗯,我還記得,你的床是雙人份呢!
天,我又在想什麽啦!
林敏偉用手肘蓋住了自己的眼睛。因為又想哭了。
自公園回來,一踏入房間,林敏偉就去洗澡,而潘其欽就瞧到那半瓶被林敏偉吞掉半瓶的洋酒。不由自主的,他走了過去,輕輕開封,倒了小半杯的量,站在梳妝枱前淺酌,耳旁是林敏偉嘩啦洗澡的水聲,鏡前是自己蒼白的容顏。已經忍了好些天的慾火隨著酒精滾滾翻騰。漸漸醺醉了臉旦。
幾口喝完,忍不住,潘其欽又倒了一大杯,賭氣似的一口飲下,麻辣的酒精將他整個喉嚨燒的幾乎破爛,猛咳不止。只得倒起涼水灌下去。
這是報復你的第二種方式嗎?靜羽?!
讓別的男人取代你的位置,更讓別的男人觸碰原該你獨佔的身體!
因為,誰教你強求了我,卻又拋棄我─
你讓我長期來只能用自己的雙手愛撫自己,而面對別人,卻再也無法勃起,你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簡直像個魔鬼一樣!硬生生拉着我陪你下地岳!讓我日日承受着寂寞的侵蝕,走也走不掉,離也離不開!
你以為,我真的非你不可?不!你錯了!你錯了!
因為,老天開眼了!
酒精漸漸發散效果,潘其欽眼前越來越昏頓,心思也越來越混亂。那每個寂寥的夜晚,都會和空氣發生的爭執,再次讓他手和心激動的齊齊顫抖,幾乎捏碎水杯。
靜羽,你可知,前些天,我幫一個男人愛撫哦!妒嫉吧!而且,那個男人也讓我的身體有了感覺…那熱、那欲、那火,教我如浴火重生般,我真是好高興啊!因為,我知道,我將不再專屬你的了,我,我自由了…
坐倒床上的潘其欽,對著空氣冷冷的笑,就像眼前真的站了那教他極度憎恨的男人,然而,心,卻不可克制的再度浮燥,不多時,一陣香氣噗鼻…
「DENNIS…你怎麽啦?」陌生的聲音關切的在耳邊不斷重覆─
他懶洋洋的斜視著出聲者,再醉眼望着蒙朦朧的空氣,乾啞道:「阿偉…你…來幫我吧…」像刻意的演着一出什麽戲,給隱匿在黯夜中的幽人般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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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要高興的,你自由了啊!你的身體自由了,不再只專為那拋棄你的人有反應,你該高興的,該高興的,怎麽會暴哭呢!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自由,身體的自由啊!
混蛋!混蛋!混蛋!還有心靈,我的心靈,請一併放了我!算我求你吧!靜羽!一併放了我!放了我吧!不要這樣折磨我了!
潘其欽將自己的臉緩埋入枕里,壓仰的哭着。
林敏偉背着也,吃驚的睜大眼,很不想聽見,但是,夜,那樣靜,而那胸腔的哽咽再低迷也變的清晰,讓他…連眼淚都忘了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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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灣,潘其欽就直奔公司找湯次銘。大概是回報著這次參展的結果吧!若沒記錯,這次的訂單還真是收到不少。林敏偉點擊著PDA,看到今天晚上潘其欽還有一個喜宴得參加!
「現在到哪裏?」沒想到潘其欽很快出了會議室,同時拉了自己出來,林敏偉不禁狐疑着。
「你很累嗎?」潘其欽匆匆的走往車子,頜了頜首,示意他也坐進車裏,林敏偉當然是毫不考慮的坐進去。
「不會,在飛機上有睡了…」林敏偉手腳俐落的系起安全帶。心裏很想反駁,你頂著那一雙紅絲滿布的眼,還來問我累不累?!但畢竟還是把話吞了下去。
「嗯…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載你去參加我朋友的喜宴。」
「啊?」林敏偉心一跳,忙望向他,卻見潘其欽的神色有些蒼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心裏那個人…」潘其欽沒有理會他的驚愕,只淡然道。
「呃…是啊…是啊…」
「那就走羅!」
天啊,難不成…這喜帖是他喜歡的男人的!!看來,該真如此,因為,這樣才解釋的出,為什麽他總散發著寂寞的笑容及前兩夜會突然哭嚎!
不,不對,林敏偉強勢的記憶力直接就推翻了邏輯,因為他記得喜帖上的男人叫「邱豐玉」。而他慾火滿盈的呼喚…明明是「靜語?」還是說,那個「靜語」會出席!?
原本就對那男人充滿好奇,如今再加上前兩夜潘其欽莫名的哭泣,林敏偉更是萬分想見一見他,只是,一意識到真要見面,全身的血液竟莫名的沸沸揚揚,連帶著捏住安全帶的手掌也冒出了汗。
「阿偉…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潘其欽沒有注意他的反應,只平平靜靜另闢了一個問題。
呃?準備…見他嗎?林敏偉摸摸自己的心口,跳的有點過份,讓呼吸有點困難了。這算不算還沒有準備好?─林敏偉緊張的不知怎麽回答了。
「你跟你家裏的人或…什麽人商量過了嗎?」
「商量?」見那個人要商量什麽?林敏偉這會兒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
「關於出櫃,你和家人商量過了嗎?」
「出櫃…」林敏偉推了推眼鏡,還沒反應出這是什麽問題時,潘其欽已再度解釋道:「對於確認自己是同志的身份,你和人商量過了嗎?」
「哦,這個啊…」林敏偉的思慮逃脫了剛剛的緊迫,緩緩靜了下來,半晌才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應該不用商量吧?」
望着林敏偉那佈滿疑慮的神情,潘其欽竟覺得心臟像被利箭戳中般,微微痛了起來,甚至還感到有些莫名的不甘心,便反駁道:「難道你不跟家人和朋友來往的嗎?」
「我和家人朋友來往…關同志什麽事?」林敏偉眨眨眼,滿臉不解道。
潘其欽輕輕掃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覺得他也實在天真的太過份,正想再說什麽時,一個說不出的想法拉住了衝動─
不,他不是天真過人!一直都不是的。潘其欽此刻無法完全透視他,但不可否認,這個天才神童在某些時侯,總透著異於常人的生活態度。
猶如,他可以毫不遲疑的對著一個上司、甚至是同性的自己告白,爾後還半點不做作的散發著迷戀自己的風采─
說真的,這簡單的兩個行為模式,潘其欽知道自己永遠也做不來,今天的自己,若非歷經了許多激越的變故,也不會想承認這樣的身份,因此,他不禁有些羨慕起他這特殊的性格。
「算了,你不在意就好,當我沒問過吧…」
林敏偉仍然滿腦子問號,卻不敢追問,因此也就完全不了解對潘其欽來說,這一問,其實包含他心頭多大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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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在一個大飯店裏舉行,席開整整四十桌。等他們趕到時,已是第二道菜,而在潘其欽送上紅包,簽著名時,林敏偉不忘盯着會場上那置放的新人大照。
「不是他…」潘其欽扯了扯他手肘,淡笑着。
「我…知道…」林敏偉縮縮脖子,用着幾乎聽不見的分貝回答。
潘其欽沒有聽到他迴音,拉着他,開始鑽進人潮中,尋找著空位…
「阿欽!這裏!」人群中,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朝他招了招手。
尋聲望去,林敏偉認出,是那天拿喜帖來,潘其欽的學長,劉邦奇。看來他也是宴會招待或伴郎之一,因為他胸前正系著一朵粉色玫瑰。
潘其欽自然的將林敏偉引到前頭,同時熟稔的和一路上的人打着招呼。直走到劉邦奇身前,林敏偉就察覺,他對於自己的出席似乎有些驚訝。
「要兩個位子,今天剛下機,太趕,只好把人帶來白吃白喝!」潘其欽聳聳肩,笑了笑,像是給他一個解釋般,睜眼說著謊。
聽罷,劉邦奇才黯下驚奇,笑了開來,同時硬生生挪出一個位子,讓林敏偉也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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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一桌子都是他的同學,每個人一見他來都「阿欽~阿欽~」的叫,林敏偉認份的吃着東西,心裏突然憶起,自己有次叫他「阿欽」,他卻硬要自己叫他「DENNIS」,不禁有點沮喪,想來,他似乎刻意把自己定位在「同事」的身份,連朋友也不讓當。
「很餓嗎?怎麽埋頭一直吃油飯?有蝦子,要不要?」潘其欽忽然用手肘推了推他,輕聲道。
「…我不愛吃海鮮…」林敏偉回過神,抿緊嘴,搖搖頭。
「哦!不愛吃啊!」潘其欽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喃喃道:「跟他相反…」
跟他?…那個人嗎?林敏偉很敏感的連想起來,卻沒有問,只強顏一笑,再度吃起東西。
現在,此刻,林敏偉十分確定,自己已經一點也不想看到那個男人了。
因為眼前,連看到這許多朋友跟他親親熱熱都有些受不了了!就更難保證,一旦真見著了他,自己不知會怎麽失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