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個人身上穿的竟然是清朝的長袍短褂,腳上穿的是布靴子?!
成芷抬頭看看四周。是不是正好有人在這裏拍電影?
左看右瞧,沒看見什麼攝影機,也沒瞧見半個人。奇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遊人如織的假山後頭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地上還躺着一具……那個人趴在地上做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靈光一閃,對啦,一定是有人跟她開玩笑,他們就躲在不遠處,用隱形攝影機偷拍她的反應,然後上電視播放,好讓全世界的人看她被假人嚇哭了的樣子。
她冷哼一聲,慢慢踱到假人旁邊。
假人完全沒動。
她用球鞋尖去踢看看。
踢起來就像踢真人一樣,肉軟軟的。
糟了,搞不好是真有人昏倒在這裏,她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她連忙蹲下來,搖晃那人的肩膀。
「先生,先生!你醒醒……」
那人動了,慢慢的抬起上半身,還甩甩頭。
她鬆了一口氣,「先生,你昏……」話說不下去了,那慢慢轉過來瞅着她的臉,竟然是……
是昨天遇到的色狼!她驚呼的連退三步。
「你,是你……我的天啊,你還當臨時演員啊?」
那張臉轉過來面對着她。
沒錯,在白天看的感覺就對了,這張臉帶給她的熟悉感就對了。
黑白分明的尾長鳳眼充滿正氣,沒有昨天那種狂野艷麗的神采,現在的他看起來完全像個正常人。
「你……還好吧?」雖然是個瘋子兼色狼,但看他昏倒在地,還是得關心一下。
但看着她的眼睛毫無情緒,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是,不對呀!昨晚他是短髮,不像現在前面是光禿禿、後面是辮子的「月亮門」髮式。
不會吧?現在的頭套做得這麼精良,連青青的髮根一根根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在拍電影啊?」她小心翼翼的再退一步,準備情況不對時,拔腿就跑。
那個男人看出她的意圖,緩緩的張口說道:「找到她,帶她來我這裏。」
什麼意思?找到誰?
她正想着,他便坐起身來,她這才看到──他的胸前有個窟窿,血肉模糊的。那是特殊效果嗎?
她連忙抬眼看他──
他仍然沒有表情,但一道鮮血緩緩的從他的嘴邊溢出,流滿整個下巴一陣悚栗襲擊全身,讓她無法動彈。
成芷終於明白自己遇到什麼了……
恭王府的特產──鬼!
眼前一片漆黑,她軟軟的倒了下去……
北京日報,地方新聞版──
「本報訊」昨日在恭王府的萃錦園,一名台灣旅行團的成姓遊客在參觀園內時,不幸發生意外,被人發現倒地昏迷不醒,已送醫急救,但仍呈重度昏迷狀態,主治醫生說可能是腦溢血所引起的。據了解這名女遊客今年才二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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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格格摔下馬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她聽到有人在喊,但無力睜開雙眼、無法移動四肢。
「荒唐!誰讓格格把馬騎進花園的?」一個男人的聲音,充滿着急的情緒,由遠而近大聲呼喊着。
「小萱,小萱,妳聽得見我說話嗎?」一隻手溫柔的摸上她的臉頰。
她聽得見,但無法回答,一定是撞到腦袋了。
「快請大夫,快去!」男人大聲呼喝,接着輕柔但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裏。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肯碰她?
她聽到他急促跳動的心跳聲,是因為擔心她才會如此快速的跳動?
他還是關心她的吧?
他抱着她急急的走,他的呼吸短促,雖然快速,卻也穩穩的沒讓她震動到。
她的鼻端聞到他身上的氣味,有熏衣的香味,也有他的味道,但願這一條路永遠走不到,就讓他這樣走一生一世吧!
讓他永遠緊緊的抱住她,不再放開、不再拒絕、不再讓她傷心落淚……
路還是太短,她的閨房到了。
他跨進門檻,繞過內廳,直接把她抱進寢室的牙床上。
「來人!快去端水進來,再去催大夫快些!」男人吩咐着。
紛亂的腳步聲離去,房裏靜下來。
「小萱,小萱……」男人又在叫她,但她還是毫無反應。
她的手心冰冷,於是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的包住她的手。
突然,他低下頭來吻住她,這個吻又急又重,一點甜蜜都沒有,但是完全表露他憂心如焚的牽挂。
她的淚汨汨流下,為什麼他只敢在她毫無反應時表露對她的感情?
為什麼不肯讓她知道他也愛她?
為什麼?
「小萱……」他低喃,用手輕拭她的淚珠。「不哭,不哭……」
聲音溫柔得一如小時候她跌倒受傷時那安慰的聲音。
她好想放聲大哭!
成芷看到這裏,眼眶也發酸,這部戲好悲情,劇中的女主角怎麼如此苦情呀?是哪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讓她傷心成這樣?
她吸吸鼻子,要繼續看下去,可是……很奇怪,為什麼這個地方只有她一個人?不管了,先繼續看下去再說。
「王爺,大夫來了,大夫來了!」慌急的腳步聲傳來,僕人抓着大夫跑進來。
王爺立刻從床沿起身,讓位給大夫。
「大夫,麻煩你,快看看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毫無反應?」
大夫立刻坐下候脈,然後翻開格格的眼皮,於是一幕影像映入她的眼帘。
前頭坐着二撇鬍子的人,大概是大夫;而後頭立着、緊張地彎腰靠近的人──
是那個色狼!成芷跳起來,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他又出現了,到底他在演哪齣戲?怎麼到處都看得見他?
她還在驚訝,大夫伸手按了按她頭的四周,一陣痛傳來,她幾乎要跌倒了。
咦?為什麼女主角的頭痛,她的頭也跟着痛?
為什麼她知道女主角在想什麼?為什麼女主角看見什麼,她就看見什麼?難道說她正坐在女主角的腦袋裏看電影?
她迷糊了,等等,讓她想一想,她是怎麼來到這電影院的呢?她不是……在北京遊覽嗎?她又偷溜出去逛街,跑來看電影?
不對,她記得──鬼!
她是不是死了?有人說過鬼會抓替身,所以她死了?
成芷焦躁的站起來,在漆黑如墨的地方摸索着。她摸到牆壁,再一直摸,原來她是在一個很狹窄的空間裏,三面牆都沒有門,而另一面則像是螢幕,可以看到影像。
她要怎樣離開這裏?門在哪裏?地面上?她趴下來在地上摸,整個摸一遍,沒有,地面上沒有門。那是在天花板上了?
她跳躍着,但構不到。怎麼辦?她怎麼離開這裏?
坐下來瞪着前面螢白的光幕,不知經過多少時間,她又失去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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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呼口氣,成芷張開眼睛眨了眨,這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是什麼?木刻圖案?
每幅的形態都不一樣,這幅刻的是春蘭,那幅是夏荷,再來是秋菊、冬梅。
哇!這是誰家的雙層床這麼講究?隔板上還刻着美麗的圖案!可是……高度不對,這麼高的隔板,睡在上層的人不嚇死才怪,多不安全!
她要坐起,但她的頭像被鐵鎚打到般疼痛上界叫着又躺回去,等到隨着脈搏跳動的脹痛消失之後,她才慢慢坐起來。
這是哪裏?她怎麼會睡在這兒?
靠牆的地方有一排整齊的小抽屜,上面都有一個精緻小巧的拉環,那是……不同顏色的玉環?
抽屜前的木板上有一盞油燈,旁邊還有一個用來熄燈的杯罩。為什麼不用枱燈?用油燈多危險,很容易引起火災。
北京是首都所在,雖說為了保存古迹,所以沒有大量的架設電纜,但家家戶戶都應該有電可用,為什麼還要用油燈這種古老的東西?
她不解的轉移視線,這又發現自己身上蓋的被子好漂亮。
絲制的被單上綉滿各式各樣的鴨子、花草,連枕頭也是成套的,綉功好精緻,只是用俗麗的大紅色做底。
觸及身上的衣服,也是用絲做成的,是誰幫她換上這種衣服?好古老!
她拉起胸前的結扣端詳,不料竟看到自己的內衣──
嘎?肚……肚兜?她蕾絲邊的胸罩哪裏去了?為什麼要穿這種什麼作用也沒有的怪東西?
而……而且,胸部怎變得這麼小?她34D的容量,怎麼一覺醒來縮成這樣小?
她驚慌的放下手,撩開垂在床前的紗帳,飛快下床。
令人難過的昏眩感又起,她抓住床邊的柱子,等了會兒才張眼。
這下,她的眼珠子差點跳出眼眶。
這怎麼可能?她一定還在作夢,作着古代的夢,所以放眼看去,四周才都是古老的紅木傢具。
回頭看自己出來的地方,原來是一座體積龐大的古床──俗稱牙床,這也是用紅木做成的吧?
床和地板之間還有一層木板,自己正赤着腳站在上面。
木板前放着幾雙怪鞋,看起來像是古時候女人穿的繡花鞋,但底下正中間有個瓷制的跟,形狀像倒放的四方形花盆,跟的高度很高,這怎麼穿啊?
她試了一下,那搖搖欲墜的感覺好可怕,她連忙放棄,光着腳走下石磚地板。
奇怪,怎麼把台北市行人路的地磚擺在室內當地板?踏上去的感覺又粗又冷,真不舒服!
抬起頭,正好看見打開一邊的鏡台,裏面映出來的臉……
成芷倒抽一口氣,往前再看──那張臉不是她的!
她驚駭的看向兩旁,房間裏就只有她一人,可是這張臉……這張臉是誰的啊?
這一定不是她的身體,所以臉不是她的、胸部也不是她的,那究竟是誰的?
頭昏眼花的她連忙坐回床沿,按着狂跳不已的心臟和發疼的腦袋,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記得自己是在一間黝暗的電影院裏看電影,怎麼一下子又變成自己不認識的人?是在作夢嗎?可四周景物為什麼這樣逼真,且自己還能清晰思考?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完全搞不清楚了。她該怎麼辦?
忽然傳來一陣開門聲。
成芷迅速鑽進床里躺下,緊緊的用被子蓋住。
腳步聲接近床邊,有人將二邊的紗帳挽起勾住。
「王爺,請讓奴婢來做就好。」女子的聲音說。
「不用,妳們將葯放下,出去吧!」有點耳熟的男聲說道。
衣衫的窸窣聲隨着腳步聲遠去。
「小萱……來,起來喝葯。」
男人坐上床沿,伸手從頸后抬起成芷,另一手端着碗靠近她的唇間。
葯好苦唷!成芷皺眉,為什麼我要喝這麼苦的葯?
喝到一半,她的眼睛自動張開,手也自行扶上碗邊。
怎麼回事?映入眼裏的……還是那張陰魂不散的臉!
成芷害怕的要推開他,沒想到四肢不受控制,無法行動,只能眼睜睜的瞪着他看。
他專註的將葯全灌入她的口中之後,放下碗,拿起一條布巾,輕輕擦拭她的嘴角。
才要放下她,成芷的手自動攀上他的肩膀,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將他往下拉,然後狠狠的吻住他的唇瓣。
成芷放聲尖叫,可是沒有聲音;想往後退,根本不能。夠了!夠了!
這種瘋狂的夢不要作了,醒來,快醒來,成芷命令自己。可是……
場景照樣不變,她還是緊緊抱住那個大色狼,拚命吸吮他的雙唇。
他試着要扯開她的手,可是沒能得逞。
緊閉的薄唇被她用舌努力的舔着,漸漸的不再堅持,於是她的舌長驅直入,大肆掠奪,挑釁他的舌尖,兇猛的糾纏,不讓他有閃避的空間。
兩人的呼吸聲愈來愈沉重,抱住對方的手也愈來愈用力。
突然,他死命的推開她,起身要走。
「不要!」嘴唇自己出聲說道,手也反射動作似的拉住他的手。
他沒聽從,甩掉她的拉扯,轉身走下床板。
她的身體一躍而起,衝出去急急的從背後抱住他。「不要走!求求你……」
在她手下的心跳好快、呼吸好急,但是他還是喊,「放手!」
「不放!不放!我永遠都不放開你!放了,你就再也不理我,我不要……」
聽到她帶着哭意的聲音,他停下要扭開她手指的動作,沒有言語。
「我只愛你一個人,不要把我推開,推開我……我會死的。」
他的身體微微發起抖,手掌平放開來覆在她手上。
她密密的貼住他的身軀,臉兒在他的背後來回磨贈。「不要再躲我,好不?別這樣冷酷……」
他深吸一口氣,放開手,挺直軀幹。「小萱,我們不可以相愛,這是亂倫。」
「不!」她轉到他面前,迎上他黯淡的眸光。「不是,你和我阿瑪不是同母所生,我們的血源不同。」
他微微推開她。「妳這是自欺欺人。我們都姓愛新覺羅,我阿瑪是妳的親爺爺,妳和我怎可以相愛?」
她揪緊他的前襟,「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讓我無天無地的愛上你之後,你才來拒絕我?」
他眉頭緊皺,艱難的合上眼皮,再瞠目瞪視着她,「我一直把妳當成妹妹……我根本不愛妳,全是妳自作多情!」
她的臉慘白,細聲說:「你騙我……」
「我說的是肺腑之言。這十年來,我只當妳是我妹妹,府里就我們倆年齡最接近,所以我才會沒忌諱的接近妳,早知妳會如此誤會,我是不會靠近妳的。」
她一拳打上他的胸膛,將他打退一步。
「騙子,是你說我們不能相愛!康熙先皇祖就娶了自己的親姑姑,為什麼你就不能娶我?」
「那是二百五十多年前的事,那時漢化程度不像現在,人們當時可以接受,現在的人是無法原諒的。」
她用袖子抹去眼淚,「你明明愛我,為什麼要找這種借口拒絕我?」
他咬牙,「我說了這麼多妳還不明白嗎?我們都長大了,不可以再幼稚任性,只管自己要什麼,而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想、怎麼評判我們的人品!到此為止,我不會再跟妳說了。」
推開她,他大步離去。
心中一股熊熊烈火猛然揚起,她拿起梳妝椅大力砸出去,一聲巨響,椅子裂成數段;還不夠,拿起床沿的碗、盤全砸掉。
怒吼一聲,她倒向床上。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成芷聽到有人輕聲喊她。
「格格……格格……」女子的聲音。
我不是格格,她想,怎麼夢還繼續作着,這個夢還真長啊!
她不打算理睬,繼續睡,看能不能換個夢境。
「格格,您該喝葯了,格格……」一隻手戰戰兢兢的摸上她的肩膀,輕搖她。
成芷呻吟着張開眼睛,一張模糊的臉,由上而下的俯視她。
「格格!」更大力的搖晃。
她的身體突然迅疾的彈起,一把將那女孩推開。
「滾!我什麼都不要,出去,出去!」她的嘴惡聲吼道。
這下成芷完全嚇醒,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只能隨它起舞。
「可是大夫說您一定要喝葯,傷才會好。」被她推倒在地的女子掙扎着要站起來。
「滾!」她繼續怒吼。
女孩滿臉恐懼的連忙後退,走出寢房。
等到女孩的腳步聲消失之後,成芷才全身脫力般的倒下。
她抬起手,放下,再抬起,放下。.
她明白了,這不是夢,這是個可怕的幻境,只要有人出現,她就不能控制這具名叫小萱的軀體。
這具軀體有它自己的意識在扮演它的角色,容不得她加以干涉。
她仍像坐在電影院裏一樣,只能透過這軀體的眼睛,看發生在她四周的事,但是無法改變正在上演的節目內容。
而目前正在上演的這部片子,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清宮秘史之類的古裝片吧。
因為那個大色狼,就穿着那天她在王府花園裏看到的服裝;而婢女們也穿着難看的直筒式旗袍,不是古裝片,難道還是枓幻片?
好吧,屈就於自己懶散慣了的脾性,就繼續看下去,總有看完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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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親王亦謙,正站在後罩樓的二樓往下看,花園裏的景象一覽無遺。
他不是在看滿園的花團錦簇,而是盯着某個定點看,那是王府西路的主要景觀「湖心亭」所在。
自從那天在她房裏決裂之後,紀萱就擅自搬離一向居住的牡丹院,住到最偏遠的秋水山房去。
這樣一來,他們要見面就不太可能了。因為恭王府佔地太廣,光是跑快馬也要一、二個時辰,其中的亭台樓閣不知凡幾,若不是有心要找人,恐怕到老死都沒辦法偶然碰上一面。
紀萱在躲他。
或許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對他們二人都好,不見面就不會再起波瀾,不會痛苦、不會傷心。
可是,如此一來,他反而懸着一顆心。她有好好照顧自己嗎?吃得好、睡得好嗎?頭傷痊癒了嗎?
顯然沒有!看她一身隨風飄揚的寬大衣褲,沒罩上披風,還散着一頭長發,任風吹襲。
心中一陣緊揪,他伸手招來站在後頭的護衛。
「步雲,你去要她們給格格送上罩袍,還有帽子。」
護衛遲遲不應,他轉頭皺眉看他。
「王爺,早在通知您來此之前,屬下已經問過婢女,她們說格格不肯穿,將衣物拋進湖裏……」
他暗自嘆息。她這不是擺明了不愛惜自己?
微瞇雙眼,看着遠處的她,還沒想出怎辦,就看到她手腳並用地爬上高高的護欄,靠者柱子伸腿平坐。
「快……決叫人接近她,不要讓她坐在那裏,不小心就會掉下湖去!」
步雲正要回頭叫人,居然又聽到,「慢着!」
亦謙探出身子,極目望向她處。「你幫我看看,她是不是……光着腳?」
果然!平坐在欄杆上的紀萱格格的確是光着腳,他朝王爺難為情的點下頭。
亦謙細長的鳳眼迸出精光。旗人雖是天足,但也和漢人一樣,對女人的腳有十分嚴謹的規定,母親都不許在兒子面前洗腳、換襪子,何況是在僕人、護衛面前?
紀萱這樣等於是在眾人面前赤身裸體!
他吁氣。「快!命幾名孔武有力的婢女將格格捉回房去,還有,叫格格的貼身侍女來見本王。」
「王爺……」步雲垂下眼。「格格她曾命令,沒有她叫喚,任何人都不可以出現在她面前,違者打二十大板。所以……」
亦謙怒哼一聲,「本王命令,誰敢不聽?」
步雲面有難色的退後一步,單腳跪下。「王爺……您不是說,不管格格了?」
亦謙甩頭不再看他,卻暗自握緊了拳頭。
步雲從他小時候護衛到現在,他和紀萱相處的情形,全都落在他的眼裏,若陽有誰最清楚他們的糾葛,非步雲莫屬。
但他怎知自己內心的激烈爭戰,說不管,真會不管?
欄杆上的人兒似乎睡著了,一動也不動。狀況危急萬分,萬一她往亭外墜落,後果不堪設想,她難道連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了嗎?
事關她生死安危,他不能也不會不管,這樣一想,頓時勇氣百倍,轉身疾步要走。
步雲出手拉住他的袍子,「王爺,讓屬下去。」說完即身手矯健的消失不見。
也好……讓他去,不會泄露自己的關心,也不會再帶給她錯誤的訊息,以為他割捨不下她。
他緊張的注視着,彷佛要用他的眼光牢牢的擁抱住小萱,不讓她跌落、不讓她受傷。
這一切的糾纏不清,該如何解?時光不能倒返,若能,當年十歲的他絕不會答應來和六哥同住,由六哥來照顧他。他會求皇兄讓他住到天涯海角處,這樣他就不會認識她,不會演變到今天難以收拾的局面。
去到花園的步雲,幾個縱跳,加上快跑,沒多久就到湖心亭的通道前。
亦謙看着他立在橋前不動,像是在調息,等了半晌,他才邁步走上橋。
到了亭里,步雲慢慢的接近小萱,然後伸出雙臂,小心的將她抱在胸前,她的頭軟軟的垂着,像是真的睡著了。
一陣強烈的酸液湧上心口,燒灼得他好痛苦──大膽步雲,竟然敢……敢抱她!
他氣息短促,鼻翼翕張,按着護欄的指尖都青白了,而那雙精燦的眸光射向步雲的背,恨不得將他燒出一個大洞來。
「他怎麼敢?怎麼敢?紀萱是我的……」想到這兒他猛然一驚,「是我的什麼?她是我的什麼?」
那股旺盛的烈焰像被一盆沙覆上,登時煙消雲散。他怎麼可以認為她是屬於他的?她是他的侄女,這個事實直到地老天荒都不會改變,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合上眼,轉過身去。步雲將她從欄杆上抱下是為了不驚醒她,讓她離開險地,這有什麼不對?
只是不管他如何找理由,心中那股酸澀的滋味還是揮之不去;而他會看見小萱瑩白的腳趾這件事,更是令他幾欲發狂……
天啊!他究竟要怎樣才能對她無動於衷?
是不是該去求大他四十歲的六哥,讓他搬離恭王府,找個清靜的地方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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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芷在紀萱睡着之後,接管她的身體,伸手死命的扳住欄杆,不讓她掉入黑黝黝的湖裏,她可不希望和她一起被水淹,那感覺肯定很難受。
經過幾天的觀察思考,她大致可以明白這一切的事情經過。
她寄生的這個宿主名字叫紀萱,和那個大色狼是叔侄關係。
這個小妮子呢,脾氣爆烈有如炸藥,大概是貴族的女兒,從小被寵壞,自己也常常被她出奇不意的舉動嚇到,可是她那椎心刺骨的痛苦感受卻讓她深深同情。
怎麼會去愛上自己的叔叔呢?她無法想像。
而大色狼在這裏的身分大概是個王爺,不過二人長相雖然相同,在個性上卻截然不同。
這個王爺看起來,給人一種端莊、溫和、閑雅的感覺,舉手投足中蘊藏着氣度高華的貴族風範,不像大色狼那種狂妄霸道的舉止行為。
她伸出手摸了摸紀萱的臉,她有一張艷麗不可方物的臉,一雙佔去三分之一臉大小的一翳水雙瞳,似是會勾人魂魄、攝人心神,再加上唇如牡丹、鼻如懸膽,魅力凡人無法擋。
照理說這樣一張臉會讓女人嫉妒、討厭,可是成芷卻覺得她好可愛,像天使一樣;而且她還覺得……好懷念,像是對故人般的懷念,這二種感覺使她好想能常常看到她的臉。但偏偏這妮子不愛照鏡子,她只好趁她睡着之後,佔據她的身體,爬起來猛照鐃子過癮。
說到佔據身體這件事,成芷還明白一個道理,她雖然可以借用身體,卻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她曾試着在半夜起床磨墨寫字,想和紀萱對話,可是第二天紀萱醒來,所有的字都不見了,連試幾次,她就放棄了。
她真的只能當一名觀眾,看着紀萱行動、感受着她的七情六慾,卻完全無法改變歷史或改變任何事情。
那麼,自己為什麼要來這一遭?她和紀萱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她還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