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朱盈羅震撼地看着旃帳中的一切。
這旃帳中所擺放的,都是與她有關的一切!有她笑的畫像、有她沉思的畫像、有她凝眉的畫像,有她各種不同姿態的畫像!除此之外,還有她以前所繡的各色絲帕手絹、她的山水畫,還有她隨手塗寫的詩句……無數關於她的物品,均被安好地陳列於這個不算小的旃帳之中。
為什麼這裏會有這麼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弄到哪裏去的東西?她原來以為,那些東西都被她無心中給弄丟了,為什麼現在都出現在旃帳里?
還有那些她的畫像,許許多多是連她自己也未曾看過的,為什麼這裏竟會收藏,還保存得那麼好?
她腦中浮現那雙幽綠的眸於,知道答案在他的身上,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問,只能立刻旋身出帳,假裝一切從未發生過。
“為了你也為了我,別告訴可汗我來過這裏的事。”一出帳,她立即對守衛吩咐道。
“是。”守衛連忙點頭。
微微揚出一抹談笑,朱盈羅決定在戎焰面前佯裝出若無其事的姿態。腦中仍漲滿方才她所看到的畫面,她實在太害怕,若是知悉了一切,她的心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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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已然走到盡頭,就快要到寒冷的冬季。
當冬天的腳步逼近,韃靼人會以可汗為首,進行一場極盛大的狩獵。
狩獵對韃靼人而言,不僅是囤積糧食的準備,也是軍事訓練的一種,而且參與狩獵的不單單男人,連女人也被允許參加。總而言之,這是一項對全族來說十分大規模的活動。
而今日,朱盈羅就要陪同戎焰一起去狩獵。
她一身赤紅。上衣是精繡的大紅錦衣,袖口滾有雪白貂毛,下半身則穿着同色系的長裙,最外頭則罩上一件絳色披風,披風旁同樣滾着純白貂毛。她柔長瑩亮的青絲被編成許多細小的髮辮,頭上則戴着艷紅色貂皮圓帽,完全是韃靼人民的打扮。
她瑩白如雪的肌膚在一身赤艷衣裳的映襯之下,更顯得白玉無瑕。柔晰的雙頰微微透出淡淡的粉嫩,看來更是明艷動人。
“過來。”戎焰嘴上雖然是這麼說,動作卻是趨向前去,將正在臨時搭建出來的帳幕中的朱盈羅摟人懷裏。
這帳幕搭建在狩獵場的旁邊,是狩獵完畢的酒宴之處。許多女人會跟着男人到狩獵場,而另外有女人會在這裏等待並且準備狩獵后的宴會。
“你要出發了嗎?”朱盈羅抬起美眸凝視着他,心想若是他不帶她一塊兒去狩獵,那她或許可以趁人少的時候,想辦法到囚營去將太子放了。
今日或許是個很好的時機,只要他不帶她一塊兒去,也許她真的有機會將太子救出來也說不定。
“你錯了。”戎焰冰綠色的眸子裏有着淡淡的笑意,俯身吻了吻她的絳唇。“是我們要一塊兒出發。”
“啊?”朱盈羅微微詫異着,心下有着失望。“我不會狩獵。”她微咬着唇,正在想辦法說服他不要帶她一塊兒去。
“你不想跟我一塊兒去?”戎焰哪是等閑之輩,她的理由一出,他就明了她的意思了。
“我不喜歡看動物被射死。”朱盈羅隨口找了個理由。
“所以你要習慣。“戎焰唇扯笑容。“以後常常有這個機會的。你是韃靼的后,必須適應這一切。”
朱盈羅無言以對,只能接受他的說法。
她獨自騎着他選給她的雪白馬匹,跟在他的黧黑駿馬之旁,身後則跟隨着韃靼驍勇善戰而且又強悍的士兵和善於狩獵的人民,一同馳往遼闊壯觀的溪谷森林地帶,長如巨龍的狩獵隊伍橫亘在天地之間,形成極壯大的陣勢。
御風奔馳着,朱盈羅可以感覺到編好的髮辮正在風中飛舞,偶爾還會碰上她雪嫩的面頰,帶來些微的刺痛。
她的騎術其實並不是很好,速度難以和戎焰匹敵,她可以感覺出他是刻意放緩了速度在等待她。雖然如此,在某些時候,她還是會微微落後他一個馬身。
就像此刻,她正落於他的身後,她發覺他再度放緩了速度等着她策馬奔馳向前,而她即刻奔到了他的身邊。
“我應該讓你和我共乘一騎的。”戎焰望着她微紅的面頰,捨不得她瑩雪般的肌膚被風吹拂。
“我可以自己騎。況且你等一下要狩獵,而我不想看那些場面,也不能阻礙你。”朱盈羅望向他,發現自己正逆着光。
她有些頭昏目眩,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視線正逆着光的關係,還是因為他那張俊美的容顏蠱惑了她。他那雙冰綠色的眸於,此時正射出炫目的光芒,讓她迷惑於其中。
“不過是狩獵而已。”戎焰朗聲一笑,繼續策馬馳騁着,並沒有逼迫她跟他共乘一騎。
朱盈羅覷向他,微微嘆了一口氣。這樣充滿霸氣,卻不全然只會強迫人的他是極為迷人的。
她一愣,發覺自己有如此的想法,立即微咬着下唇,飛快策馬奔向他,內心深深為了自己對他的迷戀而不屑。她不應該對一個禽獸不如的人產生迷戀的情緒的,不應該。
終於到了森林裏,她原來以為會是馬匹幾乎難以行走的濃密樹林,沒有想到這裏的林子比她所想的更為遼闊廣大,一棵棵樹木未曾受任何壓制般地任意橫發技芽,馬兒卻還能在其中輕易地奔跑着。
樹枝上僅存的葉子均已全黃,有更多枯黃的樹葉飛落一地,秋日的陽光從枝椏間灑落,在落葉滿布的微黃草地上映出光影交錯的景緻,流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若夏日那般淙淙,而是稀微的,這裏的一切均有着秋末蕭瑟的風情。
時值秋末,許多野生動物均在山林間奔走着,尋覓着它們過冬的糧食。
朱盈羅翻身下馬,佇在粗大的樹榦上,凝視着樹林中的一切,帶笑的唇邊有着淡淡的凄涼。
她總是這樣,嘴角的笑容總是稀少而薄弱……戎焰凝視着她,心裏陡地涌升起濃烈的無奈。
戎焰翻下馬給了她深深的一吻,無視於所有的士兵均在他的身後;而她沒有掙扎,就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無時無刻的索吻。
“自己小心一點。”戎焰囑咐道,隨後又命令一旁的人好好保護着她。
朱盈羅咬住了纖嫩的唇瓣,止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關懷,淺淺地點了點頭。“你快走吧。”
戎焰深深望了她一眼,再度躍上馬匹,帶着士兵狩獵去。
朱盈羅凝視着他偉岸俊美的身影在林間奔走着,心裏突地泛起了不單隻有迷戀的情感。不能否認,他將她照顧得很好,如果不是因為他殺了束兒帖,又關了太子,或許她真的會把心交給他。
然而,若真是這樣,她現在就不是他的人了。或許,等年老的束兒出死去,她還得成為太子的妻子。
太子?一而再地想到這個人,她這才想到或許此時此刻溜進口囚營去救太子會是個不錯的時機。雖然這裏離囚營着實有一段距離,但是,也再沒有更好的時機了。
她心下一決定,立刻再度躍上白馬。她的舉動惹來身後被命令要守護她的人齊聲驚呼。
朱盈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想跟去看可汗怎麼狩獵。”
從她尊貴的口中所傳出來的話,竟然沒有人敢答腔,所有人像是呆了一般看着他們的后策馬飛馳,離開他們的視線。
過了許久,他們才想到,應該要跟着她一塊兒去尋可評。可汗說過的,不能放她一個人。
就這樣,一場追逐賽在山林間展開。
朱盈羅並未往戎焰的方向騎去,而是往不同的方向奔去。發現後頭有一群人追着她,她心下一慌,開始紊亂無章地在山林間奔馳,準備甩開這些人之後再逃回國營去。
拜戎焰所賜,她的騎術雖比追兵差,但他給她的這匹好馬腳程不但快,而且較為矮小的身軀剛好較適合逃竄。她與那些追兵周旋了一會兒,總算把他們全部甩開。
一定下身形,她卻發覺自己迷路了。剛剛那亂無章法的逃躲讓她忘記了良己走到這裏的路程,此時此刻,她只能希望這匹馬能夠帶她離開這裏。
“走吧!”朱盈羅以期待的語氣對身下的白馬說道,對它寄予濃厚的希望。
白馬先是以她期待的速度飛奔着,朱盈羅唇角綻出微笑,以為這匹馬真的能夠帶她回到囚營。
然而,事情卻不如她所料。
不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可怕的狼嗥,朱盈羅一愣,正欲掉頭時,狼群的聲音已愈來愈往她所在之處靠近。
白馬顯然也知道有危險,連忙加快速度逃離。不料野狼的勢態更猛,成群的灰狼都往她的方向急速奔來。白馬顯得愈來愈慌亂,踏的步子也愈來愈不穩,朱盈羅坐在馬上被東搖西晃着,不但頭昏目眩,還幾欲作嘔。
成群的灰狼節節向她逼近,一時之間,已經在她的眼前。只要它們一撲過來,她立刻就有生命危險。
“嘶——”白馬急欲奔離此處,腳步踏得太為急促,輕盈的朱盈羅雖然已經死抓着韁繩,卻還是被甩落馬下。
她赤紅色的披風飛離了身子,幸運地成為她跌落於地上的護墊,而她的頭部則因為她戴着帽子,受到最好的保護,並沒有受傷。
但是,狼群的威脅依舊存在。成群的狼號叫着,盼牙咧嘴地朝她緩緩迫近,似乎不急於讓她死亡,而要讓她慢慢地感受瀕臨死亡的恐懼。
朱盈羅跌坐於地,不斷地往後退,正想自己有可能命喪狼群的口中時,熟悉的呼喊聲傳到她的耳畔。
“趴下!”
那聲音的主人,是戎焰!
朱盈羅沒有時間思考戎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只能下意識地聽從指令,飛快趴下。
一瞬間,萬箭齊發,凄厲的狼吼在朱盈羅耳畔此起彼落,彷彿最慘重的哀歌!
朱盈羅驚愕地抬起頭來,這才發現狼群全都已經倒下,她放心地站起身想要謝謝他,卻沒有想到危機仍舊存在——
在那已然堆棧於地上的狼群之中,躍出了一隻灰狼,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勾勾地往她撲來!
這變化來得太過快速,朱盈羅完全被嚇壞了,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宜向她撲來的灰狼。
“盈羅!”
朱盈羅還沒有回過神來,就發覺自己已然被一個強健的身軀撞至一旁,那身軀有着她最熟悉的狂猛力道——
是戎焰!
她頓時回神,已經看到一人一狼纏繞在一塊兒,在糾纏之間發出了可怕的搏擊聲,是人獸之間最可怕而原始的戰爭。
一旁的士兵看着滾在一起的一人一狼,沒有人敢再射箭,生怕到時斃命的不是灰狼,而是他們最敬畏的可汗!
灰狼與戎焰的戰鬥依然持續着,朱盈羅看着那驚心動魄的場面在自己面前上演,緊張得連呼吸都遺忘。
灰狼發了狂地張大了嘴,露出尖長的利齒,打算往戎焰的頸間咬下去,但是戎焰的動作比它更為快速,非但避了開來,還反制住它,緊緊捏住它的脖子,讓它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朱盈羅緊緊瞅凝着戎焰那優雅卻野性的動作,看着那隻狼在他的手下漸漸呼吸微弱,以為一切就此平息。
沒料到灰狼的綠色眸子一閃,彷彿死前一搏般地掙脫戎焰的鉗制,還順勢往戎焰身上一咬。
朱盈羅一顆心猛地提到喉間,失聲驚呼:“戎焰!”
她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往那灰狼猛撲而去,卻見戎焰非但沒被咬,反而緊緊地抓住了灰狼,唇畔還綻出了冷笑。
那隻灰狼朝天吼出最凄慘的嘶聲,終於喪失了氣息!
“戎焰!”朱盈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奔向他,她只是瘋狂地撲跌到他身上,在感覺到他的體溫之後,隨即昏眩過去。
輕輕撫着她蒼白的容顏,戎焰唇畔淡淡勾起一抹極淺的笑。“回營。”抱她起身,他渾身散發著王者的氣勢。
狩獵中止,大批人馬從山林間撤退,僅僅留下全數死亡的狼群,以及空氣間瀰漫飄散的血腥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