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
蕭未央今天失態了。
他太累,人的身體不是鐵打的,縱是蠟燭,也是燃盡的時候,蕭未央每日燒啊燒,自然很容易憔悴。
雖然他有一個極好的管家,將他一切料理得紊紊有條,然而蕭未央還是很累。
先不提前一陣子他為懲辦國師的事耗盡了心力,就是最近的新政,聖上在與一些朝臣們內殿商議,還是沒有結果,蕭未央覺得支持他的人很少。
所以他一人難敵那麼多人的意見。
所以他感到累。
身心俱疲。
內殿商議完畢之後,聖上賜他進御膳,這是極大的恩寵。蕭未央知道,雖然新政問題還是很大,然而不影響他的地位。那些大臣們對新政反對,甚或對他進行個人攻擊,對他冷嘲熱諷,都影響不了他的地位。
但是他還是覺得累。
他徹底辛勞,連續好多天。
在膳后,聖上與他共賞御花園景色,在一處亭台下了幾盤棋,他就已經疲倦不堪,大凡與國君下棋都是極其令人疲勞的。
蕭未央疲倦,倦意一陣陣上涌,幾乎要與周公相會。
而萬幸的,不知哪宮的娘娘發嗔,聖上撇下他,匆匆而去,臨行前讓內侍服侍他,由他在御花園自由。
蕭未央鬆一口氣。再拖個三五分鐘,他可能再也撐不住要向聖上告恙先行退下了。
他鬆了一口氣之後第一個動作便是叫那幾個內侍在幾米外守候,他要靜坐休憩一會兒,而事實上他走到草地上,席地而睡。
這是春日。
草已經萌芽。
草葉碧綠。
蕭未央一身衣服略沾了些水。
然而他睡得沉。
他一點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風柔和,正好令人薰然欲睡,他只知道這草柔軟清新,正好令人倦意襲來,他只知道這天空寧靜無雲,正好令人安心入夢。
於是他恬然入夢。
所以他不知道他的衣服沾了水露。
他同樣的也不知道,在他睡熟之際,有人也走進了御花園。
那人在御花園中輕車熟路,而且可以隨意出入,且衣着隨意,已經極能表明此人身份尊貴不同凡響了。
那人本來只是信步入御花園,閑閒遊賞,然而他遠遠地看到那一片草地碧綠可愛,那上面躺着一個人。
那人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那眼裏有笑意。
當那人走近,看到睡着的人熟悉的身影之時,那人的笑意讓嘴角都有些翹了起來。
那些內侍看到那人走近,連忙跪拜,小聲驚呼,“白王殿下。”
白王笑嘻嘻,探頭探腦看了看裏面,“有人在裏面?”
“尚書蕭大人在此小憩。”那些內侍們回道,他們只覺這白王今日似乎心情極佳,跟他們說話的時候語音溫柔,眼中全是笑意。
“噢?真的?”白王躡手躡腳就要往內進。
“這個……”內侍們一下子猶豫了。蕭大人說過,不要讓人打擾,然而現在是白王要進去,他們是制止還是不制止?
內侍們都是在三宮六院泡得久了的,看人憑的是高下尊卑,一下子就明白攔不得。蕭大人是朝中官員,不是內宮的人,見面也少,就算得罪了也不用擔心以後,而白王則不同,白王為聖上御封,雖然是名義上是前朝忠臣之子,其父為國平亂傷重而死有功在身,封為親王,白王也為國立了極大的功,封王似乎是正常,然而內侍們都知道,白王與聖上有着不同尋常的關係。白王受盡聖上恩寵,有人說,白王是以色事主,有人說,白王有皇家血緣。
然而現在這個白王將修長的食指豎於唇前,對着他們噓一聲以示安靜,他躡手躡腳地進入。
內侍們面面相覷,然而他們很快地就恢復正常,仍然守衛在那兒,一如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而那草地上已經有人進去了。
白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唇邊滿是笑意,他走到那個睡着的人身邊,蹲下來,饒有興味地打量着那個人。
那人側睡,官袍下擺略有些凌亂,臉半掩於草中,眉倒是一雙極漂亮的眉,乾乾淨淨的,眉峰處斜挑起來,眉尾淡淡,眉頭略有些蹙起,很正直很端正的眉。眼睛是闔上的,睫毛並不是很長,然而覆在上面,微微地動着,好像睡夢中不是非常的安穩一般,白王好玩地伸出手,把手伸到那睫毛前,微動的睫毛頂端觸到了他的手,痒痒的,白王臉上又露出笑眯眯的樣子來。
沉睡的人兒全然不知有一雙眼睛正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他,研究着他。
鼻子是俊挺的鼻,人中處有些深,看上去唇線很分明,有稜有角的唇,看的人摸了摸自己的唇,那唇柔軟至極,他嘻嘻笑,又把手指觸到沉睡中的人兒的唇上,那唇略嫌乾燥。事實上臉上的皮膚也有些乾燥。
“沒好好休息噢……”那看的人自言自語,“……好像好多天沒睡了……要好好睡……”打消了原本要捉弄他的意圖,那人望了蕭未央好長時間,忽然唇角勾起一抹俏皮的笑容,
他輕輕地躺下來,挨在蕭未央身邊,也閉上眼睛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