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說什麼?!”
向毓萱震驚萬分地從椅子上跳開，杏眼圓睜看着將消息透露給她的康醫師，心中充滿抗議。
等了三天，產生了處置結果——
當龐智駒的私人看護!
什麼跟什麼呀?她是個護士，必須照顧很多病人，怎麼會變成私人看護照顧單一病人呢?
這一點讓她非常不能接受!
而且她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憑什麼要她接受這種處罰呢?
這種處罰不僅有失公平，還很莫名其妙!
“當龐先生的私人看護沒什麼不好，你該不會反對吧?”康醫師給她一抹“不要不知好歹”的表情。
“是沒什麼不好，可是我是護士，又不是私人看護。”她小小聲地抗議道，心裏很不滿。
“護土和看護有什麼差別?一樣都在照顧病患不是嗎?”收了人家的錢，康醫師只好努力地為她洗腦。“你身為護士，責任就是輔佐醫師救治病患，專心照顧一個病人，不一定比分心照顧數個病人還輕鬆，這種責任反而更重、更大，你應該明白吧?”
向毓萱在醫院工作也有幾年了，她的個性如何，康醫師大概也捉摸到了七、八分。
她是個極富耐心和愛心的護士，最捨不得看見病人承受病痛折磨，她對每個病患的態度都像在對待自己的親人，讓人深感窩心。
其實康醫師也很不願意，這樣將她推向虎口，龐智駒心裏在打什麼主意沒人清楚，她會不會經歷什麼危險傷害也沒人敢保護，但是既然收了人家的錢，什麼吩咐都得照辦。
唉!康醫師也覺得很無奈，可是心裏還是不打算和金錢過不去。
“當龐先生的私人看護是二十四小時，所以院方準備將龐先生隔壁的病房給你當休息室，從明天開始你就搬進去，二十四小時照顧龐先生，等到他出院，你就能恢復原來的職務。”
天哪!說得她好像完全沒有商量餘地，只能依令行事。
“人家願意給你機會，你應該要懂得把握。”
“人家?”她皺了下眉頭。
康醫師完全沒發現自己有語病，反倒是向毓萱察覺到不對勁，於是她二話不說調頭走出康醫師的辦公室，逕自搭電視梯上樓直接來到龐智駒的病房。
這次她很沒禮貌，沒有敲門就開門闖了進去!
辛耀放下手中正在閱讀的雜誌，起身走到她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將門關上，才開口道：“說吧。”
向毓萱真的覺得自己是被人欺侮的那一方，人家叫她關門，她就乖乖聽話將門帶上。
“你們想請私人看護，可以到護理站填申請表格。”她開門見山地說，毫不拐彎抹角。
辛耀沒說話，反而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你怎麼不說話?我——”
“這個機會只留給你。”
另一道極富磁性的男性嗓音突然介入，將她嚇了一大跳!
向毓萱緩緩回頭看向病床的方向，再一次意外看見龐智駒半躺半坐在床上，神清氣爽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平時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這……難道是她見鬼了?!
“你、你……”
“還是很驚訝?”他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有過一次經歷，你應該會比較鎮定。”
向毓萱吞了口口水，立即領會他話里的意思——
“之前你真的有站在窗前對不對?你根本沒什麼大礙……”
“有，怎麼會沒有?”他一臉迷死人不償命的笑，無論是誰看見這張俊笑的臉龐，都容易臉紅心跳。“醫生不是說我情況很不樂觀嗎?所以我才要住院觀察，你是照顧我的護士，難道你不清楚?”
“我清楚……不過我現在不明白，你為什麼可以像正常人——樣……”真是太教人吃驚了。
但是這次她學聰明了，不會再衝動地奪門而出，跑到護理站呼天搶地，叫來一堆人看她被整挨罵。
“你就當作這是迴光返照吧。”如果這樣的解釋她能感到欣慰一些的話。“有時好、有時壞也許我真的撐不久了。”
“嗄?”
他在說什麼呀?
怎麼感覺起來有點凄涼，而且很惹人同情呢?聽他這麼說，她都忍不住鼻酸起來。
“你人很不舒服嗎?”她的聲調放軟。
方才那股想和他抗議的衝動，逐漸消失不見……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好起來，會不會有一天就這樣平靜地走了?連自己都合目得莫名其妙。”
“你別胡思亂想，患者都容易產生悲觀的思緒，只要你保持身心開朗，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是嗎?”他苦笑。
“你需要看護的話，我可以替你申請。”
“你不願意嗎?”他直接問她。
“我……”
“你剛好可以撞見我有精神的樣子，也許由你來照顧我，會當真出現奇迹也不一定。”
他在誘騙一個單純的女人，付出她的同情心，換句話說，她在他眼中很單純，也很蠢!
“我雖然相信奇迹，但我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可以幫助你恢復身體健康。”她坦承道。
“我現在也只能仰賴奇迹。”
他的浯氣染上淡淡的落寞感。
“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但是我究竟還有沒有機會?有沒有時間?對你而言，我只是一個陌生人，也許是因為我的身分地位不同於一般人，所以讓你覺得我是個麻煩人物，總之，如果你不願意就不要勉強。”
周圍倏地陷入一片沉默的氛圍里，龐智駒的臉上投有任何錶情，看起來平靜得不像話。
辛耀更是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發表過半句意見。
他們在等向毓萱的反應，她以為自己會和病人的家屬發生爭吵，也以為得到勝利之後，可以大聲歡呼離開，但是事實證明她錯了——
“可以的話，我願意當你的私人看護……”
說是同情心作祟吧!
可她真的沒辦法不去在意，他剛才說話時的失落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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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全新的責任之後，向毓萱有心要給龐智駒一份完善的照顧，所以她同意暫時住在“臨時頭等休息室”。
這樣的待遇算不錯了，且龐智駒還打算貼補三萬塊薪資給她，不過被她拒絕。
照顧病人本來就是她的職責，只是現在照顧的對象，由數個病人變成一個，她沒道理多領津貼。
況且龐智駒的心境已經落得相當慘淡，她應該給他一份屬於朋友的關懷，而不是為了任何利益在關心他。
回家煮好飯，與弟弟的晚餐進行到一半時，她終於開口提到這件事——
“從明天開始，我要住在醫院一段時間。”
聞言，向焯先是一愣，而後滿臉愕問：“發生什麼事了?你身體不舒服?”
“不是啦。”看見弟弟緊張兮兮的模樣，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先聽我把話說完，不要這麼緊張嘛。
看見姊說話的語氣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他才鬆緩心情，但是還是無法安心，整個人都顯得不對勁。
“明天起，我要擔任龐智駒的私人看護，因為他現在情況很不穩定，所以我必須二十四小時照顧他，醫院安排了一間休息室給我，明天我就要住在休息室里，有一段時間暫時不回來了。”
向焯蹙起眉頭，不解地問：“怎麼會是你來當他的私人看護?”
“呃……”她尷尬地笑了笑道：“我可不可以說，是因為我對待病人有愛心和耐心，所以被挑選上?”
她不能說是醫院方面，對她的“懲處”吧?
而且若說照顧龐智駒是一種懲處的話，對龐智駒也太失禮了，至少她不認為照顧需要照顧的人是一種處罰。
“反正我也是在工作，你不用擔心，而且二十四小時都待在醫院裏頭，很安全的。”她笑。
向焯心裏當然懷疑——
一家大醫院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安排，可是又換個角度想一想，也許就像姊說的，她的工作態度受到賞識和信任，相信她能妥善照顧病患，所以才有這樣的安排巴。
“還是小心一點。”
“小心什麼?”
“自身安全。”
她笑了笑道：“在醫院裏會發生什麼危險?”
“沒有一個地方是真正屬於安全、沒有任何災難會發生的。”
他嘗了一口萊，接着道：“如果有，可能是天堂。”
“嗄?”她愣了愣。
這個臭小弟!竟然還跟她開這種玩笑。
她是個護士，最不願意看見病人承受病痛折磨，當然更不希望有人發生不幸，如果每個人都能健健康康最好。
有人說，人死後能上天堂是件很幸福的事，她倒認為活着才是最幸福的事，因為活着，才能去擁有身邊的親人和朋友呀。
“世界上沒有真正安全、沒有任何災難會發生的地方，就應該自己去創造，每個人都不去加害別人、不去製造危險，哪一個地方會不屬於安全、沒有災害呢?”
她的話讓他震撼許久——
這種說法很新鮮，他當殺手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機會去產生這些想法，現在聽到姊這樣的說法，讓他有些驚愕。
“怎麼了?”
她看他臉色有點怪怪的。
“沒事。”他笑了笑，轉移話題道：“你明天就要住在醫院?”
“嗯。”她點點頭。“你可以自己解決晚餐嗎?”
“當然可以。”他希望她能全心又安心地工作。“你自己還是要注意安全，我有空的話會去看你。”
“好!”
她開心地綻出一抹笑，因為弟弟的關心而感動，心中覺得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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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龐智駒私人看護的第一天，向毓萱顯得十分小心翼翼。
她手中拿着醫師指定的藥物走進病房裏，辛耀不在，而龐智駒正在睡覺，她並不想驚醒他。
悄悄地走到病床旁，她看着靜躺在床上的男人，與那張過分好看的臉龐相當靠近。
這張臉實在不能多看一秒，否則很容易就着迷了。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呢?兩道濃眉充滿霸氣，不怨自威，高挺的鼻樑、勻稱的簿唇，臉部線條如刀鑿似地剛毅有型，給人十分舒服的感覺，捨不得移開目光。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探向他額際，用手心測量他的體溫。
老天!她不能再這樣看着他了。
這算是一種欣賞啊!但是她千萬不能對他着迷。
現在她終於明白，她的同事們為什麼會為龐智駒這號人物，議論紛紛了，他真的是位天生帥哥，女人為他的風采尖叫是應該的。
不行!再這樣看着他，她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向毓萱正要將手挪開，卻突然被他伸手捉住。
“嗄?!”
她冷冷地倒吸一口氣，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很嚴重。
“你、你醒着?”
看着她雙眼盛滿驚駭，一臉可愛，他心底有點想笑。
“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着過。”
他的答案很耐人尋昧，也讓人不知所措。
“你意思是說你剛才是假裝睡覺?”
“我沒這麼說。”他露出俊朗的笑。
向毓萱忽然感到一陣臉紅燥熱，濕潤的雙唇微啟，模樣還挺清純迷人，讓他忍不住想多逗她一會兒。
“對、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放手?”
被他握住的手已經開始冒汗，再不趕快與他保持距離，她極有可能會陷入他的男性魅力中。
“我不想放手。”
他沒有鬆手放開她，反而拉下她手熨貼在胸前。
他以為可以看見，她愈來愈無法控制的害臊表情，所以言行舉止都很自我，毫不修飾。
向毓萱一開始確實為他的舉動，感到一陣心慌意亂，但是冷靜思緒仔細想一想之後，她不禁揚起唇角，綻出一抹體貼的笑容。
“你很寂寞對不對?”她柔聲問道。
龐智駒愣了愣，像是不怎麼明白她在說什麼。
一定是因為她的聲音過於軟細悅耳，以致於他沒將她的話聽清楚，再不然就是她說錯話了。
“怎麼了?”
看着他有些疑惑的表情，她笑了笑，臉頰上最初的兩朵紅雲，已經變成一種美麗的點綴。
“你是大公司的老闆，平時一定有很多事要處理，忙碌的時候根本不會仔細探討內心最真實的世界，現在你受傷住院，多的是時間去思考，所以你可能必須承受一些你從來沒去注意過的心情，例如……寂寞。”
她說很有道理，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解。
龐智駒定定凝視她，默不吭聲。
為什麼她說的話，可以在他心底掀起一波巨浪?
冷靜如他，居然會因為她沒憑沒據的猜測而怔愣半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的內心不應該是這樣容易被撼動。
“如果你感到孤獨，我可以陪你聊聊，只是我比較不會說話，可能有些話不會是你愛聽的。”
她承認自己是個活在現實世界的女人，因為經歷過生活困苦，所以她不敢去妄想安逸享樂的未來，只希望每一天都不要浪費生命，好好珍惜身邊的親人朋友，沒有遺憾。
“你覺得我是一個喜歡被人奉承諂媚的人嗎?”他心底有些不悅，難道是因為被她誤會?
不可能!
他從來不會去在乎任何人的說法，更何況是一個女人——龐智駒的心底不禁漾開一抹冷笑。
“我們又不認識，我不了解你，所以暫時不能對你這個人下任何定論。”她很客觀地說。
“你說話有經過思考。”他笑。
“呃……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搖頭輕笑：“沒什麼特別意思，只是覺得你還滿有主見。”
他這樣說算是在稱讚她嗎?
“謝謝。”就當做是稱讚吧。
龐智駒稍微鬆開手，她一察覺之後立即迅速收回手，彷彿剛才像是被電視流竄過全身上下似地。
“對了，我替你送葯過來了，你趕快吃。”她不自覺地別開眼，不敢正視他。
“我不要吃。”他拒絕服藥。
他受傷並不嚴重，沒必要吃藥。
只是向毓萱不知道內情，只當這是他任性的表現——
“怎麼可以?!”她的反應很大。“病人應該要聽從醫生指示服藥，我去幫你倒開水，絕對不能不吃藥，知道嗎?”
她邊說邊拿着保溫杯走到飲水機前，龐智駒望着她纖細的身影，唇畔不禁漾起笑意。
她真的很盡責，也很認真工作——
這應該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