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新

第五十六章 新

雖然是白天,但這個鎮子的街道上卻沒有什麼行人。易雪挽着易靈,走在大街上。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原因,只有零星幾家日用品店開了門,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大門緊閉。

每一個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人都忍不住跟他們微笑着打招呼,在這個鎮裏,每個人都只顧自己,不是熟人根本不會打招呼。而看着這兩人,就讓人覺得彷彿會被幸福傳染一樣,回憶起自己年青時也曾有過的時光。

雖然能力者中很少會有窮人,哪怕是做表演也是很賺錢的,但也會有一些人因為種種原因而破產。雖然流浪者比較少見,但也不代表就沒有。這個司機被當成了流浪漢,根本沒有人拿正眼看他,因此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他的反常是顯而易見的,沒有正常人會拿着一把小小的刀片在雪上亂切,好像是在肢解着什麼。如果是普通人做這個動作,那他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瘋子罷了,但他是一個能力者。

不遠處,易靈看見了一家禮品店。他猛然想起,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竟一件禮物都沒有給易雪買過。

“我才不需要那種東西吶。”易雪說道,這只是稍微撒一下嬌。不管怎麼樣,易靈能想到這個,易雪的心中就覺得有些甜絲絲的。

走進禮品店,易雪不禁一愣,只見曾經在飛機上碰到過的那個男人居然也在店裏。他似乎是在選購禮物,正和店員討價還價。因為背對着他們,所以不知道他們的到來。

易靈也是一愣,想不到在異國他鄉的偏僻小鎮,竟然也還能遇上自己的同胞。看着同樣是黃皮膚的那人,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

易雪拉了拉易靈的衣角,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易雪的樣子分明是不想見那個男人。易靈悄悄地關上打開一半的門,退了回去。店員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什麼話都沒說,在這裏的人都不是多管閑事的人。

感覺到背後氣流的變化,陳償回過頭,看見鬼鬼祟祟的兩人。他一眼就看見易雪,他對着他們微笑着打招呼。

易雪冷冷地看着那男人,易靈出於禮貌便也向那個男人打了個招呼,然後準備離開。想不到那男人跟店員說了一句,便從店裏走出來,對着易靈說道:“你好,我叫陳償。”

“我叫易靈。想不到能在這種地方遇上同胞,還真是巧啊。”易靈回答。

“那這位?”

“易雪。”

“真是巧啊。”陳償看着易雪說道。

突然聽到陳償這麼說,易靈覺得很奇怪,難道這人竟遲鈍到現在才回答自己的第一句話?

“對了,你能告訴我,你是哪種悖論能力嗎?”陳償對着易雪說道。

易靈看了易雪一眼,少女的眼睛告訴他,她完全不懂陳償在說什麼。

易雪拉着易靈的手,轉身就走。她不想讓易靈跟能力者再有什麼牽扯,如果可以的話,就算在這裏待上一輩子也無所謂。

如果她知道這裏就是世界異能之都,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見兩人要走,陳償連忙說道:“等一下,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異人會的異能部。”

聽見這個名詞,易靈便想起陸仁冰,對於那個只知道請示上級的傢伙,易靈現在覺得他非常討厭,因此也對異人會的異能部再無好感。

“沒聽說過。”易靈一字一頓地回答,然後扭頭就走。

看易靈的神色,陳償便知道他肯定聽說過。“那麼你們知不知道……”

“煩死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易雪冷冷地說道。

“那麼你是哪種悖論能力,總可以告訴我吧。”陳償對着易雪說,“我只是想知道這個而已。”

“第一,她不是能力者;第二,我們也根本沒聽說過什麼悖論能力。”易靈不耐煩地說道,現在他有些後悔為什麼要跟這個傢伙打招呼。

“我是絕對不會看錯的,要麼你是還沒覺醒?跟我來,這裏有個人能夠告訴你是什麼能力,要儘快,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了。”陳償依然在糾纏不休。

易雪突然想起一個月左右前發生的那件事。那時的自己想要在戰鬥中更多地幫助易靈,就讓莫然帶自己去了找某三個老頭,不過那三個傢伙搞了一陣之後,也無法確定是不是真的賦予了自己什麼能力。自己也並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麼異常,若不是今天陳償提到能力的事,她幾乎就把這事給忘了。

“拜託不要再煩我們了好不好。”易靈簡直拿這個傢伙沒辦法。不管他怎麼說,這傢伙就是不聽。像是狗皮膏藥一樣粘在自己身上,甩也甩不掉。

“不知道什麼是悖論能力?那我來告訴你,這種能力是跟‘原罪’一樣的能力生物。能力生物知不知道是什麼?就是存在於世界上,擁有自主意識,綿延數代,自己挑選主人的能力。所謂悖論能力,就是自相矛盾的能力。存在於世的七種悖論能力中,我是被器系能力……”

接下來陳償似乎還說了些什麼,不過易靈完全沒有聽到。因為他抱着易雪,一口氣跑了。陳償雖然體重輕,但論速度還是遜易靈一籌。

看着易靈跑遠,陳償不禁嘆了一口氣。被能力生物所選中的人,很少能有碰面的。七個系各有一個悖論能力,除了自己,世上再沒聽說過悖論能力者。甚至於悖論能力本身也有許多未解之處,有幾種能力還存在於傳說之中。難得能看到一個,想不到卻對自己這麼排斥。

身為悖論能力者,真正的能力不能輕易使用。因為一旦使用了那種自相矛盾的能力,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對於這一點,陳償深有體會。

在很多情況下,擁有那種能力只是一個痛苦罷了。所以,陳償才希望能找到同類來分享痛苦。不過,現在他並不急於找到易雪,他心裏已經有了一點底,他們只可能住在這裏唯一的一家旅館裏。

回想起剛才提到異人會時易靈的神色,陳償可以確定這個少年一定跟異人會有什麼關係。陳償走進禮品店,對店員說道:“麻煩借一下電話。”

店員指了指電話,然後冷冷地看着陳償。

“哦……對了,剛剛我挑的東西幫我包起來。”

……

抱着易雪一口氣跑回旅館,易靈面不紅、氣不喘,體力好是一個因素,易雪輕若飄羽的身體也是一個因素。

“你們回來得真巧,我還在擔心午飯會不會冷了。”瑞微笑着迎接他們,絲毫不介意他們兩個人抱在一起。

易靈卻介意,柔若無骨的易雪抱在懷裏很舒服,如果不是在人前,他肯定不會放手。但從骨子裏來說,易靈還算是一個比較保守的人。像早上發生那種事情,幾乎足夠讓他尷尬上幾天。不過可能是因為那杯茶的關係,現在他覺得心裏輕鬆了些。

易雪順從易靈的心意,從他的身上滑下來,同時在盤算晚上怎麼去殺瑞。

瑞優雅地走在前面,一個男人很難做到這種女性化的優雅,好像他天生就該是女人一樣。

午飯的風格就跟早飯一樣,完全沒有種植出來的東西。能夠這麼徹底在餐廳上摒棄植物,沒有一點能耐是做不到的。

“請問,能讓我在這裏四處參觀一下嗎?”在飯桌上,易雪這樣問道。

“這個……”看瑞的樣子,似乎有些為難。“因為有些房間長期空關着,而我一個人又實在是忙不過來,所以有的地方比較臟。”

“沒事,我們只是隨便參觀一下。”易靈附和道。他頓了一下,又能說道:“當然,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見易靈開口,瑞的態度馬上發生轉變。他微笑着說:“沒什麼不方便,吃好飯,我們一起去參觀吧。”

易雪微笑着說:“那實在是太感謝了。”只要看一遍,她就能把地形完全記熟,到時候殺他就方便了。

可自己究竟為什麼這麼厭惡他呢?易雪懶得去想了,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討厭一個無關的人,想殺的話,那就去殺吧。

整個旅館分成五層,從二樓到四樓的近百個房間都作為住宿之用。每間房間都有各自的不同風格,不像一般的旅館那樣整齊劃一。從巴洛克到波西米亞,從漢唐之韻到和風,世界各地的主要風格都能在這裏找到範本。這裏的設計者似乎沒把房間的設計當是一件工作,而是當作一種創作,但又沒有豪華到根本不像是給人住的。

“真是厲害啊。”易靈忍不住感嘆道。

“謝謝。”聽到易靈的讚美,瑞透出自豪的神采。

這裏所有房間都是由歷代管理者親自設計並裝修的,而旅館內的所有陳設,包括各種畫和瓷器也都是管理者親手製作的。可以說,這旅館的一切都是管理人的作品。當得知這些時,易靈不禁問道:“這其中有你設計的嗎?”

“你所住的那個房間就是我最得意的作品。”瑞微笑着回答,“你還算滿意嗎?”

“當然,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樣。”說這話時,易靈忍不住看了易雪一眼。

“那太好了。就把這裏當家住下吧。”

“那麼,那些管理人的畫像也是自己畫的?”易雪插嘴問道。

“嗯,美術是這裏的管理者的必修課之一。管理人要教會下任管理人所有技能之後才會放心離去。”瑞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不過畫卻是下任為前任畫的,直到畫得前任滿意之後才能掛出來。”

“我想呢,難怪總覺得這些人畫得都像,原來是一脈相承的。”

“易雪小姐,你還真是敏感啊。”

易靈覺得這個詞似乎是用錯了,用“敏感”來形容總是有點不對勁。一想到瑞是個外國人,他便釋然了。

既然是走馬觀花地瀏覽一下,但參觀完近百個房間就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當來到五樓時,瑞看了一眼鍾,說道:“上面都是一些還沒完成的房間,算是留給下一任的遺產,要等下一任來修葺了,沒什麼好看的。時間不早了,你們也該餓了吧。”

易雪總覺得他像是有意不讓他們看五樓,恰好就是在逛到這裏時到了吃飯的時間,簡直就像是事先算好一樣。不過,即使他要隱瞞什麼,跟易雪也無關。

易雪關心的就只是晚上的暗殺。

“請問。”易雪說道,“瑞先生您是住在哪間房間呢?如果說有什麼事的話,到哪裏去找你呢?”

“這個嘛,你用內線電話撥0找我就行了。至於住在哪裏,管理員住得很隨便的,這裏這麼多房間,住哪一間都一樣。”

易雪發現這話說的有問題,既然有內線電話的號碼,那說明房間應該是確定的,又怎麼能說住得隨便呢?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不想說,所以隨口編了一個慌。不過這可能是臨時想出來的,因為他沒有太過考慮這句話的邏輯性。而一般人也都只會注意前半句,像易靈就沒有察覺出問題。

“這麼多房間,在這麼一個小鎮裏,平時都住得滿嗎?”回想到白天時街上冷清的樣子,易靈心中產生了這麼一個疑問。

“別看現在這樣,到了開會或是節日的時候,還只有大人物才能住進來了呢。”瑞注意到易靈肩膀上落了一點灰塵,伸出玉手輕輕拂去這片灰塵。這動作讓易靈一愣,雖然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總是覺得有些彆扭。

瑞倒是十分自然,神情一點都沒有改變,倒讓易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在下樓時,他們路過一個窗口。易靈無意中向外一看,一個人站在雪地上,正盯着他們看。

“這人是誰?”天色昏暗,但易靈還是分辨出他就是早上的那人,那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是最明顯的特徵。

瑞看了一下窗外,似乎皺了皺眉。因為憑易靈的眼睛也只是彷彿看見他的眉頭皺了一下,所以只能說似乎。

“沒事,他不敢怎麼樣的。”瑞平靜地說,“除非他想與這個鎮為敵,我想他應該沒有那個本事吧。”想了一下,瑞又說道:“我也提醒你們一下,除非是別人先動手,不然可不要去和別人爭鬥。”

“誰會無緣無故去打人。”易靈無奈地說,難道自己給人的印象就這麼靠不住。

“不會嗎?那就完全不必擔心了,去吃飯吧。”說完,瑞走向廚房。

“我也去幫忙。”有過昨晚的經歷,瑞便不再拒絕易雪。

“那我也……”易雪還沒說完,就被兩人打斷了。

“你就等着吃吧。”

……

廚房裏,雖然總是在處理肉類,但卻沒有在牆壁上留下任何油煙的痕迹。主勺的人是瑞,易雪就算想幫也幫不上忙,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切切肉、去去內臟之類的活了。

“你們做過了嗎?”

易雪手中的刀一歪,切在了手指上,鋒利的刀把手指給切掉一截。若是在以前,她根本不會犯這樣的錯,但現在不知怎麼的,精神力越來越弱。白天易雪曾經想用殺氣驅趕走陳償,但發現自己已經不再能做到以前那種程度。就好像劉鏡蘭所說的,自己的退化極其驚人,難道就是因為產生了依賴易靈的念頭?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易雪看了看瑞,後者正在專心致志地看着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看都不看易雪一眼,好像什麼話都沒有說過。

趁瑞不注意,易雪迅速讓手指再生。同時也在奇怪,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有耳鳴這個毛病,似乎聽力系統沒有問題啊。

“果然是沒有嗎?”

聲音剛一入耳,易雪便迅速轉頭,正好看見瑞的嘴閉上。

“誰說沒有。”易雪反駁道,“今天早上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們可是新婚夫婦啊。”

“哦。”瑞隨口回答,從他的態度可以看出他根本不信。

“這事情跟你又有什麼關係,要你來管。”易雪冷冷地說。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疑問罷了。”瑞回答道,“雖然你們很親密,但做過跟沒做過的,在態度上可是會本質上的改變的。”說完,瑞微笑了一下,這個表情跟目前的氣氛一點都不相符。

易雪看了看手上的刀,長三十厘米,重量不明,鋒利程度足夠斷骨。易雪相信,這把刀一定會是一件出色的殺人兇器。

瑞臉色一變,臉上流露出少見的兇狠。這股兇殘甚至於彷彿有形有質一般,他俊美的臉上好像籠罩了一層隱隱約約黑氣。他不顧鍋里的東西,匆匆奔向外面。

“我還沒動手呀……”易雪來不及去思考這個,她扔掉刀,也奔向外面。

在另一邊,易靈坐在餐廳里,隨手拿了一份雜誌看。上面寫的東西他完全看不懂,只是看看裏面的圖片。

易靈突然察覺到,一陣異樣的腳步聲正靠近自己。雖然腳步聲的主人努力想不被人聽見,但卻沒能逃過易靈的耳朵。而且這人比較愚笨,居然正面靠近易靈。他以為被雜誌遮攔住視線,易靈就看不見他,卻沒料到自己的腳已經被易靈看到。

易靈不動聲色地繼續看雜誌,同時開始蓄氣。會這樣鬼鬼祟祟的傢伙,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人。

數着那個人的呼吸和腳步,易靈默默地等待那人動手的一瞬間。

“靈!”瑞突然出現,大叫道:“當心!”

偷襲者和被偷襲者都被嚇了一跳,偷襲者提前動手。易靈的頭猛地向後一仰,只見眼前寒光一閃,手中的雜誌被分成兩半,露出一個鬍子拉碴的臉,就是那個司機。同時他以椅背為支點一個後空翻,腳向上撩起,踢向司機的臉。

下落的一刀還差十幾厘米就要砍中易靈的腿,但在此之前司機的頭會先被踢飛。易靈還沒踢中司機,司機就已經能夠感到一陣逼人的炙熱。在迅速估計了雙方的下場之後,那司機明智地收手,向後退開。

易靈用手在椅背上一撐,翻身站在椅背後。

此時易雪也已經趕到,她咬破手指,迅速靠近司機。瑞直接跑向易靈,站在易靈身邊。

司機迅速估計了一下情勢,自己是絕對打不過三個人。出口方向有易雪,另一邊是易靈和瑞。他已經無處可逃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想幹什麼!”易靈說道。

那司機並不回答,易雪靠近到一定距離后,手一揮,數滴鮮血向那人濺去。

作為有一定常識的能力者,那司機是絕對不會沾這個東西的。他以和自己健壯身體不符的敏捷避開了這血,然後朝一堵牆跑去。

幾道寒光閃過,厚達幾十厘米的牆被切開一個洞,司機剛想從洞裏鑽出去,突然發現有一棵樹擋在外面。他來不及多做考慮,隨手一揮,一人合抱的大樹被攔腰截斷。他縱身一躍,躍出房間。

待易靈追出去,他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院子裏的植物,凡是擋到他路的一律被攔腰砍斷。雖然雪地上的一行腳印非常顯眼,但易靈卻沒有打算去追,因為瑞的精神狀態有些異常。

瑞輕輕地撫摸着這些植物的斷處,眼睛裏充滿悲戚,好像被腰斬的是他的親人一般。淚珠在眼眶裏打滾,若不是有兩人在場,這眼淚肯定就要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不要這麼傷心,被破壞了,再可以重建。”易靈安慰道。

不過這安慰似乎起了反作用,瑞怒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他們死了,難道還能重生嗎!”

易靈一愣,說道:“這些只不過是……”

“他們都是生命啊!”瑞悲傷地看了這些植物一眼,跑回了旅館裏。

易靈莫明其妙地呆在那裏,在他的心裏,生命是從來不會和樹、花這一類的東西聯繫在一起。對於他來說,所謂生命,那隻能是在指人類。

易雪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是一個肉食主義者,他根本就把植物當成了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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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岑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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