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發生連環車禍的當天晚上,邵樂請了假,沒去妮妮那裏上班。
未繁先洗完澡,穿着睡衣走出浴室,發現邵樂正在看今天下午那場車禍的新聞,他走過去時攝影機剛好帶到警局裏頭戴鴨舌帽的少年,腳步停頓了一下,他的雙眼專註地看着新聞畫面。
這時邵樂突然將電視關起來,熒幕瞬間沒了影像,未繁吃驚“啊--”了聲,後來發現邵樂抬起頭正凝視着他,才在邵樂的眼底看見若有似無的醋意。
“換你去洗澡了。”未繁抓了抓臉,坐回自己的角落,用毛巾擦起頭髮來。
邵樂沒有回應。
房間很小,剛洗完澡的肥皂味道很香。
未繁不斷撥弄頭髮擦乾水分,髮絲干到七八成的時候,那一頭蓬鬆亂髮,加上沒把上扣子完全敞開露出胸膛的睡衣,整個人沒戒備地暴露在邵樂面前。
邵樂伸出手,捉住未繁露在睡褲外的腳踝,拇指繞着未繁的肌膚,畫圈撫摸着。
未繁嚇了一跳,怔怔地注視着邵樂的動作。
邵樂的手慢慢伸進未繁寬鬆的褲管里,沿着小腿緩緩將褲管往上推,直至大腿,而後轉進大腿內側。
未繁咽了口口水。從邵樂朝他移過來開始,就知道邵樂大概想幹嘛。離他正式點頭接受邵樂開始也不過短短几小時,邵樂動作似乎過快了……
邵樂伸手撫摸着未繁的臉,喘息着,又吻了他。
“你該去洗澡了。”未繁說。他讓邵樂射在褲子裏頭了。
“嗯……”邵樂再吻了未繁一下,凝視着他。
未繁眼裏似乎沒有接下來的意思,邵樂於是就此打住。他明白未繁今日願意讓他做這樣的事,已經很足夠了。倘若他再要求讓自己發疼的部分進入未繁的體內,未繁肯定會翻臉生氣。
想着想着,胯下的部位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邵樂於是從床鋪上爬了起來,獨自步行緩慢地往浴室走去。
仍倒在床鋪上沒力氣起身的未繁凝視邵樂的背影,看着邵樂窄窄的臀部,感覺高潮后的餘韻,他突然間好想來根煙。
其實若是兩情相悅,做這檔事根本就是自然而然。但他現在雖然明白自己喜歡邵樂,卻還是無法克服心理面的障礙。
如果邵樂能長得像小米那樣小小的,一切絕對不是問題。他肯定會狠狠地疼愛邵樂,說不定會愛到讓邵樂沒辦法下床。
但偏偏邵樂長得這麼大一隻,讓他左看右看都沒法子對邵樂下手,當邵樂說喜歡他的時候,光想着要怎麼對邵樂進攻,他都軟去一大半了。
然而連自己也沒料到,方才互相替對方發泄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快感。
照這樣看來,如果再等久一點,他或許就能夠對邵樂再進一步了。
未繁翻了個身抱住枕頭,在等待邵樂淋浴出來的這段時間,一邊掙扎一邊幻想,整個腦子裏都充滿邵樂高潮時的性感模樣。
從那天以後,未繁和邵樂的關係逐漸修補,慢慢地也和好了。
這天,下午是復健休息日,兩個人也沒想到要出去外頭走走,難得有機會留在家裏獨處,他們哪裏也不想去。
邵樂仍然研究着各家公司發佈的的財報,一邊思考着從國內外新聞節錄出來的財經消息。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溫暖心情也很好,未繁突然有了個念頭,於是從柜子裏拿出了畫畫的工具。桌子被邵樂佔去了,未繁於是趴在榻榻米上打草稿,他覺得自己似乎畫得還滿順手構圖完全不需多想,便在筆下一氣呵成。
原本專註在熒幕上的邵樂抬起頭來看着未繁作畫的背影,說:“你好像又畫得出來了。”
“正在試。”忙祿的未繁簡單地回應了聲,拿着粉彩筆不停往紙上塗,幾個顏色交互使用,而後伸出食指往砂紙推磨暈染,將那些顏色混成了有深有淺的海洋色澤。
未繁愣愣地朝着這幅彩圖發獃,畫面閃亮亮像發著光,感覺似乎真的回來了。
從資料中整理出頭緒,邵樂立即拿起手邊的行動電話,撥了號碼出去。
“喂,你好,我是邵樂。”邵樂說:“好久不見了,王伯父。”
未繁不知道邵樂在做些什麼,跟着聽邵樂講了許久的電話,手機幾個小時沒停過,接了電源又繼續講,看來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
到了晚上,對話還沒有結束。
未繁將完成的幾張畫稿拿起來朝窗外抖了抖,把上面多餘的粉彩細未抖掉,跟着在畫紙的表面噴了定色劑,把它夾起來等待乾燥。
未繁聽不懂邵樂講話的內容,什麼融資、增資、財務危機的。後來邵樂又講了跳票兩個字。這兩個字他就聽過了,跳票就是一方開出去的支票沒辦法兌現,另一方氣得直跳腳的意思。
“三十億的缺口,如果只需先用十五億周轉就能撐過去,我應該可以替你找出資金。”說到這麼一大筆錢的時候,邵樂臉色連變都沒變。
“是,時間地點我來決定。”邵樂念了國內某一家企業招待所的名字,和對方禮貌性地來往兩句,跟着掛了電話。
掛上電話后,邵樂還是沒閑着,他望着電腦熒幕裏頭,那支這幾個月連續跌停,從至高點落到只剩十幾塊的股票。
邵樂腦里興起了一個念頭,他同樣需要資金。
邵樂通完電話的隔天,下午的復健和晚上的班都請了假。
未繁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看邵樂沉重的臉色,便明白那應該是比復健和上班都要重要的事,等着邵樂去處理。
這天兩點一到,邵樂便要未繁開車送他出門。
因為之前的輪椅壞掉了,未繁向邵樂的復健師借了一把醫院的來用,他推着比邵樂原先那台碳纖還要重上好幾倍的鐵制輪椅,進去位在市中心的一棟商業大廈。才進門,就有個穿着套裝的美女立刻走向前來,笑容可掬地領着他們直達頂樓。
頂樓電梯門一開,是完全開放式的宴會場地,中央有着鋼琴酒吧,旁邊兩排任意取用的Buffet自助式餐點。鋼琴舞台上有個琴師正在彈奏音樂,舞台正中間則有個面貌姣好的女子輕聲吟唱着八○年代的歌曲。
原本正在左方ㄇ字型沙發上嚴肅談話的幾個中老年人看見邵樂來了,立即站了起來,露出商業式的笑容朝邵樂走過來。
“好久不見了阿樂!”
“不,我們半年前聖誕節也才去過他家,你忘了嗎?”他們打趣地說著。
邵樂禮貌性地和這些長輩寒暄了幾句,跟着知道接下來的時間未繁會覺得無聊,於是回過頭去低聲叫了一聲:
“未繁。”
目不轉睛地看着這豪華私人招待所的未繁回過神來,低下頭問:“什麼事?”
“待會事情會談很久,要是累了你自己就先回去。”邵樂說。
“了解。”未繁點了一下頭。
邵樂跟着隨那幾位在商界政界打滾一段時日的大老們離開,移至沙發區,他們大方地坐了下來,開始商量這次十五億的借貸款項該如何解決。
邵樂雖然只是兩造雙方的中間人,但這些叔叔伯伯們仍是十分尊重他,公事談了談,多少也問取他的意見,跟着再作商量。
未繁對這類商戰完全不感興趣,他繞到Buffet區看了看,色香味俱全的中式料理吸引了他的注意,於是盤子叉子拿着,就一道接着一道嘗了下去。
這時旁邊的服務生來到未繁面前朝他一笑,替他倒了一杯金黃色帶着發亮氣泡的法國香檳。
未繁看了長相俊秀、笑容羞澀的男服務生一眼,整個人呆了呆。
啊--這個服務生剛好是他喜歡的類型。於是他忍不住朝服務生笑了一笑。
跟着他想看看邵樂那邊談好了沒有,哪料到才一轉頭,就發現邵樂那張臉陰沉得可怕,一雙眼陰騖地朝他這裏筆直看過來。
未繁立刻低頭繼續吃他的田螺和羊小排,有些心虛。
時間緩慢地過,這日的會談如邵樂所說,一直持續到深夜時分。無聊地等待了許久,未繁最後終於支持不住陣亡,坐在椅子上打起盹來。
“那麼,共識達成,我們今日就先到此結束。”他們一直會談到凌晨三點,就所有詳細項目溝通過,並決定借出的金額與利率,而後握手告別。
邵樂來到未繁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未繁立即睜開眼,清醒過來。“要走了嗎?”未繁問了聲。
“走了。”邵樂說。
未繁爬了起來用力伸懶腰,全身的肌肉都因為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坐在椅子上睡覺,而酸痛得不得了。
一名尚未離開的老年人走了過來,斑白的頭髮以髮油梳起,合適剪裁的西裝乾淨整齊找下到一絲皺摺,這讓他有種成熟紳士風範。
老紳士朝邵樂點了個頭,感激地說著:“今天多虧你的幫忙。”
“我不敢居功,大家都是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才前來。”邵樂說。
“邵老生前為人熱心慷慨,仗義幫助過許多人。他的兒子也和他一樣有副好心腸,肯為了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和一間沒什麼價值的小公司這麼出力從中斡旋,父子倆都是重情重義的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們。”對方微笑說著。
“這只是點小事,伯父不用掛在心上。”邵樂也是藉着這個機會,從另一個銀行家手中借到一筆可觀資金。
現在整個股市因為眼前這個老人口中的小公司面臨危機而產生連鎖反應完全崩盤,如今正是投入的好機會。那幾位銀行家的放款後日就會下來,他只要在明日最低點買進,這盤棋,一方有資金運轉、一方賺得為數不小的利息,一方連帶受益,如此一來三方皆有所獲,他也不是無故作義工。
“對了,我們幾個都聽說了你家裏的事,你現在過得還好嗎?”老紳士問着。
“還可以。”邵樂點頭說了聲。陸琪霸佔邵家財產的事情,雖然包得密不透風,但只要曾經做過,無論秘密守得多緊,終究有曝光的一天。
“如果需要什麼幫助的話,別吝嗇開口,儘管打電話過來找我。”老紳士誠懇地說著:“你今天幫了我這個大忙,讓我的公司能順利度過這次危機。以後不論有什麼事,只要你一句話,我絕對會力挺你到底。”
“謝謝。”邵樂點了頭。
跟着他們一起搭電梯下樓,隨意聊了些不涉及金融政商的問題,而後在大廈外頭告別,各自分開散去。
載邵樂回家時未繁頻頻打呵欠,邵樂見未繁疲累的模樣,心裏有些不舍。
他開口說:“不是要你先回去?”
“這裏這麼遠,來回要兩個多小時,我懶得跑來跑去。”未繁說。他邊開車子邊問:“今天事情都解決了嗎?看你們談了那麼久。”
“嗯。”邵樂點頭。
“那就好。”未繁看了看車上的電子時鐘。“都半夜三點多了,你們還真能講。”
“談這種事情是這樣的,所有細節都要講到。”邵樂解釋。
“回家了、回家了!”未繁踩下油門慢慢加速,三更半夜街道上沒什麼人,他將時速加快到一百,早點到家就早點休息。
昨日辛苦了一整天,夜裏四點才到家。
未繁撲到榻榻米上面以後捲起棉被要睡覺,但邵樂卻還沒有困意,硬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找話題,和他聊了兩三個小時的天。
可能是因為他們昨天都沒怎麼相處到,所以邵樂才覺得不滿足,拉他講話吧!
然而天大亮才睡覺,眯上眼睛沒多久,電鈴就突然響了起來。
“我的天啊……”未繁掙扎了好久才勉強爬起身來。他看時鐘發覺現在才早上九點多,到底是那個擾人清夢的傢伙這麼早就來搗亂。
未繁心想也許是房東太大要來收房租了,於是臉也沒洗牙也沒刷,錢包拿着就跑去開門。
“七早八早的,現在都流行這麼早起床嗎?”未繁從錢包里拿出八千塊遞出去,但順着伸得筆直的手望過去,卻見到了奇怪的景象。
有個陌生的小女生站在他家門口,小女生穿着一整套Burberry的夏季格子裙裝,身後擺着個LV的大行李箱,笑臉盈盈地朝着他望。
“怪獸哥哥--”跟着一聲軟軟的童音大聲尖叫,有個穿着相同Burberry童裝的球狀物體撲進他的懷裏,上下不停跳動着。
未繁呆了呆,定下神冷靜一看,才發覺懷裏的小男孩竟然是被他媽帶走大半年不見蹤影的小喜。
“你好,我叫歡歡。”歡歡禮貌地朝他點頭微笑,詢問道:“請問我哥哥在嗎?我們從倫敦搭飛機回來找他的!”
歡歡話才說完,房間裏的邵樂已經努力自己走了下來,步行到玄關口。
當邵樂見到自己的弟妹就站在門口,簡直是震驚得無法相信。
“樂哥哥--”小喜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哥哥,大聲尖叫了起來,雙腳朝着未繁肚子踩下去,亟欲往邵樂身上跳去。
“你給我等等!”未繁連忙抓緊小喜,把他抱住。“樂哥哥腳還沒好,你這樣跳過去,會把他撞倒!”
“哥哥--哥哥--”小喜才不理會未繁說些什麼,他一看到邵樂就興奮得什麼也不知道了,只想趕快回到自己的哥哥身邊。
“先進來吧!”邵樂連聲音都有些不穩,沙啞地對遠到的親人們說著。
歡歡優雅地點頭入內,未繁跟隨在歡歡身後,一手抱緊小喜別讓他亂蹦亂跳,一手把歡歡的超大LV行李箱拖進屋子裏,跟着用腳勾門板,帶上大門。
回到房間裏,邵樂安穩坐好以後未繁才把小喜放到他身上,小喜立刻往邵樂巴過去,又叫又跳地。
“你們是怎麼回來的?”邵樂既驚喜又納悶,完全沒想過歡歡會找來。
“媽咪請徵信社調查你的近況,我偷偷看到你現在的住址,然後趁媽眯去公司開會的時候拿了護照,帶着小喜就搭飛機過來了。”歡歡正坐在榻榻米上,雙膝跪着,很標準的日式坐法。
“依她的個性,一發現你不見,立刻會派人來帶你回去,不會讓你留在這裏太久。”邵樂說。他手中目前任何籌碼都沒有,無法和陸琪對抗。
“我知道啊!”歡歡笑了笑,清純可人的臉龐有一絲陸琪善於謀略的模樣。
邵樂皺眉看了一眼妹妹,而後才了解歡歡這次來的目的並不單純只是與他見面這麼簡單。
未繁則是看着那個LV的旅行箱。這麼大一個,歡歡是怎麼搬來的?
“搭了這麼久飛機,肚子餓不餓?”邵樂問道。
“有一點。”歡歡說。
“小喜呢?想不想吃東西?”邵樂低頭問了弟弟一聲。
“想--”小喜大聲地回應,尾音拖得好長。
“冰箱裏沒食物了,出去吃吧!”未繁提議:“街對面那間家庭牛排館十點就開了,現在差不多是時間可以進去。”
“嗯!”邵樂點頭。
決定了以後未繁過來抱起小喜,讓邵樂自行站起來,被未繁架在半空中的小喜晃啊晃地,然而當他看見哥哥居然可以自己站起來走路,驚訝地大聲喊了出來:
“姊姊、姊姊,哥哥的腳腳好了耶!看看,好了耶!”
“因為哥哥最近都有認真看醫生。”未繁低頭在小喜耳邊說。
“我去做了復健。”邵樂說。
未繁這時似乎瞥見邵樂揚起了他的嘴角,輕鬆自然的神情彷彿在對弟妹們微笑。他愣了愣,再度回神時邵樂已經恢復了平日的神情,臉上一派木然冷靜,什麼表情也沒有。
剛剛是自己看走眼了嗎?未繁想着。他從來沒見過邵樂露出笑容,他還以為邵樂一直都是不會笑的。但剛剛,邵樂好像笑了。
而他卻因為邵樂低頭的姿勢,沒清楚見到邵樂的笑臉。
“哥哥能再走路真的很好。”歡歡緩緩吸了一口氣,高興地說。
“是老公公耶,老公公慢吞吞,給哥哥兩隻腳腳,哥哥的腳腳好了耶!”小喜今天一直處於興奮狀態,自從見到邵樂以後,整個人就一直大喊大叫,停不下來。
“什麼老公公?”邵樂轉頭問歡歡。
歡歡笑了笑,才說:“那是去年聖誕節我們許的願,我跟小喜說,只要我們乖乖的,聖誕老公公就會送禮物給我們。我們共同的願望就是希望聖誕老公公可以給哥哥你-雙好的腳,讓你能夠走路。”
歡歡跟着小小聲地說:“其實我曉得這世界上根本沒有聖誕老公公,我和小喜一點也不乖。哥哥你的腳是很努力復健才能走……”
“不是。”聽到這裏,邵樂摸着歡歡的頭,聲音沙啞地說著:“你們都很乖,哥哥這雙腳,是因為你們,才能再度行走。”
他深愛着他的弟弟和妹妹,這段時間讓他努力堅持着走過來的動力,除了未繁的支持,就是一直想將他們兩個帶回自己身邊的決心所鞭策。
“嗯。”歡歡的眼眶有些紅。
“走啦,來去吃飯羅!”未繁將一把從醫院拿回來的腋下拐杖遞給邵樂。
他等邵樂和歡歡先出門,跟着鎖緊大門以後,牽着小喜隨後跟上。
所有的人都慢慢地走着,雖然是比平常步行更要緩慢好幾倍的速度,但一家人難得能夠並肩而行,沒有人在乎邵樂走得多慢,他們心裏所想的是這段路越長越好,這麼一來彼此相處的時間,也能夠更多更久了。
在家庭牛排館點了三客牛排,一客兒童排,四個人邊說話邊聊天,話匣子一開就合不起來,他們說著分別這段日子的生活,談着要從家裏偷跑出來時如何和老管家諜對諜避免被他抓到。
小喜一邊說話一邊笑,吃完牛排還往邵樂的胸口撞,嘴巴邊殘留的蕃茄醬就這麼印在邵樂襯衫上,邵樂一點都不覺得臟,隨小喜要怎麼弄,他都沒制止。
一頓飯從早上十點用到了下午兩點,服務生走過來說明兩點到五點是暫停營業的休息時間,他們這才從歡笑聲中回過神來,準備離去。
付完帳后四個人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歡歡牽着小喜在後頭慢慢地走,邊走邊看着商店裏玻璃櫥窗的展示,邊散步邊玩着。
邵樂走在前面一點的地方,和未繁並肩而行。
“你們兩個,快一點跟上來。”兩個大人偶爾回頭看看後頭的小孩,如果他們離得太遠,未繁便會喊上一句。
接着他們繼續并行,滿足地聽着那兩個小孩愉悅的嘻笑聲。
“如果加上他們兩個,那真要換一間大一點的房子了。”未繁想了想。“之前我有空的時候去看了幾閭,有間在西邊郊區的房間還挺大,下次一起去看看。你看過之後再來決定要不要搬。”
“不用了。”邵樂說。
“難道他們要跟我們一起睡榻榻米嗎?房子那麼小,兩個孩子不會習慣的。”未繁不曉得邵樂為什麼拒絕。
後頭忽然傳來-陣緊急煞車聲,車門開了以後,跑出了兩個穿黑衣戴墨鏡的彪形大漢。
未繁和邵樂連忙回頭,卻正好看見從車裏衝出的那兩個人一個抓住歡歡,一個抱起小喜,迅速地回到黑色箱型車內,車門用力關上,跟着立刻將車一百八十度掉頭開走。
“哥哥--”小喜和歡歡隔着玻璃窗,在車子裏大叫着。
未繁立刻衝上前去,跟在那台車子後頭拚命地跑,希望能夠追上箱型車。
邵樂也不顧自己的腳還未復原,拄着拐杖便大步跨出去,然而才走沒幾步路就因為太過心急而絆到自己的腳,整個人往路面摔去。
未繁沒命地跑,使出吃奶的力氣追了將近半公里。但兩隻腳始終還是比不過四個輪子,只能看着那台車離他越來越遠,遠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小黑點,而後轉了彎,消失在街角。
他慢慢減速停了下來,痛苦地雙手撐着膝蓋,站在路邊不停大口喘氣。
沒力了,跟着他跌坐在地上。
撐着拐杖的邵樂許久許久以後才努力地走到未繁所在的位置,他們兩人凝視着箱型車消失的街口,久久不發一語。
後來邵樂才說:“回去吧!”
簡單的三個字,語調里卻有着未繁從來沒聽過的沮喪與失落。
邵樂兩手拄着拐杖,一瘸一瘸挪動身體困難前進。早上見到歡歡他們時的飛揚神采消失了,未繁看着邵樂落寞的背影,心裏難過起來。
“那是你後母派來的人嗎?”未繁問着。
邵樂沒有回答。
回家的路上邵樂一路都不說話,這讓未繁有些擔心邵樂。
進到房間以後邵樂走上榻榻米,低頭凝視着歡歡來不及帶走的行李箱。
未繁關上門端了杯水,爬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幾口。剛才拚命地跑了那麼久,他口渴得受不了。
只見邵樂坐了下來,打開那個大行李箱,跟着雙眼盯着裏頭的東西看。
“怎麼了?”未繁不停喝着水,探頭過去看了看。
然而看見箱子裏的東西時未繁受驚過大,嘴裏的水嗆入了氣管,讓他不停咳嗽,咳到整張臉完全紅透。
歡歡留下來的行李箱裏滿滿都是百元面額的美鈔,那些鈔票一疊一疊整齊捆好堆起來,塞得箱子沒半點縫隙還鼓了起來。
“現在幾點?”邵樂問。
未繁連忙拿了條毛巾過來替邵樂擦臉,把自己剛才噴上去的白開水擦乾。
“快三點了。”未繁說。
“東西拿着,我們去一趟銀行。”邵樂立刻將重要的行李箱關起來,並交給未繁拖提。
“沒問題!”未繁接過行李箱,兩個人穿了鞋子下樓,立刻飛車前往銀行。
到了銀行,之前在車上聯絡過的銀行專員立刻出來迎接,兩個保全替他們將LV的箱子抬進去裏頭的VIP室,行員推來一台點鈔機,迅速替他們數鈔。
“邵先生,”專員拿了一疊資料過來,其中還有一本存摺,他將東西整理好以後恭敬地交到邵樂手中,用專業的笑容說:“這是董事長昨天吩咐的,款項已經下來,您看看數目對不對。”
未繁和邵樂坐在寬敞舒適的房間裏,邵樂翻開存摺,看了一眼後點頭,未繁則是對銀行的個人室有些興趣,左右看了看。
邵樂和銀行經理將手續辦妥,將歡歡帶來的六百多萬美金和新戶頭裏的錢全投注在一檔股票上。
然而當邵樂辦妥事情之後,發覺未繁正對一個端茶上來的男銀行員微笑,那兩個人四目相交眼神不知在交流什麼,邵樂微微不悅喊了聲未繁的名字,他才回過神來看他。
處理完所有事情后,邵樂不想在外頭待太久,於是立刻離開了。
如果可以,邵樂想把未繁留在他身邊不讓他看任何人、也不讓任何人看他。他懷念起以前在邵家的日子,那時候的未繁睡着醒着,眼裏都只能看見他一個人。
因為歡歡和小喜突然出現的緣故,他們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家后未繁不支倒地癱在榻榻米上,覺得已經累得睜不開眼了。
邵樂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紙,低着頭仔細看着。
“那是什麼?”未繁眯眼問了聲。
“MSN帳號,歡歡不知道哪時候塞進我口袋裏的。”邵樂坐回電腦前開機,接着將歡歡給他的郵件地址輸入。他記得歡歡說過,她和朋友保持聯絡靠的就是這個網路即時通訊工具。
“你妹妹小小年紀就這麼厲害,真的很有前途的感覺。”未繁嘆了口氣。六百多萬美金就這麼帶來,真是可怕的小女孩。
“歡歡很聰明。”邵樂以這個妹妹為傲。
未繁想了想才發覺邵樂在歡歡小喜被帶走後並沒有多大反應,反而立刻回來檢查歡歡留下來的東西。想到這些他才恍然大悟地說:“所以她這次是知道你的處境,特地拿錢過來供你調度?”
邵樂點頭。
“這個孩子將來肯定不得了……”未繁完全獃滯。他十幾歲的時候成天想着玩,口袋最多也只有六十塊錢,程度根本遠不及歡歡。
然而就算是知道歡歡和小喜會立刻被帶回去,邵樂還是難掩難過神情,盯着電腦熒幕看。
歡歡沒那麼快會上線,他們現在可能才剛到機場要搭機回倫敦而已,飛回倫敦又十幾個小時,他沒辦法這麼快見到她。
“別想太多了。”望着邵樂,未繁有些心疼。“你也說歡歡很聰明,她會照顧自己和小喜,不會有事的。”
“嗯。”邵樂應了聲。
“關機了吧!累了整天也得休息一下,你晚點還要上班。”未繁說。
邵樂也曉得不會這麼快聯絡上歡歡,於是關了電腦與電燈,回到自己的床鋪上躺下。然而即便如此,他卻還是無法成眠。
未繁將被子拉好,原本打算睡了,但當他看見幽暗室內邵樂背對着他的孤單身影,便有些不忍。
邵樂向來什麼事都只放心裏,無論再怎麼痛苦,也不肯說出來。即便他長得並不柔弱,看似十分堅強,但只要相處久了就會明白他也和普通人一樣,會受傷會痛苦。見到邵樂如此難受,未繁實在很難不管他。
未繁爬了起來,走到邵樂身邊,拉起他的被子鑽進被窩裏,從後面伸手攬住他看來寂寞得不得了的背。
邵樂沒料到未繁會有這樣的舉動,身軀震了一下。
未繁將額頭貼在邵樂頸項之上,嘴裏喃喃念着:“別想了、別想了,你有一天會把他們帶回來的……”
“嗯……”感受到未繁傳遞過來的溫柔,邵樂輕輕回應了一聲。
“快睡吧……快睡吧……”未繁的手繞過邵樂的腰,十指交錯停留在下腹處。他嘴裏喃喃念着,自己越念越困,慢慢的沒多久便睡著了。
邵樂將手放在未繁的手背上,緩緩地撫摸未繁的指節。
面對親人的離別雖然十分難受,但未繁走了過來要陪他一起度過,感受到未繁傳遞過來的心意,邵樂的心也隨着這個溫暖的擁抱而平靜安穩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