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她沒有等他醒來就離開了,不想因為他的溫柔而使她變得軟弱。希望成為足以匹配他的優秀者——抱着如此宏偉的目標,馮椿去了巴黎,從打雜小妹做起。

又是一個新開始,她的背景一片純白,她只是說自己喜歡服裝設計,

"為什麼呢?"僱用她的那位簡約主義大師順口問道。

"因為,"她想起某個男人趴在她的櫃枱上吐出的一個個字眼,"就是喜歡而已。"

一年後,在巴黎見到亞力,他已經回來打點自己的生意了。蘇氏的首席設計換了人。她方才開始着急,因為她突然想到,沒有什麼事可以永遠,等待也是一樣。

她越發努力,在這一年升為設計助理。

一年後,蘇氏開始向歐美伸展觸角,服裝業一馬當先。蘇紀槐的打板才能經過他過去合作夥伴的口口相傳,變得像奇迹一樣。

原來,他曾經和那麼多大師合作過呀。她從他的宣傳廣告旁走過,沒有停留,追趕的人是沒有閑心四處張望的。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好像一路追隨着她,可此時,她的腦子裏只有一幅幅待完成的設計圖。

這一年,她得到機會在大師的服裝秀上,推出一件禮服。加油!

一年後,她聽着依蓮寄來的周杰倫的那首《蝸牛》,繼續着她的攀登。她的風格產生了改變,開始向簡約主義靠攏,設計也變得老練了。而她的年齡,又大了一歲。

這一年,她隨着導師週遊世界,吸收各地的元素風情,然後,躲在工作室里發瘋一般畫了三個月。

第二年,命名"蝸牛"的服裝秀開場了,設計師:馮椿——一個在巴黎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她坐在後台,周圍冷冷清清。所有的人都圍着導師在前面打轉,模特們上好了妝,在等待開場的音樂。她面對着手中的文件發獃,那是一份被長久帶在身上、表面磨損卻尚未拆封的文件。她還在考慮——

要看嗎?

半晌,她終於撕開了文件袋。這裏不是信任與不信任的衝突,而是事關導師(該說前任嗎?),她還是想知道的。

文件很簡單,導師的死亡證明上的時間比當初大家告訴她的晚了一天。還有一張原設計師所有成員簽字的申明,隱瞞的理由是——不想讓她傷心。

他們還附上了邀請,希望她隨這個認真的男人回黎巴嫩看看他們——等待的朋友們。

當每個人只為自己打拚、只想着自己的前途時,等待還是為等待嗎?或許只是一種空話吧。她和蘇紀槐不正是如此嗎?分開的時候懷着對彼此莫大的信任、莫大的期許。而在這最後的一年裏,她想到他的時候屈指可數,或許一開始,她就是那個被愛的人,從而造成了今日的她。

蘇紀槐,你到底是把我寵壞了。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頭腦發熱,想着每一個鬥智的小片斷,唇間浮現淡淡的笑意。馮椿呀馮椿,你非得在這節骨眼上,一次想個夠嗎?

"馮?"義務來幫忙的亞力依着門框,"怎麼了?"

"城堡還沒有塌陷。"文件像紙飛機在斗室間徘徊,她站起來,又是信心十足。

"要開始了。"一瞬間,亞力以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蘇紀槐。

"開始。"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處乘着葉片往前飛……

小小的蝸牛,經過漫長的雨季,終於從殼裏探出頭,開始攀爬。小小的魚,在經過許多冬夏,終於游進深深的大海。

一切才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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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空曠無人的大廳里吃着自己做的蛋糕,周圍堆滿鮮花,空氣里回蕩着隔夜的掌聲。

成功來得太快了,彷彿以前的努力都不存在。沒有人能在繁華過後為她停留、為她見證當日的辛苦,那些是屬於她自己的。

他沒有來。如果他來,她的心一定會有感應,她的眼必定會在萬人之中將他發現,但是沒有。

當蝸牛站在高高的T形台上,眾人在喝彩,卻惟獨缺了他那一份。過於驕傲了嗎?也許她還沒有達到蘇紀槐的標準,這還不是說"可以了"的時候。但也有可能是他忘記了……或者是……沒有那種默契……

但是,不管什麼理由,她想念他呢。她站在那裏不斷地搜索,期待他的出現,她以為自己不會錯過呢?可是……

兩個理想主義的笨蛋。她遮住自己的臉,這下受傷了吧。不是所有的事都會如意料中圓滿的;很多故事都是如此這般就打住了,不會再有男主角來叩門,不會再有輕輕的腳步聲、蘊含著陽光的聲音,像現在——

那個王子從雲端走來,從白雲上扯下幾縷雲片做成了衣裳,陽光從他頭頂行過,撒下幾根金線為他做成刺繡,黑蝶貝的扣子一如他深邃的眸子,在暗夜中發出光芒。

是她設計的衣服,是她見他之初就設計成的那件禮服。

蘇紀槐伸出手來,"二十三歲的時候,我見到了你的設計,喜歡就是喜歡。我以為你一定在世界的某一角,等待着有一天我走到你身邊,對你說'我來讓你夢想成真'。

"二十六歲的時候,我在你的店門前見到你,喜歡就是喜歡,我對自己說'這一次,我決不會錯過'。

"現在我三十歲了,又在這裏見到你,我是不是可以說……"

"可以了。"那雙小手柔順地放在他的掌中,輕輕地顫抖着。

"可以了。"他抱着她,很溫柔很溫柔,她像一個夢般的輕柔。他摸過她的手,有一層薄薄的繭,不厚卻扎心--如果他在……如果他在的話,何必要她親自動手。

"不這樣,是無法得到鍛煉的。"看他緊張的樣子,在沒有他的時候,她不都是這樣走過的嗎?

"我知道。可是,因為是你,我會心疼。"

"蘇紀槐,"她還是喜歡連名帶姓地叫他,"我的頭髮長了。"

"還是你。"

"我的樣子變了。"

"是你沒錯。"空氣中有他生冷的抽氣,

"我的風格改了。"

"還是你!還是你!"衣裝華貴的王子突然暴躁了起來,"去他的才華、能力,我現在只是要帶你回家。馮椿,我只是要帶你回家。"

"哪裏?"她笑,她根本掙不開他。他握得那麼緊,手也分不開,心也分不開。

"家,我們的家。"

"好,回家。"然後,他像一陣旋風般地拉着她疾馳而過。看台邊,只剩下鮮花與她的回聲--

"好,回家。回家。"

那個霓虹交錯的夜晚,在巴黎繁華的街道中,有一個像是從中東某國來訪的王子穿着華麗的衣裝,拉着一個身着套裝的華裔女子匆匆走過。

巴黎的人們見怪不怪,以為這不過是另一場服裝秀的噱頭,以為這不過是一幕在都市中上演的華麗愛情。他們並不知道,鏡頭背後小小的魚、小小的蝸牛、小小鳥的故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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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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