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學了一輩子的愛沒勇氣說出來,彌補那些傷害。
你和我,在世界同一座擂台,別懦弱,拿出勇氣對待。
讓眼淚流出來不是因為失敗,
幸福那個夢,就看你和我……
……
你和我/詞曲:陳鎮川/王力宏/Epicentre/DeniseRich
蘭的小男孩出生的時候在寒冷的冬天,三千克多一點,是一個健康又漂亮的寶寶。
比起蘭跟藍易星,還有一個人更愛這個寶寶的,就是藍意璇。看見他的第一眼,她就深深着迷了。
她跟藍易星到育嬰室看寶寶,寶寶小小的,一張臉哭得紅通通,皺皺的臉看起來好醜。
「他好醜喔。」她趴在玻璃牆上往裏頭看,眼睛眨也不眨,像要把臉都擠進玻璃里。
「剛出生的寶寶都是這樣,不到一個月就會很漂亮了。」
「都是這樣?我不可能有這麼丑的時候過。」
「你不記得了。」
「誰記得出生一個月的事?」意璇喃喃地說,又說:「他好可憐,一直哭,一直哭,護士小姐怎麼不去抱他?他會喘不過來的,爸爸,我們按鈐跟護士小姐講好不好?」
「你看護士小姐才一個人,哪有辦法每個寶寶抱起來哄?弟弟會哭表示他有精神,不是哭得太過份就沒有關係。」
「這樣還算哭得不過份啊?他好可憐喔。」意璇簡宜就要陪着弟弟掉下眼淚?
他雖然很醜,可是還是很可愛,是她的寶貝弟弟呀。
「你小時候也很會哭啊。」
「那我是不是像弟弟一樣,都沒人抱?」
「怎麼可能?你哭的時候我整夜抱箸你,抱到連我都想哭了,你還不罷休。」
「是喔?」意璇笑了。「那我媽媽在哪裏?」
「在這裏啊!」藍易星指指自己。「父兼母職,還要養家餬口,夠辛苦了吧?」
「你以為把自己說成這樣就很凄慘,我就會同情你了?不知道是誰把年幼的女兒丟在家裏,跑去私會情人。」
「天地良心!哪一次你裝病、我沒有連滾帶爬地跑回來?你知不知道你講話愈來愈刻薄,愈來愈跟小芳那個女人一個樣子,我一定要禁止你們來往。」
意璇沒有回話,痴痴地望着玻璃牆內小小的身影。他哭累了,喘一喘地睡着,
好可憐、好可愛喔。
「去旅行吧。」她突然說。
「你說什麼?」
「你跟媽咪結婚的時候沒有去度蜜月,是不是怕我吃味?我有弟弟了,什麼都不在乎了,你們去旅行,我可以照顧弟弟。」
「意璇……」
「我長大了,你們不必事事顧慮到我,我答應小芳要愛媽咪,也要愛弟弟,所以爸爸,你想做什麼都沒有關係。」
藍易星沒有想到一向任性的女兒,會說出這麼體貼的話,感動得差一點沒有飆出英雄淚。
「意璇。」他突然抱住她。「爸爸的寶貝女兒。」
「喂,爸爸,大庭廣眾之下,你不要表示肉麻好不好?」意璇死命掙扎,無奈她爸爸的環抱太強而有力,讓她怎麼樣也掙脫不了。
「這是我的兒子?」蘭抱住小小的寶寶,抖着手細心地數着他的小手指。「他好醜。」蘭含着眼淚笑着說。
「不要擔心啦,爸爸說一個月就會漂亮了。」藍意璇也連忙過來握住弟弟的小手。
「醫師說,兒子很健康,體重剛好,也沒有黃疸,你不必擔心。」
「什麼時候可以出院?」蘭抖着聲音問。
「住兩三天就可以了。」
「這麼快?」蘭有一點出神。
「快一點出院好,醫院的伙食不好吃,床又硬又難睡。」
「是啊,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好重,弟弟在這裏好愛哭,都沒有人抱他。」意璇一邊抱怨,一邊抱起弟弟。他好小好小,比小芳的兒子還要小很多。
「意璇喜歡弟弟嗎?」蘭問她。
「好喜歡。」她偷偷親了他一下。
「你會幫媽咪照顧他嗎?」
「會喔,我什麼都會做。」
蘭流下眼淚,別過頭不去看他們。
「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心裏高興,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
「爸爸,媽咪是喜極而泣,你懂不懂?我們快將弟弟抱回去,要是錯過他吃奶的時間,他鐵定大哭特哭。」
「你跟意璇抱他回去吧,我不是好媽媽,連喂他的奶水也沒有。」
「醫師說你是第一胎,奶水量不足是正常的,你別放在心上。」
意璇走到門邊,對他喊:「爸爸,快一點啦,弟弟在撇嘴,我看他快要哭了。」
他看了蘭一眼,覺得她有說不出來的古怪,不太對勁,回頭看着意璇,又不放心她一個人抱寶寶回去。
「我馬上回來,你不要想太多。」
看着他們三人離去,蘭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婚後沒有多久,她懷了身孕,原本以為這就是最美好的日子了,直到有一天,一個女人找上她。
她說她是意璇的親生母親。
「藍易星說你嫁到美國,嫁得不錯,也生了小孩。」
「離婚了,小孩也歸他,我什麼也沒有。」
「那是你的問題,你來找我做什麼?」蘭防備地說,這樣一個女人,找她做什麼?當初是她自己離開藍易星,難道又要來吃回頭草?她是不會因此退讓的。
「我後悔了,我其實很愛藍易星,可是他對我太冷落,寧願工作也不陪我,我那時年輕愛玩,做了很多錯事。」
「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你可不可以把藍易星還給我?」
「他又不是一個東西,怎麼說還就還?我覺得你很奇怪,你明知道我是誰,還當著我的面叫我把老公還給你,對不起,這樣的要求我辦不到。」
她起身想走,不管對方怎麼央求與可憐,她都不會心軟。藍易星曾經愛過她,也曾經是她的老公,可是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是講後悔也來不及的。
「可是我跟他有一個女兒,小孩子都想跟自己的媽媽在一起。」
蘭回頭看着她。
「自己的媽媽一定對自己最好嗎?很抱歉,對於這一點我同樣也無法認同你。」
這一段插曲原本也影響不了她,如果不是在她跟藍易星參加了一個深覺自己沒有用的聚會後,又接到阿玲的電話,這個會面便一點意義也沒有。
可是事實上,有些事就偏偏碰在一起。
「來日本好不好?蘭,媽媽求你,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的孩子。」
日本人伯伯告訴她,媽媽患了癌症,活不過幾年了。
「聽說你高中畢業就沒念書了,我幫你報名短大的課程,是很好的學校,你來陪陪你媽媽,她很想念你,她的日子也不多了。」日本伯伯在電話裏面哭了。他是真的愛着阿玲,原本是萍水相逢,可是他就是這樣愛上了,愛到明知道她心裏一輩子只愛一個人,一個不是他的人,他還是甘心為她守候。
媽媽快死了?
蘭心裏像被敲了一個洞,記億里喝着酒、打着她的媽媽要死了?
她沒有恨過阿玲,她其實是愛阿玲的,小小的蘭,她的生命之中曾經除了奶奶與小芳,就只有阿玲--那個生她的阿玲、打她的阿玲,是她的媽媽。
好幾個夜裏,她看着藍易星睡着的臉,默默地流眼淚。
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好幾倍愛着這個男人,他是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人。
自己配不上他!
想起他的前妻,時髦的打扮,是個世故的女人。
她不會在面對藍易星的外國客戶時驚慌失措,她全身充滿了自信。
他該配這樣的女人。
她還是意璇親生的母親,如果不是她先離開,她是沒有辦法擁有藍易星,當他的妻子的。
她告訴自己,只要片刻的溫暖就已經足夠,藍易星想要一個男孩,可以繼承他的事業,她可以給他一個男孩,給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人。
在沒有人知道的時候,她分別打電話給藍易星的前妻跟日本伯伯。
「再給我一點時間,再一點點時間就好。」
蘭推着輪椅,帶她媽媽出去散步。
「陽光很暖和呢。」阿玲說。
她帶着毛線帽,她的頭髮因為化療,已經十分稀疏。
美麗的臉變得好瘦,可憐的媽媽,還未滿四十歲。
「我變得很醜,對不對?」
「沒有啊,媽媽一直很漂亮。」
阿珍笑了。
「我根本不敢照鏡子了。」
「你只是變得比較瘦,吃胖一點就跟從前一樣漂亮了。」
「從前嗎?」阿玲的眼光飄得好遠,好像在看着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我有沒有跟你提過阿榮的事?」
「沒有。」阿榮的事都是奶奶告訴她的,媽媽多半不清醒,沒有辦法告訴她許多事。
「你覺得阿榮對我很不好,是不是?其實他有對我好過,他只是怕負責任,他是一陣風,一下子就吹不見了,我只是剛好愛上風的人,註定抓不住他,我們都沒有遺憾,只是苦了你。」
「我不苦。」
「傻孩子,我知道你想要念書,可惜念不好,這些都是我的錯。」她曾經想要打掉這個孩子,犯了很大的錯。「你相信嗎?我直一的想要把你生下來的,誰不想要心愛男人的孩子?」
蘭的心裏抖了一下,她一直只知道媽媽愛阿榮勝過她很多,也想過媽媽也許並不愛她,可是自己生下心愛男人的孩子以後,已經可以體會媽媽現在說的是真心的話。
不可能不去愛那個孩子的,媽媽只是太愛爸爸而已。
自己,也是一個好狠心的母親,生下孩子后,只抱過一次,就拋棄他。
還有藍易星跟意璇。
兩年了,他們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意璇的母親,他的前妻,對他們好不好?
「我四十歲了,比你爸爸還長命呢,原本以為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到頭來,除了你,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伯伯。他很愛我,可惜我沒有辦法愛他,我的心在很早以前就全部給了阿榮,再也沒有辦法分一點給別人。」
「你對伯伯好一點,他比我這個女兒對你還要好,你至少愛他一點點也好。」她年少的時候,不喜歡日本人,可是現在,她改變了很多觀念,日本人有一些侵略者,可是至少有一個人,真心愛着媽媽。
「沒有辦法,我遇到了阿榮,就沒有辦法……蘭,我死的時候,你把阿榮的骨灰跟我埋在一起好不好?他生的時候是風,死了變成灰,跟他在一起上是我最後的心愿。」
「什麼最後的心愿?你還可以活很久呢。」
「你們可以騙我,我卻不能騙自己。」她舉起自己已經骨瘦如柴的手。「瞧,這樣乾枯,我連舉手都費力呢,這樣的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氣力了。」
「媽媽……」蘭偷偷流下眼淚。
「蘭,不要哭,我不值得你流淚,你的不幸都是我害你的。我不怕死,也沒有遺憾,我只是但願好好疼惜過你。」
「媽媽……」蘭擦去眼淚。「這兩年你跟伯伯都對我很好,我知足了。」
「兩年,不夠的呀。」阿玲喃喃地說:「太短也太長了。」
「你說什麼?」
「蘭,原諒媽媽到最後對你還是這麼自私,你在台灣有了心愛的人了吧?你雖然絕口不提,可是媽媽愛過人,知道什麼是思念、什麼是絕望,兩年對我來說很短,可是對你跟他來說,應該很長很長吧?」
「沒有啦,媽媽。」她擦去淚水,讓它流進心裏。
「沒有也好,只要再一下下,等我曬過陽光以後,你就可以回去了。」
阿玲在那一個溫暖的午後離去,伯伯哭得很傷心,他的年紀大阿玲那麼多,怎麼想,先死的也不應該是她。
阿玲是曬過陽光后才過世的,蘭知道阿玲喜歡溫暖。長期活在冰冷世界中的人,哪怕只有一絲陽光也好,都會眷戀與渴望。
她生前追尋無情的風,這樣的一生-夠累了。
「媽媽要我把她火化后的骨灰跟我爸爸的放在一起,可以嗎?伯伯。」
「是嗎?她這樣說嗎?」伯伯的聲音有一點顫抖。
「伯伯……」
「我沒有關係的,蘭,伯伯年紀大了,什麼都看得開,你還年輕,答應伯伯,千萬別去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好嗎?」
蘭點點頭,如果媽媽能愛一點伯伯就好了,爸爸對媽媽無情,媽媽對伯伯就不殘忍嗎?仗恃着他的寵愛,幾乎是名正言順地愛着爸爸、救濟着爸爸、供奉着爸爸、追隨着爸爸,最後還要求死能同穴。
「你想怎麼做都沒關係,將他們的骨灰葬在一起也好,阿玲一直很愛他,這是她最後的心愿,我沒有什麼不答應她的。」
伯伯離去以後,屋內迴廊響起很大的腳步聲,這樣氣急敗壞,不會是傭人。
像旋風一樣卷進來的是小芳,她不由分說地捶打着跪在地上的蘭。
「你怎麼這麼狠心?怎麼可以這麼忍心?你拋棄我,拋棄你的老公、兒子跟女兒,走得這般瀟洒?一句話、一個音訊也不留,我作惡夢都會嚇醒,你知不知道?」
「小芳……小芳……」蘭抱着她哭了。她但願小芳打得她痛一點,這兩年來,她有多想念藍易星跟意璇,還有她的兒子和小芳,這些思念,將她身上原先的膿瘍擴得更大、更深,她早已經病入膏肓,只能藉着照顧阿玲來忘記白自己的傷痛,阿玲死後,她根本潰不成軍。
她的人生,自兩年前,就一敗塗地。
小芳並命捶她打她,一直到她發現靜靜躺着的阿玲。
她捂住嘴,知道這樣的安靜代表什麼。
然後,她放聲哭了出來,也抱住蘭。
「你真的好傻好傻,怎麼這麼傻呢?」
「真的不留下來?我可以照顧你。」
「我要跟表姊回去台灣,有我虧欠很多的人在那裏。」
「你是不是不喜歡日本?」
「因為伯伯你,所以我不會了。」
「有空來看我,好不好?」他拉着她,微微地發抖。
蘭看着衰老很多的伯伯,曾經是侵略她媽媽的手,現在卻充滿了慈愛。
她抱住他。
「我會想念你,伯伯。」
「我也會,蘭,我也會。」伯伯擦去眼角的淚水。「一定要幸福喔,蘭。」
「你不帶回你爸媽的骨灰?」
「不了,伯伯比我需要他們,我留給他。」
小芳靜默一下,才開口:
「不問問你家裏的人?」
「他們好嗎?」
「很不好。」
蘭張着嘴,訥訥地,終於吐出問句:「怎麼知道我在日本?」
「舅媽打電話給我,我不知道她生病了,我接到電話立刻跟藍易星講,他只說知道了,我問他要不要一起來找你回去,他說,你想回來自己就會回來,不想回來他去也沒有用。」
蘭哭着說:「他一定很恨我,是我對不起他,我配不上他,他沒有我也好,他以前的老婆更適合他,我不知道他們在一起也會過得不好。」
小芳獃獃地說:「什麼以前的老婆?他們已經離婚很久了,不是嗎?J
蘭抽抽噎噎地告訴她。
小芳倒在飛機的椅背上:「我的天!被那種女人唬弄兩句你就乖乖奉上你的老公小孩跟家庭啊?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我以為這樣比較好,你知道我很笨,藍易星跟意璇都很聰明,意璇甚至還要教我英文,我已經很努力學了,他跟客戶應酬時,我還是一句話也聽不懂,我這麼笨,根本不配當他的妻子跟小孩子的母親。」
「你還真做了一個笨的決定,我看藍易星怎麼原諒你!」
「他不必原諒我,只要他過得好就好了。」
「我剛才已經說過他很不好。」
「是不是他老婆又離開他了?」
「沒有錯,他的老婆是離開他,跑到日本去了。」
「她也去了日本?」
「她誰啊?蘭,厚!我說的是你!」
「我?怎麼可能?」
「他很愛你,比我想像還愛你,我要是你,就背着荊棘去跪在他家門口三天三夜,最好天公作美,再下一場大雷雨,給淋到得肺炎半死不活,看他會不會惻隱之心發作,原諒你所有愚蠢的一切。」
「這樣就可以了嗎?哪裏買得到荊棘呢?」只要他能夠原諒她,叫她上刀山下油鍋她都甘願。
「你喔,真是小傻瓜,放心啦,你先回家,我打個電話跟他溝通,他會原諒你的。」
「真的嗎?」
蘭惴惴不安地按着睽違兩年的家門,近家情怯都無法形容她的心情。
「太太?你回來了?」開門的傭人看見她,嘴巴張得好大。
「我可以進去嗎?先生跟小姐在嗎?」
「先生還沒有回來,小姐跟小少爺都在。」
「喔。」
她走進屋子裏,呼吸着懷念的味道,才感覺到她在日本的思念,根本就不算什麼,這裏的一草一木,甚至是空氣,都可以輕易令她流下眼淚。
「你明明很愛哭,還騙我說你不容易哭,我常常看見你流淚。」
「意璇。」背光的女孩身高比記憶中抽長了,聲音也變得比較沉穩,唯一不變的是語氣中淡淡的譏諷味,她以前就是這樣。
「你還記得我喔,媽咪。」
意璇牽着一個小男孩,他好可愛,長得很像藍易星,她的兒子!
「那你認不認得他呢?」她蹲下來對小男孩說:「小泡泡乖,是迷路的媽咪回來了喔,你自己走過去。」
小男孩猶豫不穩地走向她,有一點好奇,他伸出手。「媽咪?」
蘭激動地抱住小男孩,泣不成聲:「我的兒子!」
意璇走過來,輕輕環住她:「歡迎回家,媽咪。」
她抬起淚眼:「你不怪我?」
「小芳說,沒有父母不愛子女,也沒有子女不愛父母,你是我的媽咪,我也只有一個媽咪,我氣過你,可是不恨你,因為我承諾過要愛你,我會一直愛你,也但願你記住對我的承諾,我要爸爸幸福。」
她將小男孩抱走,把她留給回家的男人。
她轉頭看着他,開口卻沒有辦法叫他,這個一直寵她愛她縱容她的男人,她已經沒有辦法對他撒嬌了。
她低着頭,眼淚一顆一顆落在地毯上。認識他以後,她開始學會流眼淚,他最不捨得她哭泣,可是現在她的眼淚,一定再也不能令他心疼了。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站在門口,看着她低着頭落淚。
「小芳說,你在日本念了短大,好嗎?」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很好。」她哽咽得幾乎不能回答。
「是嗎?你快樂就好。」
「你呢?你快樂嗎?」
「有一段時間,我已經忘記世界上有這種東西;然後有一段時間,我懷疑世界上有過這種東西。我想我是不快樂,好像一句歌詞,你離開以後把我的陽光也帶走了。」
「我不是故意的。」
「沒有差,總之你離開了,是不是故意,對我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媽媽需要我。」
「我知道。」他點點頭。「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嗎?你也不知道我曾經去日本看過你吧?」
她搖搖頭。
他靠近她,眼底凈是風暴,他站得夠近,讓她清楚看見他所有的傷痕與忿怒,他偽裝的冷靜,全都是假象。
他是一個受了傷,一點也不快樂的男人!
「我不是物品,不是說讓就讓,你夠善良,就是顧不到我的感受?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需要你的人!」
她撲進他的懷裏,哭到心肺都痛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沒有對她放過心,追到日本去,是想知道她好不好;他愛她愛得根本沒有辦法恨她,小芳跟他說了許多她不曾對他說過的事,他好心疼她。
可是也很氣她,氣她走得這樣絕決,隻字片語都沒有。
「她不會表達自己,她的話不多,可是她的心裏比誰都深情,她或許不承認,其實她是愛舅舅的;她也很愛舅媽,而他們甚至沒有愛過她,這樣的蘭,怎麼有可能不愛你跟小孩?你痛苦,她只會比你更痛苦,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原諒她好不好?她一直在吃苦,真的夠了,該是她得到幸福的時候了。」
那他的委屈怎麼算?跟誰討去?
「老男人就是不夠乾脆,愛上了還在計較委屈跟得失?想想看,怎麼樣損失最多?我知道你是委屈了,可是蘭回來了啊,她沒有背叛你,她心裏一直有你,她只是去做她該做的事,你真的愛她就不要怪她。」
藍易星嘆了一口氣。他是不該計較,意璇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知道,就原諒蘭了,他的度量原來竟及不上一個小女孩?
「唉,別哭,蘭,我捨不得你哭。」
蘭抱住他:「你知不知道我好抱歉?我每天都是邊想你們邊哭着入睡,我以前不知道原來我有這麼多的眼淚,我每天哭,以為已經哭掉一輩子的眼淚了,如果我知道你來找我,我一定會跟你一起回來的,我知道我很笨,我配不上你,可是我很愛你,我會一直愛你的。」
「傻瓜,回來就好了。」
蘭哭着說小芳要她負荊請罪的事。
「我願意的,我真的願意。」
「你願意,我也不願意啊,我怎麼捨得?」
午後的陽光灑進室內,帶來一室溫暖。
「爸爸為什麼要親媽咪呢?姊姊?」
「因為他很愛她啊!」
躲在樓梯偷看的小男孩點點頭。
「你知道什麼是愛嗎?小傻蛋。」
「知道,爸爸愛我,姊姊也愛我,你們親我,愛很好,像曬太陽一樣舒服。」
意璇抱起男孩,笑着親他胖胖的臉頰。
「以後媽咪也會這麼愛你的,陽光好舒服喔,你該去睡午覺嘍,阿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