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下午就開始下着傾盆大雨,是那種不止不休,傾盡天上眼淚,洗盡人世悲愁的雨。,

曉睛為趕回去與冷敖會面--他們約在中環,不顧“生死”的:中出校園(雪凝這麼說的)。雪凝端坐在教室,很冷靜的看着書。

說是避雨,但回家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雨,或者總有同情心,總會停口巴?

教室里還有不少的同學,感覺上不孤單,只是--看書的效率極差,看來看去都是那頁。

她暗自嘆息,這種日子要拖多久呢?

雨很堅持,像她--也像雨濃。雨濃也在堅持吧?她是這麼想。

漸漸地,天色愈來愈暗了,雨卻沒有收勢,沒頭沒腦的淋下來,淋得人心煩極。

同學們都不願意再等,有的冒雨離開,有的有人來接,雪凝發覺只剩下自己時,已是六點半。

六點半,是雨濃說要到她家接她的時間。

她嘆一口氣,他一定沒去,只不過打個電話而已,他一定是這樣的。

她到教員室打個電話通知父親的司機來接。

到辦公室的走廊空無一人,有點膽怯,那麼大一幢大樓,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嗎?

有教室亮着燈,還好,還有和她同一情形的人。

家裏工人告訴她,父母有應酬出去了,司機不在。總不能叫老工人乘的士來接她吧?這麼遠。

再等一陣,冒雨去學校門口試試運氣,看看可有空的士或人疏些的巴士。

早知道始終避免不了淋雨,下午跟曉晴走了也好。

又回到教室。才坐一會兒,聽見走廊上傳來急切腳步聲,突來的靈感,會是雨濃嗎?一定是來找她的。

在家接不到她,他聰明的轉來學校?

是找她,但--淑賢?

她的心,一下子冷卻下來,怎麼會她來的?

“果然在這兒,老天!只剩你一個人了。”果然是淑賢,她誇張地叫:“幸好我們想到學校。”

她不出聲,只冷冷地望着她。雨濃帶了淑賢來接她,這是什麼意思?示威?

“走吧!車子在樓下。”淑賢說:“再不走整間學校真只剩下你一個人。”

“不。我約了人,我要等一會兒。”

“約了人?雨濃沒跟你約好?”

“沒有。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必須等人。”

淑賢愕然,好半天才說:“那--好吧!不能勉強你。”她的笑容有點勉強:“我們先走,我去問雨濃是什麼意思?”

“再見。”雪凝完全沒有任何錶情。燈光照到她臉上,只有寂然、冷漠。

淑賢離開,她卻仍坐着。

她以為至少雨濃該上來一次,但沒有。二十分鐘過後,四周依然一片沉靜。

她不能再等下去,真剩下她一個人時,她會害怕。

簡單收拾了書本,獨自下樓。雨還是那麼大,嘩啦的令人煩上加煩。

雨濃完全沒有誠意,以後--她該忘掉這個人,否則就會出醜了。

忘掉這個人--當然不是這麼容易的事,也不要緊,那麼就殺掉他,毀掉他--在心裏。

在樓下走廊上猶豫一下,抱緊了懷中書,咬牙狠心地衝進雨里,一下子四面八方豆大的雨就把她包圍了,連視線也不清楚。這種“雨”真“濃”,是不是?

她苦笑着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里,她知道全身已經濕透了,雨打在身上還有點痛,這沒關係,長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大雨中有聲音在背後叫她,似真似幻的,她不回頭,她不要被這種幻覺欺騙,不可能有人叫她。

但是,有人捉住她的肩,一回頭,看到被雨淋濕的,變得陌生又可笑的臉,雨濃?他沒有走?

兩人站在大雨中互相凝視,彷彿呆了一樣,忘了大雨,忘了時間,忘了地方。

大雨給人淋漓盡致的感覺,兩個呆立的人卻/山情翻湧,如狂濤巨浪。

“誰約了你?”他沉聲問,雨聲令他的聲音模糊。

她揚一揚頭,不語。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他又問。

“問你自己。”她是倔強的。

“我--”他微微搖頭:“回去口巴!”

“我要自己走。”她轉身。

“雪凝--”他一把抓住她:“你要折磨我到幾時?”

她的眼睛彷彿紅了,水在她臉上狂流,是雨是淚她完全分辨不出。

“放開,”她大聲叫:“我不要見到你。”

她--發怒了嗎?

“雪凝--”他驚愕大叫。

她已狂奔而去。只呆怔了一秒鐘,他也狂奔着追上去,今夜--就今夜吧!他要弄清楚一切,他再也掩不住內心的洶湧。

“雪凝,”他再一次捉住她,手如鐵鉗,再也不肯放手:“我們現在講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不跟你講,我要回家去。”她大叫:“拖住我沒有用,我討厭你。”

他呆住了,她討厭他?

“不信,你不是,我感覺得到--告訴我,雪凝,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狂吼。

“不。”她堅持得嚇人:“放手]”

他被她突然的掙扎口下倒了,手一松,她已在幾-之外,她向斜坡狂奔而上,他想追已來不及。

一輛汽車突然駛到她面前,她抬頭看一眼開車的人,想也不想的就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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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門的那一剎那,車裏的燈亮了,他看見開車的人竟是溫若風。

溫若風?就是雪凝約好的人?

他全身有如雷殛,再也無力移動的呆站在那兒。

黑暗中,另一輛車悄悄駛近,車門為他而開,他木然地看一眼,淑賢?她還等在這兒?

他上車,濕得如落湯雞,神情死寂,彷彿世界已毀。

“你看見,她--和溫若風去了。”他說。聲音已干。

“是的。”淑賢思索着:“她似乎真約了人。”

“那我--豈不傻得厲害?”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傻一次,像我,像你,或者也像雪凝,這彷彿是人生必經之途。”雨濃不語。

雨,車窗外的雨狂瀉不停,他們卻踏上歸途。

“回家吧!你必需換一套乾衣服,否則你會生病。”在他面前,淑賢是溫柔體貼的:“明天--也許明天的一切會完全不同。”

他還是不聲不晌,彷彿靈魂已死。

“雨濃,你聽見我說話嗎?”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完全沒有意義。

“從來沒見你如此,”淑賢擔心地:“你怎麼了?”

他只望着車窗外,什麼都不說。

淑賢看他一陣,嘆一口氣,搖搖頭。

“我知道,一切皆由於我。”她說。

他震動一下,但仍不言語。

“這麼多年來,我始終為你帶來麻煩,你一直在幫我!”她又說,哀傷地:“這次--我該幫你一次。”

他皺眉,又望她一眼。

“讓我去見雪凝。”她說:“我知道你--很愛她。”

他悲哀地搖搖頭,再搖搖頭。

“是我自己把事情弄糟。”他說。

“你想不想挽回?”

“沒有用。她跟溫若風去了。”

她想了半天。

“沒有緣分的人,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她長長、重重地嘆息:“緣分不能勉強。”

“我和雪凝無緣?”他激動。

“不--我不知道,”淑賢悲哀地:“緣分虛無飄渺,看不見又摸不到,很多人為此而痛苦。”

“我不相信與她無緣。那麼多年了,我等的是她,她出現在適當的時候,我以--以為--”他似自語,又像講給人聽。

“可是我--阻擾了你們?”她輕聲問,語氣很天真,眸子裏卻轉動着特殊光芒。

他沒有看,也沒有出聲,只低頭沉思。

“我總是這樣的,是不是?在不適當的時候出現,”她的聲音也激動起來:“可是--我並不想離婚,我和他的確是性格不合。”

“我--了解。”他有點無奈。

“我絕對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她喘息起來:“我並不知道此地有雪凝--”

“不要提了。”他說。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或者--我帶堅志走?我不能令你永遠被人誤解。”

“沒什麼可誤解的。”他吸一口氣:“我想快些回家,身上濕得難受。”

“雨濃-你怪我?”

“沒有。為什麼呢?都那麼多年了。”他說。

“是,那麼多年了。”她似在回憶,臉上的線條柔和了:“我認識你那年才三歲,我們從屏東搬到台北,就住在你家隔壁,你一直對我好。”

他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無奈。

“從小學到大學,到留學,你始終不顧一切的幫我,我真的感激。”她又說:車子駛進過海隧道了,雨聲消失,車廂里也寧靜了:“這些年--我太任性。”

“不必提了。”他有點不耐。

“雖然--裏面有快樂與不快樂,卻總是往事。”她搖搖頭:“真真實實發生的。”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別再講了。”他加重語氣。

“但是--堅志總是你的骨肉啊!”她說。

“不,他不是。”他肯定地說:“請你不要再講了,對大家有什麼益處?”

“你不認--堅志?”她大吃一驚。

“我講事實。我--已經查清楚了。”他忍無可忍。

“你--”她臉色大變:“不可能,你怎能查到什麼?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是你要我說的,我--並不想令你尷尬。”他吸一口氣:“我在上次回台北時,碰到堅志的生父,他告訴我的。”

“什--么?”淑賢臉色青白,簡直不能相信。

“堅志的父親告訴我一切。”他平靜極了。

她凝望他一陣,汽車衝出海底隧道,雨聲又嘩啦、嘩啦的,她猛然把車停在路邊。

“你--都知道了?”她咬着牙問。

“是。”

“為什麼--今天你還收留我?”她臉色一片青白。

“因為你是你。”

“你--不恨我?”她反問。

他緩緩地搖搖頭,沒有出聲。

“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令你難堪的事,你不恨我?”

“我多謝你的感情。”

“只為這樣?”她不信。

“其實-你傷不了我,只要我把心狠起來。”他說。

兩星期了,雨濃沒有再出現過。那次大雨中衝突后,大家好像突然斷了線,再無一絲聯絡。溫若風倒是常常出現,雪凝對他的情形也沒有改變,不冷不熱,彷彿仍未當他是朋友。

冷敖和曉晴是突飛猛進的,看他們快樂的表情就能知道一切。

冷敖不再“冷傲”,他總是在笑,笑得開朗、笑得快樂、笑得--神神秘秘的。這就是愛情吧?

溫若風又來了,而且神色特別,就好像上次他告訴雪凝說淑賢來了一樣。他想說什麼?

“溫若男怎麼好久不來了?”雪凝問。

“她?你一定想不到,她在辦去美國的手續。”

“她要旅行?”

“不是旅行。”若風搖搖頭:“她去美國打天下。”

“放棄香港的一切?她一向以此為傲的。,

“她說,在香港她已到頂峰,該去美國再闖天下。”他說:“她對自己有信心。”

“有信心,這是好的。”冷敖在旁邊插嘴。

“是。我看她決定之後很快樂。”

“很佩服她的毅力和精神,比男人還強。”冷敖說。

“若男說--”若風看曉晴一眼:“她臨行之前想請大家聚一聚。”

“應該的。幾時?”

“星期天晚上,在我們家。”

“遠征大埔”康樂園“?”曉晴笑。心中她對若男再無芥蒂,冷敖已表示愛她:“好節目。”

“人家請你了嗎?”冷敖打趣。

“溫若風--”曉晴叫。

“當然請I全部請。”若風有絲尷尬:“雪凝,你也願意去,是不是?”

“看情形。”雪凝不正面答覆:“可能我有事。”

“有約會?”冷敖很關心。

雪凝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溫若風那種特別的、古怪的欲言又止神情又來了。可是他始終什麼都不說。

各人告辭后,只剩下冷敖和雪凝。冷敖問:“你和雨濃--到底怎麼了?”

“什麼都沒有。”她搖搖頭:“以前我只憑感覺,但是感覺是很不可靠的。”

“我不明白。”

“我們相差十歲,他想的,很多我不明白;我想的,相信他也不懂。就是說無法溝通。”

“怎麼可能?我覺得你們很好,很適合。”

“事實上我們合不來。”

“就這麼斷了?”

“是吧!”雪凝冷淡地笑。她不願把心裏的感覺說出來,甚至對最愛她的哥哥。

“也真奇怪,這十天來我一直找不到他。”冷敖說。

她望着他,渴望他說下去,可是她卻閉緊嘴不問。

“可能他回美國總公司開會。”冷敖自言自語:“你一直沒見過他?”

“兩星期前,下大雨那一天。”

“哦--”冷敖望着她:“那天溫若風送你回來,然後你大感冒幾天。”

“現在一切過去了。”她笑:“我們可以不再提這個人,人家有人家的世界。”

“他笨。怎麼會收留淑賢呢?我不喜歡那女人,好像滿心都是計謀、算計。”

“別管人家的事,鄒雨濃能接受就行了。”

冷敖深深地看着她。他說:“只要你沒受傷害就行。”

“怎麼會?我們才認識不久。”她說。心中竟也有一陣陣的疼痛。

“這樣就好。”冷敖透一口氣:“我跟他是好友,但也覺得他深沉了些,什麼事都放在心裏。”

她但笑不語。

“星期六你就別去了,也不必應酬溫若風。”

“我沒打算去。”她說:“曉晴也最好別去。”

“為什麼?”

“你不以為溫若男會給她難堪?”

“不會吧!”他臉紅:“大家都不是孩子。”

“真想不到一個女強人會喜歡你,而你卻喜歡一個從小在你身邊,但你從沒有看一眼的女孩兒。”

“實在很奇妙,那天我無意中看曉睛,她突然之間給我完全不同的感受,她長大了。”

“成長原是無聲無息的。”

工人來報,冷敖卧室有電話找他。

“當然是曉腈了,快出去吧!”雪凝打趣。

冷敖果然快步奔上樓。想不到他對“小”女孩兒會這麼緊張。

雪凝也回到卧室。

感情雖然帶給她打擊,然而書還是要念的。看了一陣書,忍不住把視線移到電話上,已經好久好久了,這電話寂然無聲。知道這號碼有兩個人,曉晴拍拖沒時間理她,雨濃卻--當然她不像自己口中那般不在乎,雨濃是她的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她堅持原則,如果沒有雨濃那麼好,若果不能互相欣賞如他和她,她不會再蹈覆轍。

冷敖說找不到雨濃--她下意識地拿起電話,撥了雨濃的電話。

是那菲律賓工人接電話,才說“哈哆”她就收線。她告訴自己,他真的不在。

一邊看書,一邊不停的看電話,她完全控制不了這舉動,她渴望它晌,也渴望再試一次。

她又拿起了電話。電話才通,她已聽到低沉、溫柔的聲音。是雨濃,誰說他不在?

?鄒雨濃,請問找誰?“

她握着電話的手都顫抖起來,聲音卻逼在喉嚨,一絲也發不出來。

“請問找誰?”雨濃提高了聲音:“誰?請勿開玩笑,是誰?”

雪凝的呼吸急促起來,莫名其妙的眼淚往上涌,她又聽見他的聲音,他一直問誰,他希望是誰?

“喂,喂,你可是--雪凝?”他急切地問。

雪凝一怔,慢慢地放下電話。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知道是她。

她以為他會打電話來,但是沒有,電話一直寂然無聲,直到她沉沉睡去。

三天之後已是若男的宴會了。雪凝始終沒有接到雨濃的電話。

這個男人--明明猜到是她,為什麼不肯打來?他太驕傲,是不是?

雪凝把自己留在家裏,陪父母吃完晚飯,看了一陣電視,突然湧起彈琴的情緒。

很久沒有這情緒了,她很高興,終於她又平靜下來,心中再無牽挂了,是不?

喜悅地到琴室,愉快地按着琴鍵,行雲流水,珠落玉盤的琴聲流瀉出來。漸漸地她已渾忘了一切,把自己完全投入音樂中。

她彈了很多曲子,興之所至什麼都彈。音樂聲中,不但自己投入,心也變得安寧,變得平靜了。

琴聲靜止,她長長的吸一口氣,正預備站起來,突然聽見後面的掌聲。掌聲?她轉頭,看見了雨濃--鄒雨濃。

他溫柔地笑着,眸中隱有笑意,視線專註地停在她臉上。他似乎來了很久。

“你--”平靜愉快的心湖,再也涌不上氣泡。

“我來了,”他說:“也重見你的笑容。”

“誰讓你來的?”

“我自己。”他目不轉睛:“我也是溫若男的客人,我去了,看不見你,於是我立刻趕來。”

“誰說過我要去?”

“我猜的。”他笑得曖昧:“那天大雨中他接你走。”

“你從來不曾了解我。”她搖頭。

“我知道。只是--沒有信心,這陣子你的態度令我遲疑。”

“誰的態度不妥?”她的笑容收斂。

“以前的都別提了,我們大家有點誤會。”他坦然望着她:

“我送淑賢和堅志回美國了。”

她皺眉,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淑賢--是我的表姐。”他很困難地說。

“也是你前妻。”

“不是--”他衝口而出:“只是表姐。堅志也不是我的兒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講。”

她怔怔地盯着他。分明是他自己講的,怎麼又不對了?

“我是和她--淑賢正式結過婚,但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不會和她同住一間卧室,不會和她同睡一張床--當年她堅持說堅志是我骨肉,我沒否認是因為當時她--處境很尷尬,那個男人不要她,在台北這是極丟人的事,我只能跟她登記結婚。”

她以為自己在發夢,這麼怪的故事。

“後來去美國,她認識了剛離婚的丈夫,那男人很會討女人歡心。於是我們的”假“婚姻就此結束,她正式嫁了給他。但她無法帶堅志,只好我帶着。後來他們離婚--以後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她一直在思索,很多問題:“你為什麼肯為她作出那麼大的犧牲?”

“我們從小在一起,如姊弟;她是聰明而早熟的,也許這兩樣都比普通人過分些,反而害了她。”

“這樣你就委屈自己?”

“我不能見死不救。且有一夜我醒來,她在我床上。雖然我肯定沒做過什麼,也百辭莫辯。”

“她威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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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麼嚴重。只是堅志的父親並不是好人,她跟他在一起--我有點責任。”

“你介紹的?”

“我--拒絕了她的感情,她受到傷害。”他搖頭。

她是愛他的,雪凝沒有猜錯。淑賢再次回來找他,根本不是與丈夫性格不合,而是始終愛他。

“為什麼要拒絕她?”

“從來沒愛過,怎麼接受?在這方面我極固執,”他苦笑:“而她誤會,以為我一直不結婚就表示她有希望。她不是壞人,只是太任性,把事情弄糟。”

“或許是我--把事情弄糟的?”她笑起來。

和她想像的不盡相同,是不是?他是個講原則的人,和她一樣,他們有着同樣的堅持。

“你弄得怎樣糟都沒關係,我會替你收拾一切,”他微笑:“我已打定主意,一輩子這樣做。”

“那天在雨里的事--你不生氣?”

“不。如果換成我,我也那麼做,”他搖頭:“我一直沒有把事情交待清楚,我明知你不喜歡淑賢,還要你們見面。若那時你肯多跟我在一起,她會知難而退。”

“誰知你心裏想什麼?”

“以後要學習了解,”他握住她的雙手:“如果你不了解我,將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

她凝望着他,心中充滿喜悅與滿足。

“為什麼要去了溫家才來我這兒?”她雞蛋裏挑骨頭。

“我沒有把握,也小心眼兒,”他說:“非要自己看見才肯相信。”

“他們知道你來我家?”

“當然。我說--”雪凝沒來?不行,我現在趕去陪她。“然後我離開。”

“我--再彈一曲,專為你。”她轉身坐下。她就快控制不住滿溢的喜悅了。

彷彿一切雨過天晴。雨濃興緻極好,他提議去“踏青”,雪凝第一個反對。

“又不是春天,踏什麼青?”她笑。

“對着你,我就糊塗了,”他也笑:“我們去旅行,不不,去郊遊,不,去野餐。”

“放暑假我們四個人去日本旅行,現在去野餐。”冷敖說:“去粉嶺。”

於是就這麼說定了。雨已過,陰也過,雪也融,現在是晴天,萬里無雲。當然,還有陣陣微風。

這天在校園碰到很久不見的陳蔭,他已考完畢業試,神情愉快,情緒很穩定。

“明天我們去粉嶺野餐。”曉晴多口。

“是嗎?”他揮揮手走了。

曉晴立刻後悔:“怎麼辦?我多口告訴了他,他要跟去怎麼辦?”

“不是我的錯。”雪凝笑。

今天一早起來,大家都覺得特別興奮,說好了在冷家集合,然後,各人把食物搬上車。

四個人坐雨濃的大車,剛要離開,後面有車按喇叭追上來。

“溫若風?”雪凝皺眉。

車上下來兩個人,若風和陳蔭。

“我們能參加嗎?”陳蔭問。他看來有點興奮,有點不好意思,有點神秘,又有點害羞。

“當然。”雨濃大方坦然地:“歡迎兩位。”

“人多,會比較熱鬧。”冷敖也說。

“不。還有一位,”陳蔭窘迫地:“是我的同班同學,黃筱琴。”

筱琴?曉晴?是同樣的字嗎?國語讀音一樣。

“歡迎,當然歡迎。”曉晴立刻后望。

陳蔭招招手,一個斯斯文文的女孩子走出來。她和曉睛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但眉宇間有點相似。

陳蔭為他們介紹。曉睛、雪凝互望一眼,都釋然的笑起來。陳蔭已不再固執。

“那麼我開一輛車。”溫若風望着冷敖:“你們先走,我跟在後面。”

“0K.”於是雨濃開車。

一路上,兩部車子都開得很緊貼,很穩定,一直到達粉嶺一處可供野餐、燒烤的地方。

溫若風還是有點古怪的樣子。但是陳蔭卻已坦然,他的全副精神都貫注在黃筱琴的身上。

他終於接受了雪凝的勸告,除卻巫山另有雲彩,是不是?他終於沒有傻下去。

他們圍在一起吃東西,談天說地,又有人打羽毛球,還跳繩,十足中學生一樣,但大家都快樂。

惟獨若風,他一直落落寡歡,斯人獨憔悴似的。看在雪凝眼中,心中有點過意不去。

“怎麼不打球?”她問。她主動地走到若風身邊。

“哎--讓他們打吧,我沒打過羽毛球。”

“可以學,很容易的。”她笑:“今天-你看來不很開心,”是不是?“

“我--雪凝,有一些事我早已知道,但一直瞞住你,我心裏很不安。”他說。

“哦--”她好意外。

“其實--我早知道淑賢、堅志和雨濃的關係,我也知道前一陣子雨濃離開是送他們回美國,但是--我沒講,我--自私!”他頹喪地。

“不要這麼講,”她始終微笑:“這些事,後來雨濃都全告訴我了,也不是很重要。”

“我覺得對不起你。”

“講笑話。你是我最好的老師、兄長。”

“還不是朋友?”他凝望她。

“當然。我們是朋友。”她帶笑。有一絲猶豫。

“這樣就好了。”他展顏而笑:“我一直在擔心,你甚至不當我是朋友。”

“我只是個普通人。”

“是。誰都是個普通人,你特別一點,雨濃更特別一點。”他說:“其實雨濃和淑賢的事,留學生圈子裏傳得很盛,所有人都說他偉大。”

“感情的事有什麼偉不偉大的。”

“他對淑賢根本全無感情,卻犧牲自己來幫她,這很不容易,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那倒是真的。”她點點頭。

“若男走了我就更孤單,”他突然說:“我極少朋友,因為我挑剔,所以我不想失去你們。”

“我們永遠是朋友。”她溫暖地笑:“你可以隨時隨地來找我們--當然,希望你合群一點。”

“我不合群?”

“你比較沉默、孤獨,有時還有點怪怪的。”

“真的。可能我心中有事--以後我要改。”

“你在學校的態度就很好,同學們都說你”溫暖如風“。你可知道這外號?”

他呆怔半晌。

“怎麼,你不知道?”她問。

“不。我知道,有同學告訴過我。但是--由你講出來,感覺完全不同。”他窘迫地笑。

你真的溫暖如風,尤其在上課時。聽你講課實在是種享受。我很喜歡。“

“真的?真的?”他不能置信又喜出望外:“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以前我--不敢也不好意思講,我一直尊敬你是老師。從今天開始,我們是朋友。”

“是朋友,太好,太好了。”他由衷地笑。

“還有。希望你早日”不再孤獨“。”她頑皮地。

“以後不會!”他怪難為情的:“以前有點固執,心中左思右想定不下來。今後我會安定了。”

“太好了,風已定,是不是?”她開心地笑。

雨濃打完球,滿頭大汗地走過來問:“談什麼?這樣開心!”

望着她的眸子坦然深情。那感覺--是了,就是永恆。他本身就是個永恆的人。

“我們幾個,風、雨、雪、晴、蔭都齊了,只有哥哥是敖。現在風已定,雨已停,雪已融,蔭已過,只剩下了晴空萬里。雪凝微笑:”看,曉晴和哥哥,打球打得多好,他不再冷敖,是不是?還有陳蔭,他脫出了自造的框框,滿面陽光。“

“你倒想得周全。”雨濃搖頭:“我們全變了天氣。”

“人生也如此,”若風也說:“陰晴圓缺,高峰低潮誰又能控制、掌握?”

“陰晴圓缺,高峰低潮雖不能控制,但我們至少能把穩自己方向,這最重要。”雨濃說。

“是。以後我也不吹無定向風了。”若風釋然地笑。

年輕人,實在不該有太多的陰翳、太多的低潮,因為陽光始終在我們身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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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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