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時序交替，楓葉漸漸轉紅。

一轉眼，莫茉兒來到日本也已一年。

這一天，黑羽琴子特地找來莫茉兒。「回去吧！」

「老師……」

「你學得差不多了，是該回去的時候。」

「我覺得我還有許多地方要學，我不想這麼早回台灣。」又沒人在台灣等她，回去又如何，不如多學點技巧來得實際些。

「繼續學下去，你也不會進步了，所以不如不學。」黑羽琴子的語氣帶着嚴厲。

「老師這是什麼意思？」莫茉兒有些錯愕，她始終認為自己正不斷進步中，怎麼老師並不這麼認為嗎？

「你不覺得你最近的作品失去了顏色嗎？」

「失去顏色？」莫茉兒不懂。

「你的創作技巧確實是進步了，可你的心中少了熱情，更少了對色彩的敏銳度，一年前的『比翼雙飛』，顏色亮麗，生動活潑，栩栩如生，可是你近期的作品，美雖美，卻少了生命力，顏色的用法也顯得黯淡了些。」黑羽琴子道出了對她的看法。

黑羽老師的話，讓莫茉兒無語。

是嗎？

她居然沒發現到！

「一年前，在我們出發的前一個晚上，有個男人來找我，懇請我好好的照顧你。」黑羽琴子繼續說道。

聞言，莫茉兒愣住。

是靳仲睿，莫茉兒知道是他。

可是他不是反對嗎？

「他說，你迷糊，不懂得照顧自己，為了拼布總是忘了吃飯，原本他不打算放你走，可是他又不想看見你臉上的光彩消失，所以才會來拜託我好好照顧你，滿三個月及滿半年時，他來過，原本打算來接你回去，可是你總是臨時決定留下，他尊重你的決定，只好黯然離去，除了那兩次以外，正確來說，他每個月至少會來這兒看你一次。」

莫茉兒震驚地聽着黑羽老師所說的每一句話，一時間難以消化。

靳仲睿每個月都會來看她！

他曾打算來接她回去？

天啊！她不敢想像，當他知道她決定留下來不回去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人會為愛而改變，而他為你而改變。」黑羽琴子眼中露出充滿智慧的光芒。

莫茉兒聞言，淚水無言地滑落。

「回去吧，你的心遺落在台灣，只有在他身邊你才會有心，這樣才會將你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我知道了。」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期待你的新作。」黑羽琴子露出微笑。

「我不會讓老師失望的，這一年來，謝謝老師的照顧。」莫茉兒抹去淚水，笑着回應。

黑羽老師的一番話，讓莫茉兒燃起無限的希望，讓她鼓起勇氣，決定回台灣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一回到台灣，莫茉兒直奔靳仲睿的公司。

她緊張的先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走近櫃枱。

「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櫃枱小姐親切地問着莫茉兒。

「麻煩你，我找靳仲睿。」莫茉兒微笑客氣地說道。

「請問有預約嗎？」櫃枱小姐公式化地問，眼睛帶着些許審視意味。

「沒有，不過麻煩你跟他說莫茉兒找他，可以嗎？」莫茉兒緊張得手心發汗，好害怕靳仲睿不見她。

此時，櫃枱小姐露出一抹瞭然。

唉，這女子看起來挺清純的，怎麼也是一個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

「我們老闆很忙，而且早就公佈有女朋友的事情，為了杜絕不相干的人來騷擾，他早就下了禁令，不見未預約的女性，所以，如果你真有事找他，請留下聯絡方式，我會拿給秘書小姐請她安排。」櫃枱小姐柔性勸說，希望莫茉兒能主動離去，別惹麻煩。

聞言，莫茉兒臉色發白。「他有女朋友了？」

既然有女朋友，為什麼要每個月去探望她？

「當然，已經交往一年有了，聽說非常恩愛呢。」櫃枱小姐告訴莫茉兒自己所知，就是希望莫茉兒別傻到以為每個人都能麻雀變鳳凰。

莫茉兒愣愣地看着櫃枱小姐。

一年前，她剛到日本他就有了女朋友……原來那通電話真是他女友所接，不是她瞎猜啊！

為了讓莫茉兒知難而退，櫃枱小姐再接再厲地說：「我們老闆非常保護他的女朋友，從不讓她曝光，為了她，我們老闆拒絕了所有主動上門的女人，一改過去只要性不要愛的毛病，變得非常專情，聽說他為了心愛的女人，每個月……」

莫茉兒再也聽不進他對其他女人的好，她掛着僵硬的笑，向櫃枱小姐說了聲謝謝，轉身離開。

就在她剛走出門，一抹高大的身影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到櫃枱前，氣喘吁吁地問：「剛剛那個女人要找誰？她有沒有說她叫什麼名字？」

何傑剛好有事外出，一出電梯便看見神似莫茉兒的女人離去，由於事關老闆的幸福，更關係到自己工作時的氣氛，所以他趕緊衝上前問明白。

「當然不是找你。」櫃枱小姐給了何傑一記白眼，她對這個愛到處放電的老闆助理沒一點好印象。

「我只是想知道她找誰，有沒有留下名字。」何傑有些無奈地道，怎麼說他好歹也是這棟大樓的美男子之一，女人見到他多半像蜜蜂見到了蜜一樣，老是黏着不肯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櫃枱小姐始終沒給他好臉色看過，真是怪了。

「她叫莫茉兒，找的人是老闆。」櫃枱小姐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專註在大門外，她看見了一個男人深情的凝望，男人的黑眸里有着濃郁的思念和壓抑不住的情感。

哈，原來如此！

原來莫茉兒就是傳說中老闆的女朋友！

希望剛剛的一席話，別造成任何誤會才好，要不然就罪過了。

「真的？！」他的眼力果然不是蓋的。「那我得趕緊打電話給老闆。」

何傑拿出電話，打算撥電話給正在回公司路上的靳仲睿，告訴他莫茉兒回來的消息。

「不用了。」櫃枱小姐唇辦微揚，目光依舊集中在大門外。

嘖嘖嘖，原來不管再怎麼冷酷的男人，在遇上心愛女人時，也可以變得這麼溫柔、這麼深情！

聞言，才剛要按下通話鍵的何傑，抬頭問道：「為什麼不用？」

櫃枱小姐指了指外頭。

何傑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見了自己要找的人……

剛與人談完併購案，一上車，靳仲睿先將資料稍微整理了下，然後便拿出手機，按下這一年來每天必撥的電話號碼。

一接通，他連忙恭敬地喊着：「黑羽老師您好。」

「免禮，黑羽老師很好。」譚嘉綸揶揄地說道。

聞聲，靳仲睿微蹙起眉。「是你啊，你外婆呢？」

「今天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哦。」譚嘉綸一副八卦嗓音說道。

「什麼事？快說，說完了，把話筒給你外婆。」靳仲睿敷衍道。

「茉兒她……」譚嘉綸故意將嗓音拉長。

「茉兒怎麼了？」一扯上莫茉兒，靳仲睿就開始緊張了。

「茉兒她啊打算繼續留在日本。」譚嘉綸的眼睛充滿惡作劇的光芒，可惜靳仲睿看不到。

「什麼？」靳仲睿震驚道。

莫茉兒還要繼續待在日本！

不，昨天黑羽老師明明告訴他，她不會再收留莫茉兒了，該不會又是她堅持留下？

難道她的心裏已經沒有他的存在了……

「而且，我們已經打算結婚了。」譚嘉綸充滿喜悅地說道。

「你說什麼？」靳仲睿吼道。

不，這怎麼可能？！

譚嘉綸故意不看外婆警告的瞪視，繼續說道：「你聽到了，她覺得我年輕又懂得體貼，比起你來好太多了，所以我們決定結婚……」

「不可能！」靳仲睿怒吼，情緒相當激動。

他好害怕這是真的……畢竟他和茉兒已經分開了一年……

「怎麼會不可能？我和茉兒兩人日久生情，她愛死我了。」譚嘉綸對着話筒吐吐舌頭。

黑羽琴子在一旁猛搖頭，她這外孫啊，真是太皮了，遲早玩出火來！

「你叫茉兒來聽電話，我想親口聽她說。」靳仲睿邊講電話邊發Ｍａｉｌ，要秘書幫他訂飛往日本的最快班機。

不管譚嘉綸說的是真是假，他都要親自前往日本一趟，就算她真的打算和譚嘉綸結婚，他也會想辦法將莫茉兒重新追回，並且贏得她的心。

「我們昨天採買結婚用品太累了，她還在休息，更何況我想，她不會想跟你說話的，因為我會吃醋哦。」

說完，譚嘉綸揚起得意的笑聲，刺耳得讓靳仲睿幾乎發狂。

就在此時，車子也剛好回到公司，煩躁鬱悶的他突然瞥見從大門口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因為這個發現，他明白了一件事，心開始猛烈跳動，他丟下行動電話，懶得理會這個愛戲弄人的小騙子，示意司機停車，視線緊緊地跟隨着她，心裏眼底只有伊人的存在。

看見她似乎在哭，靳仲睿的心緊緊揪疼着。

她為什麼哭？

該不會是因為找不到他吧？！

該死！他連忙下車，邁開腳步，朝心愛的女人前進。

電話的另一頭，譚嘉綸以為靳仲睿被他嚇傻了，所以才沒回答他，因此，他更是添油加醋地訴說自己和莫茉兒有多相愛，完全沒發現他戲耍的把戲，在女主角出現后，宣出口失敗……

一走出公司大門，熾熱的太陽灑落在莫茉兒身上，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熟，反而冷得發寒，走沒幾步，無視於他人異樣的眼光，她無力地倚牆滑坐在地上。

黑羽老師錯了，有人改變了他，但那個人卻不是她！

雖然在一年前決定去日本時，莫茉兒就該料到可能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可是當事情明明白白的攤在自己的面前時，她實在無力承受，-住揪痛的胸口，淚如雨般紛紛落下。

她的心一直遺留在他身上，可他卻早已離她遠去……是她自找的吧！

莫茉兒以顫抖的手抹去臉上無法抑止的淚水，她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她不希望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被靳仲睿撞個正着。

就在準備起身離去之際，一雙黑得發亮的皮鞋出現在她迷濛的視線內，她緩緩抬頭，在看清來人後，她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止息的淚水，再度不聽話的滑下。

「都這麼大的人了，居然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哭成這樣，丟不丟臉啊。」靳仲睿以輕鬆調侃的語氣說道，仔細聽，嗓音中隱約帶着緊張。

他凝視着她，深邃的黑眸里有着因她來找他的喜悅。

分開前的那次吵架，他真的很生氣，可是生氣過後他冷靜想了許多。

從小到大，從來不曾追求過女生，總是讓女人給團團包圍細心呵護，所以對女人，他早已養成了他說什麼是什麼，絕對不能與他意見相左的習慣，可以說是個被女人寵壞的男人，不懂得怎麼愛一個人，不懂得男女之間的溝通，總是認為她若愛他，就得聽從他所安排的一切，從不會考慮她的想法，更不會考慮她的意願，一昧的要求她的配合，一直以為這樣是對的，直到分開前的那次吵架……她的臉上失去了光彩，言語之中對他充滿了失望，他這才驚覺到自己的霸道及自私傷害了她。

愛她，卻傷害了她，這讓他很難接受，所以在冷靜思考後，他決定放手讓她去日本，從那刻起，他開始學習尊重她的意見，也開始等待她的歸來。

而今天，他相信自己等到了。

「你是覺得我在你公司門口哭，很丟臉-，那我現在走就是了。」莫茉兒以為靳仲睿在趕她走，哀怨地說道，豆大的淚珠就這麼一顆顆滑落。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麼會這樣想？」靳仲睿微蹙眉，蹲下身子，挑起她的下顎，仔細一看，發現她哀傷的神色並無見到他的喜悅，他敢說，她絕不是因為找不到他才哭的。

「你為什麼哭成這樣？」

「你有女朋友，不要我了，所以要趕我走，嗚……」莫茉兒揮開靳仲睿的手，幾乎泣不成聲地控訴着。

「我有女朋友我是知道，但是我不要你，是誰說的？」靳仲睿拿出手帕，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該不會是譚嘉綸對她說了什麼，想引起他們倆的誤會吧？

「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再也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莫茉兒一把推開靳仲睿，只想逃離這兒，找個地方好好舔舐自己的傷口。

「茉兒，我的女朋友就是你，一直都是你啊，你幹嘛這麼驚訝？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讓你誤會了？」靳仲睿沒讓她有機會逃開，他將她拉進懷裏牢牢地擁着，他不希望他們之間再出現任何誤會，所以趕緊澄清。

「你說什麼？」她無法置信地瞪大雙眼。

「打從我們認識至今，你一直都是我的女朋友，除非你不承認。」他正經地說道。

「我……聽說你非常保護女朋友，從不讓她曝光，為了她，你拒絕了所有主動上門的女人，一改過去只要性不要愛的毛病，變得非常專情，這個人指的是我？」真的是她嗎？

「當然是你，除了你之外，我早就容不下任何女人了。」

「可是……」

「我愛你，等你回來等了整整一年，今天終於讓我盼到了。」靳仲睿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分開了這麼久，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他要讓她知道他的愛。

是真的嗎？莫茉兒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

可是……不對！

「你不愛我，一年前我剛去日本時，曾經打過電話給你，是個女人接的。」莫茉兒哭訴，都已經回來了，就非得把事情談清楚。

「女人？哪來的女人？」他思忖了下。「啊，你千萬別誤會了，那是我妹，她和他老公吵架，跑到我那兒喝酒哭訴，累了，又賴在我房間睡覺，不得已，那天晚上只好將床讓給她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馬上將我妹找來！對了，你該不會是因為那通電話，所以將歸期一而再地延後吧？」該不會真的是為了一通電話，害他吃盡相思苦？如果真是如此，他絕對不再收容靳璦蓮了！

「你不能怪我當時會那樣想，在我去日本之前曾去找你數次，阿蘭都說你不願意見我，後來我留了一封信給你，可是你一點消息都沒有，到了日本，我還是不想就這麼放棄，所以才打電話回來，誰知道會是個女人接的，如果當時的情況換成是你，你又會怎麼想？」只要是正常人，都會胡思亂想好不好！

「我並不知道你來找過我，也沒收到那封信。」他一直以為是莫茉兒不願見他，所以……阿蘭這可惡的女人，害他白白浪費了一年的時間。

「那我從日本寄給你的那兩封信呢？」莫茉兒緊張地問。

「也沒收到。」靳仲睿蹙眉。

「怎麼會這樣？」到底哪兒出了問題啊？

「聽你剛剛所說，我想應該是阿蘭自作主張地擋下了一切。」將全部的一切兜在一塊，不難猜出始作俑者是誰。

「耶她人呢？」阿蘭為什麼要這麼做？

「被我辭了，半年前，阿蘭赤裸裸地爬上我的床，說了一些五四二一的話，被我開除」

「那你沒受她的誘惑啊？」莫茉兒眨眨眼，開玩笑道。原來阿蘭喜歡靳仲睿，難怪對她老是敵意很深！

「我的心裏只有你，怎麼可能受她的誘惑！」靳仲睿緊張地說道。

「好吧，我相信你說的話。」她很清楚靳仲睿這個人，要吃早就吃了，哪可能等人家爬上他的床。

「阿蘭造成的遺憾都過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回來了。」他認真地說。

「你真的每個月都去看我？」莫茉兒柔柔地笑了笑。

「我想你嘛，你不回來，我只好自己去看你-！」他輕啄了下想念已久的紅唇。

「那你為什麼不現身？」害她想他想到心痛。

「除了以為你不想見我之外，我又怕自己的出現會讓你半途而廢，我怕你以後會怨我，我愛你，不希望你的心中藏有怨氣。」

「你愛我？」莫茉兒美眸圓瞠。

這可是第一次聽到靳仲睿說。

「愛這個字，我是不會隨便說出口的，除非那個人是我最重要的人。」靳仲睿捧起莫茉兒的臉，濃烈的深情全寫在臉上。

「你真的愛我。」莫茉兒噙着笑，喃喃自語。

「我愛你，所以開始學習尊重你，不過我要告訴你，這一次你回來，我絕對不會再放手了，只要你想去哪裏，我便隨你去哪裏。」靳仲睿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莫茉兒感動得眼眶再次泛紅。「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好好黏着你，要我走，可沒那麼容易。」她嘟起嘴，嬌嗔。

靳仲睿開朗大笑，這一刻，他覺得好輕鬆、好愉快。

「我偶爾還是會很霸道哦！」他抵住她的額，輕喃。

「我偶爾也會很任性啦！」莫茉兒笑道。

「我愛你。」

「我愛你。」

他們深情地凝視着彼此。

突然，莫茉兒伸出雙臂緊摟住他的頸項，不管周遭有多少人正看着他們，她主動吻上他的唇，訴說自己濃烈的思念及愛意。

一旁的人在見着這火辣辣的一幕時，無不放聲尖叫，同時，也給予這對璧人深深的祝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