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涼如水,君云然卻並未入睡。他僅是披了一件單衣,逕自靠在卧房門前的迴廊上。他依然看不見什麼,卻因積毒漸清,眼睛已可依稀分辨光線的強弱。
今夜有月,而且月色很好。迴廊外是個園子,朦朧的月光照在園子裏的花圃上,彷彿籠了一層輕紗。
園了很清凈,除了照應他飲食起居的僕役,就少有人過來了。洛夏宗知道他不喜熱鬧,特意將駱家堡最靜謐的園子給了他住。
園子本來很冷清,但因為樂萍兒也住在這裏,時時笑鬧着,也就添了不少生氣。然而,他卻已經好久未曾見她了。垂眼思忖,近乎有十天了罷,她就像忽然失蹤了一樣,就這樣消失不見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對她的身手很有信心,憑她的武功,普天之下已少有人能奈何得了她,所以他並不擔心她的安危,只是對她的失蹤微微感到奇怪,以及淡淡的思念
思念嗎?君云然輕輕撫着自己的心口,一種說不出是甜是酸是苦是澀的滋味在心頭蔓延開來,只是,她究竟去了哪裏呢?
十天前,她為他換藥,輕撫他鎖骨傷處問道:“這鐵環,可以取下來嗎?”
當時他只覺得頭很暈,身子很不舒服,模糊中似乎告訴她,只要取得魚腸劍,就可以很輕易地將鐵環取下來。然後她就問他魚腸劍在哪裏。
魚腸劍從來都收藏在齊王府的,只不過,他並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告訴她。因為當時他精神並不好,意識也不是特別清晰,說過什麼,後來也就忘記了。
但之後,她就失蹤了,難道她真是去了齊王府,去借魚腸劍?
“云然。”一聲輕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個聲音……君云然驀然一驚,站直了身子,語聲微帶苦澀,“師兄,你終是來了?”
西門墒背對月色而立,黑衣卓然,語氣卻很柔和,甚至可以說是帶着疼寵地薄責着他:“天色那麼晚了,你站在這裏做甚?就不怕着了寒?”
“你還關心嗎?我以為,在五年前,你那一劍,就已徹底斬斷你我師兄弟的情分。”君云然睫毛輕顫一下,淡淡道。
“你……你在怪我?”卓然的身形似乎踉蹌一下,西門墒低啞地道,“云然,我知道我該死,累你受了那麼多罪,你就是一劍殺了我,我也沒有話說。但是云然……不要怪我,你知道我從來都把你當兄弟,這一點,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我自然明白。”君云然苦笑,“你若是從來沒有真心對我,只怕當年我也絕不至於對你全無防備……師兄,我今日依然叫你師兄,你就該知我並未怪你。”
“是,你並未怪我,但我卻無時無刻不在痛罵自己。云然,你相信嗎,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當年的事,竟是我西門墒做的。”西門墒重重一擊廊壁,痛苦道。
“我相信。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後悔。但是師兄,有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無需後悔,你該做的,是放棄。”君云然低沉地道。
“放棄?你要我放棄什麼?”西門墒問道。
“放棄你的野心,放棄你的執念,放棄……你正在練的邪功。”許是夜間寒氣逼人,君云然輕輕咳了兩聲,接着道,“師兄,你已經變成兩個人了。一個是你,我尊之敬之愛之的兄長;還有一個,是鬼,我憎之恨之厭之的魔頭。這武功,你如果再練下去,執念只會越來越深,到最後,你做什麼都不是怎麼可以控制的了。”
“你要我放棄?放棄了野心,放棄了執念,放棄了武功,那西門墒還剩下什麼?”低低地笑起來,西門墒道,“我不會放棄,云然,我不會放棄的!我不想傷你,從來都沒有想過傷你,你放心,今後我永遠不會再傷害你。等我奪了天下,你就是我的皇弟,我會好好補償你,將來我的帝位一定傳給你,你就是天下最尊貴的人。”
君云然淡然地搖了搖頭,“師兄你醒醒罷,你真要鬧到生靈塗炭才甘心嗎?大宋國勢積弱,契丹西夏更是虎視眈眈,你身為大宋子民,難道還要橫插一腳,助外敵鬧個天翻地覆嗎?”
“云然,你還不懂嗎?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几十朝,難道你真的甘於平淡嗎?要我永遠臣服與別人,我決不甘心!我寧願轟轟烈烈一時,也不要庸庸碌碌一生。”西門墒負手望天,語聲幽冷道。
“轟轟烈烈一時?你這樣轟轟烈烈,代價卻未免太大了。”君云然輕嘆。
“什麼意思?”
“師兄,你還記得嗎?當年你是如何將這一劍刺入我心口的;當年,你又是如何親手斷我手足經脈的;而這五年裏,你又是如何下令,要明嘯天端來一碗接一碗的劇毒?”君云然幽幽地嘆息着問道。
西門墒顫了一下,隨即鎮定下來,“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一劍是怎麼刺進你心口的,也不知道我為何會斷你手足經脈——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我一直都很容易信任別人,直到現在依然是這樣。因為別人對我的情感是真是假,我向來都可以分辨得很清楚。”君云然抬眼,淡然問,“你是我的兄長,一直都是,你對我的關切,對我的愛護,也都是真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在某一個時刻,你會全然忘記身外的一切,為了達到目的,甚至不惜傷害本意里絕不願傷害的人?”
“我……”西門墒一窒,倒退一步,“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你心底早已明白,何必我再說?”將目光定定投注花圃之上,君云然清冷的聲音像暮鼓晨鐘敲在了西門墒的心上。
“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西門墒只覺得腦海一片凌亂,他隱約感覺到什麼,卻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負手望天,他有些不耐煩了,“我來這裏,只是想看看你,既然你沒什麼事情,我就走了。”
不等君云然回話,西門墒身形一閃,已於夜色中消失無蹤。
黯然垂眼,君云然喟然一嘆,轉身推門進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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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人是西門墒哦,他居然找到這兒來了,真是厲害。”剛自進屋,君云然就聽到房樑上傳來一個愉快的聲音。
“萍兒,還不快下來。”淡淡一笑,他的心頭驀然升起一股暖意。
“好嘛好嘛。人家這就下來。”樂萍兒在屋樑上探了探腦袋,身子一動,轉眼間已穩穩站在地上。
她很輕快地跑過去,摟着君云然的手臂道:“我剛回來,才想和你打招呼,就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傢伙,所以我就先爬到屋樑上躲起來,想看看他究竟要幹什麼,沒有想到居然是西門墒。他居然也有偷偷摸摸的時候啊,我還以為他一輩子就是那副傲氣凌天的樣子,呵呵……”
樂萍兒一張小嘴不停地說著,說到後來,她竟掛在君云然身上,一個人笑個不停。
拉她在床榻上坐下,君云然輕聲責備道:“你這幾天去了哪裏?怎麼不先說一聲?”
“事先說一聲的話,你肯定都不讓人家出門了。”樂萍兒胡亂抓起被子,把自己埋了進去,“先說好了,你不準罵人家。”
君云然一笑,想去摸她的腦袋,不想卻摸着一床被子,一怔之下,不由哭笑不得起來,“萍兒,你這是做什麼?還不給我出來。”
“不要不要,除非你答應不罵人家。”矇著被子,樂萍兒語聲含糊道。
“我幾時罵過你?乖,出來。”輕輕拍了兩下被子,君云然笑道。
“好嘛。”一團被子動了動,樂萍兒伸出一個小腦袋,卻依然把身子裹得緊緊的。她挪了挪身子,靠在君云然身上,“你說過不會罵人家的哦,不可以賴。”
“這幾天你上哪裏去了?”君云然將那團被子攬了過來,溫言道。
“嘿嘿……我到那個……那個齊王府去逛了一圈。”樂萍兒在他身上磨蹭幾下,乾笑道。
果然!君云然暗嘆一聲,問:“魚腸劍取來了?”
“當然。”樂萍兒挺一挺胸,得意地道,“雖然他把魚腸劍藏得很好,我一樣都找到了。”
“嗯,然後呢?你盜了魚腸劍就回來了?”希望如此,但以他對這丫頭的了解,恐怕不生些事端,她是不會回頭的。
“那個……那個齊王他真的很不是個東西,他居然把魚腸劍藏得嚴嚴實實的,可不叫我好找。人家當然有些生氣,所以就……就……”樂萍兒覷了覷他的臉色,期期艾艾地道。
“就如何?”虧她說得出口,人家本來就沒有請她去盜劍。現下可好,她劍偷來了,居然還抱怨齊王沒有把劍端端正正擺在香案上。
“我一氣之下,就趁他睡覺的時候,在他臉上畫了個大烏龜。”樂萍兒閉上眼睛,咬了咬牙,一口氣將自己的豐功偉業都說了出來。
“你真是……”怔了好一會兒,君云然嘆氣道,“你這丫頭,越來越會胡鬧了。”
“呵呵……你不要生氣嘛,人家以後都不敢了啦。”想到齊王臉上的那隻烏龜,樂萍兒就忍不住偷笑,“那個……好歹我也有做了正事啊。”
“什麼?”君云然淡淡問道。
“我把你那勞什子的兵符送回去了啊。”樂萍兒得意洋洋地道,“我就把它放住齊王枕頭邊上,這下總沒有別人偷得掉了吧?”
君云然身子一僵。她居然把兵符放在齊王枕頭邊上了?這下倒好,齊王不用猜也該知臉上那隻烏龜與他脫不了干係。素衣侯夜戲齊王爺?哎,他只望這事情莫要鬧大才好。
“你不高興啊?人家幫你把兵符送走了耶。”樂萍兒眨了眨眼,撒嬌似的問道。
“怎麼會?兵符到了齊王手裏,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君云然撫了撫她的腦袋,輕聲道。
“你高興就好,你開心了,萍兒一樣開心。”樂萍兒嘻嘻笑道。
“傻丫頭。”君云然一陣窩心,輕笑。
“人家才不傻,萍兒很聰明啦。”樂萍兒嘟起嘴,才想辯駁,卻忽然想到什麼,坐直身子道,“云然,你知不知剛才我看見西門墒的時候,人家有多擔心?”
“他並沒有傷我。”君云然淡淡一笑,道。
“他今天是沒有傷你,可是以前呢?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他這麼害你,你怎麼還可以原諒他?你究竟知不知你差點死在他手裏啊?!”樂萍兒瞪大眼睛,憤憤道。
“我知道。”君云然柔聲安撫道,“萍兒,你不要擔心。”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樂萍兒咬了咬唇,大聲道,“他根本就是個瘋子。我不知道他在練什麼武功,但我知道他是完全走火入魔了。所以他有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已在幹什麼,那個時候,他心裏只有權力,為了他的慾念,他完全是不擇手段的。等到一切悲劇都發生了,他才知道後悔,才想挽回,仍卻因為怯懦而什麼都不敢去做,不敢去彌補,所以你才會被關了五年。如果他在清醒的時候,能稍微下定決心的話,早就不顧一切地放你出來了……你究竟明不明白啊?”
沉默一下,君云然垂眼道:“萍兒,他不是怯懦,是愧疚。他一直都不來見我,是怕承受不了心頭的愧疚。我不怪他,因為傷害我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他,當時,他已是心志全失,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了。這些年裏,有好幾次他來見我,都是心志喪失之時,那時的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是鬼,喪心病狂的鬼!然後他又清醒,又開始內疚……這樣周而復始,他受的煎熬,不比旁人來得少。”
“唉,給你氣死了,我不知道他是愧疚還是怯懦,反正他是你師兄,你總幫着他說話。”樂萍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把被子包在頭下,一個人生着悶氣。
“萍兒,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君云然輕嘆。
“是,我不明白,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叫我怎麼明白。”樂萍兒一掀被子,怒道。
“師兄他是二師父的兒子,我們從小在一起讀書讀書習武,他一直很愛護我。但因為我是七位師父同時收的徒弟,有很多東西,我學了,他卻學不到。而二師父卻向來喜歡拿我和師兄比較,又不顧及他的感受。後來,他暗中開始修鍊一本秘笈,武學方面精進得很快。不久,這件事被二師父發現了,那本秘笈竟是昔年邪派至尊留下的武功。師父一怒之下,當即將師兄趕了出去。”君云然思忖一下,淡淡開口。
“所以你就一直很愧疚?你覺得西門墒之所以被逐出師門,都是你的過錯?”樂萍兒轉了轉眼珠子,不以為然道,“這根本就不關你的事,你幹嗎要內疚啊?”
“我不是內疚,師兄他……是個很好的人,他一直很有抱負,很想有一番作為,這並沒有錯。只是,不過一念之差,他修鍊天魔秘籍,以至心魔越來越重,終不可自拔。”君云然苦笑,面上掩不住追憶之色,“即使師父從小對我極盡寵愛,他卻從來就沒有嫉妒過我,向來對我關懷備至。有一次五師父吩咐我一月之內煉製一瓶忘憂散,沒想到日子到了,丹藥竟掉進湖裏。我不識水性,師兄就跳到水裏,在偌大的湖裏幫我找了近兩個時辰,後來丹藥找到了,他卻因為風寒在床上躺了三天。”
“你還說不是內疚,你明明就是內疚。”樂萍兒哼了一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現在看得見了沒?”
君云然微一皺眉,搖頭。
“你是神醫,你自己說,以你的狀況,需要多久可以復明?”樂萍兒問道。
微微猶豫一下,君云然道,“解毒之後,至多需要五天。”
“自從解毒到現在,至少已經十五天了,你的眼睛為什麼還是看不見?”樂萍兒拉了拉被子,追問道。
“我……不知道。”怔了一下,君云然蹙眉道。
“你不知道嗎?那我告訴你。”樂萍兒從床上爬起來,拖了一張椅子,在君云然面前坐下,一字一頓地說,“因為你自己根本就不想復明,是不是?”
“若是我當真不想復明,那日怎會開方子給你。”君云然柔和一笑,撫了撫她的腦袋,“萍兒,你回去歇着罷,不要胡思亂想。”
“我不要回去歇着,我一點也不累。”樂萍兒抬頭望着他,“你不要否認,有很多事情,本來可以不是這樣的,都是因為你下意識地不想,不願,才弄到如今這個樣子。”
“萍兒……”
“你根本就不想和西門墒敵對,所以你寧願被關在天涯谷五年,你寧願永遠看不見。你的雙腿可以走路,你要自己走到那個山洞並不是不可能,為什麼五年裏你從來沒有想過用這個方法脫困?因為你根本就不想!而現在,你出了天涯谷,但你的眼睛看不見,看不見,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騙自己,說你根本沒有能力和西門墒敵對。”她從來不是什麼嚴肅的人,也一直都是飛揚跳脫,沒個正經的,但這並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她都看得很清楚,只是不說罷了。但是現在這個傢伙實在太過分了,她的忍耐力可是有限度的!
君云然輕輕顫了一下,沉默良久,終是合上眼,疲憊道:“萍兒,你說的這些,我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我下意識里的確是這樣想的,卻並不知道罷了。”他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你先回去歇着,有些事情,我要好好想一想。”
“人家可不可以待在這裏?”樂萍兒期盼地望着他。
“不可以。萍兒,你還沒出閣呢?也不怕旁人說閑話。”這小丫頭,當真沒有一點男女之防。
“好嘛。那……我就先回去睡覺了。”樂萍兒咬了咬唇,點頭道。
為他吹熄燭火,她輕悄地退了出去,把門輕輕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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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輾轉,君云然久久未能成眠。他躺在床上,想的都是樂萍兒的話。真的是因為看不見,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不與西門墒敵對,所以他寧願不要看見?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茫然,從來沒有想過,他下意識里竟會有這樣的念頭。但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他的眼睛直到現在,也只能依稀分辨光線的明暗?照理說,他早就應該看見了。
他不是個消極的人,該不會有這樣的念頭,但很多事實擺在面前,卻由不得他不去思考。君云然淡淡苦笑,也許,每個人都有其另一面,就像池塘中的清蓮,不蔓不枝,絕世獨立,誰又看得見它潛藏在水底的陰影?不知道應該如何,君云然決定不再去想。然而,縱使平靜了心緒,他卻翻來覆去,依然無法安眠。
時間在沉寂中靜靜流逝,在君云然的感覺里,幾乎並不多久,遠處就已傳來第一聲雞鳴。他幼時倒習慣早起,只是這五年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更是有大半時間都在沉睡當中,所以聽到第一聲雞鳴,他感到有些親切,便披衣起身。
然後,他忽然聽見小廝的聲音。
這些日子,樂萍兒忽然失蹤,洛夏宗怕他飲食起居不方便,就派了個小廝過來照料。那小廝每日清晨都會來打理花圃,卻總是輕手輕腳,不會驚擾到他。
而且在這園子裏,本來也沒有別人,小廝就是想要說話,也沒給伴兒,怎麼今天一大早,竟然會有小廝的說話聲傳來?
君云然不由感到奇怪。
“咦,姑娘,您回來了?這麼大清早,您在這門口站着做什麼?”門外傳來小廝驚異的聲音。
“噓,你不要吵。”樂萍兒雖是壓低了聲音,卻難掩得意地道,“姑娘我出去溜了一圈,做了幾件大事,現在事情做好了,我自然就回來了。”
“大事?什麼大事?您說給小的聽聽成不?”小廝的聲音很是好奇,不斷追問着。
“告訴你嘛?這個……”樂萍兒遲疑一下,“以後再說罷。”
“姑娘,這以後和現在不是一樣嗎?”小廝猶不死心道。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樂萍兒乾笑一聲,這戲弄齊王的事兒,要是傳出去,那還得了。她雖然冒失,也時不時喜歡胡鬧一下,但這點分寸卻還是有的。
說到這裏,樂萍兒拔腿就想開溜,沒有想到,身後的房門卻忽然開了。
“你倒是說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君云然倚門而立,淡淡問道。
“啊?你怎麼出來了?你好好的覺不睡,出來幹什麼?”他平日裏不睡到辰時一般是不會起身的,今天居然那麼早,樂萍兒暗暗吐了吐舌頭,有點心虛。
“你呢?不在房裏待着,倒跑我房門口來了。”君云然微微抬眼,“你過來。”
樂萍兒扁扁嘴,乖乖地上前兩步,在君云然身邊站定。
伸手在她手上摸了摸,又在她額頭上試了試,君云然只覺手底一片冰冷,他不禁皺了皺眉,薄責道:“你就這樣站了一夜?”
“那個……我怕半夜裏西門墒突然發病又折回來嘛。”樂萍兒垂下腦袋,輕聲嘀咕,“你又不讓我待在你房裏,人家沒有辦法嘛,回房睡覺也一定睡不着,索性就在這裏站崗算了。”
“傻丫頭。”君云然低低一嘆,心頭酸酸澀澀的,卻不期然地升起一股暖意。不忍再責備她,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罷了,你先進屋歇息一下,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碗薑湯祛寒。”
“好啊好啊。”樂萍兒愉快地道,很順手地,她抱住他的手臂,拉他一起進屋,“人家早就有點冷了哦,你早些時候讓我進屋不就皆大歡喜嘛,真是的。”
“我不是……罷了!阿彭,你去吩咐廚房煮碗薑湯,一會兒送我房裏來。”君云然向小廝吩咐道。
“是,公子。”阿彭恭敬地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感覺樂萍兒那雙小手緊緊攀在自己手臂上,君云然有些無奈。他原本的意思是要她回自己的屋子,現下倒好,她居然那麼自然地就拉他跑進他的卧房。
這丫頭,也不知道究竟是迷糊,還是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