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正農坐在輪椅上。韓梅坐在前面,聲音陌生而客氣:“——不曉得你找我有什麼事?”
“明昌沒告訴你嗎?——過去的事,我都不計較了。”余正農未望韓梅,冷漠的聲音略帶溫和,一副施捨的樣子:“你也不必辛苦的去當保母,伺候那些跟你沒夫系的孩子,——這裏留着你的房間,你回來吧!”
韓梅仍垂着眼瞼。“——我不會回來。”
余正農吼出一臉的怒容:“你知不知好歹!對丈夫不貞在前!剋死女兒在後!我現在都不計較了,你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不是我的錯!我的良心知道,我自己很安份!琪琪就算是我八字不好剋死的!這樣的人,你要我回來幹什麼?”韓梅抗議的站了起來。“我來看你,是念在你是琪琪父親的份上!夫妻一場的感情,在琪琪死的那天,你叫老金趕我出去的時候完全趕光了!”
正農怒拍輪椅扶手,也有些意外,眼前這女孩真的就是過去只會垂淚乞憐的韓梅?“我收容你是看你可憐!兩條腿被你克得不能動,再讓你進這個門,搞不好命都被你克掉!我告訴你,機會就給你一次,出了這個門,你再沒有這個命來住我、吃我余正農的!也沒有機會叫我余正農死了以後,遺產上有你韓梅的名字。”
韓梅淡淡的笑笑。“謝謝你,我曉得自己是什麼命,只要我活着一天,老天賞我不凍死、不餓死,我就很滿足了。我倒是提醒你,將來遺產上,不要忘了寫上守着你幾十年,孤獨未娶的老金。”
余正農震聲大叫:“老金,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轟出去!”
“是你叫我來的,我自己會走。”韓梅態度平靜起身就走。
余正農吼得青筋都暴了出來。“我要再叫董明昌去找你,我就自己了結自己這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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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余家大門,韓梅猛一抬頭,羅平就站在她面前。
“羅平?”韓梅驚訝地望着羅平。
羅平不滿的盯着韓梅,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開車門。
“羅平,你怎麼來的?”
羅平低沉的嗓音帶着賭氣的火藥味:“你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你是不是腦筋不清?他連你女兒的葬禮都不讓你參加!你對這間空洞的屋子,和那個心理變態的怪老頭還存着什麼留戀!”吼完,羅平按捺的忍下來。“上車吧!我送你回育幼院。”
車才離去,躲在對街不遠處眺望的小方、佩華走了出來。
佩華表情平靜,小方卻滿臉不平。“喂!你就這樣看他們走嗎?”
“——你還認為我矯枉過正嗎?雷已經打了,狂風暴雨就要來了。”雖然心是如針扎般的刺痛,佩華的神情沒事似的調侃自己笑笑。“我說過我比氣象台還敏感,我是個預言家。”
“他媽的追蹤了一個上午,就是這種結果你也笑得出來?今天我就找羅平算帳!”
“不用幫我這個忙,這不是讓感情回頭的方法。——我沒有嫁給他,就沒權利用責任跟法律把他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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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個韓梅的出現而已,好像世界全都變了!羅平煩悶的坐在客廳抽煙。小同在羅平面前轉來轉去。
惠珍打扮光鮮從卧室走出來,擁了擁小同。
“你怎麼回事?進門就垮了張臉,那像個做哥哥的!晚上媽媽有應酬,你可別對小同又吼又叫。”
羅平氣惱的站起來,指着小同:“你認了這個兒子,我沒有義務陪着你去認他是弟弟!你去應酬,我沒有義務對他愛護倍加!”
惠珍氣惱的望着羅平,剛好門鈴響了,小同跑去開門,羅平轉身便要離開。
“哥哥!有人找你啰!”
小方臉色難看的走過來。
羅平皺眉。“什麼事?跑新聞別找我。”
小方一把揪住羅平的衣領。
惠珍驚訝的:“小方……”
小方未理會惠珍,只是狠狠的瞪着羅平。“不必躲躲閃閃了,你明白的講吧!舊鞋穿膩了,佩華你就這樣不要了,是不是?”
惠珍搶問:“小方,到底……”
“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小方不平的指着羅平:“我來替佩華找這傢伙評理!他跟韓梅那女人搞在一塊了!”
小方話才講完,羅平已一拳打來,吼叫:“你以為你是上帝嗎?你少來支配我!”
“我就是上帝!路見不平!怎麼樣!我就是上帝!”
小方回了一拳,羅平腳不穩,一跤跌在沙發上。
羅平出氣般站起來揪住小方衣領往外拖。“你想攪和什麼?你出去!你他媽的一秒鐘都不要給我留在這裏!”
小方也揪着羅平衣領,疾聲的說:“你不給我一個交代,今天大家翻臉!”
小同打開門,對小方大喊:“喂!你不要煩我哥哥!他叫你出去你沒有聽到呀!”
小方鬆手,瞪了小同一眼,望向羅平,語態平靜下來:“我陪佩華去的,看到你跟韓梅一塊上車。”轉身走到門口,回過頭。“要叫佩華那種女孩掉眼淚不容易,——她今天哭了。”
羅平呆立未動,久久才走向惠珍卧房門口,輕敲了敲門,聲音卻隱含着懊惱、低懺:“——媽,你別跟他們一樣神經過敏,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羅平無奈地走向大門。
“羅平。”惠珍的聲音沉重、乏力:“你不是孩子了,我不想干涉你。我只想講一句話,天下的母親都是自私的,韓梅是個好女孩,但做為一個母親,我會要佩華這樣的媳婦,——不要埋怨媽媽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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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華一直沒有說話,煙灰缸都是煙。
“你好幾天沒有上報館了。”羅平說。
佩華懶於開口,眼中隱隱有着霧水,坐在疊椅上。
羅平艱澀、困難地開口:“……我想我是同情她,或許……你那句話說對了。”
佩華淡淡一笑。“同情也是一種愛,是嗎?謝謝你把我的話記得那麼清楚。”
“……我自己也弄糊塗了,從第一天開始,我就控制不住的要去關心她……我曉得她要去見她那離了婚的丈夫,……我幾乎激動的想進去拖她出來,揍那個老頭一頓,我對她……除了我媽……”
佩華受傷似的吶喊:“謝謝你幫個忙好嗎?我可以接受一個七、八年感情的男朋友一夜之間變了!但我沒有那麼偉大的胸襟聽那個關心別的女人的男朋友,當我是聽眾,聽他矛盾、哀怨、掙扎的訴苦!”佩華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叫:“你的眼中有誰?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嘴巴里念着你媽媽!現在又多了個可憐的怨婦!請你帶你那副可恥,廉價的嘴臉離開!去找那個可憐的怨婦!去你媽媽的懷裏,讓她捧着你這個不肯斷奶的兒子!”
內疚感覺頓然換化為憤怒,羅平說:“我是來好好跟你談的,請你說話不要那麼刻薄!”
“我為什麼不能刻薄!你比我又好到哪去!你用行動來苛薄我對你的感情!你可以滾蛋了!滾回董明昌的家,去跟他爭寵你媽媽的愛,不要浪費時間留在我這邊!滾回去跟你媽媽的丈夫爭寵!”
羅平憤恨的一巴掌打在佩華身上。
佩華一愣,回了兩巴掌。“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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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平掏鑰匙開了門。董明昌,李惠珍穿睡衣坐在客廳。惠珍親密的手搭在明昌肩上,拿了杯牛奶。“喝掉,喝了去睡覺。”
明昌說:“我看我不是娶老婆,我是娶了個媽。”
羅平聲音冷硬地盯着明昌:“你是娶了個媽……娶走了我媽媽。”
明昌、惠珍不約而同地抬頭。
羅平冷冰冰的聲音轉向惠珍:“年輕女孩談戀愛才有的舉動,做了不嫌肉麻嗎?”
明昌站起來。“羅平,現在幾點了你沒看錶嗎?你媽非要等你回來,我陪着她等……”
“不必你陪着她等!她一個人等我等了二十幾年,她習慣了!這份工作不必多一個人!”
“羅平,我是拿你當自己兒子看,你不把這當家隨你便!沒有人勉強你住下來!”
惠珍拉住明昌。“別跟他計較,他情緒不好,你先去睡。”
惠珍不滿的斥責:“他那點待你不好?你不把這個家搞得不愉快,你心裏就不舒服是不是?”
“這不是我的家!他講得夠清楚了!”羅平激動的大叫:“你已經快忘掉我是你兒子了!那個人在你心裏已經把你兒子趕走了!”
“深更半夜,大家都睡了,你聲音小一點可不可以?”
羅平叫得更大聲:“他那麼重要是不是?擺個神位你把他供起來好了!”
“你講的什麼話!你過不過份你!”
“嫌我過份我馬上就搬走!早上牙刷沒有人給我擠好牙膏,牛奶沖在那,沒有人端到我手上;維他命放在那,沒有人提醒我吃,我過不過份!你自己去想,我過不過份!”
“你幾歲了?是不是像小同一樣,連洗澡也要媽替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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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躺在地鋪上抽着煙。“哼!你每次一和你媽那個家發生爭執就往我這兒窩,這次又為了什麼事?”
羅平未接腔,衣服換好了,整了整衣襟。
“你真的愛上了那個叫韓梅的啊?”
“別問我,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同情她,又覺得她有股女人溫柔的味道。”
“別肉麻了,還溫柔的味道呢!冬天裏吃牛肉麵,嘿!五十塊就買得到那個味道了。”
羅平踢了小方一腳。
小方懶洋洋地爬起來,踢回去。“佩華說你們徹底的結束了,值得嗎?是不是真的愛上韓梅都不知道,就把七、八年的感情斷掉,將來回頭,撿不回來,看你后不後悔。”
羅平無動於衷。“我想我跟佩華都沒有真正的好好愛過對方吧!我給她一巴掌,她還我兩巴掌,誰也沒有心疼誰,這叫什麼愛!結束了,對大家都好。”
“你那張嘴巴找借口第一名,離家出走有借口,移情別戀有借口,錯的都是別人。”小方一邊說,一邊換衣服。
“幹嘛?你也要出去呀?”
“我愛屋及烏,既然你跟佩華結束,我就陪你關心那個可憐的女人,順便看清楚什麼叫溫柔的味道。”
“不必,回你的被窩裏去!”
小方嘻皮笑臉的說:“沒有女朋友,閑着也是閑着。我還沒仔細瞧過那個可憐的女子,我倒真想看看她是什麼魁力把你跟佩華七、八年的感情打垮的。”
羅平不高興的發動引擎。“我跟佩華的事,和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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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噙着淚,將小強抱回到寢室。
“我恨美國人……我背了好多英文,兩次他們都不要我……我睡覺都在背……我還學會美國小孩的樣子……我哪一點不好,我長得又不高……我才念小學一年級……”
“小強!”韓梅的淚盈盈地掛在睫毛上,心裏有着發顫的痛。“不准你再談這件事!當孤兒並不丟臉,莉奇姊姊是孤兒!媽媽也是孤兒!我不准你再哭着去求人家!聽到沒有?媽媽不準!”韓梅突然哭出聲,倚在床桿旁。
“媽媽不是要罵你——你知不知道你掛着眼淚在外國人面前,又攤手又聳肩的樣子,媽媽看了心裏多難過……”
念中望着小強。“領養領養!媽媽哭了你高興了吧!你最討厭了!”
“不要罵小強。”韓梅用衣角拭小強的淚,聲音也恢復了正常:“念中,念心,萍萍,衣服換好出去,你們的舅舅跟媽媽快來了。寶兒你穿好衣服,媽媽帶你跟小強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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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奇低頭看書,見羅平、小方進來。莉奇欣喜的站起來。“嗨!羅平!”
羅平四周張望了一下。“韓梅呢?”
莉奇促狹的,坐回地上。“這兒就這麼大,你不會找啊,眼睛是幹什麼的?”
羅平笑了。“給你介紹,小方,我們報館同事。”
莉奇抬了抬眼,半敷衍的:“崔莉奇。”
小方伸出手,莉奇皺了皺眉。“幹嘛?握手啊?免了啦。”
“禮貌嘛!握一下吧。”小方說。
莉奇斜看了小方一眼。“吃豆腐啊?”說完吊兒啷噹的伸出手。“吃吧,這隻手又白又嫩。”
小方笑着,還沒握到,莉奇手已縮回去。“動作太慢,找另外一隻手去吃豆腐吧!”
“喂!我媽雖然沒把我生得帥點,不過,這張臉,也不至於像個色狼吧?”小方說。
莉奇瞄了小方一眼。“待會兒拿個鏡子,你自己瞧瞧吧!”
韓梅帶着寶兒,小強走向羅平。羅平還未開口,小方已自我介紹,帶着善意的微笑。“還記得我嗎?在火車站,我叫小方。”
韓梅困窘地望了羅平一眼,再望望莉奇。“我有點事跟羅平談,麻煩你……”
莉奇擠擠眼。“去吧!小強和寶兒就由我……”
“交給我和崔小姐吧!”小方趨前一步笑嘻嘻的一把抱起寶兒。“對付小孩我是一等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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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分手,是因為她誤會我?”
“不能算誤會,除了我媽媽——”
羅平點了一支煙,目光放在韓梅臉上,尷尬的笑笑。
“這句話說起來有點肉麻,我還關心過一個人。”羅平放在韓梅臉上的眼光沒有轉過;韓梅失措的低下頭,羅平忙把視線挪開,喝了口咖啡,窘窘的一笑。
“扯了半天,重要的事還沒說,董先生打電話給我,說你媽媽……董先生希望我……”
“董先生是什麼人?他叫你去看那個怪老頭你就去,他叫你傳話,你就乖乖的傳,董先生!董先生!你還沒成年啊?”
“羅平!”
“不必講了,我曉得啦!叫我回去。”
韓梅小心翼翼的望着羅平。
“羅平!我是當過媽媽的人,任何風吹草動,打個噴嚏,做母親,那顆心都會掛在那兒疼好久的,你不要嫌我啰嗦,我……”
羅平又打斷韓梅的話:“是非黑白你當我小孩分不清楚呀?佩華、小方沒講錯,我是自私,看到他們父子跟八國聯軍似的瓜分我媽媽,我心裏那股嘔氣就會上來。我會搬回去,不要再搞得一副小老太婆的樣子,講母愛多偉大的話給我聽了。”羅平那雙大溫熱的手,突然緊緊的握在韓梅那雙枯瘦干黃的手上。韓梅羞澀的低着頭,那份失落已久的寧靜竟在此時慢慢地竄升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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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強騎在小方肩上。寶兒牽着莉奇,抬頭笑嘻嘻的說:
“莉奇姊姊,別人會不會以為你是我媽媽,小方叔叔是我爸爸?”
“寶兒,你要我給你一巴掌是不是?胡說八道什麼你!”
小方笑呵呵的。“我都不介意,你生什麼氣呀?女人要有溫柔的味道,人家韓梅就是那股味道把羅平弄暈的。”
“韓梅要弄暈羅平,我可沒興趣要弄暈你。什麼女人味道!你把我當男人看好了。”
“我是沒把你當女人看。換上雙球鞋,帶頂鴨舌帽,大概就沒人當你是女人了。”
騎在小方肩上的小強幸災樂禍的:“院長每次都說莉奇姊姊像個男孩子。”
寶兒天真的插嘴:“媽媽從來不罵我們,也不會凶凶的講話,她好溫柔。”
莉奇瞪着小強、寶兒。“下次莉奇姊姊買東西,沒有你們兩個的份了!沒心肝的,長大了一定是忘恩負義的兩個小王八蛋!”
“看看你喲!將來嫁人當了媽媽,孩子一定被你教育成不良份子。”
莉奇指尖朝小方額頭用力點,大聲地:“姓方的,又不是嫁給你,我養出殺人犯的孩子,也用不着你張嘴巴呱呱叫。”
“公共場所,裝點淑女的樣子嘛!走走!今天我請客,以上你說的任何粗魯對白,我負責替你宣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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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剛才你看到爸爸了嗎?”
“不要胡說了!誰是你爸爸?那個邋遢的男人?
少可笑了,你爸爸早死了。”
萍萍大聲的叫嚷着,將床上新買的玩具往地上扔:“他是!他是!他是我爸爸!”
“學校老師怎麼教你的?教你跟媽媽頂嘴!教你把東西隨便亂丟!撿起來!”
“我不希罕那些東西,我要爸爸!”
秀玲氣得一巴掌打在萍萍臉上。
萍萍倔強的表情,堅持的望着秀玲。“打耳光也沒有用了!——他是我爸爸。”
秀玲望着萍萍,心疼又好氣,點了根煙,頹喪的坐在床沿,突然放聲痛哭,似覺肝腸寸斷。
萍萍倔強的神情消失了!撿起地上的玩具,慢慢走到母親面前,歉意而委屈的對着秀玲。“媽媽!我把玩具撿起來,如果你說爸爸死了……那就算……就算爸爸死了……那個人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乾乾淨淨……那個人不是……。”
雖然母女間為著萍萍的爸爸鬧得不太快樂,可是親情卻是一道不止息的清流,在母女間流動着。
黃昏來了,秀玲忍着心疼把萍萍送回育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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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穿着睡衣,望了每個孩子都睡著了,關上燈,突然聽到輕泣聲。
“怎麼回事?誰在哭?”
念心小聲的回答着:“媽媽,是萍萍,為她爸爸的事。”
韓梅走到萍萍床邊,萍萍突然抱住韓梅,抽泣着說:“我爸爸好可憐,我媽媽也好可憐,他們都好可憐——。我媽她是為我活下去的。可——我也不能不理我爸爸。”
小強不以為然,口氣酸酸的:“我才可憐,已經念小學一年級了,還沒有人收養我。”
念中很有權威的叫了一聲:“寶兒!小強!回去睡覺!”
小強不甘願的躺了回去。
寶兒摸摸韓梅頭髮,笑嘻嘻的:“好香哦!我愛媽媽的頭髮。”有說不出的滿足,慢慢走回床去。
韓梅擦拭着萍萍臉上的淚珠,憐惜地抱着萍萍,輕輕地撫拍她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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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玲扯了扯睡衣,摸了摸自己蓬亂的髮絲,未施脂粉,面容異樣的憔悴。“韓老師,請進!”秀玲不好意思的將椅子上的衣服挪開。“請坐!找一個人住,小套房房租便宜。”她掀開水壺,倒了一杯水,遞給韓梅。
“我想和您說說萍萍的爸爸——”
韓梅話未講完,林秀玲就搶着道:“希望韓老師別介意,你是白跑這一趟了。跟他夫妻一場,我該做的全做到了,哼!他不該做的都做盡了。”
韓梅望着秀玲,並環視凌亂堆掛的衣鞋。
秀玲像藏着多少的怨氣,這時幽幽的吐露着:
“我在做什麼工作,你看看那堆不三不四的衣服、鞋子,也猜出八成了吧!”
韓梅望着秀玲,久久,輕聲的說:“她昨晚哭了一夜。”
此時秀玲猛吸着煙。
韓梅繼續說她未說完的話:“她答應你,那個邋遢的男人不是她爸爸,因為她怕你再哭第二次。”
韓梅諒解的望着秀玲。“林小姐!我帶了五個孩子,各有各的性格,最任性固執的就是萍萍,阻止對她來說只是暫時的,事情遲早要解決的——因為萍萍有一個爸爸。”
“不可能!”秀玲咆哮道:“我苦撐到現在,我沒有逼瘋、逼死,就是為了萍萍!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我讓萍萍去認那個寡廉鮮恥的人是她的父親。”
“林小姐!我相信他給了你很大的苦受,但現在你把這份苦,給萍萍一個八歲孩子嘗……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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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的客廳里,羅平坐在沙發上,旁邊放了個小箱子,惠珍喜悅的端着食物。“下了班,又去搬行李,餓了吧?”
活潑可愛的小同穿着睡衣,興奮的繞着羅平,嘴裏甜甜的叫着:“哥哥!你害我很丟臉哩!我們幼稚園的小朋友問我,說我的巨人哥哥呢?我都不敢告訴他們你不見了。”
惠珍叫着:“小同,不准你再從被子裏爬起來,去睡覺,讓哥哥吃點東西,快去。”
小同躲開惠珍伸過來的手。“我要看哥哥吃東西,等一下哥哥會吐一個煙圈。”
董明昌走過來,一把抱起小同。“不去睡覺,哥哥就不吐大煙圈給你看。”
小同在明昌懷裏,回頭大聲說:“哥哥,我先去睡覺,我等一下再溜出來,幫你把行李扛上去。”
惠珍望着羅平,滿臉慈愛,並帶着微笑。“小方說你跟佩華分手了!”
羅平不語,低頭吃他的東西。
“如果你真喜歡她,媽媽也——也不會反對,明昌說她是苦命善良的好女孩。”
羅平放下食物,點了根煙,抬頭望着他媽。
“我最愛的人是你,天下任何事都會變,只有母愛不會變。”
惠珍感動得一顆心浸滿了喜悅。
羅平拍拍他媽。“以後我不會再叫你為難了,待會兒我去跟……”羅平停頓了一會。“我去跟他道歉,以後我會好好的跟他相處。”
惠珍心裏有無限喜悅,感動的站起來。“我去——我去叫他出來。”惠珍憐愛的望著兒子羅平,忍不住伸手理了理羅平的頭髮,才起身離去。
羅平又點燃一支煙,在那兒吐着圈圈,慢條斯理的抽着。
明昌自樓上輕步踱到客廳,羅平正要開口,明昌拍拍羅平,先開口,笑着說:“羅平!那天我說話太重了一點。以後生我氣,直接找我算帳,別整你媽!尤其是小同,非要說我把你藏起來了,早晚吵着向我要人,你一離開,我就得當罪人。”
一絲暖流在彼此心中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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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平不耐煩的停住腳步。“間諜講話也不必這麼神秘嘛!好了啦,這裏可以講了吧!什麼天大的事?”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敏感,我覺得我對她……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小方有點窘迫,眼裏卻流瀉出粗獷中不曾表露過的愛戀神態。“你覺得莉奇怎麼樣?”
“莉奇?你不會告訴我你喜歡她吧?”羅平的神態中有點惡作劇的促狹。
小方拍拍腦袋。“他媽的!連我自己都奇怪!那個瘋瘋癲癲的女孩,我怎麼會喜歡上她呢?可是這幾天滿腦海都是她的影子卻一點不假。”
“傻小子,既然這樣就快追呀!現在她正放寒假,時間有得是,白天上班,晚上都是空閑的。”
羅平滔滔不絕,又曖昧的撞撞小方。“前兩天我還在育幼院碰到莉奇,看她對你好像也亂有反應的。交個女朋友,日子就不會這麼乏味,整天管別人的事了!”
聽羅平這麼說,小方倒真有點陶醉了!“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哦,差點忘了,你曉不曉得,佩華昨天遞了辭呈,她離開報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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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為你辭職的嗎?”
“希望不是,否則我心裏頭扛個內疚的負擔不好受,找到新工作了嗎?”
“一家婦女雜誌的總編輯,條件、待遇都比報館好。”
“佩華,我們——”羅平有些說不下去:“——我們是真的處不來,並不是為了韓梅,對不對?”
佩華不否認的點根煙。“韓梅只是個導火線,遲早我們兩個要分手的。”
羅平心裏有份獲得寬恕的感覺。“你心裏對我——沒有怨恨吧?”
“怨恨什麼?一雙不合腳的鞋,當然要換。”
佩華飲了咖啡。“我們兩個都穿錯鞋子了,一穿穿了七、八年,大家腳都痛了,再不換,腳底要起泡了。”
“我們還是朋友吧,有任何事需要人幫忙,希望你第一個想到的是我。”
“韓梅跟你最近怎麼樣?”
羅平輕鬆的神情轉為困惑。“我自己是不是愛上她我也搞不清楚,還是那句老話,一有空我就往她那兒窩,我就是忍不住要去關心她。”
“別說我唱高調,看自己或許我不清楚,分析別人,我的觀察力八、九不離十的,好好去愛韓梅吧,能愛上一個人是件幸運的事!這次保證你不會穿錯鞋。”
“可是我——我真的愛上韓梅了嗎?”
“你煩不煩呀?還好出現個韓梅,否則跟你再拖下去,我都快變你媽了。你還真像個孩子呀!不愛一個人,你會去關心她嗎?不要拿那麼愚蠢的問題來浪費我的智慧好不好!”
愛情雖在他們之間終止,然而另一種不同凡俗全新風貌的友誼,已在他們心中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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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坐在床尾的椅子上,老金喂完余正農藥,順手帶上門,走了出去。
韓梅柔聲的:“我得走了,太晚了,我不放心孩子。”
半卧在床上的余正農,不滿地冷諷:“死掉的女兒,你都沒有這麼關心。”
“你是病人,我不想跟你爭辯,我回去了。”
“誰留你了?你心裏居然沒有一點愧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害我好好的一個人,癱在輪椅上。”正農越說越理直氣壯:“你實在夠狠!我那根脊髓骨——現在從輪椅癱到床上了!老金三請四請才露面!要滾你滾!”
韓梅委屈地叫起來:“你要我怎麼樣!我沒有對不起你,你要離婚的時候,我都跪下求你了!你趕狗似的趕我走!你恩斷義絕!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正農自怨自艾地:“我是個廢老頭,但外邊發生的事,我腦子還沒廢,你跟董明昌老婆的兒子搞在一塊,我清楚得很。”
韓梅驚怒地跳了起來。“你在說什麼,我……”
“我什麼?說下去呀!”余正農毫無病容,聲音宏亮的大吼:“琪琪那麼小都能叫你剋死,我這把年紀了,你心裏早就巴望我死快點!免得一趟趟,怕自己良心過不去,板著臉來看我,這些時間你可以跟年輕的男人在一塊。”
“我本來準備今天來看你,過幾天跟院長請段時間的假來陪你,等你病好。現在,我改變主意,我的良心不需要過意不去。”講完,韓梅拉開門就衝出去。
陰霾、涼濕的天空下,雖然沒有落雨,卻仍給人一種拂之不去、沁骨的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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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才發過誓不再走進余家大門一步,然而二十四小時不到,老金的身形又像鬼魅似的出現在韓梅的面前。
“老金,求你放過我,不要再找我了,我真不想再踏進那間屋子了,你最清楚,他是怎麼趕我走的,我有錯嗎?”
“太太……你不要跟他計較,身子好端端的,他就是那個脾氣,現在……”老金難過的望着韓梅。“我跟了他幾十年,醫生說他的脊髓一天天在爛,你就算可憐可憐他吧!”
“不要再用這句話打動我,我可憐他,誰可憐我?你知道我多恨他!你知道我多恨他嗎?你昨天找我,你以為我為他哭的嗎?我恨我必須再見到他!
我哭是因為我恨我必須再見到他!就為他脊髓骨一天天在爛,就為他跌下去是我害的?”韓梅哭喪着臉一轉身卻看羅平怒氣沖沖衝進來。
韓梅驚異的張着嘴,老金呆愣。羅平衝到韓梅面前,一把捉起韓梅。“走,我陪你去,看他有什麼本事拿出來好了,走呀!”
韓梅抗拒的帶着哀求的眼光。“羅平,別再管我的事了,我——”
羅平一把拉着韓梅,震耳的吼道:“你能讓我不管,你讓我愛上你,你敢讓我不管!”
“羅平,我自己——我自己能——”
“你能幹什麼!除了被擺佈,你能幹什麼!”
羅平拖着韓梅,冷漠的面向老金。
“你還站着幹嘛?走呀!”
老金不滿的看羅平。“這位先生,我是來請太回去的,你是——”
羅平大聲嚷叫:“你管我是誰!”
“羅平你不要管這件事,讓我自己——”
羅平推着韓梅進車,大叫:“你少啰嗦,進去。”
老金不滿地,指着轎車。
“這位先生,太太坐這部車,我們有司機。”
羅平一把將韓梅推進車,對老金窮兇惡極的吼:
“把你自己的屁股扛進去!”
羅平踩油門,車前沖飛去。老金不滿的望着羅平的車影,打開車門上車。
羅平把車開得飛快,泄恨般。老金的車,遙落後面。
“羅平——等一下——我自己進去……”
羅平不理會。
“他有病,我不想讓他太……”
“不要跟我講話,他早該死了!”
羅平話畢,後面一陣轟隆聲。韓梅回頭掩面大叫,羅平急踩煞車。老金的車竟撞到路邊的電線杆,車頭全毀,車身已煙滅在一片火海中。
“老金!”韓梅奔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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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醫院走廊,韓梅不時望手術房,焦慮地:“為什麼碰到我——碰到我的人都……”
羅平摟了摟韓梅,安慰的:
“不要再講命中帶克這種話給我聽。”
韓梅愁慮地,一雙哀求的眼睛望向羅平。
“老金是他最親近的人,跟了他幾十年,我想——我先過去安慰、安慰他——這些都是我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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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正農眼睛勾直的望着天花板,躺在床上,死人般。韓梅坐在一旁,內疚的拭淚。
“你別難過,老金會好,過段時間就出院回來了。
余工農的眼仍望着天花板,一動不動,聲音僵硬的:
“老金回不回來,這間屋子,跟我這個躺着等死的人,也叫不回你這個硬心腸的女人。”
韓梅忍住未語。
“先克我,再克女兒,現在是老金了。”
“我生的就是這個命,你為什麼派老金找我,弄得老金現在躺在……”
韓梅未畢,傭人敲門進來。“太太,一位羅先生打來的。”
韓梅望了正農一眼,接過電話。
“喂,……”韓梅臉色變化,整個人頹敗的跌坐床旁的椅上。
正農聲音冷漠的看韓梅一眼。
“我知道留不住你這個女人,電話來找你了是不?”
韓梅含淚,嘴角蠕動許久,吶吶吐出:“……
正農,老金——去了。”
正農一動未動,許久,突然支撐起身子,拿起枕頭丟向韓梅,狂吼的咆哮道:
“你是什麼女人!誰挨到你都要倒媚,你到底是什麼女人!你到底是什麼女人!連老金你都能把他弄死,為什麼連老金你都能把他弄死!”
韓梅噙着淚,動也不動的任憑余正農把東西砸到她身上。
“你滾!你滾!這個屋子,連影子你都別留一點下來,滾呀你,我孤老頭自己一個人活,你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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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的坐在床前,聲音僵死般:
“……丟他一個人不管嗎?我能嗎?……第一次有一個男孩子說他愛我——我沒有福氣享受。”
羅平站在一旁,一口口抽着煙。
“……老天到底在懲罰我什麼?帶走老金,逼我去面對余正農嗎?”
羅平望了望韓梅,極不情願的:“老金留了一句話,請你——照顧那個老頭。”
講完,羅平憤憤的將煙一丟,走了幾步,又迴轉過身。
“你不必怪自己,我不來,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老金也不會死。”
羅平拉門出去,韓梅叫住羅平,唇角蠕動了半天: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謝謝你對我這份感情。”
好像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羅平忍着痛苦浪潮的襲臨,大步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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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華敲了敲門,自己推開門走進社長室,徐良宏抬起頭對佩華笑笑,又低下頭整理手上的文稿。
三十多歲的男人,留着一字胡,深褐色的皮膚,整體來說,這樣的男人相當具有魅力的。
“有事嗎?佩華!”
“社長,我今天要提早下班。”
良宏看了看錶。“你去哪兒?我順便送你,我也有事要走。”
“赴那個常打電話來的女孩的約會呀?當心你老婆捉到!”
良宏笑笑,起身取西裝外套。“離婚手續都快辦好了,還有什麼好捉的!”
佩華笑笑。“順路嗎?”
“頂多多繞個圈子嘛!”
良宏停下車,開玩笑的:“祝你舊情復燃。”
佩華淡淡的笑笑。“那種乏味的戀愛我才沒興趣再來一遍,謝啦!再見!”
佩華剛坐下,羅平就來一句:“恭喜,離開我這種人,馬上交到新男朋友了。”
“什麼男朋友!我們社長。”佩華看了羅平一眼。“好久不見,約我來看你臉色的嗎?”
羅平挑了挑肩,搖搖頭,輕嘆口氣。
“最後見面那次,我說希望你有困難第一個想到我,現在倒過來,我想到你了。”
“你的事情,除了你媽,就是韓梅,現在是哪一個人困擾你了?”
羅平吐了口煙,苦笑。
“我看——他媽的倒媚,先被她偷錢,然後同情她,最後愛上她,結果愛不成。”
“講話有點過程好不好?五個字、五個字的,又不是編輯下標題。”
羅平一臉無奈的感情。
“……她那離了婚的丈夫派了個跟了幾十年的忠僕來找她,我硬陪着去,那條老忠狗半途車禍死了,好端端的,韓梅覺得她有義務去照顧那個老頭。”
羅平習慣性的搓搓額角,神情氣餒的。
“那天,我不硬跟着去,那條老忠狗可能不會死——現在搞的,好像那個人是我害死的,我得義務拱手把韓梅送回給那個老頭,否則,就像個沒長良心的人似的,韓梅叫我以後不要再去找她了。”
佩華搶掉羅平手上的煙,嚴肅的看着羅平。
“既然找我,你就坐好聽我的,第一:搖頭嘆氣,找人訴苦不能解決問題。”
羅平無趣的靠着椅子,懶洋洋的。佩華凶起來:
“連聽意見的精神都沒有,你去死算了!看你那副剛從牢裏放出來的樣子,你乾脆挖個洞把自己活埋好了——”
羅平被罵得火也上來了!
“我不是找人來思想改造的,你那張苛薄的嘴,一輩子改不了是不是!難怪除了我交不到第二個男朋友!”
“跟你我沒話好講,下次,我開坦克車來,你這種人只有這種方法對付!還是那句老話,淹死在你自己的情緒里算了。”佩華臉色鐵青的調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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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摟着韓梅的肩到門口。“沒關係,你儘管去。”
“對孩子真是不好意思,每天都出去大半天。”
“這倒無所謂,我只擔心你被說動了,丟下孩子,去了不回來。”
韓梅無言。
“快去吧,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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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正農卧在床上,看也不看韓梅,聲音冷漠。
“我又不是請鐘點工人,每天過來一趟,老金死的這麼幾天,你天天過來幹什麼?贖罪嗎?要贖罪的話,你幾輩子都贖不完,琪琪、老金兩條命,我躺着不能動,你還得起嗎?這裏不歡迎你來,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了。”
韓梅無語的拿起床頭的葯。
“該吃藥了。”
余正農的手一揮,藥丸散落一地。
“用不着勞動你那隻克命手!傭人、廚子、特別護士,這裏樣樣有,你如果良心有虧,到地下去找老金,去找琪琪!原不原諒你,去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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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走出大門,董明昌車正好到。“董先生。”
明昌憐憫的望着韓梅。“又被他罵了!”
韓梅苦澀地笑笑。“從嫁給他到離婚,我已經被罵習慣了。”
明昌替韓梅難過的苦嘆:“為那麼點錢,你姨媽就把你嫁給這怪老頭!韓梅,明天開始,你別再來了,這裏有什麼事我會料理。”
韓梅心領的望他,凄楚地:“他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我總是跟他夫妻一場……我先走了!”
韓梅才跨出一步,明昌又叫住韓梅:
“韓梅!羅平你就這樣算了?”
“董先生!我也想過好日子!像每個正常女人,有個愛自己的男人,組織個家庭!天給這條命,就沒給我這個福份!我曉得自己沒這個福份。”
說完,韓梅走了!
董明昌難過的呆立在那兒,臉上有着惋息的哀嘆。