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妍妍怎麼會又昏倒了?”忽然接到電話，得知女兒竟然又被送進醫院，劉美娟不由得驚恐萬分。
“伯母，陌妍她……她……”慕雲帆臉色蒼白得幾乎不見一絲血色，他深吸了一口氣，卻依然難以將醫生的推斷述諸於口。
“究竟怎麼了?”劉美娟心頭的不祥之感越來越嚴重，雖然她只見過慕雲帆一次，但他穩重的談吐，沉着的應對已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今，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如此不安，不安到近乎恐懼。越想越驚慌，她不禁抓住他的手臂，疾聲問道：“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也不必那麼緊張。雖然病人的癥狀以及驗血的結果表明，有町能是再生不良性貧血，但畢竟還沒有確診。”
在病歷卡上奮筆疾書的醫生抬起頭來，安慰道：“即使真的是這個病，也並不是說就沒有希望了。不管怎麼樣，你們家屬一定要先振作起來。”
“再生不良性貧血?”她並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病症，但從醫生的口氣來看，似乎很嚴重，她急忙追問：“醫生，很嚴重嗎?”
奇異地望了她一眼，醫生解釋道：“如果真的患有再生不良性貧血，那麼患者體內的白細胞會急劇減少，抵抗力下降，到最後，一點兒輕微的病症都可以致命。”
“伯母，再生不良性貧血是學名，它的另一個名字是……”慕雲帆疲憊地垂下眸子，吐出三個如青天霹靂般的字眼，“白血病。”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腦子裏“轟”的一聲，劉美娟幾乎感到整個世界都傾覆了，白血病?怎麼會，妍妍的身體一向那麼好，怎麼可能得這樣的病。她還那麼年輕，那麼有前途啊。
“陌妍她……可能患的是白血病。”慕雲帆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不見了脆弱與悲，眼神一片清明。醫生說得不錯，不管怎麼樣，他們都必須振作起來。他們都是陌妍最親的人，如果連他們都崩潰了，那麼陌妍她該怎麼辦。
“如果，真的是白血病，那還有希望嗎?”劉美娟日中含淚，顫抖地問道。
“有希望，現在最普遍的治療方法是骨髓移植，只要能夠找到配對，不產生排異反應的骨髓，就有痊癒的希望。”醫生一邊整理着病歷，一邊說道，“其實你們也不必那麼激動。畢竟還沒有正式確疹。過幾天你們再帶病人做一個徹底的檢查，到時候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現在你們再着急也沒用。”
“我們明白的，謝謝醫生?”慕雲帆平靜地向醫生道了謝，扶着近乎崩潰的劉美娟走出診療室。
他們誰也沒有看見，虛掩的門外，飛快地閃過一個纖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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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李陌妍第二次昏迷之後，慕雲帆就幾乎天天陪在她身邊。原本不贊成她大學談戀愛的父母也不再反對他們的交往。
這樣的轉變令李陌妍有點兒不可思議。她記得那次回到家裏，劉美娟嚴令禁止她和慕雲帆交往。說什麼慕雲帆的背景太複雜，社會經歷比她多出不知多少，她絕對抓不住這樣的男人之類的。沒想到才短短几天，她現在居然就不再反對他們在一起了。
是因為她的病嗎?李陌妍自嘲地一笑。白血病，她居然有可能得白血病，簡直就像做夢一樣。那天她在醫院醒來，下意識地就下了病床去找慕雲帆，沒想到，竟在診療室的門外聽到這樣的秘密。猶記得當初口語課上，老師要求討論什麼“得絕症該不該讓患者知道”的話題，她還嗤之以鼻。現在想來，還真是笑話一場。的確，她不夠堅強，她寧願那天在醫院裏，她沒有去找慕雲帆，沒有聽到真相。但現在，無論願意與否，她都知道了。
“陌妍，你怎麼了，發什麼呆?”發覺她的心不在焉，慕雲帆問道。
“沒什麼?”望着眼前豐盛的餐點，李陌妍卻沒什麼胃口。這是間五星級酒店包房，既寧靜又幽雅，佈置得很有品位，菜肴也不錯．再加上對面還坐着個養眼的帥哥，這本該是極至的享受了，但她就是沒有胃口。沒什麼氣質地用刀叉敲擊着盤子。她輕輕地道：“那次你和那個什麼副總裁搞得那麼倔，沒關係吧?”
“沒關係，宏遠不缺這個客戶。”慕雲帆淡淡地道。朱慧如已經把股份全部賣給了另一個跨國財團，那個財團手中又早已收集了不少宏遠的散股，現在，只怕手中的股份已經多於他所掌握的了。他毫不在意，是不是宏遠的總裁，再也與他無關。如今，他的心思完全放在她身上，只要她能永遠陪着他，他願意用一切來換。至於手中的股份，他早已想過，如果她的病確診了，那他手中的股份就是她治病的保障。畢竟，不管是尋找適合的骨髓，還是用最好的藥物，都離不開金錢的支持。
“其實你不用一直陪着我啊，你有你該忙的不是嗎?”李陌妍咬了咬唇，淡然地道。
“沒什麼要忙的。我很累了，宏遠我已經不想管了。過兩天我去中南辦理復學手續，我想把學位修完。”慕雲帆淺笑着道。
“你……”李陌妍望着他，怔了好一會兒，忽然“啪”的一聲，將銀叉拍在桌上，大聲地道：“可是我根本不想要你陪。我有我自己的事情，我還要讀書，你總是和我在一起，已經很嚴重地妨礙了我的正常生活。你究竟知不知道啊，我已經厭煩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陌妍……”慕雲帆心頭重重地抽了一下，震驚地問道：“你在說些什麼?什麼叫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李陌妍深深地吸了口氣，硬逼着自己說著傷人的話。她怕再一猶豫，就再也說不出口，“我們太不相配了。你的閱歷，你的身份，都不適合和我在一起。我只是個單純的學生，我從來摸不清你的心思。和你在一起我好累。”她頓了頓，咬牙接着道：“我們系的一個男生很喜歡我，也已經對我表白了。我也……很喜歡他，你可不可以放過我，成全我們?”
“陌妍……你說的是真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話語，慕雲帆扣住桌沿，緊緊地望着她，幾乎要從她的眼睛看進她的心底。
“不錯。”承受不了他悲哀的眼神，李陌妍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外，在即將跨出房門的一刻，她回眸，靜靜地望了他一眼，說道：“對不起。”
然後，她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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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李陌妍依然在中南外院讀着她的英文專業，而慕雲帆則辦理了復學手續，繼續攻讀英語語言文學碩士學位。只不過，他們不再有交集。就好像是許久以前，她還未去宏遠拉過贊助，還未意外地發現他是宏遠的總裁，也還未深入地了解過他一樣。他們就像一對不相識的路人，偶爾在中南的教學樓里相遇，也只是很漠然地擦肩而過。
甚至，就在慕雲帆辦完復學手續，出現在中南外院的第二天，李陌妍就接受了黎彥霄的追求，日日與他出雙入對。而這一舉動，幾乎立刻招致宋靜雨的強烈不滿。
“你說，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強忍心頭的怒氣，宋靜雨在李陌妍的桌子上坐下，語帶責難。
“什麼想些什麼?”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李陌妍無所謂地道。
“就是你和慕雲帆，你們究竟怎麼了?他哪裏不好，你要移情別戀?”看着她滿不在乎的神情，宋靜雨忍不住提高聲音。
聽到他的名字，李陌妍心頭不禁抽了一下，酸澀而痛楚。掩去眸中的情緒，她自課本中抬起頭，“他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已經對他沒有感覺了。”
“沒有感覺?”宋靜雨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他甚至什麼都沒有做錯，你一句沒有感覺，就把別人的感情完全抹殺了嗎?李陌妍，你有沒有心?”
“我和誰在一起，那是我的自由，不勞你操心。”好友的不諒解，令李陌妍更加心煩意亂，“還有，你那麼關心慕雲帆做什麼?難道你喜歡他。那敢情好，你現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他了。”
“你不要太過分。”聽到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宋靜雨幾乎跳了起來，指着她的鼻子道，“他那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我說過了，我們之間的事，不用你管。”李陌妍不再理她，自顧自地整理着書包。
“你給我說清楚，不然你今天就別走了。”一把按住她的書包，宋靜雨瞪着她。
“你不要……”李陌妍忽然愣住了，她直直地望向教室後門，滿臉的驚慌失措。
不解地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剛巧來得及瞄見一個背影匆匆離去。慕雲帆?!宋靜雨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天啊，他究竟聽到了多少?
“他……”臉色一變，宋靜雨口不擇言地道。“他聽到了，你現在開心了是吧?李陌妍，傷害別人你是不是很高興啊?”懊惱地撥着頭髮，她暗自後悔，當初要不是她設計李陌妍去宏遠，要不是那場贊助讓他們兩人相識，那他絕對不至於受那麼深的傷害。
身子一顫，李陌妍緊緊地咬着下唇，抱着書包沖了出去。她扶着門框，尋找方才的人影。然而，走廊里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方才那人，就好像從虛無處來，又回虛無處去，沒有留下半點兒痕迹。
走廊的拐角處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她的心微微一動，急切地朝那邊望去。她失望了，一個帶着陽光般笑容的男孩自拐角處走來，正是她現在進行時的男友——黎彥霄。他顯然望見了她，飛快地跑過來，笑着道：“陌妍，你在等我嗎?對不起，我來遲了。走吧，一起去看電影，我已經買好票了。”
“啊……好。”李陌妍怔了怔，望着他興奮的神色，不忍讓他失望。她知道自己很不公平。為了讓慕雲帆死心，縱使她不愛他，依然答應和他交往。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她是在利用他，利用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男孩。
她忽然有些害怕，如果有一天，黎彥霄得知真相，他一定會恨她的。她終將再一次傷害一個真心喜歡她的人。驀然問，她感到後悔，不應該的，她不應該一時衝動地答應黎彥霄的追求。現在的她，已經不知道這齣戲該怎麼收場了。
“陌妍，你怎麼了?恍恍惚惚的。”黎彥霄關切地問道。
“沒……沒什麼。”回過神來，李陌妍勉強地笑了笑，“你不是說要去看電影嗎?那走吧。”
“嗯。”點了點頭，黎彥霄紳士地取過李陌妍的書包，“我幫你拿。”
淡淡地點點頭，李陌妍與他一同出了教學樓。然而，她卻不知道，明明身邊有一個男友，為何她依然感到深沉的寂寞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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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二十年裏，她一直是乖乖女一個，從來沒有涉足過酒吧、網吧、遊戲廳之類的場所。但今天，她卻忽然心血來潮，想去酒吧試上一試。畢竟，她的時間也許不多了後天就要去醫院複查，這次複查的結果很可能就是生和死的界限了。她很懷疑，再生不良性貧血這樣的病，有幾例是可以痊癒的。
她相信奇迹，但絕不相信奇迹會降臨到她頭上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地玩一下，見識一下以前從未接觸過的領域。
這家“燈紅酒綠”是東區最好的灑吧，開在鬧市，卻沒有喧嘩的感覺，很有鬧中取靜的味道，她本來是想一個人來的，沒想到偶然間被黎彥宵知道了她的計劃，他怎麼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到這樣的場所，硬要當勞什子的護花使者，她實在爭不過他，只好讓他陪着了。天知道．她是中南公認的女強人耶，還要人保護?
苦笑着，李陌姘在吧枱上逡巡。綠色蚱蜢、血腥瑪麗、古巴了UM、SPI了ITS，都是什麼怪名字啊?她看得頭暈暈的，整個人都好像在雲裏霧裏似的。
“Waite了，給我一杯血腥瑪麗。”想了一下，李陌妍扣了一下吧枱。這個名字蠻有特點的，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側頭向黎彥霄問道：“你呢，想要什麼?今天我請。”
“我?我還是算了。”黎彥霄搖着頭道。
“不行。”李陌妍嘟起嘴，有些不滿，“Waite了，給他一杯古巴了UM。”
“OK!”Waite了比了個手勢，然後魔法般地變出一杯鮮紅的液體，“小姐，您的血腥瑪麗。”
果然是血腥瑪麗，夠血腥的。李陌妍瞪了它一會兒，舉起高腳杯，淺啜了一口。酸酸的，似乎是西紅柿的味道。再喝一口，她幾乎可以肯定，這絕對就是番茄汁，然後再加些酒精。她抬頭看看標價，搶錢啊。
不滿地嘟噥一聲，李陌妍執起另一杯古巴了UM，送到黎彥霄面前，“給你。喝喝看，希望不是番茄汁。”
“這……”望着李陌妍晶亮的眸子，黎彥霄微微猶豫了一下，端起酒杯，大大地灌了一口。酒剛入口，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好辣，什麼番茄汁嗎?這占巴了UM分明就是烈酒。
“怎麼樣?還不錯吧。你這杯比我的貴哦，不過沒關係啦，男牛都是比較能喝的。”李陌妍興緻勃勃地說著，她偶一抬眸，忽然注意到他泛紅的臉色，“你沒問題吧?還是你不會喝酒?”
“怎麼會呢?我當然會喝。”不願在女朋友面前丟臉，黎彥霄硬着頭皮，裝出一副豪氣萬丈的樣子，一口氣將古巴了UM全部灌進肚子，然後強忍不適，“怎麼樣，我說沒有問題吧?”
“好好，沒有問題，沒有問題，”微微張着嘴，李陌妍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搞什麼啊，還沒有問題，他的臉都紅成豬肝色了。不行，她一定要送他回去，“黎彥霄，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問……回去?不要。”黎彥霄搖着手，舌頭打着結道。
“不要也得要。”三下兩下用幾乎所有的零用錢付了賬，李陌妍把他一把拖出“燈紅酒綠”，實在不能怪她動作粗魯，她原本是想來酒吧體驗一番的，沒想到被他這樣一攪和，她不但什麼都沒體驗到(除了喝到一口番茄汁)，還把辛苦積蓄的零用錢幾乎用個精光。最可怕的是，她還必須把這個醉漢拖回學校。她這叫招誰惹誰了啊。
“不……不要。陌妍，我不要回去，我們……再去喝一杯。”扶着牆，黎彥霄面色潮紅，眼神迷離地道。
“你不能再喝了。黎彥霄，快和我回學校去。”李陌妍微微有些氣怒。他們站在這裏，都已經引來路人的側目了。他町不可以給她差不多一點兒啊?大街上丟死人了。
“陌妍……”黎彥霄身子晃了一晃，一下子倒在李陌妍身上，他的唇有意無意地在她臉上輕拂，“陌妍，我好喜歡你。”
幾乎是立刻的，李陌妍身子一僵，下意識地用力推開他。失去了支持，黎彥霄“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你……還好吧。”遲疑了一下，李陌妍蹲下身子，略帶歉疚地問道。
推開李陌妍的手，黎彥霄扶着牆，勉強自地上爬了起來他用力扣住她的肩，瞪着她，“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你在說什麼?”掙扎着，李陌妍不禁有些害怕起來。路人探索似的眼光讓她忍不住羞怒交加。
“說什麼?你以為我在說什麼?”打了一個酒嗝，他滿嘴的酒氣幾乎噴到她的臉上，“我對你那麼好，為什麼你……依然不肯讓我碰你。”
“你醉了。”李陌妍強忍着心慌，用力推着他。
“我沒有醉。李陌妍，你從來都不讓我碰你。別說是吻，即使連手你都不讓我牽。”口齒不清地嚷嚷着，黎彥霄的手開始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摩挲。“你是我的女朋友啊，你究竟知不知道。”
“你放手。”再也忍受不了，李陌妍狠命地踹了他一腳，迅速逃開他的鉗制。她瞪着他，冷冷地道：“黎彥霄，我們完了。”
再也不看癱坐在地上的黎彥霄一眼，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