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連品宙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手中握着顏薰的手錶，仍然完全想不透她的所作所為。
她為什麼要隱瞞?他們之間不是已經能互相分享一切嗎?或是從頭到尾都是他在陷入?
他厭煩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而盡，又接續斟滿一杯，像是無止盡的拆磨一直在胸口擴開，無法壓抑、卻也無法渲泄。
突然有人開門，他抬起頭，看到顏薰一臉行色匆忙地沖了進來。
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他的心緊縮起來，但是臉上卻是面無表情。
“品宙!”她挨近他身邊，無助地拉着他的手道：“求你幫我，我現在急需要一筆錢。”
連品宙整個人猛然一震。說不出內心有多大的震驚和強烈的憤怒，只是直覺地認為她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來了。
“我爸得了急性肝炎，需要一筆手術費，你能不能先借我錢?”顏薰的語氣幾近懇求。
急性肝炎?手術費?
她的狐狸尾巴總算露出來了。或許從頭到尾，她沒有對他說過半句實話，那一個動手打她的父親，說不定只是她的搭檔，甚至是他們父女兩人串通好的把戲，目的就是為了從他身上得到一筆錢吧!她要的是錢不是愛。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進書房裏，一會兒手上拿了一張支票走到顏薰的面前。
顏薰接過支票，看了上頭的面額。
“一千萬?！”她嚇了一跳!“不需要這麼多——”
“你想要多少儘管開口，這一千萬應該是滿足不了你的。”
聞言，她愣了愣，不怎麼明白他的意思。
看着她一臉疑惑的表情，他扯着一抹冷笑道：“還是你想放長線釣大魚，一步一步慢慢來?”
她踉蹌地退了一步，十分驚愕他所說的話，以及那冰冷冷的聲音，像是一個陌生人。
“我……我真的不懂你說什麼。”她勉強地露出笑容，將他的話當成是一種無心的玩笑。
“還有佯裝下去的必要嗎?”他問她：“我已經這麼乾脆，你也可以讓自己省下一些心機。”
“你到底在說什麼?”顏薰的笑容慢慢隱去，他冷淡的語氣教她漸漸地笑不出來。
這時候對講機的訊號燈亮了起來，彷彿宣告着另一場風波即將來襲。他按下對講機的按鈕問道：“什麼事?”
“連先生，樓下有您的訪客，是位孫小姐。”
他掃了顏薰一眼，思索了會兒才道：“讓她上來。”
“你、你的朋友嗎?”
顏薰的心頭浮上一層不祥的預感，明知道現在氣氛變得相當詭異，還是忍不住問道。
連品宙沒有回答她，逕自走到玄關開門，不一會兒，孫雨雯便出現在顏薰的面前。
“品宙哥，最近你在忙什麼啊?怎麼——你?！”看到顏薰，孫雨雯露出驚訝的表情。
雖然才偷偷跟蹤大哥到PUB幾次，但是她對欺騙大哥感情的女人，已經有深刻的印象。
看到這個女人似乎認識自己，顏薰心裏不禁產生疑惑，因為她沒有印象見過這個女人。
“品宙哥，這是怎麼回事?!她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女人，你知道嗎?”孫雨雯激動地指着顏薰說道。
“我知道她是。”
他冷漠的回答，讓孫雨雯怔了怔，一會兒之後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一切都是你的計——”
她匆忙住口，怕在顏薰面前說溜了嘴，壞了品宙哥的計謀，這可是她期待已久的好戲呢!
“你不用小心翼翼，已經走到最後一步，是真相大白的時候，不用再繼續玩下去。”
“你是說……你已經替我哥出一口氣了?”真是振奮人心，孫雨雯在顏薰面前的態度立刻高傲起來。“太好了，這個壞女人終於得到報應了，我還以為這件事沒有下落，沒想到你早在進行。”
顏薰着實聽不懂他們兩人的對話，像是有什麼陰謀一般，於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發現自己詢問的聲音正微微地顫抖。
“既然品宙哥都說已經是可以真相大白的時候，那就讓我來說破一切吧!”孫雨雯狠狠瞪着顏薰，十分生氣地問道：“不知道在你的印象中，認不認識孫志傑這個人?”
顏藏沒有回答，但是從她震驚的反應，便可得知她心底的答案。
“他是我的大哥，可惡的你把他整得這麼狼狽，甚至害得他被人打成重傷，你到底是不是人?我哥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竟然要這樣傷害他?！”孫雨雯氣憤不已。
“不過總算老天有眼，幸好我哥有品宙哥這樣的好朋友替他出氣，才能讓你得到報應！”
顏薰看向連品宙一臉淡然的表情，不祥的感覺佔據了她整個心緒，瞬間，她明白了一切——
“她說的……都是真的?”
顏薰瞅着他的雙眸，心碎的聲音居然是如此的清晰……五臟六腑像是被一招利刃狠狠刺傷，但是她卻痛得喊不出聲音，連咆哮的力氣都沒有。
定定地望着他仍然無語的神情，她知道全部都是真的——他玩弄了她的感情。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顏薰問得相當軟弱。
“你都可以這樣對我哥了，為什麼品宙哥不能這樣對你?”孫雨雯冷冷地哼了聲。
連品宙看着顏薰，以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道：“如果你也覺得難堪，當初就不該做出那些事。”
面對他的誤會，她竟然說不出話來，甚至連辯解的勇氣都失去。
她是如此的信任他，而他卻只是在玩弄她!
她能控訴什麼?一切都是她自己盲目，以為他和其他男人不同，的確，他是和其他男人不一樣，因為他的目的不僅是得到她的人，還有她全部的感情，最後再殘忍地甩開她當做完美的報復。
但是這樣做傷害她多深，他知道嗎?與把她推入地獄又有什麼差別呢?
顏薰噙住眼淚，冷冷地倒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支票，心情突然變得格外沉重。
“這一千萬……就是我要的!”說完，她將大廈的磁卡扔到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眼淚在她轉身邁步離去的同時，已經忍不住地掉出眼眶，但是他不會看見，也不會知道她的心，已經被撕成碎片……
“哇!真是大快人心耶!”孫雨雯開心地拍手，像是得到什麼大獎似的。“品宙哥，你真的好厲害哦!簡簡單單就給了那個女人教訓，看看她以後還敢不敢玩弄別人的感情。”
連品宙用手梳過頭髮，心情煩亂地說：“我有點累，你先回去吧。”
“品宙哥……”孫雨雯識相地說：“喔，那我先走好了。”
在孫雨雯離開之後，他疲累地跌進沙發里，當顏薰說出一千萬就是她要的結果時，他感覺自己全部的心緒都被掏空，連生氣的精神都散亂了。
原來顏薰對他而言，竟然是如此重要的存在，可是她想要的，只是一千萬這個結果——
顏藏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要和醫生進一步了解父親的病情，但是當她趕到醫院時，卻得到不幸的宣告。
“顏先生突然發高燒，經過院方詳細檢查，才發現他的肝已經硬化，這是併發症，屬於突然性的。”醫生感到相當遺憾。“請你等會兒到櫃枱辦理一些手續，我們已經儘力了，但是還是只能說抱歉。”
轟地!
猶如平地一聲雷震嚇她全部的思緒，她整個人像是遭到雷殛一般，完全無法動彈。
慢慢地，她才恢復理智，走到病床旁看着一臉倦容的父親，她的心受到了激烈的撞擊與震撼。
“小薰……”顏平禮虛弱地開口。“真的……很對不起……”
一句抱歉的言語，讓她的心備受沉重的衝擊。這是父親對她的懺悔，從他逐漸渙散的眼神中，她知道他在乞求她的原諒，為什麼人總是要到最後，才能徹底省悟自己的所作所為呢?
“小薰……對不起……對不起……”他的意識已經陷入昏迷，但是嘴邊仍然喃喃念着。
顏薰搖着頭，說不出半句話來。所有的聲音全部呸在喉嚨里，這是最悲哀的事，在能說出真心話的時刻里，卻偏偏說不出隻字片語，連喊他一聲爸都喊不出口——
“我錯了……”他意識不清地認錯，卻是最真誠的心意。
她怨恨他嗎?如果真的有恨，就不會為他丟棄尊嚴收下連品宙羞辱她的錢了。
她顫抖抖地伸出手握住父親虛弱的手，發覺他老了好多……
這雙手曾經無情地打她，但是也曾是牽着她長大的手，不管恩或怨，都是出自同一雙手。
看着看着，她不禁回想起過去的一幕幕……
直到冰冷的儀器發出刺耳的叫聲，父親的臉痛苦地扭曲，最後像是睡着一般，醫護人員推開了她，趕緊替父親施行急救，費了一會兒工夫，終於還是宣告不治死亡。
“顏先生已經過世，請節哀順變。”
她猛然一震，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你說我爸死了?”顏薰的聲音里有着強烈的顫抖，無法控制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醫護人員對她露出深感遺憾的表情，算是一種無聲的安慰，隨後處理了一些後續事宜。
醫生離開之後，顏薰覺得自己變得空空洞洞的，竟然空洞得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這個世界是怎麼對待她的?
每一步都像在逼她走上絕路，脫離了父親的暴力虐待，她的心沒有更自由，只有無盡的沉痛不停侵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