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戰之初】（一）兄弟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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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
兩個副鏢師坐在床前，身後是鏢局裏幾十名趟子手。整間屋子，被人塞得慢慢的。
他們有的依靠在牆角，似在想着心事；有的坐在窗檯、門檻上，眼睛紅紅的，正專註的用鹿皮，擦亮快刀。
還有一些，三五一簇的站在院子裏，偶爾低聲私語。
空氣顯得格外的低沉，叫人有些透不過氣來。整個屋子和後院中，都站滿了人。
聶隱滿頭大汗，猛地從狂叫中驚醒！
他環視了一下周圍，他的腦袋仍有些眩暈，可是畢竟醒來了……
深夜隔壁空蕩的院落里，又傳來從昏迷中，剛剛蘇醒的趙剛那撕心裂肺的怒罵聲！
趙剛接近哭聲的罵著：“呂三，你們這些狗娘養的畜生，缺了八輩子德的混蛋......早知道這樣，我一刀劈了你……混帳東西”
聶隱，心如刀割。
他沙啞的問道：“您們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鏢局裏的人，正低聲的把事情的經過，源源本本的告訴他。
門外，有個兄弟悄聲走進來，對聶隱道：“三當家的，城西鄧家的鄧蘭蘭來了！”
聶隱道：“請她進來。”
……
夜已經深了，幽靜的城池民房中，都已漸漸的滅掉了燈火。
勞作辛苦了一天的人們，終於可以安穩的睡個好覺了。
可艱難的世道，昏暗崎嶇的現實里，卻又是有幾家歡喜，幾家在愁？！
燭光下，張立芳的妻子，正獃獃的望着一對熟睡的兒女。
張氏沒有象多數痛失丈夫的女人那樣，哭天喊地。
她默默地躲在屋子裏，暗暗的流淚。
她畢竟，只是一個柔弱的女人……
兩個孩子才六七歲，他們還不懂得人世間的艱辛。還沒有嘗試過饑寒交迫，卻無人理睬的苦難......
沒了爹的孩子，還有娘疼你們。
可娘又能怎麼辦？！這一切，又究竟是為了什麼？！
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是聶隱。
他剛剛送走了，捎來唐寧口信的鄧蘭蘭。
聶隱的頭上，扎着一條白綾。那是他給大哥戴的孝帶。
聶隱，早年曾是距離鳳城三百里，一個叫洛城的地方，是城中最有名的一線捕頭！因為一怒之下，殺了個**民女欺行霸市的鹽幫頭目，被環江鹽幫跨省追殺。當時的鹽幫，是河道沿途遊走於各個城池之外，最大的幫派集團。鹽幫的幕後大老闆，其實也是朝中的八大鷹王。
當年要是沒有張立芳的鼎立斡旋，他聶隱七八年前，就很可能早已經死在鹽幫的手裏了。
張氏開門，見是聶隱，她緊了緊眉頭，回身又坐向床頭，背朝着聶隱。
尤其近幾年來，她越來越不喜歡這個整日泡在酒里的三弟。
她的心裏甚至有些暗暗的，在怪罪聶隱……
：老二趙剛是個粗人，其他的兄弟們，又多不夠能力主事，聶隱卻整天的在喝酒。一家大少，從上到下的鏢師趟子手、打雜工人共幾百號人，大事小情多由丈夫張立芳出面主持......如果偌大的鏢局不是這樣的現狀，是不是那東城的勢力，也許就不會這麼任意胡為！
聶隱站在門口，低聲道：“嫂子，我已經吩咐賬房，均分銀子遣散了兄弟們。剩下的錢全留給你和孩子們。門口已備好了車馬，有兄弟會把你們和二哥，暫時送去一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威遠鏢局撐不下去了……”
“我們為什麼要走？！這裏是我們的家！你家哥哥就白死了嗎？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這女人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和激動。
她站起來，整個身體似都在顫抖。
“沒有王法。”
聶隱只說了這四個字。
女人愣了愣，繼而急道：“老三！去求求唐家！他家朝中司馬圖畢竟是一國的宰相。求他們幫我們做主，這樣人命關天的事情，難道就連個說法也沒有嗎？！！”
聶隱看着這個單純善良的女人。
他仍是那四個字：“沒有辦法。”
“你難道就只會喝酒嗎？你哥哥活着的時候是怎麼待你的？！一整天了，全局子的人都在等你回來。可你回來了，卻是叫我們象喪家犬一樣的逃跑。你什麼辦法都沒有，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你哥哥憑白的死了嗎？聶隱你是個沒種的王八蛋！”
這個平日裏溫文賢淑、從不和人談論是非長短的可憐的女人，竟然無法遏制的吼叫起來。
聶隱還是那麽沉默，臉上毫無表情。
半響，他彷彿在喃喃自語道：“幾年來，我這個樣子，本就是大哥的主意！東城勢力的主子潘鎮，早想吞併北城的地頭。他把我當作這個方向上，最大的絆腳石。幾年前，就有過要對我下手的跡象……要吞併北城，他們就要先控制我們的發展；控制發展，就要立即剷除其發展中的核心力量！大哥力求維穩，要我這個樣子，也是要儘力減緩他們對北城開刀的時間。只是沒想到，事情竟被他們做的這麼突然......”
床上，張立芳的一對兒女被說話聲吵醒。
他們睜着迷濛的睡眼，較大一點的孩子看見聶隱，伸出兩隻小手要他抱抱的樣子，稚聲稚氣的小聲道：“三叔，抱抱~~~~”
聶隱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蛋。
他猛的轉過身，又站住。
低聲道：“嫂子，帶着孩子和二哥走吧！鳳城就要亂了……等這裏的事情都過去了，如果、如果到時候我還活着，我會去把你們接回來。”
聶隱推門走了出去。
院落里，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鏢局裏的兄弟們。
他們剛剛把分配到銀錢，都捎回了家。然後，幾乎一個都沒少的，又不約而同的重返鏢局。
他們手裏都握着兵器，頭上戴着白色的孝帶。
老楊站在人叢的最前面，對聶隱道：“三當家的，我們這些人這麼多年來，若不是大當家的收容任用，現在還不知道在幹什麼吶！這麼多年了，我們也不會幹別的。現在鏢局倒了，我們也沒什麼活路了。三當家的，我們商量好了，一起去給大當家的報仇，咱和他們拼了！”
聶隱逐個的望着滿院子的人，他看清了這些平日裏朝夕相處的兄弟。
他走到隊伍前，輕聲道：“老楊，你不要你兒子了啊！”他又過去，幾乎逐個的拍撫着兄弟們的肩膀，嘆聲道：“這次，如果大家一起去報復他們，就是把矛頭指向了東城。觸犯了潘鎮，就是觸犯了朝內的鷹王。現在的鷹王，就代表朝廷。那麽我們就等同於造反！到時候，你們的家人，也會受到連累。下一部的情況，還不知道如何延續……大夥都給我聽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可以出這個頭，哪怕我死了……現在，你們都回家吧！”
沒有人走，沒有一個人走！所有人都眼淚汪汪的默默地站在那裏。
聶隱注視的望向在場的每一個人，喉嚨里似有團團的針在刺痛一般。
他轉身走向自己的卧房，又頓住腳步，側頭道：“好兄弟！大夥都回家等我的消息，只要過了今夜！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去找上你們！到時候，如果哪一個有半點含糊，他就不是威遠的夥計，也不是大哥、二哥和我的兄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