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次來到醫院,置身蒼白的房間,面對冷冰冰的儀器。
奇頓醫生看到他便馬上趨前,握住他瘦白的手。
「凌先生,你準備好接受治療了嗎?來,坐下來喝杯水,我們慢慢說。」
凌月庭被動地坐下。
奇頓是好醫生,為人非常地熱心。
「初步的化學療程為期三個月,這是時間表。已經依照你的要求,不防礙你上班和日常生活。」說著輕咳一聲,醫生有點不以為然地說:「凌先生,真的不能向公司請假休息嗎?醫院可以為你開病假單,太過操勞的話,你的身體承受不了。」
凌月庭淡淡地說:「放心,醫生,我的下屬們很能幹。」
奇頓搖搖頭,說:「何故苦苦隱瞞?」
「他們的骨髓並不適合我,是嗎?」
「雖然不適合。」奇頓嘆氣,他已再三核實所有人的報告,「但他們可以在料神上支持你。」
凌月庭搖搖頭。英國分部知道了,消息立即便會傳回總部,那麼翔也會知道了。為此他得如常上班,不能讓人起疑心。
「醫院的資料庫有志願捐贈者的紀錄,可是沒有跟凌先生你配對的人。」
再一個壞消息,凌月庭麻木地垂下眼皮。
奇頓連忙安慰:「請不要絕望,還有其它骨髓中心。因為凌先生你是東方人,我亦會試試聯絡亞洲各地。」
凌月庭低聲道謝,又鄭重地說:「請替我保密身份。」
「院方會尊重病人的意願,可是……」醫生露出凝重的表情,說:「骨髓移植不比輸血,需要雙方遺傳基因配合。直系親人,如兄弟姐妹之間,骨髓配對的機率大約是四份之一。可是非親屬之間呢,機率卻只有二萬份之一。」
1/20000……令人感到絕望的數字。
「所以,凌先生,這時候你真的很需要家人支持。你有兄弟嗎?你的父母……」
家人?兄弟?父母……凌月庭苦笑,想起昨晚……
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撥動電話,凌月庭自十二歲后再無主動聯絡父親。這三年來接觸雖然較為頻繁,但九成因為公事,事前亦要經雙方秘書溝通安排。
電話響了四五下才接通,接聽的人是父親的私人秘書。
跟隨凌震天幾十年,大老闆的秘書地位崇高,經理級見到她也恭恭敬敬。老小姐傲慢得緊,亦深知誰人當時得令,誰人被投閑散置。對凌月庭的態度就極為冷淡,待知道與公務無關后,更乾脆推說總裁休假,着凌月庭自行打得凌家大宅去。
凌月庭無奈,為了活命只得硬着頭皮。
大宅的傭人聽他報上名字后只客氣地請他等待,可是這一等整整等了十五分鐘。
在凌月庭快要失去耐性時,才聽到父親鏗鏘的笑聲。
凌震天沒有拿起電話,凌月庭只能在喧鬧的人聲中辨別出父親的聲音。
「補湯燉好沒有,命廚子小心看好火喉,今晚的菜有一樣做不好我饒不了他。」威嚴的父親在指揮僕人,聲音是自己沒有聽過的愉快。
有重要的客人要來嗎?父親那麼重視。
「看你緊張的,不過是一家人吃頓飯。」優雅的女聲屬於父親的髮妻。
「呵呵,這是什麼話,兒子出院回家了,我能不緊張嗎?」
凌月庭一震。因交通失事成為植物的半兄蘇醒了?而且在今天康復出院?居然沒有任何人通知自己。
「兒子的房間收拾好了么?」
「放心吧,出事以來,我每天都親自打掃。」哽咽。
「別哭了,待會咱們夫妻倆一起去接兒子。哈哈……」
凌月庭輕輕放下電話。對方一家三口,夫妻和順,父慈子孝,他只得知難而退。
「凌先生……凌先生?」奇頓高聲叫喚失神的男子,「請你的父母來一次好嗎?」
凌月庭抬起清澈的眼眸,淡然說:「醫生,實不相瞞,我是孤兒。」
是啊,他是孤兒,他早該認清這個事實了。
◇◆◇
在凌月庭接受化療的時候,霍星翔正處身曼谷的東方文華酒店。
躺在超級豪華的巨型床上,男人煩躁地揉着眼睛。這幾天不知怎麼搞的,眼皮不停的跳,他快給煩死了。
抱着些微的希望,盼戀人前來相會,霍星翔到步后一直守着酒店,半步也不離開。可是等了幾天,別說是人,連電話都沒有。凌月庭只是傳了一封長長的電郵給他。
郵件內戀人言詞懇切地道歉,但關於見面的事卻堅持要待三個月後。霍星翔打過他的專線,但無人接聽。可是據可靠消息,分部的運作如常,可見月庭在躲他。
雖然殺到倫敦去也無不可。但被人這樣嫌棄還巴巴的送上門,也未免太不顧尊嚴了,連天下男人的臉都給自己丟光。只有狗只才會在被遺棄后也不念舊惡,主人招招手便擺着尾巴上前獻殷勤。
他霍星翔可不是狗,底線被踩着,這次他絕對不會先低頭,哼哼。
沉思間,電話響起了,男人第一時間接聽。
「喂?」語氣有一絲無法掩飾的緊張。
「是你啊,老媽。」他該想到的,月庭不會打來。
「哪有失望,只是意外吧。」他突然出遠門,丟下一大堆工作,這幾天老父每天打幾次電話來疲勞轟炸,屬下也三不五時打來請示這請示那,現在連老媽都出動了,可是要等的人卻亳無音訊,「老媽,是老爸讓你打給我吧?」
「啊啊……老爸氣得發誓說以後不再理我了?哈哈,那敢情好,我耳根清凈了。……別擔心,沒有事發生。我只是度假罷了,這半年來我都沒好好休假啊。……嗯嗯,我明天回來好了,也差不多夠了。」再等下去也沒意思。
「什麼?買土產?上次王家伯母買回來的佛像好漂亮?老媽,等一下……什麼?買七八個給你送人?喂喂……不要擅自決定啊!」掛線了?霍星翔揉揉眉心,怎麼所有人都這樣任性啊。
◇◆◇
奉母親大人之命,霍星翔梳洗后離開酒店,來到精品店林立的旅客區。
跑了幾家店鋪,挑了十個大大小小,造形生動的佛像。
霍星翔兩手提得滿滿的。
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做一次孝順兒子吧。男人心想,從前全世界的跑,也沒買一次土產給家人,這次就當是小小的補償好了。
泰國是手工藝聞名的地方,尤其是它生產的人手打造金飾,其細緻精巧的程度令人咋舌。霍星翔在名店挑了一堆,想到侄子們愛吃零食,又轉去專賣乾果肉脯的街道。
消磨了半天,直買得提不動了,霍星翔才打道回酒店。
計程車司機熟練地抄着捷徑,在橫街小巷裏穿梭。車子停在紅燈前,街角的店鋪櫥窗擺着一物,吸引了霍星翔的目光。
「司機,我在這兒下車。」男人不由自主跳出車廂,提着大包小包來到櫥窗前。
那是一隻巴掌大的貝殼。呈艷麗的橘色,表面幼滑圓潤,閃着寶石般的光澤。
「先生,你真有眼光,這是龍宮寶貝。非常稀有的品種,在貝殼收藏家眼中,是夢幻般的逸品。」店主出來招待。
霍星翔微笑。月庭是貝殼收藏家,閑時會把收藏品搬出來把玩擦拭,自己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二。
「它有瑕疵么?」月庭一直想找一隻完美的龍宮寶貝。
「絕對沒有。」店主連忙請他入內,小心翼翼地把貝殼從櫥窗拿出來,「是難得的完美,絕對沒有經過加工。先生,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呢。」
「我買下它。」男女二重奏。
霍星翔伸手去拿的時候,恰巧碰到柔若無骨的小手。接着目光上移,看到了少女的臉。
簡直是如遭雷亟。
那是一張絕美的臉!完美細緻的五官,如詩如夢的氣質,全身自趾至踵找不到半點瑕疵。最要命的是,少女居然跟戀人有幾分相似!!
霍星翔愣了幾秒才回復常態。
「你買吧。」他移開了手。男人不跟女人爭。
可是那少女好像被嚇壞了,霍星翔一放開她的手,她便低頭疾走。步伐過急的她,一不小心撞到了霍星翔。
若在平時高大的男人肯定不動如山,可偏偏今天兩手各提了七八袋東西。
霍星翔一個腳步不穩,東西「匡當、匡當」的掉了一地。
「X的!肯定打破了。」低聲咒罵,男人沒好氣地彎腰收拾。
「對、對不起。」少女聞聲回頭,不好意地幫忙撿拾,「你是中國人嗎?」她聽見他用國罵。
「沒關係,是我不好。還有,我剛才不是罵你。」霍星翔聳聳肩,用中文回答。他知道自己沒刮鬍子的模樣是有點嚇人。
「我是華僑。曾祖父被賣到南洋當苦力,後來輾轉來到泰國,跟當地人結婚落藉。」少女美麗的臉忽然霞燒,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那麼多。
「是嗎?不像。」少女膚如凝脂,比戀人尤勝一籌。霍星翔低頭不敢多看。
「你買好多東西啊。」搭訕。
「是替家母買的。」
「呀,那貝殼我也是打算買給我媽咪的。」少女高興道。美麗的她看來只有十八、九歲,個性天真率直,「你很孝順呢。我本來很奇怪,一大男人很少會買那多東西耶。會這樣瘋狂的買,一般是失戀,受了刺激,或者購物狂。」
被踩到痛處了。霍星翔嘴角抽搐。
「你的佛像摔破了,我賠你吧。」少女說。
「不用了。」男人本能拒絕。
「我知道那裏賣最好的佛像,可以替伯母求一個四面神像哦,是開了光那種,很靈驗的。」低聲。
少女靦腆的笑容讓霍星翔想起戀人的臉。
◇◆◇
倫敦,英國分部
凌月庭過着白天上班,黃昏接受化療的日子已經兩個星期了。
化學藥物在他身上發揮作用,除了殺死癌細胞,亦同時破壞身體的正常細胞。藥物的副作用令他疲乏、噁心、食欲不振等等等等。
「凌先生,你瘦了,看起來好憔悴。」這句話,他幾乎從每個人口中聽見。
「沒事的,梁莉,這份文件發下去吧。」凌月庭頭也不抬。接受化學治療身體必需要承受若干痛苦,哭泣抱怨也於事無補,他只能靠自己的肉身一一捱過。
「你最近都沒加班了,怎麼瘦成這樣?是不是吃不好?我好久都沒見你吃午餐了。」梁莉側着頭,堅毅的她沒那麼容易被打發掉。
「我沒胃口。」凌月庭說。現在他吃什麼吐什麼,叫他吃等於叫他受罪。
「唉呀,這可不行。我來給你做點簡餐吧。」
「不用麻煩了。」凌月庭說。可是梁莉可不管,她已經在辦公室附設的小型茶水間,以簡單的廚具煮起白水蛋了。
二十分鐘,熱騰騰的蛋上桌了。
凌月庭嘆了口氣,道:「我不吃這東西的。」他餓的時候都不會吃,何況是現在。
「你試試看嘛。」梁莉固執地替他剝去蛋殼,以『威基伍德』品牌的中式蓋杯盛載好。
半流質的蛋靜靜地躺在上佳白瓷器皿中,還細心地灑上了碎紫蘇葉,賣相非常美麗。可見梁莉為了迎合挑剔的上司,是花過了心思。
「溫、溫泉蛋?」看見滑嫩如豆花的蛋白,和晶瑩飽滿的蛋黃,凌月庭呆住了。
「你說過喜歡吃的。」梁莉臉紅了。
「是嗎?」凌月庭自己早就忘了。
「我在學烹飪啊。求了老師很久,他才把這絕技教我。」女人獻寶似的說:「雖然沒有溫泉水,但也可以做到相同的效果。你知道嗎,這當中是有竅門的……」
『親親,煮這溫泉蛋有竅門哦。首先要理解,蛋白和蛋黃是具有凝固性的,藉著加熱可令到其中的蛋白質凝固變硬。蛋白的凝固度是攝氏62至65度,蛋黃稍高一點,大約在65至70之間。只要將雞蛋浸在65度的水溫之中,讓它均勻地受熱,便可以煮出蛋白滑嫩,蛋黃半生的美味白烚蛋了。』磁性的男聲彷佛就在耳邊,戀人得意洋洋的臉在腦海出現了。
想到霍星翔也曾跟他說過類似的話,凌月庭看着雞蛋,怔怔地掉下淚來。
翔……我很想你。
「……時間和溫度要掌握得很好,雞蛋的大小會有影響哦,這隻能取決於經驗,人家可是實驗了幾百次,才做給你吃的……凌先生?」
梁莉抬頭,看見男子淚盈於睫,不由得大吃一驚。
「真、真的這樣感動嗎?」無怪人家說,要掌握一個男人,首要掌握他的腸胃。
凌月庭的淚水給了她莫大的勇氣,梁莉猛一咬牙,把埋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
「凌先生,你現在有交往的對像嗎?」
「什麼?」愣住。
「沒有的話,你能不能跟我交往。」
「我喜歡你。」
看着女人勇往無懼的臉,凌月庭呆住了。
天啊!怎會這樣?聽錯了吧?梁莉說喜歡上自己,但自己居然一直不察覺她的心意。翔倒很早已經提醒過了,是他沒放在心上。真是……
凌月庭頹下肩,雙手掩住臉孔,陷入嚴重的自我厭惡中。過了好一會,他才鼓起勇氣,抬頭說:「對不起,我不能答應。假如我做過什麼讓你誤會,請你原諒我。」
被拒絕了……她累績了三年份的勇氣,她好不容易才敢告白啊。梁莉忍不住掉淚。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知該說什麼。」凌月庭見她哭,更加手足無措了。
「是我有什麼不好嗎?」
「你很好,是我……我有戀人了。」低聲。
「騙人!」紅通通的眼睛一瞪,梁莉強勢地說:「你沒女朋友,這點我肯定。」上司有女性密友是很難瞞過秘書的。不管是接電話、排出約會時間、訂花、訂桌子吃燭光晚餐,能泄露秘密的地方多着了。
凌月庭苦笑。要說嗎?要出櫃嗎?這是個問題……梁莉是個好女孩,他不想騙她,而現在的他已經不在乎同志身份曝不曝光了。可是……他得為翔着想。萬一自己不在了,翔還是有前途光明的一生要過,他不能讓翔在往後漫長的歲月里,一直背負着特殊標籤。
「信不信由你,我只能說對不起,辜負了你的心意。請你原諒……」
「不!不要說了!我不要聽!」梁莉掩住耳朵,轉身就跑。
「梁莉!」凌月庭急了,連忙叫住她。可是氣息一岔,他便猛烈咳嗽起來。
梁莉見他咳得厲害,嚇得不敢耍性子。
「我給你倒杯水來。」
水倒好,梁莉轉身見凌月庭已止住了咳嗽,但人卻像雕塑般一動也不動。
「凌先生……」走近,待看清楚,女人嚇得手足發軟,失手跌碎了玻璃杯,「血啊!你吐好多血啊!」尖叫。
凌月庭獃獃看着自己染滿了血的手。
咳血了,病情又加重了么?
◇◆◇
「你的口腔、喉管、胃部都出現輕微瘍潰。可能是藥物不適合你的體質所引起的,別擔心,我會替你轉用另一種新的藥物。」奇頓醫生細心檢查,叮囑說:「凌先生,請多注生活健康,飲食也要均衡,多點休息。」
「明白了。」凌月庭苦笑,渾身泛力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醫生離開后,凌月庭轉向梁莉。
「你什麼都知道了?」
梁莉點點頭,她的臉都哭腫了。
「能替我保守秘密嗎?」
「……」拚命點頭。
「別難過,我會好起來的。」凌月庭安慰她。
梁莉不出聲,淚水不住沁出。
過了一會,「你是因為這個理由拒絕我嗎?我不介意啊!我願意跟你一起奮鬥,一趕對抗病魔的!」
凌月庭愣了一下,才省悟她是在舊事重提。
「不,與我的病無關,我說過我有戀人了。」嘆了口氣,他不得不說,女性在愛情面前非常堅毅勇敢。
「那是謊話!!如果你有戀人,身為貼身助手,天天在你身邊的我不可能察覺不到的!」而事實上,三年多來凌月庭身邊從沒有出現工作關係以外的女性,所以她才有勇氣告白啊。
「因為某些原因,我和他的關係不能曝光。」
「不能曝光?這是什麼話?!」梁莉氣煞,「這時候你最需要別人照顧,她無論如何都應該在你身邊啊!」
被擊到痛處了。凌月庭彷如被人在鼻樑上打了一拳。
「在這關頭缺席,假如那個『她』真的存在,也喪失身為戀人的資格了!」
「住口!不要說他壞話啊!」怒叫,凌月庭大聲說:「要怪怪我好了,是我故意隱瞞他的!」
「我不想他看見我現在的樣子。我不想他難過。」緊緊閉上眼睛,眼皮像火灼般燙。
◇◆◇
翌日,婦產科
這裏肯定是醫院裏最快樂最多歡笑的地方。
尤其是育嬰室。一個個紅紅的、皺皺的、醜醜的初生兒並排躺着。親人們圍觀,指指點點,熱烈地討論小娃娃的小眼睛小鼻子長得像家中哪個成員。
「凌先生,我四處找你呢,你怎麼跑到這兒來?」梁莉辦好了出院手續,回到病房卻不見了凌月庭,沒想到在這裏找到他。
「我閑着無聊,四處逛逛。」凌月庭淡淡地說。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剛才有幾十個外國遊客因食物中毒進院,醫院亂成了一團呢。」梁莉歉然說。
凌月庭不語,倚着牆壁怔怔地出神。
「凌先生,你在想什麼?」梁莉小小聲問。
「我在想……」凌月庭看着前方那對初為人父母,感動得相擁落淚的夫妻,「當年我出生的時候,可有人為我哭過笑過。」
「凌先生……」梁莉心都碎了。身為凌月庭重要的私人助理,梁莉對他的身世亦頗為了解。
「每個健康生命的誕生都是奇迹,都應該受到尊重和愛惜。」凌月庭說。
「別說了!求求你別再說那麼讓人難過的話!」梁莉激動,忽然從后緊緊抱住他,「凌先生,我給你生個孩子吧!」
「梁莉?!」震驚。
「這樣就算你父親不理你,也有人可以捐骨髓給你啊。」
「梁莉,不可以這樣子。」凌月庭想掙開她,但奈何身體乏力。
梁莉抱得更緊,哭叫道:「為什麼不?這樣你可以活命,就算凌家不容你,你也有自己的親人了。」
「梁莉,你太衝動了,請冷靜下來。」
「我沒衝動!我可以不計較名份的,讓我生下你的孩子吧!」
梁莉哭得聲嘶力竭。凌月庭手忙腳亂地安撫她,渾沒發現這一幕已經落入身後的男人眼中。
天啊!怎會發生這樣的事?!居然讓他撞破了凌少爺的外遇事件!
周文賓嚇得連忙躲起來,張大的嘴巴怎樣也合不攏。
◇◆◇
地球的另一邊,遠天總部
「臭兒子,這次你要好好的干!」霍致遠中氣十足地說,「你凌世伯休假,陪伴兒子接受復健治療;你老子我要去美國參加貿易高峰會議,接着巡視各國業務,這幾個月公司全靠你了。」
「是,是,我知道了。」霍星翔沒好氣地說。他老爸交給的處理的公務,堆起來有小山般高,「老爸,你再不出門就要趕不上飛機了。」
送走了羅嗦的老父,霍星翔才鬆口氣,案頭的電話便響起了。
「翔,是我啦。」
是周文賓。霍星翔高興地說:「工作順利嗎?新辨的歐洲旅線營利好不?」
「托福。」電話裏頭,男人的聲音顯得遲疑,「你呢,你跟凌少爺好嗎?」
這邊廂,霍星翔的臉垮下來。
「你問這幹嗎?」真是嗎壺不開提哪壺。
周文賓小心翼翼道:「你們有好久不見面了吧?戀人間還是多見面,多溝通比較好啊。」
霍星翔悶哼一聲。他不想嗎?但跳探戈需要兩個人,他願意,也要另一個肯配合啊。月庭一直沒有主動聯絡,而他說過不會低頭的,他們杠上后一直在冷戰至今呢。
「別說兄弟不提醒你,翔,你再愛理不理,將來哭也哭不回來。」
「周文賓,你到底想說什麼?」
聽見好友語氣不善,老實的男人不禁天人交戰。天啊!說不說?說不說?天知道他不是愛說事非的人。可是事關重大……
「翔,你答應不要衝動。」周文賓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翔那傢伙發飆是非常可怕的,「現在,雖然你的頭頂有點綠油油了,但……」
「明白了。」霍星翔很乾脆地打斷他。
「明白……?」他還沒說耶。
「文賓,想死直說,一場老友我一定幫你的。你喜歡哪個死法?」
「不,翔,你聽我說。」周文賓急得直叫:「我親眼看見你家凌少爺在醫院跟個女人……」
「什麼?」濃黑的眉毛一挑,「醫院?」
◇◆◇
倫敦
凌月庭出院后返回工作岡位,如常地處業務。
「凌先生,葯湯趁熱喝吧。」梁莉從保溫瓶中倒出一大碗湯。
冒着熱氣的湯汁營養十足,一點一滴都是關懷愛意。凌月庭很需要,但卻嘆了口氣,拒絕:「不,我不喝。」
「為什麼?葯湯一點也不苦的,我整整燉了一天。」女人幾乎哭出來。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喝。還有,請你以後不要再送來,這不是你的工作範圍。」不知道還罷了,知道了又怎能若無其事,利用別人的心意佔便宜。
「為什麼要說那麼傷人的話?」美麗的眼睛泛紅,梁莉哀傷地說:「我是好意的。」
「我不能接受。」凌月庭努力地抗拒誘惑。
「在醫院裏我已經說過,我不介意啊,我什麼都不計較的。」
凌月庭嘆氣,道:「我以為那天我明確去表明心意了,你也應該明白的。」
「可我是不會放棄!」女人緊握拳頭,堅決地叫。在她心思里,凌月庭口中的「戀人」根本子虛烏有,是善良的男子不忍拖累自己,虛構出來的善意謊言。「我絕對不會放棄,我希望生下你的孩子啊!」
「梁莉!」凌月庭幾乎被她的氣勢壓得窒息了,連外面的員工透過內線電話通報客人來訪,他也聽不見,「你理智些好不好,你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啊?」怒。
「孩子生下來你的病就能治了。」
「親子之間的骨髓也不一定吻合,就算百份百吻合,我也不會做這種事。寧願死我也不會做!」凌月庭忽然露出哀傷的表情,「你把生命當什麼啊?那是兒戲的嗎?梁莉,沒有愛,是不能把小生命帶到世上。」
「可是我愛你啊,孩子生下來我也會愛他的。」梁莉緊緊抱住他。
這時門卡的一響,有人進來了。凌月庭慌忙推開她,但已經來不及了。
被看見了!而且來的人……是翔啊!啊啊啊!怎會?翔怎麼會來了?剛才的話他聽到了多少啊!他一定誤會了!
看着男人剛毅的臉上儘是震驚悲痛,凌月庭頓感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