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爸爸!”
經過報社門口,羅若珈驚喜的發現父親竟站在報社大門,車都沒有停妥,就跑了過去。
“怎麼回事?”
“把車放好,爸爸跟你談兩句話就走。”
陪着女兒走到停車處,羅伯新不曉得怎麼講才好。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跑到報社來呢?”
“我打電話到你那兒,沒有接,我就緊接着到這兒來了。”
“什麼事這麼重要?”擺好車,羅若珈挽住父親的手臂,“嚇了我一大跳。”
“若珈,是這樣的,明天是寶寶生日——”
“我曉得,我會回去,下午我就去選件禮物,這樣可以了吧?”
“不是,爸爸的意思是——”羅伯新停下腳步,“若珈,我是想,你明天不要回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呀?爸爸,一下子催我非回去不可,一下子又叫我別回去。”羅若珈奇怪的望着父親。
“反正——反正哪天回去都可以,就是明天不要回去,聽爸爸的沒錯,知不知道?”
“我不明白,在搞什麼呀?”羅若珈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哦,我明白了,朱阿姨叫你別讓我回去,是不是?”
“這——沒有——她沒這意思。”羅伯新說是也不對,說不是又為難,“聽爸爸一次好不好?總而言之,明天你不要回去就是了。”
羅若珈抽回挽住羅伯新的手,十分不滿意的。
“爸爸,你不要怪我講話沒規矩,求求你,爸爸,在她面前,你讓她明白誰是一家之主好嗎?她一句話不要我回去,你就大老遠的跑到報社門口來等我,就怕等不到我,明天我回去了惹她不高興。爸爸,求求你,別老叫我傷心。”
羅伯新真是為難得焦頭爛額了,女兒的脾氣他清楚得很,要是告訴她,自已懷疑朱愛蓮有某種目的,那她一定會回去,不告訴她,她又自己亂猜測一番,老天!叫我選那樣說?
“若珈,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朱阿姨她不要你回去的話——”
羅伯新話都沒講完,羅若珈已經揮着手表示了嚴重的抗議。
“爸爸!求你,求你好不好?你是一家之主,求你別忘了,你是一家之主!”
“若珈——”
“你不要說了,爸爸,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句話,不要提朱阿姨這三個字,我要你回答我,是你不要我回去?”羅若珈逼問着,眼中幾乎帶着淚。
“若珈——”羅伯新恨不得說出實情了。
“回答我,爸爸。”羅若珈眼中已閃着淚光了。這個從來不輕易有淚的女孩,“只要你告訴我,是你不要我回去——我絕對不會回去。”
“若珈——你就聽爸爸一次好嗎?”羅伯新已經在懇求了,再沒有任何辦法改變自己的女兒,羅伯新清楚,十分清楚:“爸爸求你。”
“爸爸。”羅若珈實在受不了一個年歲這麼大的父親,竟為了一個女人,倒過來求自己的女兒,“爸爸——爸爸,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眼淚流着,是不滿,是悲憤,是親情,是——羅若珈背過身,哭了。
羅伯新一走了之,也就沒事了,但,做為一個父親的尊嚴被向來不哭的女兒哭倒了,做為一個父親的信心被一向堅強的女兒哭碎了。倒過來想想這又有何損失?抹掉老淚,拍拍女兒的肩,羅伯新決定藏住被哭倒、哭碎的尊嚴與信心。
“若珈。”
羅若珈閃掉肩上的手,背對着羅伯新。
“你走吧!別擔心這件事了,明天我不會回去。”
父親,父親,這樣的父親,是多麼的痛心啊!抽回被閃掉、懸在半空中的手,羅伯新不準備再多說什麼。
“爸爸,你不用告訴她是你叫我不要回去的。”羅若珈的聲音冷硬絕情,“縱使在她面前,她已經踩掉了你一家之主的尊嚴,但表面上請你維持你的身份。——她如果問起,就跟她說,是我打電話到你公司,我有事不能回去。”
“若珈——”羅伯新再也忍不住了,女兒的誤解,深深的打痛了羅伯新,為難、蒼老的心懷:“好吧!爸爸告訴你,爸爸懷疑她有什麼陰謀,可能是準備要對付你。”
羅若珈轉過身來了,臉上掛着淚,吃驚的。
“這只是爸爸在懷疑,但,也不是沒根據。”
羅伯新已到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地步了,“我那天打電話要你回去,她吵着不准你回家,昨晚洪燕湘來找她,她不要我聽,我就上樓了,等我下樓時,只聽見什麼四面楚歌,兩個人笑得很奇怪,洪燕湘一走,她突然變了一個態度,要你明天回去,而且很堅決。”
“從你搬出去后,她從沒有主動要你回來過,這次出爾反爾,前後態度奇怪,所以我在猜測,可能要搞什麼名堂,現在,不管她是什麼居心,防着點總比較好,是不是?”
羅若珈動也不動地思索着父親的話,她反覆的回味。羅伯新望着女兒。掏出手帕。
“就聽爸爸這一次,別回去,別的不講,她年歲總比你大些,要使個什麼心眼,你也不是她的對手,本來繼母和前妻的子女就不大可能互相容忍,偏偏她又——聽爸爸的沒錯,爸爸不願意讓你吃她的虧。”
“爸爸,她的客人是吃晚飯嗎?”
“若珈?”
“爸爸。”羅若珈擦了擦眼淚,愧疚地握住父親的手,“我脾氣總是急的弄糟事情,我應該改脾氣了。”
“若珈,明天你不會——”
“爸爸,你回去吧!我曉得怎麼處理。”
“可是,若珈,你可得答應爸爸,明天不要回去喔?”
“我說了,我會處理,她的箭頭既然是對着我,我當然會想辦法保護自己的。”
“孩子啊!你該不會不聽爸爸——”
“爸爸,你忘了你說過,你有個比兒子還強的女兒嗎?”
羅伯新不放心地,又實在捉摸不定女兒到底要怎麼做,這會兒真是後悔一時衝動,早明白女兒的個性,怎麼糊塗到這個樣子?
“若珈,你真的不要回去,聽爸爸這次,你一定聽——”
羅若珈仰起臉,背脊挺得直直的。
“她傷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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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的客廳熱鬧異常,麻將聲此起彼落,女人叫笑不停,女傭穿梭子客人間,寶寶金枝玉葉的被捧着,餐桌上的蛋糕,起碼堆了有十來盒。
只有一個人憂心忡忡——羅伯新。
若珈可能聽自己的話,不回來嗎?
有人按電鈴了,每一次的鈴聲,羅伯新的心總要震動一次。
每一次的鈴聲,朱愛蓮也總要提高嗓子,從麻將間裏喊着:
“李嫂,快去開門,看看是不是大小姐回來了?”
來的不是大小姐羅若珈,是洪燕湘,還有那很久沒再來過羅家的陶揚。
“噯喲!可不容易呀!總算把你們盼到了。”
“還不是陶揚,人家現在是大明星了,死拉活扯,老面子賣盡了,總算把他求來了。”洪燕湘瞟了陶揚一眼:“不是從前了,現在是大牌人物了。”
“噯喲!大明星啊!那我朱愛蓬算是有面子啰!”
朱愛蓮向洪燕湘眨了眨眼,“大明星,我和洪燕湘好替你叫屈啊!那些個新聞記者,真不是東西,若珈也是沒分寸,大女孩什麼人旁邊不好站,拚命站你旁邊,沾那光采,出那個風頭幹什麼嘛!”
陶揚沒講話,厭煩的往一邊一坐,四下張望,企圖搜索羅若珈,卻看到最不願看到的一個人——丹妮。
“踏破鐵鞋無覓處,陶揚,又碰面啦!”
丹妮老遠走過來,濃濃的妝,依舊露着低胸,十分冶艷,朱愛蓮趁機拉洪燕湘到一旁。
“陶揚,老相好來了,你們聊聊吧!我和燕湘有點事過去一下。”
拉着洪燕湘到一邊,朱愛蓮四處張望,低聲問。
“那個李小姐你叫了沒?”
“叫了呀!”
“約幾點?”
“七點。你放心,人家每次牌局從不遲到。”
洪燕湘把手腕抬到朱愛蓮前面,“現在六點五十分,還差十分鐘呢!急什麼?反正羅伯新他那陰陽怪氣的女兒也還沒到。”
都六點五十了,羅若珈還沒到,朱愛蓮急火了,嗓門一提:“伯新,你過來!”
正跟客人寒暄,羅伯新放下客人過來了。
“什麼事?”
“什麼事?我問你,你到底叫你那寶貝女兒幾點到?”朱愛蓮凶怒的指着表,“都六點五十,快七點了。”
“我跟她說了,幾點到我可不清楚。”
“你跟她怎麼說?”
“我跟她——我就說寶寶過生日,朱阿姨希望她回來熱鬧熱鬧。”
“還有呢?沒說你自己也希望她回來?”
“說了,說了。”
朱愛蓮滿意的揮揮手,拉着洪燕湘走向麻將間。
羅伯新心裏真是急得不得了,萬一若珈回來怎麼辦?跡象愈來愈明顯了,愛蓮是有目的的,但就是不曉得她有什麼目的,也真奇怪,她為什麼找陶揚來?難道這目的是跟陶揚有什麼牽連?
電鈴又響了,羅伯新的心怦然地又是一跳。
女傭匆匆地出去開門,一會兒女傭進來了,羅伯新的胸口幾乎在那一剎停了,進來的竟是他一千萬個不希望她出現的女兒——羅若珈。
“若珈!”
羅伯新沒有第二個考慮,朝麻將間擔心的看了看,趕忙跑到客廳門口攔住羅若珈,往外拉。
“爸爸,你拉我幹嘛?”
“不要多問,若珈,你現在馬上走。”
“爸爸!”羅若珈停下腳步:“讓我留下,你放心,沒有人能傷得到我的。”
“是呀!誰能傷到我們大小姐。”
朱愛蓮、洪燕湘兩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父女倆後面,丹鳳眼凶怒的瞪着羅伯新。
“我說伯新,你也真是的,若珈回來,你幹嘛一個勁的把若珈往外推呢?”
“若珈——若珈報社有事,她得馬上回——回報社。”
“是嗎?”朱愛蓮惡狠的瞪了羅伯新好一會,轉開臉問羅若珈,“若珈,報社真有事嗎?”
羅若珈看到了父親額頭的汗,猶豫了片刻,昂起臉,看也不看朱愛蓮。
“報社是有事,不過,既然爸爸叫我回來,報社的事當然可以先擱在一邊了。”
“你這女兒倒是挺孝順的啊!”朱愛蓮斜瞪着羅伯新,“父女倆真像是心靈相通似的。”
“愛蓮,你進去打牌吧!”羅伯新哀求着。
“陶揚在替我打。”朱愛蓮有意的瞄羅若珈一眼,“丹妮接燕湘的,老情人見面,總得給人家機會聊聊嘛!”
洪燕湘嘴一撇,點了根煙。
電鈴又響了,女傭匆匆忙忙出去,帶進來的是朱愛蓮期待的人——李芝茵。
李芝茵?羅若珈腦子轟地一震,她?怎麼她也來了?她怎麼認識朱愛蓮這班人?
“李小姐呀!你可來了,再不來我真沒面子,我跟愛蓮說你一向準時的。”洪燕湘拉看李芝茵:“愛蓮,這位就是李小姐。”
“李小姐,就等你一個了,喏,姓羅的那女孩跟她爸爸在那兒!”
報復是有快感的,不然,為什麼這幾個人都如此熱心?李芝茵不過進門不到一分鐘,洪燕湘已從麻將間裏拖出了丹妮與唯一被蒙在鼓裏的陶揚。
羅若珈終於明白朱愛蓮的目的了,望着朱愛蓮拉着李芝茵、丹妮與陶揚朝自己這邊過來,連忙裝出笑臉對旁邊的羅伯新說:
“爸爸,你去照顧客人嘛!我過去跟朱阿姨她們聊聊,你去嘛!”
羅伯新比女兒更明白,他也看到朱愛蓮一伙人朝這邊走過來,心中真是急得能燒出一把火來。
“若珈,爸爸求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知道支不開父親,羅若珈笑着安慰羅伯新。
“她傷不到我,只是我不願意你在場。”
羅伯新還想說什麼,走在最前面的陶揚首先看到了羅若珈,這個單純的男孩,早就忘掉那天釣魚的事了。
“嗨!小母雞。”
一排人,整整一排人站到羅家父女面前,洪燕湘、朱愛蓮、丹妮、李芝茵,外加一個不知情的陶揚。
每個人眼中都充滿恨與即將得到的快感,主謀人——朱愛蓮,挽着恨意比誰都濃郁的李芝茵,斜看着羅若珈。
“若珈,我給你介紹個朋友。”
羅若珈把臉轉向羅伯新。
“爸爸,不會有事,你離開一下好嗎?”
羅伯新疑惑的望着前面四個女人,最後把視線留在朱愛蓮面前。
“愛蓮,這到底——今天是寶寶的生日。”羅伯新勉強的擠出笑容,“又多了位新客人,你們可以湊桌牌嘛!”
“牌當然要打,不過,大家都認識若珈,先見見面嘛!”朱愛蓮的嗓門帶着尖酸刻薄,“你女兒可是個名人喔!”
“愛蓮——”
“爸爸,寶寶一個人在那兒,你過去吧!”
女兒哀懇堅持的目光,羅伯新終於離開了,走進人群堆里,眼睛卻沒移開過。
羅若珈環視每一個人,每一張臉,朱愛蓮、洪燕湘、丹妮,還有那目光中,恨意最濃的李芝茵,羅若珈現在明白了,所謂宴無好宴,羅若珈完全明白了。
“說實在的,伯新年紀那麼大了,犯不着叫他為這種事情難過。”朱愛蓮朝大家看,然後笑着說:“大家坐嘛!站着幹什麼?坐呀!陶揚,你這個大男人,幫女士拉拉椅子嘛!”
陶揚似乎也感覺出什麼不對勁了,羅若珈始終不看自己一眼,冷漠的坐在那兒,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有事臨到她頭上。
大家分別坐下,有人抽煙,陶揚掏出打火機幫忙點火,李芝茵先開口了。
“不會不記得我吧?”李芝茵的眉目間充滿了恨意,“也許你不記得我:但你燒成了灰,我都能認出你的。”
“是嗎?”羅若珈冷漠的一笑。
“噯喲!你們原來是認識的呀?”朱愛蓮大驚小怪的叫着,“我剛剛還一廂情願的正想給你們介紹呢!原來是老朋友了,若珈,你交遊可真廣啊!”
洪燕湘即刻接着搭腔:
“李小姐,你說的那個勾引你丈夫的,敢情就是——”
洪燕湘說著,蓄意的去瞟了陶揚一眼。丹妮馬上演雙簧似的接下去,兩隻畫得烏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怎麼?李小姐,該不會是羅小姐吧?人家可是正正經經、規規矩矩的女孩呀!”
“若珈呀!真有這種事呀?”朱愛蓮故作吃驚狀,“噯喲!還好伯新不在場,不然那真會氣出心臟病來。”
羅若珈依然冷漠的坐着,內心衝擊得像火一般,但四個女人無法在她臉上找到報復的快感。倒是陶揚,表情變了,睜着一雙疑問的眼睛,盯着羅若珈。
“李小姐,聽說你結婚之後,你丈夫沒回家,跑出去跟狐狸精約會,這麼說這狐狸精是——”洪燕湘瞄了瞄羅若珈,“羅小姐,你這麼做,也實在太過份了,連結婚之夜都不放過人家,這太說不過去樂。唉!男人啊!真是不可靠,我聽了,還真不敢嫁人。”
羅若珈不屑的昂起臉,
“我勸你還是不要結婚的好,有些丈夫,對某種妻子是沒什麼留戀的。”
“你這是什麼話?”遭了這麼一擊,洪燕湘倒吃了一大驚,“你們聽聽,這個女孩什麼樣子?我跟她無怨無仇,她惱羞成怒,反咬了我一口。”
“別忘了。”羅若珈冷漠中帶着鄙視的笑,“你是主角之一。”
“主角之一?”洪燕湘指着自已的臉,“喂,你留心呀!我是主角之一,那我看,你們幾個都有份啰!”
“有份沒份都好,我是趕來湊牌局的,沒想到趕上一場好戲,多一項娛樂。”丹妮睜着一雙烏黑的眼睛,“陶揚,這倒是個好劇本,推薦給導演的話,你就當那個不愛家花愛野花的男主角好了。”
陶揚嫌惡的瞪了丹妮一眼。
“你們這是搞什麼嘛?”
“看戲啊!”洪燕湘噴了口煙,“不要錢的。”
“若珈,你也太那個了,正正經經的交個男朋友,你這麼大了,也是應該的,偏偏——”朱愛蓮一臉狐狸的假慈悲,“唉!勾引人家丈夫幹什麼嘛?到頭來,人家還是要老婆的,平白這麼個大姑娘叫人家給戲弄了,多可惜!”
陶揚很不是味道,那些丈夫、戲弄的字眼,聽得陶揚要發狂了,看看羅若珈,她像是沒事似的。
“朱阿姨,你不覺得這樣的安排,太低級了點?”
“啊!你們瞧瞧,你們看看她利嘴利舌的,我好心好意,又沒招她惹她,她倒先衝著我來了。”
朱愛蓮惱羞成怒站起來,“若珈,我告訴你,要不是看在你爸爸份上,今天我本就懶得請你來!”
“是嗎?我不來,這種低級的安排,不是白費心機了嗎?”羅若珈收起鄙視的笑,“我還可以提醒你一點,這是羅家,我是羅家的女兒,做為羅家的女兒,她父親應該不會幹涉女兒的進出,這點把握我想我還有。”
羅伯新始終沒有把視線移開過,看到朱愛蓮又是插腰,又是指指點點,再也顧不了什麼,連忙過來。
羅若珈首先看到羅伯新,馬上沒事的笑着。
“爸爸,你忙你的嘛!你怎麼過來了?”
氣得不可遏止的朱愛蓮,插着腰,指着羅若珈。
“羅伯新,你來得正好,聽聽你女兒的醜聞。”
“這是怎麼回事?若珈,這——”
“爸爸,沒事,我們聊得很起勁。”羅若珈拉着羅伯新朝前走兩步,“你別管,不會有事的。”
“怕什麼?他是你爸爸,這是羅家,你還怕什麼?”
“若珈,這到底——”
“沒事,爸爸,她傷不到我。”羅若珈再朝前走了兩步,朱愛蓮的聲音落在後面,“她真的傷不了我,只是我不願意你在場,別再過來,答應我,待會兒我會去找你。”
“若珈,爸爸實在——”
“別為我擔心。”羅若珈拍拍羅伯新,安慰的笑,“真的沒事,你只要記住,她傷不到我。”
羅若珈帶着鄙視與不屑的笑,重回到那群報復者身邊,經過陶揚,陶揚眼中除了問號,有着更濃的關心與同情。羅若珈昂着臉,坐回座位。
“陶揚,正經的女孩,你總算玩過了。”丹妮斜着眼,開始第二幕,“味道怎麼樣?”
“丹妮!”陶揚生氣的制止。
“喲!陶揚,說說有什麼關係嘛!”洪燕湘揚起了一串笑聲,“又不是生手,還怕羞呢!”
“燕湘,你這是幹什麼嘛?”陶揚氣得臉都紅了,“你說好是叫我來湊牌角的,你這——”
“餘興節目嘛!你就說說看呀!”朱愛蓮怒氣猶存,連狐狸的假慈悲都不願再裝了,“我倒要看看我們大記者還有多少醜聞,多少不可告人的事。”
陶揚都要瘋了,羅若珈怎麼能忍受這些個女人?陶揚氣得舌頭打着結。
“你們——你們——這是何苦嘛!你們這是——一”
羅若珈實在是個沉得住氣的女孩,儘管心中像火焰一樣,但,仍自然的用微笑高傲的表情,冷靜而輕蔑的壓制內心極度的憤怒,保持着不動聲色。
“二手貨也不會太差,是不是?”丹妮烏黑的眼睛向人家徵求着。
“丹妮,”陶揚真的在求丹妮了,“拜託你,少說一句可不可以?”
“喲!陶揚,你還真明事理。”洪燕湘尖起嗓子,“玩玩的女人,你還曉得替她留面子呀!”
羅若珈開口了,不激動,也不慍怒,冷冷的、冰冰的、平靜的,帶着鄙視與不屑的笑。
“謝謝你們費那麼大的心機,安排這樣的場面,我和陶揚是我們的私事,有必要向各位交代嗎?”
“喲,喲,喲,你們聽聽,我們我們的。”洪燕湘又一次尖起嗓子,“我說陶揚,你可聽見了?人家一廂情願在那我們長、我們短的,你算倒霉了,玩了個沾着不放的。”
“誰說我跟若珈是玩的!”
陶揚再也忍不住了,再也顧不了羅若珈是不是諒解,氣紅着一張臉,嚴肅的站起來。
“昨天我向她求婚,她還在考慮。”
全場震驚,包括羅若珈都意想不到,感激的望着陶揚脹紅的臉,有一剎的時間,那火焰般的心,要落出淚來。陶揚慢慢走到羅若珈面前,伸出一隻手,溫和的略彎下腰。
“若珈,這裏沒我們的事了,我們離開吧!”
多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個男孩!羅若珈伸出手,看也不看那些報復卻不得逞的臉,將手交在陶揚溫暖而厚實的掌心裏。
“陶揚,我考慮好了,明天我們就結婚。”
那厚實的手掌,抽動了一下,即刻露出微笑。
“不後悔?”
“為什麼後悔?”
這半真半假的戲,幾個女人失望極了,如果有槍的話,都會自己射自己一槍。陶揚摟着羅若珈,無限疼愛的向幾個女人微微一笑,離開了那些張目結舌的臉孔。
一出羅家大門,陶揚放下手,插進褲袋裏,抱歉地望着羅若珈。
“小母雞,別擔心,明天我會到洪燕湘那裏放空氣,就說你想想,覺得嫁給我這樣的男人,實在划不來。”
“不是說了不後悔的嗎?”
陶揚吃驚的望着羅若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是說——”
“我們明天結婚。”
“結——結婚?跟我——”
“你後悔?”
“不,不是。可是——小母雞,你要弄清楚,結婚的那個人,是——是我。”陶揚指着自己,吃驚、吃驚、再吃驚,“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
“你不願意可以搖頭。”
“不,不,不。”陶揚連說著不,口吃着說:“只是——小母雞,你千萬別一時衝動,你會後悔的。”
“我不是會做後悔決定的人。”
“哦!天哪!小母雞,你搞清楚沒有?你結婚的對象是我呀?一輩子的事,一輩子相處,你沒搞錯吧?”
“我很冷靜。”
“你不冷靜。”
羅若珈正視着陶揚,沒有半點開玩笑,猶如她說的:很冷靜。
“我只問你最後一遍,我現在很冷靜,絲毫沒有什麼所謂的衝動。明天上午我等你,我們去法院見面。”
“我也問你最後一遍,你真的不後悔?”
“我回答過了。”
“好,明天上午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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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法院出來,陶揚一再的看手上的結婚證書,這個凌空飛來的婚姻,陶揚滿心喜悅,也滿心不是味道。
羅若珈冷漠的表情依舊,看不出喜悅,也看不出反悔,一切仍像從前一樣——一個高傲的女孩。
陶揚停下腳步,他臉上有着從未有過的成熟。
“小母雞,我不是不識相的人,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反正沒人知道,我們可以許銷。”
“明天你拍不拍戲?沒事的話,明天你到鎮公所去辦戶口。”羅若珈也停下腳步,“我們現在去那兒?回家?”
“小母雞。”陶揚說不出那種感覺,只覺得全身發熱,“我就真的——撿了個便宜?”
羅若珈冷漠的看了陶揚一眼。
“以後這種有侮辱性的話,你最好稍微注意一點。”
“可是——小母雞,我真的有這種感覺,我實在是撿了個便宜,你憑良心說,按照正常情況,你可能嫁給我嗎?你一向——”
“回家吧!”
羅若珈打斷陶揚的話,跨上摩托車。
“你的摩托車呢?”
“扔進河裏了。”
“扔進河裏?”
“那天釣魚我火大了,騎到郊外,愈想愈氣,搬了幾塊大石頭,砸得稀爛,扔到河裏去了。”
“你真氣派。”羅若珈踩下油門,“上來吧!”
一路上,陶揚真不敢相信就這麼輕易的娶了羅若珈,直到羅若珈的車停在自己住的大廈,陶揚才略略的感覺到部份是真實的。
陶揚跳下車,搶先一步,按了電鈕,羅若珈進了電梯,陶揚又眼明手快的按了一下。
電梯門開了,陶揚趕忙掏出鑰匙開門。羅若珈一步步走進來了,陶揚覺得像場夢。
“小母雞——”
羅若珈坐下來,抬起臉望着要說什麼的陶揚。
“小母雞,我,我一點——哦,上帝!”陶揚拍着額頭,傻楞楞的笑,“小母雞,你相信嗎?我感覺不出——我已經——老天!你已經是我太太了。”
“餓了嗎?”羅若珈站起來,“冰箱裏有東西嗎?”
“你餓了是不是?我來弄。”
陶揚脫掉西裝,搶着進廚房,羅若珈拉住了陶揚的手臂。
“我來。”
不管羅若珈是在什麼情況之下嫁給陶揚,陶揚只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愛這個女孩。伸出另一隻手握住那隻捉着自己手臂的手,陶揚靜靜地注視着羅若珈。
“小母雞,你曉得——我有多麼愛你嗎?我知道我撿了便宜,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實在很愛你。”
“——你休息一下,我弄點吃的。”
鬆開陶揚的手,羅若珈走進了廚房,身體貼着冰箱,閉上兩眼,深呼吸,長長的一個深呼吸。然後,打開冰箱,取出食物。
“小母雞,我可以打電話告訴我爸爸嗎?嚇嚇他們怎麼樣?”
陶揚跟個孩子似的,聲音從客廳傳進廚房,羅若珈放下手上的肉,往客廳看了看。
“你打吧!”
撥電話,接長途台,然後,陶揚的聲音,像爆米花般,洋溢了整個客廳,廚房裏的羅若珈聽得一清二楚。
“爸爸,好久不見,是你那不成器的兒子,什麼?當然有事啦!你馬上召集全家大小,我要告訴你們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有心臟病的最好先躲一躲,哈——別罵別罵,再正經不過的,你們聽着,你兒子結婚了。”
長長的一串笑聲,陶揚接着大聲說:
“當然,這種事還能開玩笑,什麼?爸爸,不是你兒子吹牛,這種媳婦台灣找不到幾個,什麼?不是,不是,道道地地的中國人,哪裏人呀?你等等——”
陶揚放下電話,朝廚房大叫。
“小母雞,你是哪裏人?”
羅若珈放下菜刀。
“陝西。”
“你媽媽呢?”
“浙江。”
陶揚拿起電話,高聲的說:
“爸爸,你的媳婦是陝西、浙江混血兒,哈——不是電影圈的,你放心好了,正派極了,她是新聞記者,什麼?親愛的爸爸,你兒子做錯一百件事,這件事保證是這生中唯一對的。當然,什麼?當然,當然,家世清白,啊?不曉得,我還沒問她,可能不辭職吧!噯,爸爸,你那觀念留着講給媽媽聽吧!職業婦女滿街都是啊!我跟她商量商量,不過,大概不能住太久,什麼?也許個把禮拜吧!我們都忙,你那片農場又不是什麼名勝,好,好!她在做飯,好,我們決定了我再打電話,好,我掛電話了,叫媽媽不要太大驚小怪,是道道地地的中國人,哈——好,再見!”
肉排一塊塊從平鍋中鏟起,盛入盤裏,這個過程,在羅若珈手中,熟悉而陌生的進行着,耳邊聽着陶揚打電話愉快的聲音。這是第二次到這兒,第一次來時,那是打發一份沉澱的隱痛,第二次來這兒,是個新娘,是陶揚的妻子,是這個陌生環境的家庭主婦了。天!我做了什麼?是陶揚問過我的,我真的不衝動?真的很冷靜?新娘?陶揚的新娘?一個全世界絕無僅有、荒謬透頂的新娘。
“小母雞!”
陶揚愉快的聲音,跳着進來了,從後面一把抱住羅若珈,突然感覺到抱着的是一個矗立不動的身軀,陶揚警覺的放開手,抱歉的笑笑。
“對不起,小母雞,我忘了。”陶揚兩手一攤,“我忘了你還不習慣我——我碰你。”
“電話打了?”羅若珈端起盤子,放在餐桌上。
“你沒聽見?我老頭說,要我帶你回高雄農場。噯!小母雞,有沒有興趣?我老頭哪個農場真的很有意思,換換口味到鄉下玩玩怎麼樣?”
陶揚堆滿盼望的笑容,期待的等着,羅若珈盛了一碗蛋炒飯到陶揚面前。
“我應該見見你的家人,不是嗎?”
“那麼——你是肯跟我一塊回去啰?”陶揚身子湊前,“小母雞,不會反悔吧?”
“難道我不應該跟你一塊回去?”羅若珈放一小塊肉排進口中。
“小母雞!”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
羅若珈低下頭吃東酉,陶揚摸摸下巴,又開口了。
“小母雞,我還是說好了。”
羅若珈抬起頭。
“小母雞,怎麼搞的,我有點——有點怕你。”
“慢慢會改善的。”羅若珈繼續低下頭。
“小母雞,那麼——”
羅若珈再抬起頭。
“那麼你也覺得我是有點怕你啰?”
陶揚半天沒講話,那表情就像小孩在外頭挨了揍,回家卻不敢說,是既委屈,又難以壓抑的。
羅若珈明白陶揚這個思想單純、感情直覺的男孩——自己的丈夫。突然,羅若珈覺醒到自己的殘酷,他是多麼令人同情的犧牲者,憑什麼自己一昧的用着進法院以前的態度?他是真的愛着自已,他原不是那種有個性的男孩子,他有敏感的思緒,及容易受傷的感情,但,就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他不應該愛的女孩,他遷就,他討好,他忍讓,哦!陶揚,我是真的傷了你了。
羅若珈伸出手,握着陶揚的手,以從未有的溫柔,虔誠地望着陶揚。
“陶揚,讓我們忘掉以前的一切,我們都明白,我們雖有那張結婚證書,卻荒謬沒有基礎,我們沒有彼此了解,沒有互相愛着,但我們結婚了。我說過,我是不做後悔決定的人,我既然做了,我就不會後悔,我會盡我做妻子的職責,我會讓自己把這個角色扮成功。我有原則,不管什麼情況,我結婚了,我不要它是個悲劇。你說你怕我,那是以前的態度所致。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我們各為自己盡責任,好嗎?”
聽起來,合情合理,毫無暇疵可尋。但,那卻不像一對新婚夫妻,一對現代的新婚夫妻,在結婚第一天的對白。陶揚只有一個怪異的感觸,就像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此認命,彼此妥協,如果把這座大廈拆掉,變成四合院的廂房,換掉身上的打扮,那就完完全全是老式婚姻的情緒了。
但,感觸歸感觸,這麼多年,往來的女人形形色色,第一次讓自己這麼認真,認真的情願,甚而渴望佔為己有的,就是羅若珈,陶揚已經很滿足了,還要求什麼?縱使是佔了便宜得到她,但,她總算是屬於自己的了。
“小母雞,我曉得你到目前為止,對我還沒有什麼感情,但我是真愛你。”
“我知道。”
“我一向放蕩慣了,我私生活很壞,但,我對你,我很尊敬,我甚至連歪念頭都沒有動過。”
“我曉得。”
“你是我第一個認真的女孩。以前,沒認識你以前,我從不知道,也沒想過我要愛什麼樣的一個女孩。遇見了你,我突然得到答案,我要你,我要一個有品格、有正確觀念,生活端莊,令人尊敬的女孩。也許我一向接觸像我一樣放蕩的人,所以,遇見了你,我很珍惜。”
“我明白。”
“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一件事情,當然,你可以拒絕,因為我絕沒有什麼用意,只是,我愛你,我希望了解。”
“你問。”
“昨天在你家,洪燕湘她們說的那個男人,是不是有一次我在咖啡店看見的那個歪了一顆牙的男人?”
羅若珈縮回手,有一段時間神情像需要幫助,而又阻擋着什麼,沉溺於一種非常的痛苦中。陶揚曉得自己問錯這件事了,想開口,羅若珈卻已經昂起臉,一個隱隱的深呼吸,像沒有發生過什麼。
“我們不談彼此的過去,好嗎?我只告訴你,我是有原則的,某些方面,我尊重而且欣賞傳統的社會習性,不管我過去發生什麼,你會知道,你娶的是一個完整無缺的妻子,婚前婚後,你可以大膽的抬起頭,做一個沒有閑話、光明磊落的丈夫。”
陶揚只覺得一陣陣慚愧襲上來,洪燕湘、丹妮那些女人的臉,這時候像一根根的毒針,扎得陶揚傷痕斑斑。
“小母雞,我很慚愧——但,我問你的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不過,我有需要對你交待,是不?”
“小母雞,你覺不覺得,你——怎麼說呢?你似乎是這樣的人,但女孩子實在不容易。”
“你不會為這個性上的問題,提出什麼要求吧?”
“我愛你,也包括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